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有好处,那魔音穿耳的解压圆珠笔,终于封存了。自习课两人各安一隅,你做你的数学题,我看我的文科卷。
到了国庆长假在前方热情相候只等迈过九月月考的时候,实验高中的学生们就愁眉苦脸地开始自己动手布置考场了。月考不至于那么兴师动众地按排名分考场,直接学生们把每个人的课桌反过来,再把同桌拉开形成单人单座,就行了。
考场外全是临时抱佛脚的学生,神神叨叨背古文的,嘀嘀咕咕背数学公式的,原逍同学不屑于此,淡定地准时踩点来,利索地提前交卷走。
上次被他妈妈狠狠地教育了一次,原逍就没再那么“炫技”了,每道题力求最快最简单最粗暴地做完,只走直道,不再像以前,还花心思去搞出各种弯路走法了。
数学试卷到手,直接翻到最后一题,逆序往前做,65分钟时收工,一眼没再回看,原逍就举手要交卷了。
监考老师下来,收走了原逍的试卷和答题卡草稿纸。原逍起身的时候,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前座的任海珣和唐果进度基本一致,他两都喜欢顺序做题,刚做完第三道大题。
侧头瞥了一眼基本功扎实的小同桌,林夏遥正懒懒散散地趴在桌上,左手托着腮,右手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的,验算。
原逍挑眉,林夏遥面前的答题卡已经全写满了。她居然做完了。但是完全没有提前交卷的打算,就一副誓把考场坐穿的模样,用尽每一分钟检查。
此后原逍场场提前交卷的时候,都能看见同桌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检查。
原逍心中吐槽,浪费时间。有这功夫,还不如提前交卷干点别的。
他是从来不检查的,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回头改能改出个什么东西来,越改越错。
任海珣曾经戏称之为:落笔不改,真男人从不回头看试卷。
九科考完,周末两天老师们加班加点改试卷,周一早自习,一大早,任海珣和唐果就去班主任办公室抱试卷和排名榜了。班上背诵古文的声音稀稀拉拉的,同学们都在心里打鼓,等待迎接一会儿的公开处刑。
两个副班长回来得很快,班上同学都猜测任海珣可能发挥失误了,因为他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而唐果应该考得很不错,因为她看起来笑容憋都憋不住,一脸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眼睛灼灼地能放光,仿佛瞳孔里装了大功率的灯泡一样,闪闪发亮,比外面九月末秋老虎的大太阳还耀眼。
看到唐果这么志得意满的样子,原逍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挑眉,问她:“怎么?保住第二了?”
唐果可太享受这一刻了。旁边的任海珣都不敢看接下来好哥们那凄惨的一幕了。他刚刚在高老师办公室看到排名榜的时候,嘴都惊得合不拢了。再扭头一看唐果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就猜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本想摸出手机给原逍提个醒的。
然而他磨蹭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原逍发这条短信而不伤到他惊人的自尊自信,以至于被唐果识破了意图,直接收缴了他的手机。
憋屈了一整年的唐果,怎么可能让任海珣破坏这一刻。
她站在讲台上,开始揭面前的试卷,声音甜蜜又动人,慢条斯理地回答了原逍的问题,然而答非所问:“语文第二是你。”
原逍不为所动,他语文成绩有波动是正常的,尤其是作文,单科排名一到五都是有过的。
“英语第二也是你。”
成吧,也能理解。有作文的考试,有浮动都是正常,不过他英语成绩波动比语文小,最低排过第三。
“政治历史地理,第二都是你。”
原逍微微皱眉,开始觉得唐果这个念法,有点不太对劲了。
“物理化学生物,第二也都是你。”
原逍已经面无表情了,心中浮起了某种怀疑,他不认为之前班上有人有实力,能把他挤成八科第二,便不由得微微侧头,扫了仿佛沉浸在中国近现代史中没精打采的林夏遥一眼。
讲台上的唐果居高临下,好好地记录下了这个早自习发生的一切。她恨不能化身电影摄影师,拿最慢速的播放,最高清的镜头,直接怼到原逍脸上去,把接下来的一刻拍下来,方便以后随时随地,拿出来反复欣赏。
这最后一句台词,她可是琢磨了好久,刻意把数学排名放到了这里,实在是因为,她都很吃惊这个结果,想必也会给原逍造成最大的打击。
唐果特别,特别,特别,温柔地报出了最后一个排名:“原逍,总分第二也是你,数学第二都是你,九科第二全是你,开不开心?”
班上同学纷纷投来的目光中的含义也来不及理解,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声更来不及被听力系统所处理,原逍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他的椅背咣的一声,敲在了第四排的桌子上,发出了木头之间重重碰撞的声音。
原逍皱着眉,整个脸都沉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台上那一大摞的卷子和边上的排名榜:“我数学怎么可能是第二?”他绝对是150分,他一题都没做错,最多就是数学并列第一,怎么可能是第二?
唐果耸耸肩,抖了抖手上的试卷:“数学147分,不信你看咯?”
正对着鸦片战争拓展阅读史料愁云满面的林夏遥,听到原逍数学居然只有147分,第一反应竟然也是不会批错了卷子吧?原逍在数学上粗心大意的可能性不大,解题步骤也一贯完整,只扣三分,也不是做错了选择题填空题啊。
可要说判错了,原逍数学没拿满分,高老师怎么也会把他的试卷单独拿出来看一眼复判的吧?
不过这么一说,林夏遥灵光一闪,觉得自己猜到了这三分是怎么回事。她摸出笔袋里令原逍烦不胜烦的解压圆珠笔,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心说:高老太太,您可也有点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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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降维打击
任海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觉得原逍是真有点惨,赶紧把唐果手上那份数学卷子拿过来,急急从讲台上冲了下来,低声说道:“原逍,高老师说让你有空带数学卷子去找她一趟。反正我们还得发卷子誊分数,要不然你早自习就过去吧。”
一贯对数学卷子珍之重之的原逍没说话,一把抓过了他自己的答题卡,低头一目十行地扫视过去,直到最后一页,扣了三分,最后一题,扣的是步骤分。
原逍脸都挂黑了,无视了班上的动静和还在假装低头读书的小同桌,走路带风地冲去了数学教研组,觉得自己要和高老太太好好讨论一下,凭什么扣他步骤分?他从来不跳步!
高老师刚喝了一口滚烫的茶叶提神,就看到前脚唐果和任海珣才抱着卷子出去没多久,后脚原逍就拿着数学答题卡冲了进来。
老太太抱着个保温杯,还挺慈祥地冲原逍笑了一下,皱纹里还带着点宠溺之意,像看着自家小辈一样问他:“扣你三分,委屈啦?”
原逍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垂着眉眼,站在那儿,所有的声音语言化作了两个字:沉默。所有的肢体语言再摆成了两个字:别扭。
“刚教完导数,最后一题你就用上洛必达法则了,我上课可没教吧?”老太太看着体会了一把挫折教育的原逍,知道他现在心里未必好过,面子上更未必好过。
其实高老太很喜欢原逍,她教书教了快四十年,她对数学有真感情,对于那些对数学有真感情的学生,也更有真感情。那种灵气的学生一点就懂,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教学起来的快感,那种成就感,实在是很美妙的。
这几十年来,她教过有天赋的孩子,她都还记得姓名。要是哪一年,学生们记得教师节回来看看她,她都能从那些已是中年的脸上,记起他们少年时在学校里意气飞扬的样子。
实验高中近十几年来,又不搞竞赛培训,升学率也跌出前三,早就招揽不来中考状元了。原逍是第一个。这孩子是有天赋,高老师接手这一届高一,第一次见家长,就和他妈妈建议,让这孩子去参加数学竞赛,可他妈妈就是不同意。
老太太看着原逍框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第一拿得顺风顺水毫无竞争,久而久之养出来的这一点自傲自负,实在是应该尽早打磨一下。孩子越大,反而摔起来越疼啊。
所以尽管很喜欢原逍,高老师还是毫不留情地把这个挫折递了过去,没有囫囵给他打上个150分满分,全小孩子在数学上这最后一点面子。
“高考用超纲的知识,是要扣分的。这方法容易,我为什么不教?因为一般都是等到高三复习冲刺的时候,给你们最后再讲点小手段。洛必达法则,中值定理,泰勒展开式这些,实在是没时间了,实在是不会做了,再用,哪怕步骤分扣一点,万一那批卷老师眼瘸呢?能多得几分是几分不是?”高老太点了点原逍的答题卡,“以前你还意思意思,常规解法超纲解法都答,这次可是自信过头了啊,我听这回监考咱班的老张说,你一个小时就交卷了。有时间,就把最后一题正常做做,麻烦点,不吃亏。”
原逍憋了一肚子郁闷,什么话也没说,只好点头。
看得意门生这憋屈的模样,高老师也还是递了个台阶给他:“你要是喜欢数学,又不去搞竞赛,那没事就和林夏遥切磋切磋。她是大学少年班退学回来的,读的就是数学系,输了也不丢人,得第二怎么啦?天下这么多人,那得倒数的还活不活啦?”
真倒数第一江小胖要是听到高老太太这劝慰的话,估计热泪都要流下来了:“高老师!你对真得倒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每次都要被您给批哭了!还带告家长的!”
原逍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话里的安慰之意,就被话里的信息含量兜头砸了一脑门,想起那矮矮个子的小同桌,有事没事捧着一本教科书死读,扮猪吃老虎的模样,气都给噎进去半截儿。
教室里林夏遥正和令她头痛的中国近现代史没完没了的相亲相爱,突然感觉到自己头顶上空笼罩了一片阴影,并且看到有人伸手翻她桌边的数学答题卡最后一页,她头都没抬,就知道是原逍回来了。
原逍直接伸手扣过来林夏遥的最后一页答题卡。
他为什么能65分钟就交卷,因为他从最后一题开始做,直接用洛必达法则节省了导数压轴题的大量步骤和时间。
可他交卷的时候,林夏遥也做完了,这样的速度,她肯定也用了洛必达,她怎么可能是150分?
林夏遥的卷子最后一题,工工整整地三道斜线,从左下到右上,直接划掉了她的第一种解法。第一种解法和原逍一模一样。然后重新用构造函数解了一遍,长长的算法,繁琐地写了一大片。
林夏遥看他翻答题卡的手,忍不住笑。她就猜到了。以为她每天捧着教科书白看的吗?以为她蹲那儿把120分钟考试时间用满,白用的吗?
她感觉自己这大尾巴狼是装够了,终于抛弃了看得人脑壳疼眼睛疼心脏疼的1840年及其以后发生的故事,决定抬头欣赏一下原逍的脸色,缓解一下心情。
顺便把原逍同学一贯擅长的毒舌还给他。
蓝色的解压圆珠笔在她右手间又灵巧地转了一圈:“最后一题用洛必达法则了吧?”
“倒着做卷子,有加分啊?明知道最后一题最难,非要放在最开始做,又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导致前面没时间,只敢用最快的办法吧?”
“时间充裕,又不是不会做,构造辅助函数求导不好吗?提前一个小时交卷有奖啊?”
原逍一贯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万万不会像江小胖那样,随时随地都想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可此刻他走进班里,却感觉自己全身的神经都被调动了,四面八方来的目光都感觉似探照灯,照得他不适应。
任何人瞥他一眼,他就想让人闭眼。任何人讲一句话,他就想让人闭嘴。要是班上同学窃窃私语时窥视他两眼,他头毛都要竖起来了。
原逍正努力绷着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然而林夏遥同学捅了一刀接一刀,他终于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却没发脾气,只是默默忍受了。
原逍毒舌别人是一套一套的,恨不能一句话如一根针,针针见血封人喉。如今对自己也是一般要求:技不如人,有什么脸发火?虽然高老师开解了他一番,他自己却不会给自己找借口,输了就是输了。
但是吧,理是这个理,实践起来可不一定容易。原逍真的是不太习惯这种憋屈的场景,梗着脖子,浑身上下连绷紧的脊背都透露着僵硬二字。
林夏遥看着原逍这眼神儿,看他勉强装得一脸毫不在意,可是连耳廓都红透了,浑身炸毛的样子,实在是憋不住笑,啪嗒一声,把那苦难历史甩进了书包里,摸出来一本尘封了十天的经典武侠小说。
可翻了一页,她感觉还是欺负原逍好玩啊。平常那副锋利的模样是见不到了,此刻完全炸成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让她忍不住就想再戳一下。
啪嗒再合上书。又补了两刀。
“你以为学个高数,就能横行高考啊?高等数学和高中数学,两个概念好吗?构造函数可不比洛必达容易好吗?”
“难的就是在限定的工具范围里面来做题,而不是降维打击啊。降维打击,是要遭报应哒。”
那个可可爱爱的尾音“哒”,充满了嘲讽,扑面而来。原逍一忍再忍,终于是忍不住了,他自暴自弃地整个人往椅子上一摔,恼火地道:“你一个少年班大学数学系的,还看高中数学教科书看了一个月。你好意思吗?你这才叫降维打击好吧。”
原逍一想到自己跟林夏遥眼皮子底下,没溜地不知道算错了几次吉米多维奇,就觉得自己脸都要绿了。
可林夏遥理直气壮的晃晃,轻飘飘地回呛他:“怎么不好意思啦?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能这么用降维打击吗?那要这么说我也该是升维打击好吗?我比你小两岁呢,好意思吗你?”
原逍的脸由青转白,由白转红。
气死人了。
遭报应了啊。
原逍兀自在那儿炸毛炸了一早上。余光就瞅着他那小同桌,一直在座位上,快乐地摇晃。
实验高中没有那么多形式主义的要求,只有周一的早上有升旗,让大家穿个校服外套,明面上看起来整齐就成。平日里大家都是穿自个儿的衣服,等到周一早上,裹上个校服外套就成。成天校服不离身,穿成一块油抹布的,那要被人歧视的,比如江小胖。
今天是周一,林夏遥呢,本来就个子小,身板儿单薄,公立学校的校服总是偏大的运动服,袖子都能长到盖住手指尖。她这一上午,就像是个裹在了大外套里摇摇晃晃的娃娃,在椅子上摇啊摇啊,要是身后真有大尾巴狼的大尾巴,原逍估计她都藏不住了,恨不得拿出来摇两下,再也见不到前几日那什么低调亲和一视同仁友爱众生的圣母假象,完全就是本性暴露。看原逍脸色越差,她就越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