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能画得以假乱真,那定然很是不错,所以,如此化为灰烬仍是可惜了。”
情天听了嗤笑:“尚未达到以假乱真,不过是爷爷的书房平日无外人敢随意进,而沐家那些人,更是少有仔细端详,他们只知,在爷爷房里的,定然都是好东西。”
客房中,她坐在床沿,他坐在落地窗边。
蔺君尚看着情天不语,却是唇角带笑,薄光潋滟,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她看不清他眸中的宠溺。
嗯,那么聪明,是他的情天。
情天突然想起什么,“既然你说,偶尔会去找爷爷下棋,在那个大书房里,难道你就从未发现?”
他在绘画上的造诣,可是比她高多得多。
如果说祖父是她幼时绘画上的启蒙师长,那么蔺君尚……是她真正学画的师父。
蔺君尚笑而不语。
情天疑惑他这神色,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坑,她居然真的在与他聊天。
反应过来,即使心中有疑惑,也忍着不再追问。
这突然又降下来的气氛,蔺君尚心中暗道不妙,卖关子卖过了,终结好气氛,吃亏的是他自己。
“我纵然去找老爷子下棋,心思却不在棋上,你说,我还会去注意房中别的东西?”
“那你心思在哪?”
情天下意识问,转头,才发现他望着她的目光如此深。
她突然懂了。
第120章 在思念疯长的时候,离她近一些
因为懂了,所以不再问。
那一夜,“夜岸”酒吧侧门外,他抱着她,他说:两年,老爷子笑我,从未在他手下赢过一局。
蔺君尚是个商人,但却是个爱好风雅的儒商,除却商场中不见血刃的厮杀,除却睥睨金融界的权势能力,他于绘画上的造诣很高,棋艺也相当不错。
沐家老爷子沐保泓虽是比他辈分高的长者,精通棋道,却不至于能让蔺君尚两年来从未赢过一局。
只是,蔺君尚自己愿不愿意赢。
两年前一场大火,她尸骨无存。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面对那间充满她小时候生活痕迹的书房,他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去对弈?
他说落子行棋间总能听到她的声音,扰乱了心神,如何去赢?
并不是真的棋艺不如沐老爷子,只是,他来沐家,本就只为了在思念疯长的时候离她曾生活过的地方近一点,仿似,也离她近了一些。
这是他怀念她的方式,没有人知道的方式。
此刻,她问他的心思在哪里,为何没有发现墙上挂着的是赝品。
但凡他仔细看过一眼那些画,自然能辨别真假,问题就在于,进入那个书房,他的心神就总是出神飘远了,还怎么注意其他。
名家大作又怎么样,想要欣赏,不用在沐家大书房,蔺宅里就有无数。
……
剩下的半碗鸡汤已经凉了,情天靠着床头,病中身体疲乏,很容易又觉得累。
“如果,当时被取走的是真品,还会烧?”
声音沉沉传来。
情天闭着眼,素白的小脸声音平静无波:“在我眼里,它们与《辞海》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既然觉得那一套《辞海》烧就烧了,不值得小题大做,那么,她对那些名画亦如是。
那一刻,蔺君尚觉得她的神色与那位曾在商场中杀伐决断沉着从容的老者极为相似,那样的气势唯有沐老爷子亲自教导出来才能有,沐家,身为大小姐的沐尹洁,确实差得远了。
-
这一夜,蔺君尚比情天先睡着。
后来他曾还说了什么,病中精神不济的她恍恍惚惚,等她眯了一会醒来,房中静谧,落地窗前的躺椅上,那修长的身影却仍在。
情天撑坐起身,隔着距离,他的位置沉在一片黯淡的光影里,脸看不真切,她却能感觉到,他是睡着了。
今日中午他回来前,护士给她输液曾提及,他昨夜守了她一夜。
是累的吧,不然不会在躺椅上就睡着了过去。
寒冬深夜冷,房中暖气显得有些不足,她在床上拥被而睡刚刚好,只是他合衣躺在那儿,不免容易着凉。
思想挣扎了很久,她掀被下床。
她的平衡感很差,走路都觉得虚晃,一手扶着墙,一手抱着团成一团的毯子,慢慢走到落地窗前的躺椅边。
撇开过往不谈,这两日他确实在照顾她,虽然这照顾有强制的成分,但一码归一码,就算是个陌生人帮了自己,送张毯子也是情理之中。
缓缓弯身,将手里的毯子打开,抑了呼吸轻轻盖在他身上,朦胧月辉打在他清俊的侧颜,像是一幅静谧的油画。
弄好起身,一时忘了自己病中动作不宜大,猛然一起身便一阵眩晕,脚下踉跄。
却突然有双手臂及时稳住了她的腰背,清淡好闻的木调香铺天盖地袭来,胸前贴上一片温暖——
第121章 第一次吻,迟了两年
情天抬头时,对上一双墨黑的眸。
瞳仁比外面的天幕沉,闪动的碎光却比外面的星辰亮。
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眼前一片暗影,那人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他的唇有些凉,而她的柔软,却有些涩。
情天就那样呆愣着忘了动作,双手垂在身侧,眼中一片迷离。
蔺君尚一手护着她的腰背,一手托抚着她浓密的发。
吻并不深,止于唇上,紧紧贴覆却留连不想放开。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心中却一度酸涩,迟了两年,曾经以为,此生再也没机会了。
他刚刚确实是睡着了,因为近几日实在太耗精神,但他向来是个警觉之人,所以毯子才覆在他身上,他便醒了。
重遇后她对他有多冷淡,这个细小的举动对他来说就有多珍贵。
约法三章,为了让她安心留下养病,他克制着,却在她这个回应的举动里失了一切章法。
管他什么约定,管他什么不靠近,如果这一刻他还能放开她,那他简直对不起上天再次将她带回他眼前。
薄凉的唇已变得灼热,只在唇上就已掠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怀抱也越发地紧。
铺天盖地的木调香变成了罂`粟,笼罩着迷`幻着她的神经,半晌情天终是反应过来,抬手将他推开。
却因用力而致自己也跟着往后踉跄去,她此刻实在虚弱。
蔺君尚伸手捞她,怀抱再次袭来,这一次,不等她动作,他已弯身将她打横抱起,步至床前。
将她轻轻在床上放下时,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三个字,嗓音低哑,但如此近的距离足以让她听清。
这句对不起,是对刚才,还是对曾经发生的事?
情天没有说话,唇抿得很紧。
她想起了两年前那一夜,鹭城国际会议中心酒店,最豪华的套房,她一身素色打扮,鼓足了勇气去敲那扇门。
她想起那时她与他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她所有的忐忑期待,爱慕与小心翼翼,都在他冷漠的目光中逐渐冰凉下来。
如果那个时候他吻她,她会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可现在,她死死咬着唇,怕自己溢出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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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旧历新年还有七日,松云居里的人都觉得,气氛似乎又与之前不一样了。
没人敢私底下讨论什么,但佣人们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只怕不小心让这奢华宅院的主人心情更不好。
然而就在此时,松云居,来了客人。
松云居地处半山之上,山下路口便设有警卫亭,上午十时许,何琴接到警卫亭打来的电话,说有位林先生,想要入松云居见蔺先生一面。
当时许途正在松云居,带来了需要蔺君尚批阅的急要文件,两人刚刚商议完公事。
步至客厅,何琴上来报告此事,蔺君尚微微蹙眉。
下意识,他觉得与情天有关。
因为自松云居落成入住,就没人敢擅自造访,更不说直点要见他本人。
转身往楼上去时,他沉淡的声音道:“让警卫亭放人。”
第122章 接人,花草柔软了冷硬的眉目
一辆轿车从山下驶来,逐渐于灌木丛中显现,停在半山之上,松云居门外偌大的草坪前。
来人从驾驶座下来,松云居的女管家何琴走来,对着眼前一袭笔挺西装,模样斯文的男子礼貌微笑:“林先生,请随我至花园。”
被称为林先生的林简礼貌颔首回应,随着她的脚步去了。
传闻中,属于C市首富蔺君尚的私人府邸松云居,占地逾两千坪,背有森林山色,天然植被为绿屏,耗时三年花费逾两亿打造,奢华第一,气派第一。
而因着蔺君尚本身建筑专业出身,他不仅能花得起钱建造这样独属于自己的城堡,更有那个能力亲自设计出丝毫不见铜臭味的奢华格调。
林简这两年长居国外,但时常也会四处走,见过各种各样极有钱人家的豪宅。
眼前这一所松云居,清净,雅致,甚至返璞归真。
说它奢华,那奢华却不是外露的,而是体现在一景一物,体现在天然植被相辅相成的设计里,那些精心细节,要达到如此效果,花费的人力财力,才是隐形却庞大的。
而整个松云居透出的大气格局,也无不彰显其主人的身份与气势不一般。
彼时是上午十点半,在女管家的引领下,林简来到位于松云居主楼旁侧的一处花园。
冬日是大部分花草休憩的季节,但这里种植的显然不止是夏季植物,所以此刻迈入园中,便觉得似在冬日误闯了一个时空。
有暖春,花草烂漫的时空。
满目的花草很宜人,鼻端飘散的淡香能柔软了人冷硬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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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林先生来了。”
女管家的声音拉回林简的思绪,他抬头时,看到前面不远,花园里一处空地前,白色木沙发上,有男子着一身浅灰休闲家居服,身形修长,背倚着暗橘色的靠枕,正垂眸翻看着手里的财经报。
不得不说,甫一入眼,就让林简想到了沉稳,温文,俊雅,这些词汇,甚至脑中还隐约浮现更多。
他其实是在电视新闻与财经杂志上见过这位男子的,只是示于人前西装革履的他太过深沉冷漠,不如此刻这般家居装束俊雅温文。
可想归想,林简可一点没有忽略掉,那人静静看报时,身上透出的强大气场,这是拥有睥睨金融界的权势地位的上位者独有的气势。
男子合上报纸,抬首时,林简先伸出了手,“冒昧前来拜访,蔺先生,我叫林简,是沐氏沐老爷子生前的御用律师。”
他直接表明身份,蔺君尚微笑起身,伸手与他相握,嗓音沉淡:“幸会,请坐。”
木沙发前有一张精致的圆形小木桌,铺着洁白挑花的餐桌布,何琴给林简倒了一杯茶,悄然退下。
蔺君尚端起自己跟前那一杯,轻啜了一口,也不说话。
这个男人在商场中是身居高位的领导者,在与人相处的博弈当中,心思缜密有城府,练就得炉火纯青。
他不问,只能林简再次主动,说明了来意。
“听说沐家二小姐被蔺先生接到了松云居内,林某对蔺先生给予二小姐的照顾很是感激,但总归不宜叨扰太久,今日林某来,是想要将二小姐接回。”
蔺君尚正给自己杯中添茶,闻言,隐有弧度的唇角不变,沉黑的眸却黯了几分。
第123章 同样的错再犯,会要了她的命
“林先生觉得,蔺某这一处如何?”
蔺君尚答非所问,抬眸淡扫花园外。
即使是冬季,松云居也别有一番景致,似乎融入自然,却处处可见匠心。
“清净,雅致,确实是很不错的居住环境。”
林简实话回答。
蔺君尚淡笑了一下,上午的日光打在他的眉眼,着浅灰家居休闲服的他,五官立体英俊,唇角薄光迷人。
“让情天留在这里静养,不好?”
说这一句时,气质清贵的男子终于转头,看向林简:“她的病,需要什么,你该清楚。”
淡淡一句,却隐含压力,若是别人,或许就此作罢不再提及,但是,林简不能。
“二小姐需要静养,更要注意的,是不能受刺激。”
前日傍晚,在美国西雅图的家中,他接到向添的电话,当时就知事情不妙。
这是情天第三次发病。
当天美国时间的夜里,他再次接到向添的电话,告知国内医生检测的结果,情天右耳的听力,已经剩下至多不过百分之三十五。
一年多前,她第二次发病后,右耳听力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
那么下一次呢?
林简不敢想,他答应过为沐老爷子照顾好情天,责任在身。
“我不会再让她受刺激。”
蔺君尚这一句,语速低而快,声音沉了几分。
“可蔺先生您本身,对二小姐就是一个刺激源。”
林简直言不讳,不顾那人逐渐泛起寒意的脸。
“那是过去。”
从来都是人中焦点,众人瞩目崇拜的人物,没人敢质疑蔺君尚,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但此刻,林简的话令他不悦,是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林简说的没错。
但那些都是过去了,今后,绝对不会再有。
蔺君尚是怎么想的,林简不清楚,也无法去窥探这样一个人物的内心。
他不是别人,他是盛辰集团的董事长,是C市金融界最成功的上位者,他的深沉城府,他所拥有的能力手段,才二十二岁的情天如何去招架。
林简不能因为他口头上的一句保证就信任他,商人的本质,蔺君尚的能力,即使出尔反尔,别人又能对他如何?
到头来伤到的是情天,两年前她被狠狠伤过一次,同样的错不能再犯第二次,那会要了她的命。
林简站起了身。
“想必蔺先生有看到过二小姐病症发作的样子,她有多痛苦,任何人都体会不到。”
“而目前看到的,仅仅只是一部分,两年前的一切,留给她太多的伤痛,不说心理的,身体上已经足够多,蔺先生有勇气面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