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忙收回手:“淮娡刚换过。”
姜淮姻叹口气,她闷闷道:“还有什么别的事,可以让我帮你做吗?”
“你先坐下。”宋衍指指桌前的板凳。
姜淮姻心烦意乱地坐了下来,牢牢看着他,等待他的指示。
宋衍抬起左手,他的手指各个白里透红,十分修长。宋衍给姜淮姻倒了杯白茶喝,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淮姻,这件事情你不用内疚。”
姜淮姻以为宋衍不了解内情,她低垂着脑袋,呐呐道:“阿衍哥的手,我也有责任,而且你救了姐姐,于情于理,我帮你做点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是说打手的事情,”宋衍呼吸平和,他温文开口,“那天,看翠柳的神色,我大概猜出了一二。”
姜淮姻不安地挪了挪椅凳,有点心虚:“你猜出了?”
“大概,”宋衍观其颜色,含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想来,淮姻总不会是有意害我。”
姜淮姻心慌意乱地揪着手帕,毕竟是她想出来的烂主意,她闷着头道:“本来我是想称靖国公的公子在场,做个人证。”
“十四十五几个人的武功我都见识过,一般打手不会是他们对手。没想到翠柳自作主张,改了我的主意,这才出意外。”姜淮姻道,“无论如何,阿衍哥的手,我难辞其咎。”
宋衍笑道:“我的伤势,我自己清楚,并没李御医说得那么严重。”
他轻描淡写地要将自己的手伤遮过去。
“倒是你,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日后切记不要再拿自身冒险。”宋衍皱着眉头说。
他本是随口一猜,没想到竟真的与姜淮姻有关。从不知这位师妹会胆大到这个地步,为了除赵家,连自己的安慰都拿来涉险。
姜淮姻道:“赵湘主动送上前来的把柄,机会难得。其实,赵家倒是其次,荣丰伯府的一窝子人,狼心狗肺,赵家倒台,他们自然也会跟着倒霉。”
宋衍还是不放心,姜淮姻便道:“说了这么久,鸡汤都凉了,我拿去热热。”
宋衍忙唤住她:“诶,既是你亲手炖的,应当留给王爷喝。淮娡也每天送补汤和药来,你好好养胎才是。”
他一口一个淮娡,倒让姜淮姻忍不住笑了,宋衍一点不觉得羞,他玩味道:“若是不受伤,你姐姐只怕还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所以,你别内疚,怀着身孕的人,心情不好,孩子也会受影响。”宋衍好脾气地劝道,“若是付明和赵湘会因此事一蹶不起,也不枉我白受伤。”
姜淮姻点头:“这个必然会的。”
她苦心筹谋,可不是只为了赵熙那一个炮灰。荣丰伯府之前的毒害,赵家对于父亲的污蔑,她从没忘记过。
到了手的把柄,当然得好好利用。
第二天,秦武就在城门口冒了头。
得了赵卫轩指示的那个心腹,正守株待兔着呢,顿时一阵喜色。谁知他的刀刚刚出鞘,还没砍上秦武的脖子,便被九门提督的人给逮了。
何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回李杨这个大黄雀可是终于抓到了证据。
秦武一逮回来便对雇打手的事情供认不讳,而且口口声声说是“赵熙指使”。加上之前打手的口供和证据,再把两方口供一串,哪怕赵熙喊了一万声冤,他也被九门提督的人捉进了衙门。
这还不算完。
一个赵熙也就罢了,
赵卫轩指使心腹杀人,可是被九门提督的人活生生逮了个正着。
本来因为赵熙和赵湘的事情,赵卫轩便上了封陈情的奏折,如今这奏折还没在萧乾手里捂热乎呢,他自己却又吃了门新官司。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袭击姜淮姻姐妹的人,必是受赵家指使。
有道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老子指使人去杀儿子的心腹,那儿子买凶杀人,有什么不对吗?
这回,赵熙是真的被他老子坑惨了。
不过,赵卫轩毕竟是三品大臣,李杨要拿他,怎么也得请示皇上。他才入宫,刚走进正德殿,萧乾的折子却已经扔了下来。
赵卫轩,罢黜所有功名与官职,永不录用。
赵熙因为没有功名在身,便是以平民之身想要谋害官长,处理地更为严重,没收所有家财,充军。
至于赵湘,萧乾没有对她一个女孩儿做任何指示。只是赵家的倒霉都是因赵湘而起,赵湘以后在婆家,在娘家会有什么待遇,已经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了。
李杨拿着这封判决默默退下,本以为这场赵家的风波到此就结束了。不想几日后,却因赵湘,又引起了另外一桩轰轰烈烈的事情。
荣丰伯府大夫人谋害儿媳案!
赵湘知道自己的父亲被免官,哥哥充军,第一时间险些昏倒在了荣丰伯府。
这几天外头风声太严重,她没敢出门。自从秦武被抓之后,整个气压的赵家都极低,爹一气之下,直接不允许她在娘家待了。
回到荣丰伯府,纪氏和付明更不会给她好脸色。
从前仗着身份,她还能理直气壮,现如今哪还有身份可以仰仗?
赵湘的心如同泡在苦水里,她是真的冤啊。
她从未与赵熙说过那日的情景,更不知道为什么秦武会死死咬住她和哥哥。赵湘头脑简单,想的东西也十分粗暴。
她想来想去,这事儿都与姜家的那两个人脱不了关系!
所以宁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她也唤四月,陪同她去了一趟王府。
姜淮姻正等着她来找自己呢,魏管家一说付夫人来了,姜淮姻便美滋滋地让她进来。
赵湘见到她,所有新仇旧恨一齐涌上了心头,她恨恨道:“姜淮娡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阿衍哥的手被令兄喊来的人伤到了,姐姐得照护他。”姜淮姻说。
赵湘横着眼看她:“那不是我哥雇的人,和他没关系!”
姜淮姻笑道:“你雇的还是他雇的,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无论你信不信,那些人与我们家无关。”赵湘阴阳怪气地说。
姜淮姻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淡道:“你来王府,不会专程是来喊冤的吧。这些话你该去与李大人说呀,或者和新上任的京城府尹。”
她有心刺人,一句话又让赵湘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从前,赵湘还笑姜家女儿是罪臣之女,现在,她与她们还有何差别!她爹还活着,可是永不录用四个字,便绝了他的所有出路!
赵湘闭上眼睛,她跪了下来,低声道:“姜夫人就高抬贵手,放过父兄罢。”
“你这话说的,皇上的旨意都下来了,难道还会收回去?”姜淮姻可不会吃这一套,她走到赵湘身边,将她扶了起来,“不过,我倒有一事,可以提醒你一句。”
赵湘看着她:“什么?”
“你知道家姐为何会与世子和离吗?”姜淮姻歪着头懒懒地笑。
闻言,赵湘立即睁大了眼睛。
姜淮娡与付明的事情,她一直好奇。瞧付明的样子,明显对姜淮娡还念旧情,而姜淮娡,一个没有娘家的人,怎么可能会舍得放弃荣丰伯府这棵大树。
姜淮姻轻轻地把赵湘耳边的头发挑开,低声道:“大夫人嫌贫爱富,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几天,当心你的饮食。”
赵湘陡然一惊。
“你爹虽然被免官,可你还是有娘家的,”姜淮姻仿佛没有看到她惊恐的神色,淡道,“自己长点心罢。”
赵湘的神色顿时惊惶复杂起来。
第55章 夺爵
回到荣丰伯府以后, 赵湘越想姜淮姻的话便越是心惊。
付明老早就去了书房睡,趁着院子里如今只有她一个人住, 赵湘左思右想, 将四月叫过来,细细说了一番。
四月一听赵湘说完,忙捂住了赵湘的嘴:“小姐, 这话, 切不可胡说。”
“不是胡说,”赵湘双眼发愣地盯着一个方向, 她摇着头,喃喃道,“我与世子相处过,姜淮姻的话不是无端编造的, 有几分可信度在。”
“小姐, 这些事情,咱们自己心里有谱就行,别让伯府的人听到了。”四月环顾左右,不放心地小声道,“大夫人与世子,毕竟一个还是您的婆婆, 一个是您的丈夫。”
赵湘道:“他们若真那么狠心,我该怎么办?”
“爹他, 想必已经恨死我了。”姜淮姻说她有娘家,可她的娘家, 有与没有,又有多大差别。
四月柔声劝道:“小姐毕竟是老爷的亲骨肉,等老爷消了气,不会不管您的。小姐不如,现在去向世子服个软,世子爷或许并不像小姐想的那么无情。”
赵湘此时便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胡乱转,心里早没了主意。正想着是不是要去书房见付明时,却有人忽然敲响了房门。
主仆两个立刻如惊弓之鸟,四月忙道:“谁?”
来人是芬儿,纪氏的大丫鬟。
芬儿笑说:“奴婢奉夫人之名,给少夫人送点补品来。”
赵湘惊得马上站了起来,她与四月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四月以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
“芬儿姐,”四月上前去开门,她将人迎进来,接过补品,满面堆笑道,“夫人真是有心了。”
芬儿先向赵湘行礼,这才不卑不亢地开口道:“夫人听说少夫人这几日一直茶饭不思,特令奴婢前来安慰几句。还说无论如何,少夫人都是她的儿媳妇,让您放宽心。”
赵湘咽下一口唾沫,她的心理素质实在不高,本来对纪氏就心存不满,听了姜淮姻几句话之后,很快便将纪氏现在的行为归在了“黄鼠狼给鸡拜年”里头。
还是四月反应快,接嘴道:“让夫人操心了。实在是,府上老爷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们少夫人一时接受不了,最近常常神色恍惚。等缓过这几天,一定去向伯爷与夫人赔罪。”
说完,四月拼命地向赵湘使眼色。
赵湘一个激灵,她回过神来,方才木讷道:“是,请芬儿姑娘帮我说几句好话,我过两天去向爹娘赔罪。”
“诶,少夫人客气了,您好好休息,这补品我先放在这里,”芬儿福身道,“夫人那儿还等着我去回命。”
赵湘麻木地点头:“娘一番好意,我稍后便喝。”
芬儿笑着道好,四月扶着芬儿出了门:“我送送芬儿姐姐。”
待芬儿的两只脚完全踏出房门,赵湘便捂着胸口,急得抓耳挠腮起来。
四月送完芬儿,立即转身回来了,她牢牢关上房门。
赵湘现下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抓着四月的手,便问:“怎么办,四月怎么办啊!”
四月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布包,拆开小布包后,她将一根银针掏了出来。
赵湘道:“这是什么?”
“刚才在王府,临走前,翠柳给我的,”四月道,“本以为有诈,现在却顾不得了。”
她打开补品的盖子,将银针插--进里头,待再拿出来时,那在月色下泛着光的银针,立即便成了墨一般的黑色。
赵湘吓得踢到了跟前的板凳,她呼出一口长气:“这……这说明什么?他们真想害我是不是!”
四月道:“小姐别喊。”
“若是小姐顷刻死了,荣丰伯府也逃不脱干系,”四月的脑子还算清楚,她低声道,“这里头纵使有毒,分量也不多。”
赵湘正色瞧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四月轻声说:“仅凭这一根银针,报官了也不会有多少人信。小姐若相信奴婢,不如把这盅补品喝了。只有把这事儿闹大,小姐才有可能脱离苦海。”
赵湘道:“你有什么办法?”
四月悄声地在赵湘耳畔说了。
之后,荣丰伯府的下毒案,便浩浩荡荡地拉开了帷幕。
荣丰伯府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家,这种案子当然不可能由一般官员审理,萧乾直接点了大理寺卿来处置。
这大理寺卿不是别人,正是谢晋之的老爹,谢岩。
谢岩世家出身,论门第,其实比荣丰伯府还要错根复杂。他自认见多识广,但也从没有见过做婆婆毒害儿媳这等事。
赵湘是在回娘家探亲的路上晕倒的,直接晕倒在大街上,光天化日,围观者不少。
大夫来的时候就说了,这位夫人不是中暑而是中毒。
赵湘自从赵卫轩和赵熙相继出事之后,再也没有出过荣丰伯府的大门,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中毒,这其中的原因多想一下便能知道。
谢岩去查了荣丰伯府的采买记录,又遣人去各大医馆问过。有一家医馆表示,大夫人纪氏身边的芬儿半年前曾来买过大量野葛。
当时太夫人还在,芬儿来买野葛,说是因为想以此控制太夫人血压下降。
可偏巧的是,在赵湘平日的饮食里,恰恰就有少量的野葛在。
而赵湘在白日里出事时,所发生的呼吸困难及虚脱的种种反应,都是误食大量野葛之后的中毒症状。
四月也说了,赵湘每天早上都会去向纪氏请安,至少在她房里喝上一盏茶。有时候哄得纪氏高兴了,纪氏也会让芬儿给她送点吃的喝的。
四月道:“老爷出事以后,小姐伺候夫人和世子爷便更加上心了。前几日,夫人说想给世子纳小,小姐觉得她与世子这还是在新婚,所以没有同意。因为这事儿与夫人起过好几次争执。”
“我们小姐性子直,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件事,开罪了夫人。”
至此,谢岩大概明白了荣丰伯府这桩案子的经过。
他写了一封清楚的奏章呈给萧乾。
萧乾处理这事儿的时候,萧霖刚好在宫里。
这一阵子,关于赵家和荣丰伯府的事情,传得是风风火火。京城府尹、九门提督,现在连大理寺都被惊动了。
真是越临近过寿,事情便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