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与拂花两个人都看得她的动作微红了脸。
拂花性子野一点,捂着嘴笑问:“夫人昨夜很累吗?”
见她俩个顶个地带着促狭,姜淮姻才反应过来这是被人误会了,她哼哼一声,轻捏一下拂花的鼻子,也说笑道:“改天把你许出去,你便知道累还是不累。”
拂花今年十七,比姜淮姻还大个一岁,只是因为是奴籍,一直找不到好人家嫁。现在被分到了姜淮姻身边做大丫鬟,未来也能有盼头了。
拂花说:“那夫人可别把奴婢许远,似王爷这般厉害的才好,奴婢也喜欢武人呢。”
她说话时带着调笑,虽然仰慕萧霖,但并没有什么过分的爬床之意,魏管家也不会把一个不安分的丫头放到碧竹院来。
姜淮姻笑道:“你和翠柳我都会留意,若有合适的,自然从身边人选。”
拂花翠柳都是姜淮姻需要细心栽培的心腹之人。
姜家散了,她从前的丫鬟也被转卖到她人府。即使这王府里现在没有其他妻妾,姜淮姻也不能让自己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翠柳年纪大点,十九了,为人也要更为稳重,她帮姜淮姻选了一身淡雅的衣服穿,嘴里念念有词:“王爷说今日要带夫人一同去荣丰伯府。奴婢听魏管家道,荣丰伯府那边正在办丧事,那便不宜穿太艳的颜色了,好在姑娘身段好,素雅些也是一样的俏丽。”
“平日里我瞧你眼光不差,便随你的来吧。”姜淮姻笑说。
翠柳伺候着姜淮姻穿完衣裙,拂花也帮着她梳妆,只是上水粉的时候,拂花却是愣了愣,她出神地瞧着姜淮姻的眼睛,讶异道:“夫人脸上的斑……”怎么没了?
姜淮姻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想起,她们还没见过自己的庐山真面目。既然在萧霖面前都不再作伪,姜淮姻索性直言道:“从前那是藏拙,可惜王爷生了一双慧眼,怎么也瞒不过他。”
拂花笑说:“哪有藏拙的道理呢,若是奴婢长成夫人这般,巴不得日日出去给人炫耀。”
“数你嘴甜。”姜淮姻翘着嘴巴道。
本来在姜淮姻的心里,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挺介意的。
毕竟去掉伪装后,也就意味着她将光明正大地以一个罪臣之女的身份存在于王府里。说起来,她的这层身份,比翠柳拂花的也高不到哪儿去。
拂花话里虽有讨好之意,到底还是稍微减轻了姜淮姻内心的一点负担,谁不喜欢听夸自己的话呢?
拂花嘻嘻地笑了。
用早饭的时候,姜淮姻与萧霖同桌,对面还坐了萧一山这个半大孩子。晨练时出了一身汗,父子俩人都去换了身新的衣服,是以身上一点汗气没有,倒是有股蓬勃的男人气息。
萧一山自然也注意到了今天姜淮姻面容上的不一样,只是他早看出来了。何况姜淮姻之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多少还在他心中存过疑,如今没有掩藏,倒显得更为利落。
只是萧一山没想到,这位姜夫人,比他以为的还要貌美一些,难怪义父那般偏疼她。
到底占了个侍妾的名头,于情于理萧一山也不会对义父的女人另眼相看。他匆匆吃完饭,借着“念书习武”的名头先退了。
萧一山走后,姜淮姻才问萧霖道:“王爷今日,要带满满去荣丰伯府吗?”
“是,稍后便去。”萧霖也放下筷子。
王府里条条框框不多,萧霖本身也不是读孔孟长大的,并没有立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姜淮姻有问,他很自然地便答了。
姜淮姻却抿了抿唇,睁大眼睛看他道:“我,我随王爷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萧霖手掌天下大权,自己早便做主惯了。除皇帝外,他还不习惯看人家脸色,也没觉得带个侍妾去有什么不对。
可姜淮姻却清楚门第只见,也明白些内宅的门道,荣丰伯府再如何,终归还是个世袭的伯爵府邸,其中会有多少达官贵人来来往往。
她以手背贴上自己的脸,低声道:“满满只是个妾呢。”
萧霖嗤一声,浑不在意地说:“妾又如何?本王偏宠的女人,哪容他人置喙。”
说完,他仿佛是知道姜淮姻在想什么似的,又追加了一句:“你这样很好,无须再做别的功夫。本王是堂堂的亲王之尊,莫非还保不住你一个女人?”
当日在正德殿,皇上与他说的话,萧霖已经有许多都记不清了,但有一句他铭记于心。
是皇上亲许的,不拘什么身份,都可抬了做妾。
所以罪臣之女又如何,在这王府里,他只见到了一个姜满满,他唯一的满满。
第15章 .中毒
用完早膳,萧霖便带上姜淮姻去了荣丰伯府。
荣丰伯的府邸不算多么显贵,单看这占街的地面位置便能看出来。
开国之初,那些真正有底蕴的世家,或者手握权势的宗室和新贵,早就占了这皇城里顶顶好的地界,并肩王府便是这样。
荣丰伯府的所在地却是离城中心有点远,马车驾了一路,快到京城的角落里时,荣丰伯府这才到了。
如今这位荣丰伯,并不是当年第一位受封的老荣丰伯,老荣丰伯走得更早,仅享受了两年的福,便撒手人寰了。
丈夫死了,嫡长子袭爵。
荣丰伯继承爵位之后,显得他家太夫人的辈分更高。听说前两天在得知太夫人走后,宫里也下了不少慰问来。
如今,来这府上悼念太夫人的,多半是荣丰伯的叔叔伯伯辈,萧霖则是这些“叔叔伯伯辈”中的佼佼者。
他与皇上是一母所出,两人年岁隔得大,都知道皇上和早先的独孤皇后是把萧霖当半个儿子养。
其实论年龄啊,萧霖比荣丰伯尚要小几岁,可论起辈分来,荣丰伯还得喊他一声叔呢。
萧霖与姜淮姻到的时候,荣丰伯正在堂上与他人说事,听到管家通报说“并肩王来了”,荣丰伯很快对几位同袍道了声抱歉,从应酬里抽身出来,亲自去迎接萧霖。
让荣丰伯再也没想到的是,并肩王居然会携女眷来,而且带的这位美人面目虽看着年轻娇艳,梳的却是已婚的妇人髻。
这……没听说过并肩王大婚的消息啊,荣丰伯在称呼上一时犯了难。
萧霖已经率先开口道:“本王听说了太夫人的事,特带家中内人来上一炷香,伯爷也要保重身体。”
家中内人,那便不是王妃了。荣丰伯面色不改,心里已经自动将姜淮姻归到“身世不详的美妾”这一类,实在是她长得太好了。
趁荣丰伯在这暗地里盘算的功夫,姜淮姻已经先向他行了礼,她笑容甜美,说话时颇带大家闺秀的庄重:“伯爷好。”
荣丰伯回完礼,并没将她一个女子放在心上,他转头对萧霖道:“家母尚在时,也常与我念叨着王爷。还说等王爷回京了,定是要请到府上来小聚呢。”
他摇头叹息一声:“可惜,家母福薄,没有等到那天。”
荣丰伯这话里多有夸大的意思,因为太夫人和独孤皇后交好的缘故,萧霖确实对太夫人多有敬重,但并没有像荣丰伯说的那么亲热,不过在这关口,萧霖也不会驳了他面子。
毕竟他肯来荣丰伯府,就是给荣丰伯体面。
萧霖说:“太夫人有伯爷这样的儿子,哪算福浅。”
荣丰伯笑叹一声,忙道:“王爷谬赞了。”
在这种红白喜事的大日子里,除了荣丰伯要在外头招待上门哀悼的来客,他的几位儿子自然也要跟着见见世面。
姜淮姻的长姐,嫁的便是荣丰伯的嫡长子,付明。
付明身量细长,长得算是一表人才,气质上也更像个秀才,一看就是个满肚诗书的人。
他是长子,又是嫡出,只要不出意外,等老爹翘了之后,爵位一定是会落在付明身上。虽然他爹还年轻,但是付明对于人情往来这种事上也表现地很热络,这世上,有几个人是真淡泊名利呢。
付明要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当年就不会娶太子太傅的女儿为妻。
萧霖与姜淮姻为太夫人上香的时候,付明已经跟在了荣丰伯的后面。
荣丰伯与姜家是姻亲,荣丰伯年岁长一些,毕竟是做公公的人,没见过自己儿媳的妹妹实属正常,但付明却是结结实实地见过姜淮姻的。
不说姜淮姻姐妹俩的相像之处,只说这小姨子还在闺中时,她的身世、貌美与才气,也有不少人曾经托了付明的门路打听过。
见到姜淮姻,付明着实呆上一呆。
姜家门庭没落时,姜淮姻还未许配人啊,要真有并肩王这么一个大靠山,姜家又岂会落到一个斩首抄家的下场!
这……真是他那被分配岭南的小姨子?
姜淮姻是女眷,不好主动开口,萧霖见付明不知礼地盯着她看,冷声道:“大公子,本王爱姬出身姜府,是令正嫡亲的妹妹。”
嫡亲的妹妹!
荣丰伯先惊了惊,先时他只觉得姜淮姻美貌,虽带着几分面熟,但毕竟没有多想,谁能想到并肩王的美妾居然也出身姜家。
荣丰伯与付明交换了个眼色,付明笑道:“姜夫人既然是王爷带来的,又是拙荆娘家人,自往内堂请,淮娡也常常与我说起家中小妹和幼弟的事呢。”
付明笑得道貌岸然,正是一副好姐夫的样子,如果没有狼牙先行的提醒,姜淮姻怕是得感动了。
可现在她挂念姐姐,也实在不想和这种伪君子打交道,福了福身,便带着翠柳一起,随荣丰伯府的奴婢去了内堂。
男人有男人的天下,女人也有女人的应酬。
那么多达官贵人来府上,不可能是打着光棍来的,多半会带着正妻一起。像荣丰伯府这般,姜淮姻原本以为内堂会非常热闹,结果奴婢根本没带她去内堂,直接把她往后院领了。
这奴婢能被打发来领路,便不是等闲的性子,嘴甜甜地道:“大少奶奶的身子好几个月都不太爽利,咱们夫人担心地紧。大少奶奶自过了府,夫人一向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想着这几日事多,夫人格外心疼少奶奶,没让她跟着操劳。现在您来了,有娘家人看望,想必少奶奶的病,马上就能痊愈了。”
她一句句担心心疼的,姜淮姻即使有话也质问不出,只一味地笑着。
到了地方,那奴婢知礼地福身说:“夫人想必有体己话与少奶奶说,奴婢这便带着丫头们下去。”
姜淮姻点头,道了句:“翠柳与香玉留下。”
姜淮姻到荣丰伯府,只带了翠柳来,香玉则是姜淮娡从姜府带过来的陪嫁丫鬟。
听到香玉也被留下,荣丰伯府的人短暂一愣,后才恢复过来,笑道:“是。”
姜淮娡确实是病体虚弱,正疲惫地躺在床上,姜淮姻进去的时候,只听到她一声声地在咳嗽,肺里像是装了风箱一样。
姜淮姻听得全是心疼,长姐大了她五岁,自小两人感情便好,在闺阁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一争长短的别扭。
“香玉,是谁来了?”听见脚步声,姜淮娡无力地起身,伸出一只玉手拉开帘帐,见到满满,她手腕脱力,手里的药碗砰地一下摔到了地上。
姜淮姻双眼通红,前世今生受到的所有委屈在见到亲人的这一刻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她哽咽:“姐姐。”
“淮姻。”姜淮娡嫁了人,比满满要更为端庄些,她心里也苦,可还注重着闺秀的礼仪,唤一声,“你怎么会来?是大爷把你从岭南救出来的吗,快到我身边坐着。”
姜淮姻快步走过去,香玉已经帮她搬好了板凳放在床榻前。
“别离太近,”姜淮娡捂着嘴咳嗽,“姐姐身上带着病气,别过给你了。”
姜淮姻摇头,上前一把抓住了她冰凉的手:“这时候了,还讲什么过病气。姐姐,府上的人对你好吗?”
太子年初倒台,父亲一个月前被斩首,姜家早已是穷弩之末。荣丰伯府家大业大,妯娌众多,姜淮姻委实担心姐姐的处境。
尤其狼牙还说“她在书里尚未活过双十”。
姜淮娡笑了笑,她们姐妹俩生得其实挺像,只是细节处略有不同。
姜淮姻是标准的额鹅蛋脸,在流放中虽受了苦,但是进王府之后,也滋养不少,如今脸蛋上已养出了以往丰盈的肉肉。
姜淮娡却是小脸、尖下巴,这些天又受着病痛的折磨,脸上的一双大眼睛分外明显。
“大爷待我与以往没有差别,你无需担心我。”姜淮娡道,“倒是满满你,你嫁人了?”
初时姜淮娡还没看清,现在才发现自己妹妹居然做的是妇人打扮。
姜淮姻乖乖道:“在流放路中,并肩王救了我,我现在在他府上。”
她话里语焉不详,萧霖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姜淮姻也不想让姐姐知道自己是给人做妾。
姜淮娡玲珑剔透,哪有不懂的,她白着一张脸,不由叹了声气。
“王爷待我很好,是真的好。”姜淮姻着急道,“你别多心,王爷甚至派了人去岭南安置娘和茂哥儿。”
姜淮娡点头,有气无力地捏了捏她的手:“这便好。”
“姐姐的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姜淮姻问。
年前姜家还在的时候,姜淮娡回家小聚,分明还是再精神不过的样子,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姜淮娡淡声道:“冬天就病了一场,大概落下病根,开春之后一直没好。”
她顿了顿,话音一转,脸上终于带了些许清朗的笑意:“不过有你来看我,想来是快好了。”
姜淮姻也随着一笑,然而,还不等她的神经放松片刻,狼牙便在她脑海中说道:【你可别信你姐姐的话,她这不是病,是。再这样下去,一命呜呼也就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姜淮姻美目圆瞪,生生地愣住。
第16章 .交锋
姜淮姻只呆愣了片刻的功夫,她不想给姜淮娡瞧出异样来,很快泰然自若地笑道:“往后有机会,我会常来瞧姐姐的。”
姜淮娡抓着她的手,两姐妹笑得格外亲密。
“荣丰伯府毕竟是伯爵府,姐夫有帮你下帖子请御医来吗?”乍一听到狼牙说是中毒,姜淮姻确实有些六神无主。可这六神无主过后,她得弄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毒手。荣丰伯府上下的人是知还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