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她面前缓缓蹲下,甘苏不解他何意,当他手碰上她的牛仔裤,甘苏人僵住,一动不敢动地看着他折起右边的裤腿。
甘苏这才发现她右小腿开了条口子,而且在流血,刚才每时每刻神经都紧绷着,她压根儿没察觉。
“午仓。”男子伸手。
“哦哦哦。”彭越把手中的鼓鼓的白布递给他。
那人把白布放在甘苏大腿上,慢慢打开,甘苏看着放在白布上的瓶瓶罐罐,这些都是个啥呀……
“会痛,忍住。”那人淡冷道。
甘苏还在恍神,他打开个瓶子就把里头的东西往甘苏伤口上撒。
“嘶……”甘苏使劲在心里骂别人家爹娘。
那人处理着甘苏的伤口,不紧不慢说:“伤口是被日晷破裂形成的时辰碎片所划,不会轻易恢复,每天都要换药。在这里,这些已经是最好的药,先凑合着用。”
甘苏默声听着,咬紧下唇。
那人瞥一眼甘苏,继续说:“我明白你现在在想什么,也明白你的疑惑,如果实在要解释,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现在在过去。”
过去……
甘苏盯着他的侧脸,握紧拳头,她在实验室门口追上了这个不太正常的男人,然后来到了这个不太正常的地方。
她抬眸看向前方白雪也无法掩盖其宏伟的古都。这太过玄幻,简直匪夷所思。
甘苏以超乎常人般的速度理清自己的现状,嘴里重复着他们刚才说的,“辰缚,日晷的裂痕,时辰的缝隙……”
“你记性不错。”那人似乎在夸她。
甘苏呼口气,忍着眼泪,又望了眼周遭景象,她问:“我……我没死吧……”
那人抬头看她一眼,“没有。”
甘苏咬唇,带着恳求说:“那你能送我回去吗?”
那人完成包扎,正视甘苏,“不能,修补好日晷,时辰和历史归位,才能脱离辰缚。”他帮甘苏放下裤腿,站起来补充道:“辰缚,也是时辰的束缚,如果不能找到破裂的源头,时辰无法归位,我们回不去。”
为什么他说的她一句也听不懂。
甘苏脑内混乱,她闭起眼睛,整理着这乱七八糟的一切。
许久之后,甘苏睁眼起身,仰视他,“你是谁?”
她也只是为了搞清这个,才追上了他,这个出现在她脑海影像中的男人。
他凝神,似在思考,嘴唇微张疑似开口的时候,彭越却握住他的肩膀,“面瘫,她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他睨彭越一眼,随后又望着甘苏。
甘苏:“为难的话,就不用说了。”
那人拂去彭越的手,彭越有些生气:“面瘫!”
“午仓,没事。”那人的声音冷静,甚至冷漠。
甘苏不解看着二人。
他叫彭越午仓?
甘苏恍惚的时候,那人已经抬手,右手食指指尖触在甘苏眉心。
嗯?
她怔愣看他,而他也在看她。
温暖在眉心停顿的几秒,她清晰感受到内心的不安逐渐被驱散,他的指尖轻轻划到她鼻尖,随后抽离,将手重新插回裤袋。
这个动作,像个仪式一样。
甘苏心头一紧,抽手的一刻,她居然有些失落。
这个举动明明都没拥抱来的亲昵,她却莫名心悸。
彭越不满了,挤到甘苏和那人中间,“面瘫,我也要我也要。”
这个模样,在甘苏眼里,跟恋人撒娇似的。
莫非……甘苏眼神绕有内涵地望着打量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那人伸手,屈指在彭越额头用力弹了一下。
“痛!”彭越气呼呼,抚着额头闪到一边,“你偏心,偏心偏心偏心!”
甘苏身躯一抖。
那人望着甘苏,沉着开口:“我是日晷的守护者,守护着你们口中所说的时间。”
“日晷的守护者……守护时间……”甘苏拍拍额头,算了算了……当她没问。
那人看着甘苏的反应,几次犹豫,终于冷声沉静问道:“你为什么不做一些和正常人一样的情绪,比如大声尖叫,痛哭,打骂,或是埋怨。”
他只看到她无数次的隐忍,忍着恐惧、害怕、泪水,甚至是怒火。
“我不是那种人。”甘苏回答。
在他们面前,她不会这样。
“而且我也不是正常人。”甘苏冷笑一声。
那人淡冷的面容下有一瞬的怔愣,他低眉与她视线相对,两人都在彼此眼中搜寻着什么。
彭越揉着额头看向甘苏,随后视线又移至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咳嗯……抱歉打扰二位,”彭越清嗓子,“面瘫,先让她换衣服,时间马上要到了。”
那人抬腕看表点头,跟甘苏说:“你先换衣服。”
甘苏一头雾水:“什么?”
“你现在在我的时间轮轴里,这里的人暂时看不到你,还剩十分钟,我的轮轴就不能让你隐身了。”
“轮轴?”
甘苏环顾四周,以面前男人为圆心,半径三米内没有一片雪花,而三米外,大雪纷飞。甘苏猜测,这大概就是他说的轮轴。
“午仓。”
“在在在。”
彭越把手中的另一个包裹扔给甘苏,甘苏连忙接住。
彭越:“里头是衣服,你赶紧换好。”
甘苏嘴角抽搐:“在这里?”
“嗯,反正除了我们没人能看见你。”
甘苏抬眸看眼前男人,他淡淡道:“我们会背过身。”
甘苏咬牙,她居然要在大庭广众脱光光……
内心挣扎之余,甘苏觉得自己周围暖了起来,她低头一看,其他地方依旧是绵软的厚雪,唯有脚边的雪因热流在融化。
甘苏抿嘴,她这儿还自带暖气啊……
甘苏窸窸窣窣换起衣服,可这古代的衣服,她哪会穿啊……
这是裙子……这是外套?
那这个呢……
这个长带子又是啥……胸带腰带?
背过身去的两男人无言看风景,彭越双臂环胸,他瞥一眼身旁眺望远方的男人,压着声音说:“面瘫,你居然让我帮她烤火……你知道我的火有多珍贵多牛逼嘛……”
那人不为所动,淡淡道:“午仓,她也是你需要福泽的人之一,你……”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彭越最怕他讲大道理。
听着后头手忙脚乱的声音,冷若冰霜的那人微微侧过脸,问:“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甘苏拿东西挡自己。
“可你不会。”他一语中的。
“我……”甘苏咬唇,她的确不会。
彭越絮絮叨叨起来,“甘苏,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咱们就不拘小节了,而且面瘫早就看过你了,你就让他帮你吧。现在还剩五分钟,他不帮你,你自己也解决不了。”
甘苏咋舌,什么叫早就看过?
甘苏还没说话,那人已经转过身向她走来,他上下打量甘苏此刻的模样。
甘苏手忙脚乱遮挡,可顾此失彼,没遮到什么,脸也红得跟柿子一样。
他停在她面前,甘苏羞赧要死,那人却面不改色,他伸手扯住被她弄的一团乱的衣服。
“别动,衣服给我。”那人面无表情,用命令似的口吻说。
甘苏抿唇。
那人冷冷道:“不想我帮忙,那你一个小时前就不该跟上来。”
甘苏埋头,她也后悔,她也知道她不该追上他,她不该好奇,但她当时就像被命运驱使一般,不由自主。
甘苏虽害怕眼前人,但也固执,手依旧死死攥住衣物。
彭越尴尬咳嗽两声,打断道:“面瘫,你要不稍微温柔一点,稍微稍微……她好歹是女孩子……”
“午仓,温度不够高。”
“……”
甘苏感觉周围温度又升了不少,她脑袋有些放空,手里攥衣服的力度却未减。
那人一声轻叹,“诶……”
彭越竖起耳朵偷听,咦?叹气?真叹气了?
这是他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绪哇。
“甘苏。”
忽地,他轻声叫她,语气柔和些。
甘苏一愣,仰头觑他,抬眸的一瞬,她眉头松开,眼睛微微睁大,面露吃惊。
这个场景,这双眼睛,被白雪衬得更是白得泛光的肌肤,还有驼峰上的那颗痣。
她望着他略微上扬的嘴角,那一点点弧度,在甘苏眼里,像个浅浅淡淡的笑容。
一切的一切,与之前的零星影像在慢慢重叠。
“甘苏,松手。”他说。
她就跟着了魔似的,松开了抓着衣物的双手。
第5章 时辰·日晷(5)
宏伟的古都,热闹的石板街,街边是卖着各式花样的小贩,甘苏举着油纸伞,步伐小心翼翼,神态紧绷,哪怕她将内心情绪掩饰的再好,微抿的嘴唇仍旧出卖了她。
她身着浅绛色的窄袖衫襦,整个人清秀苗条,至于那人刚才是怎能帮她穿上的,她不愿回想,生怕一想,她连他指腹上的温度都铭记着。
“停。”那人给她下命令。
甘苏驻足,她瞥一眼,那人让她停在了卖饰品的摊位。
那人:“第三个,买下来。”
彭越在旁赞同,“我也觉得第三个适合她。”
一个梅花簪,白色花瓣,暗红色花蕊,打造的小巧精致。
甘苏行为举止温婉,装得尽量像这个朝代的人,“这个,要了。”
她从荷包里拿出银子,摆在桌上。
“小姐,给。”小贩毕恭毕敬,估计是把她当哪个府上的小姐了。
甘苏拿起簪子,余光瞥着身旁人,那人说:“戴上。”
甘苏对着摊位上的铜镜,将发簪随便往发间一戳。她是中短发,这里女子的发髻根本梳不起来,只能随意编了个麻花辫卡一下,有这么个发簪点缀,也少了那么些怪异。
彭越满意点头,而他身旁那人则神色未动。
“走吧。”那人又说。
甘苏点头跟在他和彭越身后,她望着面前的两个背影,果然,所有的人都看不见他们,可也莫名的避开他们所走的位置。
甘苏伸手,接了片雪花,鹅毛大雪,说的就是这个吧。
雪花在掌心融化,前方两人停下,甘苏也敛起步伐。
那人转身说:“进去,要一间上等房。”
甘苏点头。
按照他说的做,甘苏付了银两,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了客栈里最好房间。
小二点头哈腰关门出去,甘苏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几近瘫坐在椅子上。
彭越伸个懒腰,笑着看她说:“累了?”
甘苏苦笑点头。
那人在甘苏对面坐下,彭越则挨着那人坐,甘苏掂了掂桌上的茶壶,见其中有水,于是给自己斟了一杯,顺带着也给面前的两人倒上。
“笃笃笃——”敲门声。
甘苏心惊胆战,“进。”
店小二推门进来,手里是一壶崭新的热茶,“小姐,掌柜的差我给您换壶热茶暖暖身。”
小二提着新茶壶进来,瞧见桌上斟好的三杯茶,倒也见怪不怪,他察言观色,“看来小姐是江湖中人,若是房里的其他客官有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就行。”
甘苏点头,小二换了茶壶,关门出去。
“呼……”甘苏呼口气。
她又拿了剩下三个茶杯,一人斟了一杯热茶。
甘苏拿起自己的那杯,先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喝茶冷静。
甘苏瞥着面前的男人思忖着,她先前看到的影像与刚才重合,所以她看到的是他的将来?
可是不对啊,她只能看到过去的片段。
过去……将来……
甘苏眯眼,如果未来是发生在历史纪年表上的过去,那么……
甘苏嘴角扬起弧度,她懂了。
那人望着甘苏恍然大悟的表情,手摩挲着茶杯口,似在斟酌。
彭越看甘苏,“甘苏,你在想什么?”
甘苏摇头:“没什么。”
甘苏清嗓子,看着面前冷冰冰的那人问:“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那人:“呆在这里,直到我送你回去。”
“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问。”
“我现在是不是消失在我的时代了?我父母……”甘苏怕她的父母和楠楠接受不了她失踪的事。
“你放心,日晷停止运作,未来也就停止了。”
“什么?!”甘苏吃惊。
那人看着甘苏说:“你被带来这里,少了你,日晷谱写的未来不完整,为了规避风险,我不会允许有你存在的那部分日晷继续运行。”
“你的意思是,我身边的一切都停在了我离开的时候?”
“嗯,暂时停止。”
甘苏死死抿唇。
那人仿佛又看透了甘苏的想法,说:“你不必有自责的情绪,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停下日晷审查,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