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生霉的橘子皮破开了,崩射出许多肮脏污秽的汁水,自己就不巧成了离得最近的人,少不了要沾上那些烂透了的果肉。
古旭下手没轻没重,陆盛也没成熟到当傻子发疯要让着的程度,他现在的年岁以及地位让他吃不得一点亏。
两人在昏暗的室内打了起来。
陆盛占据上风,但他今日刚受了鞭伤,背部伤口新鲜着呢,自从古旭不小心挨着他伤口,他疼的叫唤了一声之后,古旭就一个劲的打他的背部。在被他抱住动弹不得后,古旭就从缝隙间伸出手去扣他背上伤口,一时间,古旭指甲间沾染了不少血肉。
陆盛吃痛一急,下手更狠了。
只古旭不怕疼,不怕死,陆盛则恰恰相反,怕痛怕死,因此两人打起来,一时间分不了胜负。
门外的宫人听得动静后,匆忙间闯了进来,待将两人拉开,点燃屋内蜡烛,宫人这才看清,这两个孩子脸上都带了伤。嘴角带血,脸肿的不像话!
宫人见此都愣在了原地,他们似乎知晓此刻应当站在太子的角度斥责面前这个小姑娘,但看着两个孩子脸上大同小异的伤口,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正在众人僵持间,不远处传来了太监尖利的声音,“皇后驾到。”
陆盛抹去嘴角血迹,听见这声音,脸部又痛的抽动了几下。
第九章
众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陆盛,他伸手将被古旭扯破的外裳脱掉,恶狠狠的摔在地上。
四周宫人见此立即聚拢上来,有的转身去整理屋内散乱摆布的桌椅,有的则去内室的衣柜中拿出崭新的外裳为陆盛换上。
曹方被一群年长的宫人挤在中间,也十分积极的伸手捋顺陆盛的衣襟,同时偷瞄了一眼傻乎乎站着,满脸泪痕的古旭。
待皇后进来时,屋内已被手脚麻利的宫人收拾的整洁无比,陆盛亦穿戴整齐,连发髻都重新绾过,只是那张俏白的小脸肿胀不已,嘴角亦是一团淤青。
一时间,四周宫人齐齐跪下,朝皇后见礼。
陆盛将手背在身后,见着皇后走近,小脸一皱,极其冷淡的唤了一声‘母后’
他声音轻飘飘的,听着过于敷衍随意。
皇后如今三十,在生育陆盛前曾流过一胎,因此坏了身子,生下陆盛后,身子则愈发孱弱,她喜静,一直待在坤宁宫中,今日也不知何故来了东宫。
太子陆盛在宫中作天作地,闹得人仰马翻,皇后却隐匿在坤宁宫中。世人皆认为皇后贤良淑德,太子嚣张跋扈,只东宫人心中清楚,皇后比太子更可怕。
她缓步进屋,未叫身侧一众宫人起身,径直越过陆盛走至古旭身前,局高临下的打量面前这个小姑娘。
见古旭鼻青脸肿,头发凌乱,她嫌恶的移开目光,随即走道陆盛身边,她又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陆盛,见陆盛脸上不比古旭好到哪里,便伸出戴着金灿灿护甲套的右手捏住他稍尖的下颌。
她手指上护甲套被彩色珠宝镶嵌,长约六寸,指尖几乎快戳上陆盛脖颈处白嫩的皮肤。
她打量陆盛时像是民间菜市场中挑选食材的妇人,陆盛磨了磨牙,伸手捏住那两根又细又长的护甲套稍稍用力将她整只手推开,面色平淡道:“母后今日怎么来了?”
皇后未有理会他的问话,只是顺势收回手去,轻声问道:“这伤是被她打的?”
她指的是古旭,陆盛明白,就点点头,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打回去。”
皇后声音又轻又细,和身边那位太监的声音十分类似。
陆盛盯着她,眉梢微微挑起,笑的十分怪异,他偏着头问道:“母后让我打回去?”
皇后颔首,目光倨傲而游离,她未看场中任何一人,转身缓缓伸出右手,立刻有嬷嬷上前毕恭毕敬的搀扶着她缓步走至上座太师椅处坐下。
寻了一舒适的坐姿,见陆盛立着不动,她支着脑袋,疑惑的微斜了目光,问:“就这般被人欺辱了,不知晓还手吗?”
陆盛被皇后一整套流程气笑了,他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飘飘道:“母后这话说错了,儿臣身为太子,怎会同她计较,即便是打回去也不需要儿臣亲自动手。”
他拿过一旁的茶杯轻轻敲了敲,道:“曹方,你替本太子打回去。”
一直缩在角落的曹方突然间被太子点名,低着头走出来,一脸菜色,却十分狗腿的颔首道:“奴才遵命。”
一直傻站着被人忽视的古旭听懂了这些人的对话,她见曹方虽身形高挑,但十分干瘦,便也不怎么害怕,只是在这明晃晃的烛光中,被众人盯着,感到十分孤立无援。
她转身去看身后案桌上死去的幼弟,希望他哭一下或者笑一声,但那孩子比他还安静。
屋内一片寂静,曹方一步步逼近,古旭一步步朝后退去。
陆盛上半身微微前伸,目光如炬的盯着两人,作围观状。
上首的皇后见着古旭肖似欧阳澜的脸,眉头轻皱,用护甲套轻敲茶杯边沿,那声音清脆,直刺众人耳中。
曹方虽十分怜惜古旭这个傻姑娘,但太子陆盛让他打,他便也是真的下了狠手去打,他身形高挑,四肢尤为纤长,伸出一只手捏着古旭的衣领,空出的那只手便一巴掌扇了过去。
安静的室内立即响起一声清亮的耳光声。
陆盛挑眉,收回微微探向前方的上半身,坐直身子双手抱胸冷漠的看着两人。
古旭嘴角霎时溢出鲜血,她痛的不行,想哭却哭不出来,一狠心,低着头朝曹方捏住自己衣领的右手虎口咬去。
曹方十分机警,瞬时松开手,再一把将古旭摔在地上,又伸脚去踢她。
陆盛远远看着两人撕打,曹方明显占上风,这让陆盛很是不爽,他想不明白,方才自己和古旭撕打时为何被伤的如此之重?
这实在是丢人的紧!
实则太子陆盛丢人的事没少做,但他是个会权衡利弊,欺软怕强的主,被献文帝欺辱受孟泽言欺压都不是事,但不能败给古旭这个傻子。
烛火摇曳,古旭很快便落了下风,她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不发一言。
那模样像是被打死了!
陆盛没有叫停,曹方的拳头便也一下不停的落在古旭身上。他在心里向古旭道了一万次歉,可下手的重量丝毫没有减轻。这种相驳的心理与行为令他脸上出现扭曲变形的表情,本就长的不怎么好看,如此一来愈发难看了。
也不知打了多久,直到上座的皇后轻轻笑了出声,曹方的拳头方才顿了一下。
皇后撑着自己额头,明艳的脸上波澜不惊,她微微颔首,朝曹方命令道:“将她带上来罢。”
曹方得令,上前扶起古旭朝上方走去,他驼着古旭在离皇后两米远处站定,皇后看不清古旭被头发遮盖的面容,便又道:“再上前一点。”
曹方只好又拖着古旭朝前走去,皇后一直未叫停,曹方便只能挪着小碎步朝前走,直到他站在皇后跟前,皇后方才伸手撩起古旭垂落的头发,见那张脸被打的肿成一个猪头,再看不清本来面目,皇后方才幽幽道:“这才顺眼许多,长的太像你母亲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欧阳澜也曾经说过……
皇后轻笑出声,可那笑还未达眼底,手掌却是遽然一痛。古旭也不知是何时清醒过来,睁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皇后,一张嘴紧咬住皇后右手。
皇后痛呼出声,伸手去推古旭脑袋。
离的最近的曹方被吓懵了,反应过来后也跟着一道用力去掰古旭脑袋。
屋内霎时兵荒马乱起来,一直安静的陆盛此刻却笑出了声音,他见屋里人慌作一团,皇后痛的脸色发青,便笑的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他一笑便有些停不住,见一群人都朝皇后位置跑去,自己便也跟着前去看热闹。
见一群人又是打又是掰的,都未将古旭脑袋掰开,便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亮出锋利的刀鞘,大呵一声道:“都散开,我来。”
一群宫人听了陆盛的声音像是得了救命稻草般一股脑退开,陆盛拿着匕首大摇大摆的走上前来,特意将匕首锋利的刀身亮在古旭面前。
古旭盯了那刀身一眼便收回目光,瞧也不瞧一脸兴致勃勃的陆盛,嘴下却愈发用力了。
皇后吃痛,皱着眉头催促陆盛,“快点,别磨蹭。”
陆盛闻言,便也不在磨磨蹭蹭的,手起刀落一刀子削在皇后手背上,刀子削掉了皇后一层皮,却没伤到古旭分毫。
那锋利的刀身停在古旭嘴角处,只差毫厘便能削破那小巧的嘴唇。
皇后痛呼出声,猛烈的挣扎着,一众宫人不知上面发生何事,都不知如何是好。
陆盛蹲下身子,见古旭不理会自己,便主动的将头凑过去和古旭对视,见她一张小脸上只有那双眼睛尚且能见人,便忍不住笑问:“真不松口?”
古旭嘴里咬着东西,自然是不能答话的,便摇摇头当做回应。她这番动作拉扯着皇后手掌的肉,陆盛只听得随着古旭的动作,身后的抽气声愈发明显了。
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次他是笑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的喘着粗气。
皇后吃痛过后,一掌朝陆盛后脑勺拍去,怒喝道:“孽子!来人。”
这下,众人皆知是发生大事了!
东宫的仆人附身跪地,坤宁宫中皇后身边的人确是立即上前,附身跪在皇后身边。
皇后如今痛的整个人冒出一身虚汗,她朝跟前的嬷嬷道:“将你头上的银钗拔下来。”
嬷嬷闻言,立刻领会了皇后的意思,待将银钗拔下后,放在手上恭敬道:“皇后还是让奴婢来吧,莫要脏了您的手。”
皇后此时并不想听她废话,只咬牙道:“银钗给我。”
嬷嬷将银钗交于皇后手中,陆盛见了,移动了几步正巧挡在古旭与皇后之间。
他此时还是笑,眼睛眯着,一张脸笑起来愈发肿胀,他显得很是开心,却也不知他在高兴什么,他盯了皇后一眼,随即偏头问古旭:“还不松口?”
“陆盛,你让开。”
皇后皱眉催促,陆盛却并不理会,反而换了轻柔的声音道:“你松开吧,会死的。”
说完,陆盛心中又想,说这些干什么呢?面前这个是不怕死的人。
他挠挠头,只觉得此情此景十分有趣,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猛不丁背后一痛,他咬牙止住笑意,回头看去,背后正中插着银钗,这一刻,他奇异的想到古旭即便今晚被曹方按在地上痛揍也没有他此刻伤的重吧!
第十章
对于这一幕,无论是东宫或坤宁宫的宫人都未有多么意外,他们只是齐身俯跪在地,沉默的垂着头。
陆盛后背痛的不行,见古旭抬头看向他,嘴巴依旧死咬着皇后的手掌,便挤眉弄眼,夸张道:“好痛,痛死我了。”
说完,他快速伸手。一手抓住古旭头发,一手捏着她下颌,猛一用力,将古旭嘴掰开随后将她摔在地上,正巧落在缩在角落的曹方跟前。
曹方见了,抬头看了上首居高临下的太子陆盛一眼,随即将头埋的愈发低了,几乎是贴在地板之上。
皇后见此恨恨的拔出银钗,将带血的银钗扔在地上后,她方才低头瞧自己惨不忍睹的手掌。她受的伤很重,但最重的是陆盛削来的那一刀,几乎削掉了她手掌整整一层皮。
她盯着那只手掌,恨意与无奈齐齐涌上心头。
陆盛转身,低头瞧见她这幅模样,立刻凑上前去,沉声问道:“母后可还好,儿臣方才一时情急,下手失了分寸。”
他不提及方才皇后伤他的事,仿若刚才那一幕是虚相,什么也未发生似的。
陆盛说话间,已有宫人领着陈太医前来。陈太医一进屋,见着屋内情景,虽不知晓发生何事,但心里很是不安。
他白日才来了一回,如今不过两个时辰便又来了,这东宫还真不是祥和之地。
皇后将手交于陈太医,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陆盛。
这是她的儿子,东宫太子,如今他长大了,也知道朝自己挥刀子了?!她气极攻心,只觉的手痛心也痛。
皇后不明白她原本顺风顺水的一生为何会变成如此。
父亲有了孟泽言,自己从孟家的掌上明珠化为一颗尘埃。献文帝有挚爱欧阳澜,自己成了笼络孟家的一颗棋子。而自己的儿子从小便不听自己的话,他不像自己,也不像献文帝。
她到底生了个什么东西!
陈太医默不作声的处理好皇后伤口,随即默默后退,显然不想招惹是非。
屋内安静的十分诡异。
皇后收回手,轻轻抚摸着手掌上的白色绷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盛百无聊赖的立在她身侧,正在出神,忽然听见皇后阴沉的声音至右方缓缓传来,“你要保她?”
陆盛摇头,仍旧是装模作样的低声问道:“母后手可还痛?”
皇后见陆盛摇头,便轻轻笑了,她一双眼睛紧盯着陆盛,手却是指向瘫坐在地的古旭,冷声道:“我不喜欢这个孩子,来人,给本宫拖出去打杀了。”
这一刻,陆盛极其冷血的想,东宫的风水是真的不好,一夜间要死两条命。
古旭被宫人左右挟制着拖了出去,她下颌刚才被陆盛用力错开,嘴巴微微张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便只好‘啊啊’叫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向案桌上的死婴。
陆盛看着她这模样,立刻懂了她的意思,便乐颠颠的跑去案桌前抱起死婴,随后追着古旭出了房门。
他身后皇后的目光阴郁的能滴下水来,若不是见陆盛始终未开口求情,她真是恨不得连陆盛一块打杀了。
她始终不明白,在这宫中,陆盛为何就不亲近自己。
若陆盛能稍稍听她的话,或是温言软语与她说笑一二,她也不至于与他如此疏理。
陆盛抱着死婴追上古旭,古旭此刻正被人压着俯躺在春凳上,陆盛颠颠的跑上去,昏暗的烛光下,他一眼便瞧见了古旭微张的嘴巴和黑溜溜的眼睛。
他忽的顿住脚步,觉得她如今实在真是太丑了!脸被打的乌青红肿,下颚被他错开,嘴巴合不拢不停的朝下掉哈喇子。
人傻且丑,着实可怜。
古旭见他抱着死婴出现又开始‘呜呜啊啊’的乱叫,身边的宫人见她挣扎个不停,便拿了绳子将她死死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