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吟耳根都红了。
硬撑着跑完三千,一下退化到了几岁小孩,喝水都要别人帮忙。
她心一横,干脆就着他的手,啜了口,水温正好,流入她干涸的喉咙,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轻轻啜水的声音,吞咽声,唇齿和杯缘碰撞的声音,细细碎碎的,被他喂着……她实在太渴,喝完半杯,抿唇看着他,“还要。”
唇上还沾着水珠,脸苍白着,越发显得唇瓣鲜艳欲滴,可怜巴巴的睁大杏眼看着他。
他沉默着起身,给她又倒了一杯。
竹吟又喝下半杯,终于没那么渴了,偷眼看他,他一手握着杯子,手背线条有些紧绷,黑眸沉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度,好像变高了……
原本,他体温总是比她低一些,指尖温度总是凉的,现在,她手指不小心擦过他握着杯子的手,感觉都是烫的……想着想着,竹吟一晃神,不小心,唇碰到了他的手指。
她没想到越沂反应会这么大。
杯子直接滑落在地上,清脆一声,摔成了碎片。
“对不起。”她抬眼飞快瞅他一眼,对着手指,可怜巴巴的道歉。
越沂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指尖紧绷着,视线低垂,看不清神色。
“我给你买个新杯子。”半晌,他说话了,声音有几分哑,在教室后面拿了簸箕和扫帚,几下把地上残局收拾干净了。
“……没事,不用了。”竹吟想拒绝,撞见他目光,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班长,你不用再去操场吗?”气氛太过沉闷,她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他是班长,运动会没结束,总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让何书去了。”越沂淡淡答,把清洁工具放回了教室后头。
何书是一班副班长。
“哦。”竹吟忙点头。
然后,又没话了……
“那个,我去洗手间,洗一下脸。”她终于感觉恢复了点力气,忙起身出了教室。
拿了毛巾,她打水,痛痛快快的在水槽旁把自己洗了一遍,就差没把衣服脱了,洗完后舒服多了。
“我好了。”竹吟推门回去,声音雀跃。
阳光下,她细细软软的发丝被映成了柔软的金黄,垂在一段雪白的颈侧,刚洗过,水珠还未干,像蒙着层淡淡的纱。
他移开了视线,“晚上吃饭,你去不去?”
“什么饭?”竹吟丈二莫不着头脑,她兜里手机在这时响了,一看,是姜欣。
“竹子,晚上有庆功宴,你来不来?”班里接到姜欣电话,欢天喜地,“我们今年总分排第一,你还有个奖杯,我帮你拿了,你来的话,等会给你。”
庆功宴就近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包厢里,坐了满满两桌。
是何书家投资的产业,叫大家尽管吃,说折扣保证最低。
下午跑得太过量,竹吟基本上没什么胃口,倒是那边男生闹腾得很厉害,十几岁的高中男生,精力仿佛用不完,下午刚剧烈运动完,现在一点也看不出疲态,比平时还精神。
“来,喝点酒。”
“庆祝。”
“竹子原来跑步这么厉害。”
何书不知道到哪里弄了一扎啤酒,还笑嘻嘻的来敬她。
竹吟赶紧摆手,敬谢不敏了。
“喝点嘛,就一点啤酒,又不会怎么样。”何书嬉皮笑脸。
竹吟轻轻叹了口气,正想继续好声好气说。
越沂接过了那杯酒。
一饮而尽。
他衬衫袖子挽起了两折,露出手腕,骨节分明,腕骨修长,干干净净的颜色,眸子看起来一派清明,冷淡看着他,何书讪笑了几声,说声“好”,赶紧回了另一桌。
“你不要紧吧?”竹吟小声问他,有些担心。
越沂应该是根本不喝酒的。
男生摇了摇头,淡淡的日光灯下,从耳后到脖颈一侧,依旧都是干净的白,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竹吟心放下了一半。
说不定,有人天生就酒量好。
仗着正好周五,又临近高二分科分班,眼见要分开了,大家索性闹了个痛快,听说越沂喝酒了,另一桌源源不断有女孩子端着酒跑到这桌来。
竹吟微抿着唇。
“班长啊……”姜欣扯扯她袖子,对她一挤眼睛,“你可得收好了。”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他领口,露出的一截干净白皙的皮肤,现在已经泛起了浅浅的红,目光比平时也迷蒙。
他没接,竟然也没有开口拒绝。
“他喝不了的。”竹吟伸手拦了那个女生,认真道,“他酒量小,喝醉了,就要耍酒疯,都弄不回家,还是不要给他喝的好。”
女生有些尴尬,“是吗?”
越沂偏过脸,看了她一眼。
竹吟一抿唇,闷头吃饭。
吃到一半,她看到旁边居然没了动静,才发现,越沂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眼睑微微泛着红。
很浅淡的绯色,她才发现,他眼睛是偏狭长的形状,双眼皮弧度微挑,呈扇形,状如桃花。
平时清醒时,他气质太过清冷内敛,看不出来,只让人觉得眉目清隽,如淬冰雪,不好接近,眼下,迷糊了,桃花眼那丝压不住的勾人就出来了。
衬着他冷白的皮肤,因为热,顶上松开的几颗衬衫扣子,露出一点精致的锁骨,裸/露出皮肤也都干干净净,无一处不好看。
勾引谁呢?
竹吟不开心起来,叫了他好几声,声音不愉。
没有回应。
……就这样睡着了?她撑过身,在他眼前拼命晃了几下手,没有任何反应。
这酒量……
竹吟:……
她以前和司凛出去玩,好玩着也喝过啤酒,她喝完两瓶,都不至于这样,早知道,要他给她挡什么酒,换过来还差不多。
不过越沂好歹是男生,酒量再浅,一点点啤酒,至于这样吗?
之前他喝空的杯子还静静搁在一旁,竹吟拿过来,伸鼻一嗅,眉立刻皱了起来。
残余的一点透明液体……根本就是白酒的味道。
她侧脸看了眼越沂,心道惨了,这个量的白酒,绝对够把一个从没喝过的人放倒到神志不清了。
完后,这些人还闹着说要去唱k,竹吟忙回绝了,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洗睡睡。
“班长,班长……”她扯扯男生袖子,声音放大了一点,“越沂!”叫他名字。
男生微微睁开了眼睛,迷蒙的看了她一眼。
“回家啦。”竹吟凑到他耳旁,大喊。
作者有话要说:喂水play get,等到之后成年了的都市部分,一个个play上起来~
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就开始于占有欲
班长啊,也是真滴很可口。
不过现在的他是真喝不了酒233,真醉了,不是装的。
——
第36章 三十六...
天已经黑了,外头亮起了霓虹灯,外头冷风一吹,竹吟觉得格外清爽舒服,扭头过去看越沂,他沉默着,黑眼睛带着几分迷蒙,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送你回去。”他忽然开口,声音有几分沙哑,眸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就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说要送她回去?别自己被人给拐了。
“不用了,我送你。”竹吟认命的叹气。
“回去按摩一下小腿和手臂,这几天不要再剧烈运动。”他轻声说,“还有这几个穴位。”
“之后不要再逞强。”男生眼睛是漂亮的深黑,认真的看着她,声音微哑,“上次跳舞也是。”
他好像一直对她身体状况很关心,之前几次,帮过她很多次忙。
“班长,你以后真想学医?”她忽然提起了这个话茬,目光落在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上。
想象了一下这双手,以后握着手术刀的样子。
莫名其妙,总觉得非常适合。
“不。”他直视前方夜空,轻声答,声音不大,语气中却毫无犹豫。
“我父亲是个医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喝醉了的原因,他话比平时多,微微垂下眸子。
越业毕业于国内首屈一指的医学院,学历高,天赋也好,博士毕业后,工作没多久,刚过三十,就已经开始主刀。
当时,在医院里,越医生被看做是新一代青年医生里的个中翘楚,前途一片大好。
想起过往,风吹了过来,拂动了他额前碎发,那双漆黑温润的眸子,直视着前方深湛的夜空,沉静,少见的透着隐隐的迷茫。
怪不得。
竹吟想起她之前去他家时,见到的那一大堆陈年的医学杂志和专业书籍,原来那是他爸爸留下的?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听他谈论起起他的生父。
“那不是很好嘛……”竹吟想着,很多时候,孩子职业选择确实都无可避免的受到上一辈的影响。
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男生视线阴郁起来,冷冷吐出几字,“后来,他治死了人。”
竹吟,“……”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越沂不想学医了。
越沂抿了下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太阳穴轻微的疼,一跳一跳,被他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帧帧跳了出来。
那年医院来了个病人,病得很厉害,到了没人愿意治的地步,最后,只有当时年轻气盛,心高气傲的越业,主动接下了那桩高风险手术。
那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手术失败,病人直接死在了手术台上。
到底年轻,那还是他执业以来,第一次在手术台上送走的病人,越业消沉了很久,将自己一人关在书房,枯坐了几天几夜。
可是最后,没等他想明白,门是被人从外面砸开的。
那人家在G市有权有势,他们闹到了医院,也找到了他家。
噩梦就此开始。
他当年不过五六岁,刚上小学的年龄,家里被砸得粉碎,越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那家人雇的流氓地痞拿着棍子闯进家里,把能看到的一切都砸得粉碎,拿语言秽语辱骂他们家所有人。
之前一直在象牙塔里读到博士,人生经历一帆风顺,处处受人尊敬追捧的越医生,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侮辱?
越沂视线迷蒙着,薄唇扬起一个讥诮的笑。
句号划在他小学开学的那天早上,他背着书包出门上学,在自家门口,看到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尸体。
从十楼一跃而下,尸体早僵硬了,冰冷的雨水缓缓流过地上尸体睁大的眼睛,一直到死,都在注视看灰蒙蒙的天空,嘴唇微张着,好像有未尽的话语。
越业死了,解脱了,对还活着的人而言,折磨却远没有结束。
他的死倒更像是一个心虚的证明,彻底点燃了那家人嚣张的气焰。
同学说他是杀人犯的孩子,母亲成天在家里哭泣,街坊戳着脊梁指指点点。
年幼的他变了,一天比一天沉默,阴郁,他记不清楚那段时间在外打过多少架,多少次被打到地上,多少次把别人摁在地上。
直到后来,某天,他再度伤痕累累的躺在地上,睁开眼睛时,旁边蹲了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姑娘。
声音软软糯糯,问他疼不疼。
她是当年,那段暗无天日的回忆里,他黑色的世界中,唯一的光。
衣服上沾了点清冽的酒味,男生目光迷蒙,俯身一抱,从背后紧紧搂住了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灼热的呼吸落了下来,一阵阵,吹在她耳后,让人颤栗。
“不要再离开我。”他哑声道。
想到了骨子里,他恨当年她的失约,恨她对他的满不在意。
那么恨下来,却依旧昼思夜想,寤寐思服,分离的日日夜夜里,感情发酵,混杂着爱与恨,已经变成了一种奇异的,病态的偏执。
到现在,她再度出现在他生命里,他再也不想放手。
竹吟身子却僵住了,“你看清楚了,我是谁。”她回头,咬了咬唇,直视他目光。
男生瞳孔是深沉的黑,静静看着她,身上有清冽的酒气,忽然弯唇轻轻笑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着你。”他把头埋在她颈窝里,贪恋的,呼吸了一口她清甜的气息,声音喑哑低沉。
“越沂……”良久,她抿了抿唇,眸光不悦的垂下,扯扯他衣角,“你看清楚,我是赵竹吟。”
他应该是回忆起童年时代的事情了,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在谈论他父亲,说到一半,却又不说了。
现在,是把她当成记忆里的谁了?
男生没再说话,只是就这样搂着她,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扣住她的腰,头搁在她的颈窝,吐息灼热。
竹吟心乱糟糟的,不知是什么感受。
他看着清瘦,到底是男生,身子比她重得多,竹吟扶着他,咬牙打电话叫了个出租,在路灯旁等着车。
老半天,出租终于姗姗来迟。
上车后,竹吟先报了他家地址。
司机看见他们身上穿的高中校服,边踩油门,调侃了声,“小姑娘,早恋不怕被爸妈看见了?”还敢光明正大的开进家门?
越沂之前说的话还在她脑子里回响,竹莫名烦躁,不悦的摇头,“没有早恋,只是同学。”
越沂好像又睡着了。
漆黑的发有几分凌乱,鼻梁高而笔挺,睫毛在眼睑上落出一片阴影。
他眼角绯红还没褪去,因为酒精的作用,他再度睡着了,侧脸安静清隽,更加显得俊美无俦。
肌肤的色泽笼在阴影里,原本冰冷的颜色,混着酒精带来的热意和绯红,极其诱人的好看。
竹吟托着腮,近在咫尺的看着他,伸手,触了触他长长的睫毛,男生在梦里抿起了薄唇,好像有很在意她的触碰,却沉沉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