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崔姑姑——小春贤
时间:2019-03-13 10:00:28

  “哼!”霍云骄傲的抬起下巴,说道:“本侯尚未到不惑之年,哪里就是老人家!”
  崔世君促狭的眨了眨眼,说道:“再过不久就要做祖父的人了,还不是老人家?”
  她俏皮的小动作让霍云斥责的话咽回肚里,他又哼了一声,拂袖走回屋里,走了几步,没听到声响,回头看到崔世君仍旧站在雪地,嘴里催促说道:“这天寒地冻的,还不进来?”
  崔世君低下头,提着裙子走上台阶,又将油纸伞靠在檐下,便踏进屋里。
  里屋暖意融融,崔世君四处打量几眼,却见屋里的陈设跟霍云在清华观的住处并无二样,只不过地下除了暖炉,多了一个不起眼的乌色泥炉,上面烧的茶水正冒着热气,西窗的几案上放着一个陶罐,不知装得甚么,几案上另有茶具、拂尘等物。
  火华送上点心就退了出去,一时,屋里只剩下崔世君和霍云二人,霍云似是觉得有些憋闷,他开了半扇窗,映着窗外的漫天飞雪,倒别有一番景致。
  “坐吧。”霍云说道。
  崔世君道了一声谢,她问:“老侯爷差人叫我来,是有甚么事情要吩咐?”
  霍云拿着蒲扇扇着泥炉里的炭火,他听了崔世君这话,斜睨她一眼,不悦的说道:“无事就不能找你?”
  崔世君抿嘴一笑,没有回话,霍云扇了两下,放下蒲扇,指着几案上的陶罐,说道:“算你好运气,这是我早上命火华到城外积了松针上的雪水。”
  崔世君正要谢他,就见霍云冷哼一声,欲盖弥彰的说道:“火华积得雪水有多余的,我又听说你过府来了,否则像你这样的大俗人,是不配吃这好茶水。”
  崔世君恭维一句:“怪不得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松针清香呢!”
  实则崔世君何曾闻到香味,不过她这句话让宁国老侯爷十分满意,他嘴角轻微上扬,对崔世君说道:“你的品位总算有些许长进了!”
  先前,霍云请她吃过不少好茶水,奈何崔世君吃不出好,霍云嫌她糟蹋好东西,可他每回见了崔世君,又忍不住把自己心爱之物拿出来招待她。
  趁着霍云煮茶的间隙,崔世君与他闲聊,她道:“若是在清华观的梅林,饮茶赏雪,想必也是一件雅事。”
  她本意是捡着霍云爱听的话说给他听,谁知霍云怪异的看了她两眼,说道:“这么冷的天,谁有那个闲情出外赏雪?”
  崔世君失笑,她还以为老侯爷最爱这些风雅事呢,她道: “我听火华说,老侯爷年轻时为了拜访隐居终南山的学问家,还曾深冬时冒雪上山呢!”
  霍云用火钳重重的敲着地面,愤愤的说道:“本侯现在也不老!”
  眼见老侯爷霍云就要恼羞成怒,崔世君连忙纠正:“不老,我是指更年轻的时候!”
  她知错能改,霍云也就不与她计较,不过提起此事,霍云满脸鄙夷,他道:“甚么学问家,虚有其表之辈,我与他没说两句话就走了,那老家伙逢人就说是我的至交好友,简直是坏我名声,我一气之下,叫火华派人打了他一顿!”
  崔世君被他逗得大笑,霍云扭头望着她,无论何时,她都是一副端庄温和的样子,他几乎从来没见她笑得这般开怀,此时看她几乎笑出眼泪,霍云也露出笑来。
  “我竟不知老侯爷还有这样一面。”崔世君笑道。
  “好些了吗?”霍云忽然问道。
  崔世君一怔,不解其意。
  霍云看着她的双眼,说道:“刚刚见到你,眉宇间似是带了一股忧愁,如今可有好了一些?”
  听了他的话,崔世君心头一暖,她柔声说道:“原本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在老侯爷你屋里坐了半日,又听你说的这些趣事,果然好过多了。”
  霍云说道:“有事尽可找我,大可不必独自承受。”
  崔世君回道:“多谢老侯爷关怀,府里的奶奶已然帮了我很多。”
  她不说,霍云便不再追问,不久,炉子里的泡茶水已经煮好,霍云有条不紊的把茶泡好,第一盅端给崔世君,崔世君将茶盅高举到眼前,笑道:“受用了。”
  她轻啜一口,这回当真品出了松针独有的清香,她忍不住多吃了两口,却又时刻记着霍云曾说过一杯为品,二杯为饮的话,于是吃了两口就止住。
  霍云见她喜欢,神情也带了笑意,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说道:“这松针积的雪水虽好,可惜却存不住。”
  崔世君不解的问道:“为何?”
  “松针雪水存得越久,香味越沉,水香夺了茶香,岂不是喧宾夺主?是以这收回来的雪水,需得当日就吃了,留到第二日,就吃不得了。”
  崔世君受教得点了点头。炉子上烧着热水,水汽袅袅而起,霍云隔着雾气打量她,她的眉眼有些模糊,霍云看着她的身影,她好似已经坐在那里许久,久到霍云觉得她就本该坐在此处。
  不过,隔着他二人的毕竟只是一道雾气,霍云的目光又是如此直白,崔世君一阵心慌意乱,她的手微微颤抖一下,半盅茶水打湿了衣裙,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醒了两人,霍云站起身凑近看了几眼,皱眉说道:“烫到了吗?”
  所幸穿得冬衣厚实,崔世君并未被烫伤,她轻轻摇头,霍云放了心,他深深的看了崔世君一眼,嘴里说道:“你去找莫氏借件衣裳换上罢,也不必再来告辞,等过几日,我就要回清华山。”
  听说他不打算在京中过年,崔世君想了一想,好言劝道:“这大雪怕是还要落几日,上山的路必定不好走,何必急在这一时呢,再者府里的奶奶是新妇,你这会子走了,岂不是平白要叫她背个骂名?”
  霍云神色似有松动,却并未答复崔世君,只道:“且再看罢。”
  崔世君也不敢深劝,她望了霍云一眼,穿上斗篷出门去了。
  霍云没送崔世君出门,他站在西窗前目送她的身影,只待那抹红色消失不见,嘴里才轻哼一声:“真是倔犟。”
 
 
第75章 
  宁国老侯爷霍云和崔世君这对忘年之交, 让宁国府的当家奶奶莫婉平添了几分烦恼,偏霍云全然不知避讳, 如今阖府上下都听说了,京城官媒崔家的当家人崔大姑娘,在他们老侯爷面前很有几分体面。
  不过三五日, 传言流出府外, 崔海正外出会友,被友人调侃得了宁国老侯爷这个好女婿, 崔海正又羞又气, 回到崔家便开始对着崔世君抱怨,他道:“你说说, 我们崔家向来老实本分,何曾有谁是那攀龙附凤之人?如今倒要被他们这般编派, 我口气叫我如何忍得下去?”
  明日就是老姑姑的寿宴, 家里还有一大堆杂事没有料理,崔世君听了她爹半日的唠叨,终于放下手里的账本, 望着崔海正问道:“依爹你的意思, 该如何是好?”
  崔海正一楞, 他想了半晌, 没个好主意,于是嘀嘀咕咕的说道:“你好歹也要辩白辩白呀,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往我们崔家泼脏水罢?”
  “除了你老人家, 倒不见有别人来我面前说这些胡话, 我跟谁辩白呢?”崔世君不急不缓的反问一句。
  她每日在衙门进进出出,外面的流言蜚语岂会没听到?只是她既不能堵住人的嘴,便只能端正自己,况且她每日要打理衙门的公务,又要忙着家里的琐事,叫她为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置气,她也没这闲心。
  崔海正沉默了半晌,他瞅着崔世君,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和宁国老侯爷究竟是甚么关系?”
  并非崔海正心里犯疑,去年宁国侯派人来请崔世君为宁国侯霍嘉做媒,当时他就不愿崔家接下这桩差事,奈何霍家是世代的勋爵侯府,哪是他们一个小小官媒敢得罪的,好容易宁国侯的亲事说成,崔海正原想着两家就此各走各路,谁知事与愿违,老侯爷和崔世君来往愈加密切,如今更惹来许多闲言碎语。
  崔海正生怕自家大姑娘有非份之想,他见崔世君不语,语重心长的说道:“君儿啊,宁国老侯爷乃是皇亲国戚,身份不同一般,你自己可要拎得清才是。”
  崔世君被她亲爹气笑了,她道:“爹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他是堂堂宁国府的老侯爷,我一个九品官媒,有幸得了他老人家青眼,能在他面前说上几句话罢了,外人茶余饭后说的闲话,爹难不成还当真了。”
  崔海正一时语塞,他嘴里嗫嚅了半晌,又怕把女儿说恼了,便只能放软口气,说道:“好孩子,我老了,这几年腿脚越发不好,你几个弟弟妹妹全靠你来照顾,你可不要让我和老姑姑失望呀。”
  崔世君听她爹话里有话,心头很不是滋味,却不好与他计较,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叫来阿智送他回屋,并道:“爹你放心,我当年答应你的事,就不会反悔,你不用时时来提点我。”
  她停了一下,又道:“明日寿宴客人来得多,你腿脚不便,就留在老姑姑的院里陪她老人家,省得别人冲撞了你。”
  崔海正见女儿不要他见外客,难免有些不悦,可是崔世君神情冷淡,他便不欲多说,由着阿智将他送回去。
  且说崔海正回屋不久,徐氏端着热水进来伺候他洗漱,徐氏早已得知他去找过崔世君,她和崔世君虽不是亲生母女,二人自有情份,因此言谈之间对崔世君多有维护,她道:“大姑娘是个心中有成算的,她的为人家里上下有目共睹,老爷何苦去讨这个嫌呢!”
  崔海正瞪她一眼,骂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要不是为了安哥儿的前程,何曾会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俗事。”
  放在以往,徐氏被他骂了自然不敢回嘴,不过自从她被扶为正室,崔世君又把内宅的事情交给她打理,徐氏说话也有底气了,她道:“安哥儿的前程,靠他自个儿去挣,大姑娘说了,他若有造化考个功名,家里再艰难都要供他,要是没那个官运,好好经营家里的田庄铺子,也能保他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
  “蠢妇,蠢妇!”崔海正险些被气个倒仰,他道:“你左一个大姑娘,右一个大姑娘,她说的话你就奉做金科玉条,你也不想想,倘或她一时糊涂,铁了心要跟着宁国老侯爷,咱们这个家交给谁呢?”
  徐氏不比崔海正想得长远,她说道:“大姑娘要真有这好福气,老侯爷就是看在她的份儿上,也会关照安哥儿的前程。”
  崔海正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崔家一门七代,是太/祖皇帝御封的官媒职务,君儿跟了老侯爷,家业岂不断送在我这一代的儿孙手里?”
  说到此处,崔海正长吁短叹的说道:“再一则,咱们小门小户的,哪里配得上宁国老侯爷的家世,能做填房继室倒也罢,要是一房妾室,日后安哥儿入仕,在同僚里连头都抬不起!”
  崔海正所作所为是为儿子谋划,却不知徐氏此时已是心口发寒,她本是妾室出生,为崔家生了儿子,然而她并不敢为此居功,熬了十几年方才被扶正,今时今日发觉日日睡在枕边的人这般自私自利,竟连亲生女儿也要算计。
  徐氏心内酸楚不已,她强忍着眼泪,说道:“老爷信不过大姑娘,当年又何必将崔家交给她呢!”
  “我难道不是为了安哥儿?”崔海正眼见就连徐氏也不理解他的苦心,顿时勃然大怒,他道:“我若非双腿残疾,何需要靠女儿当家,如今更落得连你也要埋怨我。”
  他恼羞成怒,徐氏不敢再言语,只顾低头垂泪不止,崔海正见了心烦不已,说道:“你既是不懂我,就赶快离了我这里罢。”
  徐氏一片好意,却落了个没脸,只得含着眼泪扭头出了屋子。
  且不说崔海正是如何的苦恼,隔日是崔老姑姑的寿辰,前几日崔宅扫洒清理,四处张灯结彩,已是焕然一新,一大早,崔世柔携着夏小清回门,不一时,三姑爷毕远文也到了,可惜崔世雅产期将近,是以毕远文只能带着小元宵来给老姑姑寿贺。
  多亏徐氏这些日子的悉心照料,崔老姑姑今日的精神格外好,她身上一色的簇新衣裳,早起用了半碗燕窝粥,这会儿受了小辈们的跪拜,便嘱咐崔世君给崔福他们派发红封,崔世君笑道:“我先替他们多谢老姑姑,前院正忙,等喜宴过了再叫他们来给你人家磕头。”
  崔老姑姑心知等会儿必定宾客来得多,便不叫他们在内院久留,只道:“你们都去忙,我这儿有世柔陪着呢。”
  只因崔老姑姑身子不好,除了亲近的家人,崔世君并不叫外人来扰她清静,临走前崔世君对崔世柔说道:“外院人多,你和爹就留在老姑姑的屋里,有事支使招弟。”
  崔世柔月份渐大,等闲不爱动弹,她道:“我省得,你自忙去罢。”
  老姑姑院里安排妥当,崔世君带着徐氏和崔世安,并两个妹夫来到前院,此前崔世君就已吩咐好每人要做的差事,崔世安和毕远文读过书,男宾就由他二人招呼,夏小清自认是个粗人,又不会说漂亮话,他只管各处杂事,女眷就由徐氏来接待,而崔世君也没闲着,他们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靠她来决定。
  过了半日,唱堂会的戏班和说书的女先儿到了,夏小清带着他们一番忙活,很快就将戏台搭好,戏台刚搭起来,崔福家的领着一群人进到二门,崔世君一看,都是住在左邻右舍的妇人,她们见了崔世君,嘴里说着恭贺的话,并道:“厨房里人手够不够呢,不怕大姑娘笑话,我们这几个手脚还算麻利,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家里有喜事,请邻里的妇人来帮忙本是常事,不过这回崔老姑姑过寿,崔世君全包给酒楼的大厨和小工,她道:“婶子们能来赏光就好,何需要你们出力。”
  因着家里地方不够,先前就借了隔壁宅子摆席请客,崔世君崔福家的领着她们到堂屋喝茶叙话。
  待到日头升高,客人渐渐来了,最先到的是徐氏娘家的亲戚,随后崔世君生母林氏那边的几个堂舅舅也来了,论理都叫舅舅舅母,崔世君便请他们一处坐,来的女眷则让进后院,单请女先儿与她们说书逗趣儿。
  随后崔家的远房亲戚,并有崔世君的同僚,崔世安的同窗,另有时常来往的世家也打发家人前来贺寿,就连夏小清那一班好兄弟也来了不少。
  离宴席还有半日,另有几家客人没到,请来的堂会已开唱,后院的女先儿也说上了,崔世君各处看了一遍,家里上下虽说都忙得脚不沾地,总算还井然有序,她正准备往后院去看看老姑姑,就见崔世安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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