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珣是拖着原逍走了,唐果也跑来最后一排,还顺手把倒下的桌子扶了起来,把地上林夏遥散落的文具和书本也捡了起来,喜气洋洋过来握住林夏遥的双手上下摇晃了好多下,美滋滋地说:“你太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原逍那么生气脸那么臭过!气死他最好了!”
程冬忍不住也乐了一下,那双清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看着林夏遥低声说道:“你好凶啊,我都吓一跳。”
反正大半张脸都埋在大围巾里,谁也看不到,林夏遥忍不住鼓着腮嘟着嘴,委屈地嗔了程冬一眼,还不是都怪他。好不容易和好了,原逍那评语说什么成绩差智商问题浪费借读费浪费教育资源,一下子让林夏遥想起来以前的事,生怕让程冬又有什么别扭的不好联想,就有点气急了。结果程冬还笑她凶。
被林夏遥横了一眼,程冬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但还是忍不住想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习惯这个凶巴巴会撒娇的林夏遥,而不是昨晚开始那个热情照顾他说什么都百依百顺的林夏遥。
“我妈还说了,让你今晚过来吃饭,她做你喜欢吃的菜,已经和你爸妈讲了。”程冬的“病”好了,今早出门时他妈妈的交待也都一个接一个的记起来了。
唐果也可高兴了,反正大家都比林夏遥高,她还伸手去摸摸林夏遥的脑袋,再伸进堆起来的围巾里揉了她脸颊两把,觉得软软弹弹的倍儿可爱:“去吧去吧,吃点好的!”
林夏遥抱着个大围巾,气哼哼地跟在程冬后面放学了,连书包也不想背了,反正程冬有两只手,让他都拎着吧!他自己说肩背扯着不疼的!反正他也习惯了!
晚上林夏遥直接去了程冬家里,吃了程伯母一顿久违的手艺,撑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进了胃里,困困地抱着书包坐到程冬卧室的书桌前,打算给他补课。
一回头,却发现程冬的血液没流进胃里,倒是全涌到他脸上和脖子上去了。
“你很热吗?”林夏遥有点困惑,今天他穿着外套呢,卧室里没开空调啊。
本以为自己脱敏了的程冬尴尬地摆摆手,只不过是这个特定地点加上特定人物触发了他的某些特定记忆而已。程冬赶紧出去,先洗了把冷水脸,然后自己又拽了个椅子进来,也坐到了书桌前。
林夏遥讲着讲着数学题,晚饭的食困嗖嗖地往上涌,又是卧室这种地方,忍不住还打了个小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水来,感觉身边没动静了,趴在胳膊肘上歪过头去,却发现程冬没在看题,而是在看她。
“嗯?我再讲一遍?”林夏遥赶紧自我反思,是不是刚刚困得又三言两语讲得太简略了。
“没事。听懂了。”程冬把头转向面前的习题集,感觉自己有点控制不住的爪子痒。
他知道林夏遥又有点不耐烦了肯定,柔软的脸颊气鼓鼓的,圆珠笔在右腮处戳出了一个小酒窝。程冬心里莫名就想起下午唐果拿双手揉她脸的行为,感觉可爱得不行,十分想效仿。
再加上林夏遥此刻长长翘翘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打呵欠之后的水意,一颤一颤的,在近距离的暖黄台灯照射下闪烁着透亮的反光,却又迟迟不肯掉落下来,更加不肯蒸发出去,他忍不住就想伸手,想替她拿指背轻轻蹭下来。
虽然都还没有付诸行动,但程冬此刻简直心里能跑马,脑海里能荡猴,思维活跃得很,就是没有半根神经落在了数学题上。
可林夏遥很警惕,很担心自己老毛病又犯了,直接伸手捂住了刚刚那道习题的解法,拖过一张白纸来,唰唰唰三两下编出一道类似的习题,塞程冬面前:“那你做做看这题?”
程冬:“……”
林夏遥就很是气馁地倒了下去,心里满满都是挫折感。
巨大的危机感就笼罩了程冬的头顶,感觉自己再这么心不在焉下去,如果半个月后的期中考试成绩没什么进展,林夏遥估计都要产生自我怀疑了。
第28章 谁主动
林夏遥在程冬的书桌上还没趴够十秒呢,就听到了身边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她在胳膊上趴着扭过头去, 正好看到了程冬去客厅的挺直背影。
过了一会, 程冬直接就顶着个湿淋淋的脑袋回来了, 水还在顺着他的侧脸下巴不停地往下滑, 手里还拎着一瓶冻成了冰渣的矿泉水。
“喂,看着就好冷啊,擦擦吧,都十一月了, 感冒了怎么办?”林夏遥的困意都被他短发上不停滴下来的水珠给溅飞了,看着都觉得透心凉。
程冬笑笑, 直接抬手用外套蹭了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侧脸颊,拧开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小半瓶进去,终于感觉自己平心静气了,回道:“不会的,我又不是你。”
林夏遥看着程冬咕嘟咕嘟喝那荡着冰渣的矿泉水, 感觉自己浑身都冷了个哆嗦, 甚至还出现了一点胃疼的幻觉, 赶忙伸出手抱紧了自己的小外套和大围巾。
她知道程冬喜欢这样, 但是不妨碍她看着就觉得冷。
林夏遥以为程冬是困了,所以拿冷水浇头提神呢。
因为那个初二她追杀他补课的时候,程冬也总这样,一看见作业三秒就犯困,反正他也基本不怎么生病, 身体好得很,男孩子头发又短,每次干脆直接把整个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冲,一秒之内提神醒脑。
通常都是因为困,程冬才会这样。
只除了那个暑假,程爷爷刚过世的时候,其实已经没人盯着他补课了,程冬也老这么做。明明平时程伯伯打他打到见血都不肯哭,可是却接受不了程爷爷突然过世,十几岁的男生又觉得男人哭很丢人,就拧着龙头拿冷水浇头,号称是太热解暑,以为林夏遥分不清他是在水龙头下流泪。
此刻程冬倒是集中精神学习了,把自己两只爪子老老实实地贴在冰瓶子上冻得麻麻的,可抬头一看,林夏遥又不讲数学题了,居然盯着自己滴水的脑袋不知在走什么神。
程冬终于忍不住手贱,把右手从冰出层层缭绕雾气的瓶身上拿开,伸出去在她左脸上轻轻揪了一下:“发呆想什么呢?”
小女生青春洋溢的,还带着点稚气犹存的婴儿肥,脸颊轻轻一捏,手感柔软细腻又光滑,既像是指尖突然触到了珍贵温润的如脂暖玉,又像是在指尖不小心摸到了自己满把狂乱滚烫的心跳。
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右手似乎是被冰水冻麻了,却又像是被烫到失去知觉了。
因为程冬用的力度很轻,所以林夏遥也没觉得疼,只是被他冰凉的手指冻了个激灵,然后鼓起脸颊,横了他一眼,还拿袖口擦了擦被碰到的位置处的水意,嘟囔道:“冷死了!好冰啊!”
于是又有一点说不清的失落从酥麻的指尖,顺着血管逆流而上,淌进了程冬狂跳的心口里。
别说掐掐脸颊了,他想他现在就是把林夏遥拦腰抱起来转悠两圈,大概她也只是会被吓到,以为他学数学到崩溃,学疯了学烦了发神经而已。
从小到大,他拉着她的手跑,背着她玩,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林夏遥并不会因为被他捏了一下脸就如何想多了。程冬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人启动了一辆孤独脱轨的列车一般,轰轰烈烈,一脚下去,全是油门,还没有刹车。
但在林夏遥眼里,现在只有一辆紧逼眼前日日血红大字倒数发车日期的列车,名曰高考号。她自觉自己已经踩稳了头等舱的一票席位,只想站在车厢发车的门口,把摇摇欲坠尚且连张站票都没抢到的程冬给拉扯上来。
林夏遥觉得自己倒也不是学历歧视,但是他们两个都是普通家庭的子女,高中毕业出去闯社会,成功几率确实低很多,人生下限的保障也少很多。能上个大学,总归好点呗?
就着被冻清醒的那点神智,两个人在高中数学里折腾了一晚上,程冬学得想吐,满脑子公式符号犹如乱麻,林夏遥教得也有点头晕,感觉自己像个到处修补的工匠,生出了推倒整片这里漏风那里漏雨的危楼,重塑所有地基的愿望。
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二十五分了,林夏遥决定及时喊停,以保证未来的可持续发展,说自己要回家了。虽然就是斜对面那栋楼,但程冬还是把她送过去了,只是路上却没主动说什么话,不知道是对自己晚上的学习效率失望,还是焦虑。
那种自己是个累赘的感觉,又无比清晰地凸显出来,像是一把尖尖的锥子,把少年比天高的自尊扎成了筛网。他突然意识到,此刻的自己,于林夏遥而言,不管是追求她,还是把她挡在背后,还是带着她玩,其实都没什么必要。可能还不如学好点,少给她带点麻烦,多给她节约点时间看她自己喜欢的书,那么重要。
初秋的夜风,微凉又清爽,在小区里的高大梧桐之间穿梭来回,吹散了些许数学带来的头晕脑胀,程冬站在林夏遥家门口,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勾了勾站在他身前不足他肩膀高的林夏遥的外套兜帽。
林夏遥正站在自家那栋楼的一楼防盗门前,低头摸钥匙,感觉到程冬在后面扯她的兜帽,直接往上方抬头,然后向后仰脑袋,直到看见一张在眸光中倒映着的俊秀面容,便露出一个软萌的甜笑:“明天早上几点呀?”
程冬那点不可言明的郁闷和烦躁,又被这个笑容蒸发在了昏黄的路灯与朦胧的月色下,他伸手轻轻托住往后仰得快摔倒的林夏遥,回道:“你多睡会,我到你楼下来等你,踩点去早自习就行。”
“哦,好呀。”林夏遥开心地点了点头,今天早晨起那么早,绕到后面去等程冬下楼,确实有点困。
诸事繁忙的林夏遥,第二天早上去学校时,都快把昨天那点小冲突给忘在脑后了,满脑子都在思索应该如何更条理清晰地讲数学。
直到她踩着点进教室,停在原逍身边,等待他自动自觉自发站起来让位置,让她进去座位的时候才发现,嚯,这个小气鬼,还在生气!
原逍没觉得自己在生气,他只是很端正地坐那儿在做那本林夏遥口中“一本数分做那么久”的吉米多维奇。林夏遥就只是停在自己旁边,又不主动开口,自己怎么知道她要干嘛?
想要他起来让位置,那就好生生喊他的名字,具体陈述请求才对。不然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在走道吹吹风呢?毕竟自己“连高等数学的门都还没有摸进去”,时间很紧张,没工夫站起来坐下去,让她每节课课间跟个弹簧一样往最后面窜。
林夏遥站那儿,看原逍纹丝不动,前十秒先往自己的良心里走了一圈,大概在想自己昨天是有点反应过激了,掀桌子喷人喷得挺狠的,要么道个歉哄哄他?
但是后十秒皱皱鼻子,决定坚决不惯着他!是原逍主动挑起来的,凭什么要自己去哄他,绝对不哄!
于是林夏遥背着书包揣着兜,就溜达去最后一排落座了,反正班上又不是没有空桌,和程冬当同桌给他补课还方便些。
感受到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小声窃笑和嘀嘀咕咕,原逍脸又黑了,假装自己没看到没听到,也没这么个丢人倒追的小同桌。
林夏遥把书包往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一扔,逗得程冬一乐,胡鑫也颠颠地转过头来,冲她竖了个大拇指:“乖乖,个子小,脾气大,行动力强,小姑娘我看你有前途!”
结果话刚说完,班主任高老太来巡视早自习了,突然抱着保温杯就踱到了教室门口,大家交头接耳的声音顿时就是一停,但是正经朗读背诵古文的声音也不少,遮掩之下倒也不明显,胡鑫赶紧缩着脖子躲回了立着的语文书后面。
高老师的目光在班上转了一圈,看大家都收敛心思开始读书了,便从门口慢慢走进来转悠一圈,走到第三排的时候,看到林夏遥的位置空空荡荡的,想着也没接到家长请假的电话,有些奇怪:“林夏遥呢?迟到了吗?”
高老太盯着同桌的原逍问,他也不好不答话,对着面前的书硬声硬气地回道:“不知道。”
结果高老太踱到了最后一排,就看到了完全被高个子的胡鑫遮没了的林夏遥,老太太笑:“和原逍吵架啊?”
林夏遥特别理直气壮:“那是他小气!他坐外面不让我进去!没事我坐最后一排一样的,不和他一般见识。”
“真是两小孩子。”高老太笑眯了眼,对这两个得意门生很是宠溺,伸手招了招,“行啦。跟我过来。”
“原逍,起来让让。考试归考试,同桌归同桌啊,在班上要友爱。”班主任发话了,原逍一抬头,就看着林夏遥从高老太背后探出头来,一脸小得意的模样,大尾巴都要竖起来了,狐假虎威!
原逍没说话,站起来侧身让林夏遥进去了。
结果到了下课的时候,林夏遥就知道原逍他怎么这么爽快了!
小气得没边了!能进没得出!不让她出去了!虽然他们这组是八排相对挤一点,可原逍还把椅子靠背直接抵住后面那排的桌子,饶是林夏遥身板儿单薄,也休想从椅子后面偷溜出去。
原逍一副你不主动吭声,我坚决不理你的模样,林夏遥也坚决不肯主动喊他,拿数学题哄他,给他递台阶下。
林夏遥噌噌噌撕下两张平时用来当草稿纸的空白A4纸,往椅子和桌子上一垫,直接先踩椅子,再登高踩桌子,两步一跨,从原逍桌面上跃出去了,咚的一声砸在过道上,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去最后一排找程冬去了。
任海珣回头感叹道:“真是挡也挡不住的爱情啊,拦也拦不住的倒追啊。”
原逍瞅着自己左手桌边那张被盖了个灰不溜秋小脚印的空白草稿纸,觉得自己的脸都被林夏遥丢光了!
第29章 情敌
课间休息的时间不长,掐着快上课的点, 林夏遥就又溜达回来了。
但这次她并没有在原逍身边停留并指望他主动站起来, 而是往前走了几步, 停在了任海珣旁边:“任大班长, 帮个忙呗?”
任海珣赶紧跳起来:“不不不不, 副班长副班长,城门失火,我乃池鱼,你喊我任池鱼也行。”
唐果靠在墙边笑个没完, 她猜到林夏遥想干嘛了,笑完站起来, 把自己草稿本撕下来一张扔椅子上,一把将林夏遥拉进来,自己则侧身站在了任海珣的位置那,还上手摸了一把林夏遥的脑袋:“乖,踩吧, 我不嫌弃你。”
“哎, 是嘛。我们都是池鱼, 好好的上学, 变成了登高训练,我也很无奈呀。”林夏遥跟着点点头,利落地先踩唐果的凳子,再踏自己的桌子,而后跳自己的椅子, 最后蹦回地面,动手把踩脏的草稿纸都收起来,才坐了下来。
哪怕小同桌个子真的小呢,那也是好几十斤在上上下下地蹦跶,晃悠到旁边连接着的原逍的桌子也是动荡不安,手里捏着的笔刺啦一下,在他宝贵的数学书上划出一道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