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一顾子矜
时间:2019-03-19 10:25:17

  “放心,还没有,不过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打电话了。”
  甘苏松口气,要是让她爸妈知道,她就甭想一个人在外独立住了,非得被唠叨死。
  王樱楠擦擦手:“收拾收拾,咱们走吧。”
  甘苏坏笑:“你不削苹果给我吃了?”
  “我这是买给我自己压压惊的,一局游戏没打完,被你吓出心脏病。”说着,拿起一个新的苹果削了起来。
  甘苏又想起什么,问:“捶捶呢?”
  “放心,我给你好吃好喝的放店里供着呢。”
  甘苏这才放下心。
  王樱楠觉着神奇,“小苏,你说你那狗也真乖,你就那么摔了,它居然没挣脱牵引跑了。”
  “它是有灵性的。”
  甘苏想起她与捶捶的缘分。
  那个时候,她刚进实验室,整日累死累活,有苦难言。有次回家,地铁坐过头,出了地铁口遇到捶捶。
  浑身脏兮兮的一条柯基,她瞥一眼,没什么兴趣。
  而后的第二周周三是那月的农历十五,满月的日子,她转笔发呆,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出有关捶捶的影像。捶捶被转卖,被主人遗失,在街边被打被骂,这些甘苏历历在目。
  那天,她一咬牙,翘班了,紧赶慢赶跑去那个地铁口。而捶捶像知道她要来一般,乖乖坐在那儿等,朝她摇尾巴。
  后来,她们就成了一家人。
  王樱楠递给她苹果,“想什么呢?”
  甘苏一笑:“想捶捶。”
  “你家捶捶可不想你,想的是饭。”
  “我们家捶捶才不是那样的汪。”
  *
  甘苏离开医院已是深夜,王樱楠送她回家。
  路上,王樱楠开车,余光偷偷瞄了甘苏好几眼。
  甘苏玩着手机,拆穿她说:“王同志,有话直说,别偷偷看我。”
  “你老实告诉我,怎么摔的。”
  “就是你想的那样。”
  王樱楠急刹车,“这……你这毛病怎么愈发不对劲了!”
  “你悠着点儿,开车开车。”
  王樱楠又踩下油门,“小苏,你说你等红绿灯发呆,看月亮发呆,玩手机发呆,听歌发呆,看剧发呆,等等等等,这些我都可以理解。可你走楼梯也能发呆,这你可牛逼了。”
  “你就别损我了,我……”甘苏回忆着当时的感觉,顿了顿,只是说,“失恋的人走楼梯也发呆,你就当我失恋了呗。”
  王樱楠瞟她一眼,“还失恋,你恋过嘛,你乃母胎单身奇女子也。”
  甘苏噗嗤一笑。
  回家的路上,两人顺便去接了寄放在咖啡店的捶捶,捶捶一见甘苏,就立刻挣脱柜台小哥拿着的牵引绳飞奔过来,小电臀一晃一晃特别可爱。
  甘苏弯腰捡起绳子,摸下它的脑袋,温柔道:“等很久了吧。”
  捶捶蹭蹭她的掌心。
  甘苏站直,看着立在门口的柜台小哥,礼貌开口道:“谢谢,麻烦了。”
  “不客气。”
  甘苏扯扯绳子,“捶捶,走啦。”
  捶捶一步三回头,不断往回看着柜台小哥。
  王樱楠见状发问:“小苏,你这柯基公的母的来着?”
  “母的。”
  “怪不得,异性相吸,异性相吸。”
  “……”
  甘苏再次呼唤:“捶捶,回家了。”
  “呜呜……呜呜呜……”捶捶在原地不动,只是望着柜台小哥的方向。
  王樱楠双手环胸,“彭越,没看出来,你除了女人缘,母狗缘也不错嘛。”
  彭越耸肩一笑。
  甘苏瞥了一眼彭越,当视线要移开时,她怔塞,“你……”
  甘苏揉揉眼睛,再度去确认。
  彭越亲切问:“怎么了?”
  甘苏定睛看,须臾,她摇头疏离道:“没什么。捶捶,我们走了。”
  捶捶这下也不叫了,乖乖跟在甘苏身后。
  回到车上,王樱楠打趣她,笑说:“刚才你怎么了,瞪眼看着彭越,莫非你突然发现他长得其实很帅?”
  甘苏沉默摇头,透过车窗又看了眼彭越,确切说,是彭越的身后。
  刚才她明明感觉到有个影子……
  甘苏手指戳着眉心,缓缓叹口气,她出现错觉了么……
  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彭越靠着墙,啰嗦道:“你刚才居然光明正大站在我身后,你不知道狗能闻到看到你嘛。”
  彭越头转向左侧,眼神无奈。
  彭越左侧出现一人,西装革履,他手插裤袋,同彭越一道靠在墙边,目光投向甘苏离去的方向,孤傲冷漠。
  “你在想什么?”彭越发问。
  等了许久,那人站直,侧身开口道:“午仓。”
  话语不带一丝温度。
  “嗯?”彭越应声。
  “她刚才是不是看见我了?”
  彭越思索答:“怎么会,她又不是狗。”
  “午仓。”他声音低三度,眼神深邃,示意彭越谨慎回答。
  彭越撇嘴清嗓子,认真说:“看到的几率大概百分之五十?她刚才的确停顿了一下。”
  他发问:“她是谁?”
  “我老板的朋友啊。”
  “叫什么名字?”
  “甘苏。”
  男子嘴角微微下拉,以示不悦,“甘苏……”
  他转身就要走,彭越拦住他,“等等,你刚回来又要去哪儿啊?”
  “去找她。”
  “找她干嘛?”
  “去确认。”
  彭越低头解着自己的围裙,“面瘫,我跟你一起啊,你等等我。”
  彭越再度抬头,面前人早已消失,他生气叉腰:“都说等等我了,至于走那么快嘛!”
  *
  甘苏疲倦回到家,脱了外套躺在沙发上,无言望着天花板。
  捶捶跳上沙发,钻进她怀里,紧紧贴着她。
  “捶捶,”甘苏亲一口它的脑袋,“多亏有你在身边。”
  “呜……”捶捶在她怀里翻滚。
  “乖。”
  甘苏觉得捶捶是真的有灵性,如果她在家发呆,它会小心翼翼咬她,怕伤着她,甚至会隔着衣服,直到疼痛将她拉扯回现实。
  “捶捶,你说你怎么这么聪明,好像一直能听懂我的话。”
  “呜呜……”捶捶继续翻滚。
  甘苏弯眼笑。
  突然,捶捶翻过身,竖起耳朵看着阳台,“呜呜呜……呜呜……”
  甘苏看它,“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吗?”
  “呜呜……”
  捶捶跃下沙发,跑去玻璃门前,隔着玻璃对着外头晃屁股,模样很开心。
  甘苏不解,起身也来到阳台门前,“捶捶,外面有什么好东西吗?”
  “呜呜……”
  甘苏左右看看,嘟哝道:“什么也没有啊……”
  此刻,刚才与彭越对话的男子正隔着阳台玻璃俯视甘苏,他打量着她困惑的神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更令人诧异的是,他就站在阳台,甘苏却看不见他。
  甘苏叹气转身,余光恍惚间掠过某处,刹那间,她身子僵住。
  好像有影子……
  甘苏喉咙发干,吞咽口水,手不自觉握成拳,带着颤抖。
  她缓缓回头,看着空旷的阳台。
  沉思须臾,她鼓起勇气,伸手拉开阳台门,寒风侵入室内,茶几上的书被吹的哗哗作响,柜子上的白纸散落一地。
  甘苏蹙眉,她忽地闭眼沉思,人微微向前挪一步,跨过阳台门槛。
  那人随着甘苏的动作不自觉后退一步,他一怔,嘲笑自己为什么要躲,于是他又站直,观望甘苏的下一步动作。
  甘苏闭着眼往又前一步。
  就是这种感觉……
  甘苏抬手,修长白皙的手犹豫向前伸。
  那人望着她的举动,只觉好奇。
  除了风声,一切都那么静,当明月被薄云遮蔽住时,甘苏向前伸的手碰到了障碍。
  那人面露错愕。
  甘苏猛睁眼,看见自己的手覆在了西服上,是那人的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有人!
  甘苏抬头,想看清面前人的长相,一瞬间,那人捂住了她的眼睛,温暖的掌心让甘苏忘却了此刻自己的处境,以及秋末带来的寒意。
  “你怎么能看见我?”他冷冰冰问。
  “我……”甘苏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还能碰到我。”他薄凉的语气中掺杂着不可思议。
  甘苏脸上镇定,心里却害怕,她有无数疑团要解开,她没有大声呼救,只是壮着胆结巴问:“你,你是谁……”
  耳边是呼呼风声,那人没回答。
  两人缄默杵在原地,甘苏穿着单薄,人因寒冷和恐惧而颤抖。
  男子抬眸望着室内的灯,蹙眉的一瞬,灯全部熄灭,他松开她,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闭上眼,转身,进屋。”
  “哦……”甘苏照做。
  她脑袋混沌一片,仓促向前迈了一大步,落点没选好,被门槛绊倒。
  眼看就要摔在瓷砖地上,甘苏却落入了一个怀抱,那人托住了她。
  甘苏死命抓住面前人的手臂,把他当做救命稻草般倚着,中短发垂于脸颊两侧,挡住了视线。
  甘苏咋舌:“一秒前,你明明在我身后……”
  他是怎么在极短时间内通过门,来到她身前的。
  薄云散去,月光照入室内,甘苏昂首,男子双手扶着她,无法挡住她的视线,他连忙别过头去。
  甘苏借着月光,瞧见了他的侧颜。
  白皙的皮肤,双眼皮,还有……驼峰上的那颗痣。
 
 
第3章 时辰·日晷(3)
  “是你。”甘苏站直惊讶道。
  那人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居高临下望她两眼,随后松开她转身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明晰的手指交错搁于膝上,他的肃整,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淡冷道:“你见过我?”
  甘苏点头又摇头。
  捶捶跳上沙发,很是温顺趴在那人的右侧,那人腾出一只手,抚摸了下它的毛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需要。”他又冷冰冰说。
  甘苏思索片刻,保持镇定说:“我的记忆中你出现过,可在我记忆里,今天才是我第一次见你。”
  这个答案像绕口令,很荒诞,说完甘苏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偏头望着甘苏,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辨不出任何情绪。
  甘苏不知他有没有相信,抓住主动权问:“所以你是谁?”
  他面色平静,保持沉默。
  “你是人吗?”甘苏握拳,鼓足勇气问出她想问的。
  他扭回头,昏暗的光线掩住了他的神情,室内响起他沉静的嗓音:“无可奉告。”
  他站起,手插裤袋逼近甘苏,甘苏警惕后退一步,他再度命令般说:“转身。”
  “为什么?”
  “转身。”他不着温度重复,甘苏觉得脊背一凉。
  她抿唇,听话背过身去。
  “呜呜……”捶捶发出两声呜咽。
  甘苏再回头,那人已经不见了,留下满室被风吹乱的纸张。
  甘苏跌坐在地,因为倾泻而出的恐惧焦猝深呼吸起来,人战栗着。
  她望着阳台,伸出自己的右手,回忆着几分钟前的场景。
  她明明摸出了他的心跳。
  *
  暗夜窥至,万籁俱寂。
  皮鞋声在瓷砖地上响起,每响一声,过道的感应灯便亮一盏,直到那人打开整栋别墅的灯光开关。
  “啪嗒。”通明一片。
  彭越正躺在复古绒沙发上斜眼看他,手枕在脑后,模样悠闲笃定。
  “午仓。”那人叫他。
  “在!”
  “你没脱鞋。”
  彭越抬下脑袋看一眼,踢了自己脚上的白色板鞋,“这样行了吧。”
  那人无奈,走去前方的高桌上端起一套茶具,在彭越对面坐下,不紧不慢开始煮水,掰茶饼。
  彭越侧过头看他,慵懒问:“怎么样?”
  那人手顿一下,轻靠着沙发背,面容严肃。
  彭越瞪眼,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真能看见啊!”
  他颔首。
  “那怎么办,怎么办……”彭越来回踱步,“只要你不愿意,没人能看见你啊……”
  “她好像不是一开始就能看见,是感觉到……”那人稍稍蹙眉,回忆着甘苏闭眼小心翼翼伸手试探的模样。
  彭越停下步伐,“啊?”
  “她感觉到我的存在,伸手碰到我后,才能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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