余蕴秀被她们扶到床上,满珠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与宝珠轻轻地退了出来。
宝珠吩咐一个小宫女去厨房让人煮一碗安神汤。满珠皱着眉头,道:“不如我们去把大长秋请过来劝劝娘娘 ?”
“得了吧,”宝珠满脸不屑,“都是大长秋害得,她不跟娘娘说什么匈奴和亲的事情,娘娘根本想不到徽娟公主身上去,现下陛下都认为娘娘对徽娟公主不慈了。”
陛下百年之后,大周都要交给太子,皇后娘娘已经对大公主不慈了,陛下过世后又怎么会善待嫔妃及其子女。宝珠叹气,娘娘怎么就这么傻呢,至少在陛下面前也要装个样子啊。
满珠道:“娘娘也是不得已,难道让二公主去和亲吗?”
宝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满珠被她看得心惊,道:“你看我做什么?”
宝珠问道:“前些日子娘娘生病,你怎么也跟着生病了?”
满珠警惕地望着她,“我时刻伴着娘娘,跟着感染了风寒也不奇怪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宝珠不再多说什么。
满珠心虚,梅婕妤的事情是她亲自去办的,椒房殿里除了她再不会有第二个宫人知道,宝珠她肯定是不知道的。
兴庆殿本是梅婕妤与戎美人居住,现梅婕妤过世后,只剩戎美人带着大公主住在里面。李湛厌恶梅氏,戎美人是姑母安阳大长公主所赠,碍于长辈的情面,李湛收下了,但很少宠幸,这兴庆殿他几乎从来没有来过。
戎美人已经搂着大公主睡了,听着人禀告说是陛下来了,忙叫醒大公主,起身打扮。大公主揉着眼睛,问道:“戎母妃,徽娟好困啊。”
戎美人摸摸她的脸,“徽娟,你父皇来看你了。”
收拾好后,戎美人牵着大公主出来,向李湛行礼,“参见陛下。”
大公主也跟着行礼,“徽娟参见父皇。”
李湛道:“平身,坐吧。”
戎美人默默地坐下,宫女端了茶水过来。李湛招招手,“徽娟过来父皇这里。”
大公主很少见父皇,有些害怕,先看了戎美人一眼,戎美人柔声说:“乖孩子,快到你父皇身边去。”
徽娟走过李湛身边,怯怯地喊了一声:“父皇。”然后低着头,双手绞衣角,不敢看李湛。
李湛想起了徽鸾,胆子大,常常爬到他的膝盖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再看看眼前怯弱的长女,心里有些不得劲。他把徽娟抱到膝盖上,问道:“徽娟在做什么?”
徽娟小声说:“在睡觉。”
小孩子犯困,她现在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打了个哈欠,李湛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晚了过来的。他抱起徽娟,三岁的孩子比徽鸾重不了多少,李湛心里头一阵怜惜,将徽娟放在床上。
梅婕妤经常在女儿面前说李湛的事情,徽娟心里其实很喜欢父皇,她抓住李湛的袖子,道:“父皇,徽娟晚上做噩梦,好害怕。”
李湛摸摸她的头,“别怕,父皇在呢,看着你睡着后再走。”
徽娟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偷偷睁开眼睛看他还在不在,然后再闭上眼睛,如此三遍,李湛拉住她的手,笑道:“快快睡觉,父皇不会走的。”
徽娟安心了,重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就均匀起来,戎美人轻声说:“陛下,大公主睡着了。”
李湛与戎美人出了房,坐在外间叙话,戎美人把大公主日常的一些事情讲给李湛听,她说的事无巨细,可见是很看重关心大公主。
李湛心里暗自点头,梅婕妤过世后,因着皇后生病,所以徽娟暂时由戎美人抚养,他本是想着让皇后抚养徽娟,但现在看来,还是交给戎氏要好些,戎氏没有自己的子女,才能更好的看顾徽娟。
想到这里,他说:“戎氏,你把徽娟照顾的很好。”
戎氏道:“妾没有子女,大公主惹人怜爱,妾喜欢还来不及,更何况梅姐姐在世时,与妾情同姐妹,还曾说过让妾身做徽娟的义母。妾是把徽娟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的。”
李湛道:“你很好,好好照顾徽娟,朕明日来看你。”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打算明日册封戎氏为婕妤。
张让送了三位大人出宫后,先去了椒房殿,才知道陛下往兴庆殿过来了,又匆匆赶到兴庆殿,在门口遇到了李湛,躬身道:“臣已经将三位大人送出宫了。”
李湛颔首,道:“摆驾回建章 宫吧。”
建章 宫离兴庆殿可不近,这已经是深夜了,再回建章 宫未免太费时,张让建议道:“陛下,明光殿离着不远,不如今晚去明光殿歇歇?”
“那就去明光殿吧。”
王沅白日睡多了,晚上没什么困意,大晚上拉着采青、鼠尾等人打叶子牌,听到人通传陛下到了,也来不及重新打扮,裹上薄薄的披风,去殿外迎接李湛。
李湛的脸色很不好看,径直向屋里走去,王沅给鼠尾使了个眼色,鼠尾眨眨眼睛,表示明白了。
王沅跟着李湛走进内室,金桂端了两碗汤圆进来,王沅接过来,放在李湛面前,笑道:“陛下,这是花生馅的大汤圆,可好吃了。”
春日的夜晚有些凉,李湛一晚上转了三个地方,还真有些饿了,端过汤圆,默不作声地吃起来,吃完后,浑身懒洋洋的。
王沅见他吃完东西后,脸色似乎好看一些了,正准备找个机会出去问问鼠尾打听到了什么,李湛突然开口了,“备水吧,朕去洗漱。”
王沅忙吩咐采青去备水,李湛一向都是自己洗漱,从不让人服侍,王沅乐得轻松,趁着这会儿有空,把鼠尾叫到一边问情况。
鼠尾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奴婢问了陛下身边的张让公公,他说陛下在椒房殿与皇后与争执,好像是为着大公主和亲匈奴的事情,陛下问皇后的意思,皇后立刻就赞同大公主和亲了,陛下指责皇后对大公主不慈。之后陛下又去了兴庆殿看望大公主,最后才来了咱们明光殿。”
王沅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
鼠尾有些不好意思,“婕妤,您过奖了,张公公是因为卖田大人的面子才这么照顾咱们明光殿。”
采青走过来说:“婕妤,陛下已经洗漱完了。”
王沅匆匆进了内室,李湛已经躺在床上了,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她站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李湛睁开眼睛,“怎么,现在还不睡?”
王沅忙点头,“睡,马上睡。”
她爬上床,躺了下来,双手交握,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就在她快睡着时,李湛突然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你离着朕这么远做什么!”
第60章
王沅顺势伏在他的身上, 故作委屈,“我以为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心中惶恐不安,不敢打扰。”
李湛拍拍她的背, 反问:“你进宫也快两年了,什么时候见朕对你发过火?”
王沅老实道:“没有,但是陛下板着面孔, 看着很吓人。”
李湛倒不是个爱迁怒的人,闻言,捏捏她的脸颊, 安抚道:“别怕,朕只是为一些事情忧心, 你不必惶恐。”
“哦。”王沅闷闷地说,然后就不吭声了。
李湛很烦躁,睡不着觉, 想找人说说话, 本以为王沅会问他为什么忧心, 然而她居然眼睛一闭, 准备睡觉了!
他掐掐王沅的脸颊, “醒醒,别睡着了, 陪朕聊聊天。”
王沅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李湛心情烦闷的原因后,此时她就只想装睡。
太宗皇帝好大喜功, 屡次抗击匈奴,虽然取得了重大胜利,但是耗尽了大周财力,以至于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太宗晚年不得不下《轮台诏》,承认自己“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以平息国民对他的怨气。现经过先帝、李湛这些年来的治理,百姓生活渐渐安稳,根本不愿意再起战事,能让公主和亲匈奴换取两国之间的安定,损失小,收益大,所以清平公主和亲匈奴势在必行。至于皇后,她的做法也没有错,肯定不能让亲生女儿去和亲,只是她未免太急了,她作为嫡母,至少要装装样子,现在肯定在李湛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这两件事情都不是王沅所能插嘴的,她是怎么说都是错。但李湛非要她陪着聊天,只能睁开眼睛,望着他,“陛下,聊什么呢?”
李湛道:“你在家时,你父亲王翁最疼爱谁?”
王沅松了口气,道:“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我父亲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他最看重大哥和大姐,最疼惜二哥和我。”
“十个指头都有长短,王翁难道不偏心?”
王沅诧异道:“没有什么好偏心的啊,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父亲对我们都一样。”
李湛声音低落下去,“比起王翁,朕实在不是个好父亲。”
王沅居然觉得这话真的挺有道理的,她父亲有四个孩子,每个都疼爱。而李湛在二皇子与三公主生出来之前,他总共才三个孩子,可是他的父爱好像都给了椒房殿的那两个,对于大公主有明显的忽视。
“陛下,母爱子抱,这是人之常情。”只要做的不过分就可以,王沅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母爱子抱,或许是吧,”李湛不知不觉的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朕只是觉得对不起徽娟,匈奴向朕求娶公主,为了大周,朕只能对不起徽娟了。”冯熙、公孙敬、魏相的意见都嫁公主,他无力反驳。
王沅大致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道:“清平公主尚且年幼,离成婚之日至少还有十年,陛下可趁此机会好好待她,弥补父女之情,也可在这十年中,好好看看匈奴的诚意,同时教导公主匈奴的文字、风俗、历史,甚至还可以在长安设立公主府,留公主与匈奴王子在长安居住。”
李湛侧头去看她,“你也觉得应该让徽娟去和亲?”
王沅无语,和亲之事利大于弊,朝政自会权量,连李湛都不能拍板拒绝公主和亲的事情,现在问她这个做什么,但话不能这么说,只能道:“这事儿由陛下与朝臣决定。妾方才说的只是在不可能改变的情况下,尽量让公主好过一些。”
“和亲是避免不了了,朕只能尽可能让徽娟过得好些,你说的没错。睡吧。”
王沅如同获得了大赦,立刻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半睡半醒之间,她仿佛听到了李湛辗转反侧与叹息声。
次日,李湛为了以示对清平公主的宠爱,下旨晋封清平公主养母戎氏为婕妤,赐给清平公主食邑一千户,还赏赐了数不清的锦缎珠翠。
众嫔妃都是人精,很快就明白过来清平公主为何突然受宠,对清平公主都有一种怜惜之情。张充容抱着自己的女儿,恨恨地说:“妘儿,咱们也不要那些宠爱,只要你好好地待在娘身边,娘就知足了。”
李湛晋封后妃、公主的事情是直接吩咐张让办的,并没有通知皇后。余蕴秀坐立不安,立刻遣人把孟昭姬叫过来。
孟昭姬过来时,余蕴秀正在练字,她走过去看了看皇后写的字,摇摇头,道:“娘娘,您心不静,这字不练也罢了。”
余蕴秀搁下笔,脸上尽是惶恐之色,“昭姬,这可怎么办?晋封后妃须加盖皇后玉印,陛下,他这次晋封戎氏,没有告知本宫,直接用了玉玺。”
这就等于说皇帝架空了皇后的权利,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孟昭姬脸色变得严峻起来,“娘娘,您先别急,先把事情跟臣说清楚。”
余蕴秀颤抖着将事情道出,“陛下问本宫徽娟和亲匈奴的事情,本宫就说徽娟和亲匈奴,是于国于民的好事情,然后陛下就指责本宫不慈。”
孟昭姬沉吟半响,道:“娘娘,您说的话换作其他人说出来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您忘了陛下同时也是一个父亲,您更是清平公主的嫡母。父母有爱惜子女之情,陛下除了太子殿下,东莱公主,还有其他的子女,娘娘您作为他们的嫡母,应该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余蕴秀叹气,把话说的更加直白些,“昭姬,本宫把你当知心人看待,就实话跟你说了,本宫只有看顼儿与鸾儿,才会觉得贴心,陛下其他的子女本宫都不喜欢。本宫知道作为皇后,必须要大度,要贤惠,本宫已经尽量去做了,但是把他们当初亲生孩儿,本宫做不到,他们都是来跟顼儿、鸾儿争夺陛下宠爱的人。本宫也不信这天底下真有人能将妾室之子看的与自己的孩儿同样重要。”
孟昭姬心里对皇后有些失望,这么愚蠢浅薄的人居然有这个运气当皇后,而且当了这么些年皇后,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余蕴秀此人只堪配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