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没想到她听闻这种事还如此平静,像是早就知情,又道:“白漠可不是普通女孩子,我是想你心里有个数。”
老天作证,他可从来不管别人的感情事,这是第一回 。
因为涉及情天,而他真的对情天印象很不错,白漠对她这样沉静的女子来说,太有攻击性。
“我知道了,还是谢谢你。”
还是同样的话,但显然那头说得更真诚了几分,“我这边现在真的有事,有空再联系。”
挂了之后,萧然看着手机,自嘲哼笑,他这是操的哪门子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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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情天手头确实在忙,这一天晚饭,她在玉致居沐圳良家里。
正给在厨房做菜的沐圳良打下手呢,突然沐箐箐跑来,递给她本搁在外面客厅里的手机。
通话结束后,情天随手放在口袋,继续洗青菜。
拿沐箐箐的发圈随意扎了下长发,在水龙头前洗青菜时低头,几缕额发自然垂落下来,侧脸沉婉。
萧然的话,萧然的意思,她懂得。
感觉像是突然之间,她所认识的好些人,都来告诉她关于顾西迟与白漠的事。
第482章 家常菜,也曾一度兵荒马乱
比如林简,比如沐少堂,比如萧然,当然还有白漠本人。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夕之间发生的事,但又势头如此之迅猛,由不得她反应招架。
对顾西迟信任,但不代表听到诸方朋友告知顾西迟与白漠总在一起还能高兴得起来。
“怎么了,男朋友打来的?”
羊肉在锅里焖着时,沐圳良暂时空了手,转身看向情天。
“不是,一个朋友而已。”
情天将洗好的青菜盛在篮里,问:“叔叔,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沐圳良烟瘾又犯,一边挥手让情天出去,一边侧身站到厨房窗口点烟:“一会多吃点,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
沐圳良很会做菜,打小沐家的孩子没一个不喜欢吃他做的菜。
他拿手的有很多,情天看着今天晚饭桌上,感觉叔叔是几乎把拿手的菜都做了一遍。
这一天是3月8日,不止在中国,全世界的女性都在过着同一个节日,这节日得来不易,象征着女性逐渐被社会所肯定与尊重,意义不凡。
沐圳良亲自下厨,给妻子过节,当然,沐箐箐与情天也是有口福的。
本来沐少堂是要来的,但临时又被朋友叫走了,便只有沐圳良一个大男人跟三位女同胞过节。
坐下之后,周龄给几人杯子里都倒了自己酿的梅子酒。
情天是真的爱喝,又醇又甜,其中微带甘酸,自家酿的东西,从制作的每一道工序都满含感情,喝出来的滋味,比酒柜里那些所谓的名酒不知要棒多少倍。
饭桌上红焖羊肉,爆炒肚丝,脆皮盐焗鸡翅,铁板鱿鱼,白灼虾,生鱼片,虫草炖鸡汤……每一样,都载着从小到大的记忆。
有一种食物,不动筷光看着那一刻,就会让人心中由衷产生一种温暖,这就叫家常菜。
这夜情天在饭桌上坐了很久,吃了很久。
周龄与沐圳良感情好,两口子时常在家小酌对饮,情天看一次羡慕一次。
沐箐箐忙着玩游戏与人发信息,离席早回房去了,剩下情天陪二老坐着。
喝了酒的周龄脸色红润,对她笑的时候黑眸弯弯眯眯,是沐家几个婶婶里,情天最喜欢的一个。
喝多了的沐圳良脸也有些红,坐在饭桌前偶尔会短暂失神沉默,烟瘾犯了时会顾及妻子侄女,走到露台外去抽一根,然后再回来继续坐着喝。
这一夜,沐圳良絮絮叨叨跟情天说了很多,说起他小时候,那其中有沐家上一辈所有人的小时候,包括情天的父亲。
说起祖父的严厉,说起祖母的慈爱,说起祖父任职高校校长的那些年,也曾遇到过中国六七十年代那一个特殊时期,家里也曾一度兵荒马乱。
那些看不得沐家好,一直嫉妒沐家的人都趁机落井下石,沐圳良在家中最年幼,却仍对几岁的事情记忆深刻,永远忘不了有一群人冲到家中将自己父亲带走,那些人冷漠的脸,永远刻在小孩子的心里。
说着说着,沐圳良就低头沉默了,在他自己不自知的时候,顺手拿起了搁放在一旁的烟盒打火机,直接点燃了一根烟。
第483章 忘不了,就去在一起吧
“情天,虽然那时候日子特殊不好过,但那时候一家人很团结,兄弟情,是真的。”
烟点燃,夹在指间,烟雾渺渺,他低眸没说话,唇角保持一抹笑。
那笑像是刻的,只是脸上的一种弧度,不是一种心情好的表现。
情天原本筷子正夹在身前那一盘羊肉里,筷子停在肉片上没动,她也垂了眸,唇角也有了弧度,头不敢动,泪会落。
周龄早前回房与人通电话,留下叔侄二人叙旧,此刻餐桌前一片安静,情天放下筷子起身,“最近眼睛总是容易有点痒,不知道菁菁有没有眼药水。”
说着,她就朝沐箐箐房间走去,看到沐箐箐正躺在床头用手机与朋友群聊,“眼药水借我滴一滴。”
沐箐箐抛过来,情天拧开,她多年来有滴保健药水的习惯,已经练就一种技巧,不用单手撑开眼皮,也不用眼药水滴嘴贴着眼睑,仰起头,抬高手臂悬空滴落就能正中瞳孔之中,卫生又干净。
沐箐箐说:“姐,你这技巧可以啊。”
情天笑了,放下眼药水走了出去。
眼药水在眼瞳中与泪水混合,这样就没人看得清了,可是它们流淌出来,情天经过客厅扯了张纸巾,捂在眼睛上良久。
……
再回到餐桌前,沐圳良像是坐着睡着了,指间夹着的烟一直没有抽,一节灰烬长长欲落。
情天悄然小心取走他指间的烟,轻推推他,“四叔,累了进屋里睡吧。”
沐圳良却睁开了眼,看着灯下情天的脸。
他慈爱看着,这次唇角的弧度染到眼睛里:“我这辈子,没有对不起谁,这个家,我问心无愧。”
“嗯。”情天应和地点头,喉间有点哽,扶他起身:“我送您去休息。”
沐圳良是真的醉了,但走路不至于歪扭,很听话让情天扶着往房里去,快到房门口时他突然手撑住门框,又转对情天。
“你如果还忘不了那个人,就去跟他在一起吧。”
情天一怔。
“没有什么比活得自由开心更重要……人生太短,不要留遗憾……”
“怎么醉成这样了?”
在沐圳良的话语声里,周龄放下手机过来,帮着情天扶沐圳良往床上躺。
情天站在床边,周龄出去弄热毛巾。
“四叔,您放心……这个沐家,就算我谁都不认,您也是我叔叔。您老了不止有菁菁,还有我孝顺您。”
她给他掖被子,沐圳良笑了,嘴里迷糊念着:“年轻人顾好自己,你跟菁菁幸福,叔叔才觉得最放心。”
“我书房抽屉里有一本……有一本……”
沐圳良嘴里迷糊絮语逐渐消去,话还没说完,是真的睡着了。
周龄拧了热毛巾进来,让情天去沐箐箐房里玩,情天想着时间不早,也不想劳烦周龄挂心,从沐圳良房间出来,经过书房,拿了包就悄然离开了玉致居。
……
走到楼下的时候,情天抬头看楼上的灯光,那是她失去父母之后所剩的温暖。
一路往小区外走,路灯下夜风清寒,情天掏出手机,给许久未联系的号码拨了电话。
第484章 衣冠楚楚,笑容都太假
说起来,向添是沐家的老人,曾经给沐家老爷子开车近二十年,相比林简,他对沐家的所有人都更熟悉。
沐老爷子生前最后几个月住院的时间里,除了医院的医生护士,陪伴在身边最久的人也是向添,沐家的家眷,只是日常前去探望,说起照顾,谁也不如向添在旁。
今年旧历新年之后,沐胜远将向添调到身边,沐氏的掌权者换了,司机依旧。
接到情天电话时,向添正与沐胜远在外出席一个酒宴中。向添烟瘾犯了正从宴厅离开,正巧手机响,往后看了一眼,宴厅之中谈笑不断,沐胜远正举杯与某位企业的老总寒暄,才走到僻静的地方接起来。
那头年轻女孩的声音清淡,语调在夜色中却莫名比平时染了几分落寞,向添细细听她说着,适时点头应了,身旁偶尔有侍者端着酒水路过,向添更往外走了几步,神态谨慎,并不多言。
通话不过数分钟,在那头将要挂时,向添忍不住道:“您早点回去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之后,向添站在露台上点了根烟,转身靠着护栏,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宴厅门里的金碧辉煌,水晶灯如此晶莹剔透,厅内豪华仿如白昼一般,这都是钱堆砌起来的。
是自己老了吗?以往随老爷子出来,各种各样的场合不知见识过多少次,他都只是默默在旁等着,现如今,却才开始对这样的环境有了感慨。
当年第一次随老爷子出入各种高级场所,年轻的他也被这些奢华惊呆过,那是带着初长见识的好奇与震撼,现如今……
他却有些厌倦了这样的场合,所有人都衣冠楚楚,面上的笑容却都太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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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情天睡得不好。
从玉致居回到家中,情天便去洗了澡躺在床上。
三月的天,一趟外出归来,向来体寒的她觉得皮肤上笼着一层冰寒,唯有热水澡能让身子温度恢复如常。
窗子开着一半,纱帘微微飘动着,台灯下,情天拥着薄被仰躺对着天花板。
眼神是无距的,好像没有特别去思考特定的一件事,但会有无数的片段跟话语从脑海中浮过。
最后悉数都定格在今夜喝醉的沐圳良脸上那抹弧度里。
心中难过像涨潮的水,一点一点侵袭临岸,最后瞬然汹涌澎湃。
沐家,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模样的?
辗转反侧很久,逐渐引发偏头疼。
有晕眩症史,身体又较常人弱,这样的她容易在情绪压力大时感觉脑部左侧不适,已经不是第一次。
不得不爬起来拉开床头抽屉,拧开药盒服下一粒药,这才终于逼着自己闭上眼睛睡去。
半梦半醒时,却回荡着沐圳良今夜对她说的某一句话,叔叔,为什么突然那样说……
-
翌日,情天上午回了沐宅,去见祖母问好之后,没有像以往那样就离开窝在书房。
负责照顾沐老夫人的老佣人有眼色,暂时离开了,剩下祖孙二人。
此刻沐老夫人没有坐轮椅,而是坐在沙发上,在听戏。
院子里的树长得那么高了,从二楼窗外都可以看到树冠摇曳的葱绿。
“奶奶,”情天声音清浅,“我好久没陪您一起听戏了。”
第485章 看到的,跟真相总是有区别
情天去换了一段戏。
沐老夫人闭着眼,手指轻轻合着节拍,原本听到一半的《帝女花》却变成了另一则《六月飞霜》。
…
御笔亲题黄金榜,春风得意好还乡
马上扬鞭把龙驹赶,忽然间雪拥蓝关马蹄寒
炎炎六月飞霜降,定有奇冤雪下藏
…
老人没说什么,换就换了,这些戏曲都是平日听的,其实换哪一段,都是经典,再为熟悉不过。
平日这房中的沙发足以容纳多人,此刻却唯有祖孙二人,情天靠坐沙发侧首,右手手肘撑着头,饶有兴趣跟着听。
《六月飞霜》戏文所讲,苦命善良的妇人窦娥被无赖诬陷,又被官府错判斩刑,被行刑之日炎炎六月飞雪,天象反常,后来其高中新科状元的夫婿任都御史,回家乡亲审此案,最终真相大白。
情天一边听,偶尔跟祖母聊及戏文中的一些剧情,老人身边已经许久无人共赏戏曲,也乐得跟后辈讲解,毕竟这些国粹在电视剧尚未普及之时,已经深入那一代人的心中。
“常常是老实人不会为自己辩解,心思复杂的人倒是能说会道。”
老夫人这么点评,情天应和点头:“嗯,您说得对。”
“所以,有时候我们眼睛看到的,跟真正的真相总是有区别,相信什么,其实都全凭内心。”情天浅笑,弯身给祖母跟自己杯里添了茶水。
全程情天十分耐心,一则《六月飞霜》播完,又去换了一则《南唐李后主》。
历史上,南唐李后主李煜颇有才华,写就绮丽诗词无数,却不适合当个好皇帝。戏曲声里,祖孙二人从南唐李后主逐渐聊到覆灭其国的赵匡胤兄弟,情天略有所思。
“李煜此人沉迷风花雪月治国无方,灭国是必然;赵匡胤算是个不错的皇帝,因为出身,能知百姓疾苦,只是可惜,最终却命丧亲弟手中,江山被夺。”
两段戏,似乎毫无共通之处,聊及之下却都令人感慨唏嘘。
情天说着端起茶杯,递给祖母,自己也端起一杯轻啜了一口,一时间,都是无话。
“奶奶……”情天看着掌中小杯里清淡的茶色,声音轻软:“有时候我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您对三叔的信任,总是会比对四叔的多,他们不都是您的儿子吗?”
沐老夫人喝着茶,神色如常,好像情天问出这样的话来并不奇怪。
“老四没有老三稳当,沐氏,得靠老三。”
“何以见得?”
情天看去,已是一头银丝的老人,面目沉肃,却已是风烛残年。
老夫人不说话,片刻:“你小孩子,不懂得。”
这一句并不能让情天信服,她不小了,而且即便在祖父的眼中,她也一直是颇有想法。
情天从小看到大,若真说起来,沐家老三沐胜远,她的三叔,确实在几兄弟之中显得最有事业野心,有城府有手段,但单凭一人之力不足以巩固一个商业王国,像是沐家沐氏这样的基业,不该由一人独权,更不说是一个私心太重的人来独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