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这头刚给姜淮姻打完小报告,那头萧霖便踏着风霜进了门来,见姜淮姻躺在榻上晒太阳小憩,萧霖皱起的眉头不经意间便放平了。
“王爷今日回得好早。”姜淮姻从榻上起身,因为刚才翻身时压着了脸蛋,她半边脸上还有些不雅的印子,远远瞧着粉嘟嘟。
萧霖轻揉了揉她的脸,简单道:“红了。”
“很快就能好的。”姜淮姻乖乖地任他捏了捏,倒不是太在意的语气。
她一头青丝有些乱,早上扎好的发髻斜斜地散了一半在肩头,看得萧霖实在心痒痒。
他挑了一缕发丝缠绕在手指上把玩,轻声问道:“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
“每天好无聊呢,”姜淮姻微微嘟起嘴,半真半假地抱怨,“满满觉得自己像乡下人家养的一头小母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幸好是刚开春,这要是放在冬天,大概很快就会长出一身膘来。”
萧霖被她逗乐,她撅起红唇的样子略显娇憨,他执起她的发梢轻戳了戳她的脸蛋:“长些膘也好,你太瘦了。”
“不瘦的,从前在家,娘老说我脸蛋太圆,不如姐姐清秀。”姜淮姻睁大漆黑的眼睛,煞有其事地说。
萧霖定定看着她,忽然伸长手臂,一手环着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姜淮姻大惊,两只小脚还在空中荡悠。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挽住萧霖冷硬的脖子,她启开唇,嗔道:“王爷!”
萧霖很快把她放下,只是手臂仍旧缠在她腰上没有松开。两人挨得极近,萧霖面不改色道:“你瘦,什么时候本王一只手抱不起来,才算合格。”
姜淮姻没想到萧霖是为了像她证明这个。
她微红了脸,半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王爷那么大力气,若真像王爷说的那样,届时满满恐怕真的会长成一头小母猪。”
“我要是成了小母猪,王爷会娶别的女人进府吗?”姜淮姻抬起头,羞答答地发出一问。
萧霖使坏,故意不答:“你猜猜。”
“男子三妻四妾是最为寻常的,”姜淮姻也坏,明知道他的心意还做弄他,她干巴巴地说道,“何况王爷身居高位,府里只有一个女人,也确实太不像话。”
萧霖眯起眼,她这意思是要把他往外推?
姜淮姻话说到一半,瞅了瞅萧霖,然后忽然整个人往他怀里拱去。
她依偎在他的胸膛里,懒懒一笑道:“不过,满满不会长成小母猪的,我喜欢王爷,好不想王爷有别的女人。”
“若非得有胖胖的那一天,”姜淮姻腮帮子鼓鼓地,她红了笑靥,极小声地说,“只会是在,满满为王爷孕育子嗣的时候。”
萧霖黑眸加深,他伏下身,炙热的呼吸流连在姜淮姻一双妩媚的杏眼上。
“满满真乖。”他沉声说。
继而不知不觉落了许多滚烫的吻在她脸颊侧边,姜淮姻抱着他强壮的腰,生生受着。
过了一时,萧霖粗粗的喘气声才停下。他帮姜淮姻整理好略显凌乱的头发,开口道:“今日面圣,皇兄说想见你,几日后,我会带你进宫一趟。”
“皇上……”姜淮姻的神色些许复杂,她垂下眼道,“皇上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萧霖:“本王会护着你的。”
姜淮姻有点扭捏,她歪着头,试探性地问:“可以不去吗,满满不想”
“不可以不去。”萧霖的语气开始变严肃,“君父君父,他既是君,也是我的长兄。于情于理,你该去见他。”
姜淮姻委屈道:“王爷凶巴巴的。”
被女人指控,萧霖只好放缓了声音:“带你进宫,也是为你着想。日后这王府的应酬往来,都需要你亲自走动,你没有诰命在身,即使有本王的面子在,别人也少不得要给你为难。若能得皇兄的喜欢,身份什么的,便不重要了。”
“我知道皇上不喜欢我,”姜淮姻的睫毛轻颤着,“因为我爹。”
萧霖板起脸:“胡说。”
“皇兄那边,我会一力护着你,姓氏又能有多重要。”萧霖用自己的大手攥着她的小手,“你对本王,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姜淮姻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他,见他表情那样认真,她微微垂首道:“满满只是害怕。”
“不怕。”萧霖抿了抿唇,将她的小脑袋拥进自己怀里,安慰般地摸了摸。
——
进宫那天,翠柳和拂花早早地便唤姜淮姻起了床。
主子有些赖床的毛病,总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一样,半宿的日子都用来打盹。可今天王爷格外吩咐过,不允许出任何错。
翠柳挑了件松花色的衣服替姜淮姻穿上。
宫里那地方最注重礼仪,身为妾室,着红色定是不适合的。宝蓝、绛紫这类颜色又太过老气,姜黄太亮,倒不如松花,既娇艳又沉稳。
松花配桃红最是好看的,拂花转身便替她戴上一个桃红的手钏。
待姜淮姻打扮好了,萧霖也正好练完剑沐浴完,两人用完早膳,便坐上马车入了宫。
此时,萧乾还未下朝,萧霖正打算坐在正德殿内等着,宫人却已听了成贵妃的令要将姜淮姻请去储秀宫。
正德殿一向不允许女子进入,这规矩萧霖知道,所以倒也没反对。只是在姜淮姻被宫人请走之前,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亲了一口姜淮姻的脸。
瞧见此举的宫人的脸都红了,姜淮姻也脸红,她浓密的睫毛半垂着,像一朵即将可采摘的牡丹花。
进了储秀宫,很快有人把刚才的事情告之与成贵妃听。成贵妃心里门儿清,这是并肩王在给她下马威呢。
看来要改改策略了。
姜淮姻给她行完礼,成贵妃吩咐人上座,眉目浅笑:“早听说王爷有美妾,如今见了果然不一般。”
姜淮姻是受过良好大家教育的。
虽然不想进宫,但是既然来了,她也不至于畏手畏脚,贵妃给她脸面,她很快作答:“娘娘谬赞了,您才是国色天香,堪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成贵妃颔首:“知道你是个教养不差的,王府里的那些杂事,处理起来可还得心应手?”
姜淮姻笑道:“妾只是一妾室,哪能插手王府庶务。如今府里的大小事还是魏管家管着,王爷虽有让我学管家,但妾明白自己身份。何况待日后王妃进府了,也不好因为此事,让王爷为难。”
还挺聪明,知道不钻套。
成贵妃笑着打量她。
这胚子长得确实不错,肌肤柔嫩,一双眼睛仿佛总装着一汪水,说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温柔。
可细细瞧起来会发现,其实还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倔强风骨在,难怪啊。
成贵妃闲闲地喝了一盏茶。
真正聪明的女人,是不会去为难另一个聪明女人的,人生本就艰难,何必再苦苦树敌。
反正老皇帝也没几个好日子过了,成贵妃并不想吊死在一棵树上。
两个女人相坐无言,随意聊了些闲散的养花的事,气氛比姜淮姻想象中的要轻松不少。
狼牙道:【这女人不简单那,幸好进宫了一趟,否则岂不是在阴沟里翻了船。】姜淮姻:【怎么了?】
【她也是穿来的,而且,绑定的是皇后系统。】狼牙怂人听闻道。
虽然不太明白皇后系统是什么,但听起来确实厉害,姜淮姻皱紧眉头:【皇后系统,比你要棒吗?】狼牙:【怎么可能!我能看出她是穿来的,她却看不出你。谁好谁差你看不出来?】【那你说那么吓人。】姜淮姻虚惊一场。
狼牙道:【没我厉害,也有我的一半了。主要是,这女人是个变数,她现在还没和萧长勇勾搭上,但若发生了苟且,她必会帮助齐王!】姜淮姻道:【就算她助齐王一臂之力,来日齐王还能封她为后不成?那可是乱/伦。】【历史上乱/伦的事很少吗?唐高宗与武氏,唐明皇与贵妃杨氏,不过是进个寺庙就能解决的问题。】狼牙有恃无恐道:【以齐王和谢晋之的关系,再以齐王的为人,若他登基,无论是你,还是王爷,日后都会不好过。】狼牙叹道:【到时候没准你又会辗转在他身下,而王爷,也逃不过马革裹尸的命运。】姜淮姻默然,她分明地想到上一世曾受到的欺侮,心跳不由都加快了。她紧抿住唇,一双眼重新对上上首的成贵妃。
成贵妃一味浅笑,眉目中还带着少许骄矜。
这样的女人,会看上萧长勇?
姜淮姻皱起眉头,正当她打算说几句刺探的话时,成贵妃身旁的宫人忽然弯身道:“娘娘,陛下下朝了,正往咱们宫里来呢。”
成贵妃淡笑,瞟一眼下座处变不惊的女人,开口道:“准备一下,将陛下爱吃的果子端上来。”
宫人忙去拿了。
姜淮姻还从未见过皇帝,见成贵妃她不紧张,但是面圣,她却难免心生忐忑。
皇上,那是萧霖的兄长,也是下令斩她父亲的君王。
想到狼牙出的计策,姜淮姻小心脏扑通扑通地,她不由捏紧了掌心的手帕。
第22章 皇上
既然被萧霖纳进府, 姜淮姻便成了并肩王的人, 虽不是正妻,但是也能算萧乾的半个弟妹。
历来的各朝代里,这种招待王室女眷的事情, 都由太后或者皇后主持。然而本朝太后早逝,加上如今后宫无主, 召见姜淮姻, 这才落到了位分最高的成贵妃头上。
其实这种事根本用不着萧乾出面, 臣下的女人,皇上多加关注也于理不合。
不过毕竟是唯一的弟弟, 娶的又是姜知行教养出的女儿, 不亲自来看一眼,萧乾是真放不下心。
让满满孤身面对皇上与贵妃,萧霖同样也放不下心, 他硬是一声不吭地跟到了储秀宫门口。
萧乾挑眉:“后宫的规矩,你知道, 朕许你在门口候着。”
萧霖的身形不动如山, 他淡道:“恕臣失仪。”
“怎么,你还非得要进去?”萧乾的言语里已有几分不悦。
萧霖微微弯身:“皇兄恕罪。”
恕你个大头,这倒霉弟弟, 有了女人忘了哥!
萧乾闷哼一声, 掀起龙袍踏进了储秀宫。萧霖权当他这是默许的意思, 岿然不动地跟着。
身为帝王, 萧乾的架子自然大。他进宫之后, 除成贵妃外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地跪拜在地上,姜淮姻也伏下身叩头。
由于紧张,姜淮姻感觉自己后背的衣襟被汗湿了些,好在衣服颜色深,该是看不出来。
萧乾打量她的时间最长,第一次见收服了自己亲弟的女人,萧乾好奇心挺大的。
瞧了一会儿,他方命人起身。
姜淮姻满面潮红,皇上没让赐座,她只好干站着。
萧乾这才开口,满面威严:“姜氏?”
姜淮姻轻声应道:“是。”
“朕听说自你幼时起,你爹便教你习书。告诉朕,都学过些什么。”萧乾缓缓开口,目光片刻不离她,还带着些许高深莫测。
姜淮姻低垂着头,颈项上露出一截细白的肤色,她柔声回道:“从小妾在父亲那里学的,尽是忠君爱国的道理。他只教我,如何事君事夫。”
“忠君?”萧乾眯起眸子,玩味地笑了笑,“果然是好相貌,好口才。”
姜淮姻缓慢道:“皇上明鉴,妾说的句句属实。”
“圣上常年处在深宫之中,只有一双眼,一双耳朵,会出现上不达天听的情况却也正常。”姜淮姻垂下眼眸,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她语气很轻,说话的时候脸颊微微发烫,明显是在冒险。
萧乾果然震怒,他一挑长眉,意味深长道:“你的意思,是说朕昏聩,错判了你姜家。”
“好大的胆子!”萧乾虎目圆瞪。
萧霖忍不住道:“皇兄。”
萧乾转而瞪他:“你住嘴。”
他又偏头看向站得笔直的姜淮姻,他淡淡勾唇:“你是觉得,有王爷护着你,朕治不了你?”
“妾不敢这样想。”姜淮姻低垂着头,腰板仍旧没弯下,她朗朗道,“天下都是皇上的,即便王爷是您的亲弟,一样对皇上俯首称臣。”
“何况妾这样的罪臣之女呢。”姜淮姻脸上有浅淡的笑,形同讽刺,“皇上若想对妾下手,大抵,只和碾死一只蝼蚁差不多。”
她平淡的几句话,内里却包含着姜家那几十缕无处安放的冤屈孤魂。
姜知行这样桃李满天下的府邸,如今,也只剩下淮姻和姐姐相依为命了。
年迈的娘、幼龄的弟弟远走岭南,尚不知音讯。虽说有王爷一力照拂,到底背井离乡,做的是供人奴役的活。
她的家,她本就不多的亲人,都毁在了君王一怒里。
想着想着,姜淮姻不禁喉头轻咽,一双明媚的杏眼泛了红。她像只弱小无依的白兔,即使没有锋利的爪牙,在风雨面前,也仍然倔强地不肯蜷起身子。
萧霖和萧乾都少见地沉默了。
一个是出于心疼。一个则是透过她,懵懵懂懂地忆起了自己的发妻——那个胆大包天,特立独行的女人。
当年,独孤氏尚在时,曾频频被朝廷御史参本子。
御史说她枉顾人伦法理,不懂三从四德,不顾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的尊卑之道。
萧乾虽喜独孤氏,但贵为一国之君,他心里对独孤氏管理他后宫的严厉,多少还是有些怨怼的。
然而在大梁开国时,独孤家作为世家,下了膀子出过不少力,何况他是真心地稀罕她,废去中宫当然不可能。
直到独孤氏过世,萧乾的后宫虽然日渐丰盈,可他的心头每每总像缺了块一般,那是无人可以触碰的位置。
也是他的底线。
这女人,不卑不亢的倔样子,明知有虎还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倒和那年的独孤氏莫名有些许像。
萧乾微一怔楞,并未失仪太久,他吩咐宫人道:“赐座。”
姜淮姻向他福身,受宠若惊般:“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