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苏抿唇,这个动作,他今天对她做了三次。
忍了那么久,甘苏终于开口说话:“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时辰回答:“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甘苏扁嘴,白问了。
彭越气呼呼插嘴:“我也要!”
时辰严厉:“继续写检讨。”
“哼。”
甘苏心里掂量,手轻触额头,这个动作是什么好东西吗?
时辰抬腕看表,“还有四个小时。”
“知道了。”彭越回答。
甘苏兴奋:“还有四个小时就能回去了?”
时辰看她,说:“还有四个小时一切才刚开始。”
甘苏恍惚,才开始……
*
时辰让甘苏去休息,甘苏睡不着,也不敢睡,就和他一起坐在桌边默不作声地喝茶,她想父母,想楠楠,想捶捶,所有白日深埋心底的情绪在寂静的黑夜慢慢涌出。
时辰看表的频率变高,甘苏也偷偷瞄两眼,22:59。
“午仓。”时辰叫彭越。
彭越旋即停下手中的笔,笑嘻嘻过来,他松松膀子,伸个懒腰:“总算只剩一分钟了。”
甘苏挑眉:一分钟的话……是晚上十一点整?
时辰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在甘苏思考的时候,抓起她的手给她戴上。
甘苏一愣,连忙抽手,东西已经戴上了。她木讷看着自己左手食指上多出的那枚银色戒指,戒指上的图案有点眼熟,像个黑色纽扣。
她瞥一眼时辰的手表,没错,跟他表盘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是黑色罗经仪。
彭越手叉腰:“哇,面瘫,你今天出去一整天就为了找这个啊。”
“嗯。”
“哼!你偏心!”
甘苏抖抖身上鸡皮疙瘩。
时辰淡淡道:“你需要这个吗?”
彭越嗯了好长一声,“不需要。”
“那我还偏心?”
彭越傲娇扭头,解着自己的手表:“反正偏心……”
甘苏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迟疑许久问:“这个是干嘛的……”
话音未落,窗户和门都没开,身边却刮过一阵风。
甘苏抬头,时辰和彭越两人消失了。
“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时辰最后的话回荡在空气里。
甘苏望着空落落的屋子,又看了眼桌上的另一样东西,是彭越的手表。
23点整。
甘苏把手表抓在手里,躺回床上,她摩挲着食指戒指,将被子盖过头,须臾,里头传来抽泣声,被子也跟着抖动。再坚强的人,遇到这种事,怕是立刻要疯了,而甘苏戴起面具努力地忍了一整天。
“咚——”
甘苏房间的窗户突然被人推开。
甘苏掀开被子去看,泪水沾了满脸:“谁?”
下一秒,一把利刃架在甘苏脖子上,她垂眸,刀面反着室内的烛光,她动一下,怕是要流血。
“银子。”那人说。
甘苏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拿出荷包,“给。”
“你下床。”
甘苏慢慢挪下床,小腿上伤口的血渗出了白布,她身后的那人盯着她的伤口看,直到甘苏站直,裙子遮住了裤腿。
甘苏听见快刀插回刀鞘的声音,她屏住呼吸,身后人慢慢靠近。
“你不是江湖剑客吗?”那人双臂环胸,刀夹在腋下,绕到正面看着甘苏。
甘苏望着面前的人,一身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大概就是她在电视里看过的夜行衣。
“我?”
“嗯,自然是你啊。你身边的高手呢?”
“高手?”
“传闻今日梅香楼来了三个高手,其中两个不曾露面。”
甘苏嘴角一抽,她也算高手?
那人打量着甘苏问:“你会武功吗?”
甘苏摇头,就在这瞬间,她眼前的事物变慢起来,她强撑着精神说:“不会……”
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拔出刀,“那就对不住了。”
刀再次架在脖子上,甘苏却没了动静,两眼无神愣在原地。
“你为何不语?”蒙面人觉着奇怪。
甘苏依旧呆滞。
蒙面人试着用刀鞘推了甘苏,没反应,他又用力推了下,甘苏顺势倒了下去,直直摔在了床沿。
“嗯……”
甘苏忍痛回神,她扶着床沿站起。
甘苏全然忘记自己的处境,她眼神无助,眸光闪动,酝着担忧,刚才的画面:
黑夜中燃着熊熊烈火……
火焰吞噬着一切……
鲜血顺着那人的手背流下……
表盘上的黑色罗经仪被鲜血与肆虐的火焰勾出诡异……
“时辰……”
甘苏不安地摸着食指上的戒指。
第7章 子白·利荏(2)
甘苏无视眼前人,心思重重就想向外走,蒙面人不明所以,直接将她敲晕了。甘苏倒地,蒙面人半蹲下看她,甘苏散乱的短发瞩目,鄙夷道:“打扮怪异,人还神神叨叨的。”
思考许久,蒙面人将她扛在肩上掳走了。
甘苏被刺眼的阳光晃醒,她拿手半遮双眼看,细看才发现她不在客栈。她环顾四周,一片密林,四周是雪,她正坐在一堆枯叶上,头顶有个树枝编成的类似遮阳棚的东西。
她想,这里应该是某人的家,因为她身后还有个木头削成的枕头。
甘苏捂着有些疼的脖子,谁想不开住荒郊野岭啊……
“醒了?”
“啊。”甘苏被吓一跳。
她抬头,看着站在树枝上的蒙面人,人彻底清醒,这才意识到她是被掳走了。
蒙面人跳到甘苏面前,甘苏观察他今日的衣着,破破烂烂的外衣,脏兮兮的黑布靴子,挺朴素,挺随性,看着还挺像江湖中人。
下一秒,他手里的快刀又架在了甘苏脖子上,声音骤冷,“你是谁?哪门哪派?习的什么妖术?”
甘苏觉着脖子一凉,有温柔的液体流下,应是被利刃划开了,痛感慢慢蔓延。
甘苏抬眸瞪他,这是动真格了啊……要是在现代,她早报警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她又想着昨晚的影像,时辰要是死了,她也就回不去了。
甘苏伸长脖子,冷淡道:“杀吧。”
蒙面人停顿,疑惑看她,“你这是在激我?”
甘苏壮胆,手慢慢推开他的刀,站了起来,淡淡道:“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那个男人要死了,那我也就不想活了。”
蒙面人:“你这要我帮你殉情?”
殉情???
甘苏想他是误解她的话了,她顺势编着:“江湖儿女,重情重义,我既与他交换定情信物,生而同生,死亦同死。”
甘苏举起自己的左手,摸着那个戒指,演的还挺像,“这是他在那夜给我的信物,说来年会娶我。”
噗……甘苏心里一口老血,她这张老脸算是被她自己丢尽了,也亏得时辰不在场。
蒙面人缄默半晌,收起刀,插入刀鞘的那一刻,甘苏心底松口气。
蒙面人:“那你的心上人现在何处?”
甘苏闭眼回忆着昨夜的影像,哪里,在哪里……有块石碑……
甘苏欣喜睁眼:“生死谷。”
她记得石碑上红色的字刻着生死谷。
蒙面人眼眸黯淡,他盯着甘苏看,“为什么在那里?”
甘苏抿唇,那个地方有什么奇怪的么,莫非是啥武林禁地?
“我与他在那里定情……”
蒙面人低头忖度,随后说:“我带你去。”
甘苏讶异,道谢:“多谢……”
甘苏拿出帕子,捂住受伤的脖子,她又掀开裙子,瞧了眼腿上的伤口,血已经渗出白布,不能自己换药,她不会失血过多而死吧。
蒙面人靠在树上,视线掠过她腿上的伤口问:“怎么弄的?”
“这个是为了寻他受的伤。”甘苏抿唇低头,这点她没说谎。
蒙面人不语。
甘苏仰头觑他,问:“你昨夜为何要闯入我房里?”
蒙面人望天,“找高手比试,看看我武功是否天下第一。”
甘苏腹诽,这是什么武林人士的癖好嘛,总爱争个天下第一。
“那你问我要银两……”
蒙面人从怀里拿出荷包,扔在甘苏面前,“还你。”
甘苏拿着荷包,又瞥一眼蒙面人。
他刚才其实并没有要杀她,这点她能感觉到。
面前这人看着岁数不大,声音也稚嫩,可眼里总是不经意流露出悲伤与孤独,甘苏垂眸,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知道生死谷那里流传着一句话吗?”蒙面人遥望远方。
甘苏摇头。
蒙面人冷笑一声:“生死有命。”
*
寒风袭人,纸窗晃动,一阵风吹过,乱了一室帷帘。
昨夜烧焦的宣纸上陡然出现两双鞋,一双皮鞋与一双运动鞋。
彭越吃惊:“怎么会是这里?”
时辰凝神,他们一路跟随着气息来,没想到气息停留的地方是甘苏所在的客栈房间。
彭越四处看:“甘苏呢?”
时辰弯腰捡起地上的梅花簪,彭越跑去床边,拿起一个东西,“这是我给她留的手表。”
时辰将发簪塞进西服口袋,“她被人带走了。”
彭越:“子白来过这儿,子白把甘苏带走了?”
时辰摇头,淡淡道:“不是,子白不认识甘苏,我们的气息都通过轮轴隐藏着,他不可能知道我们与甘苏接触过。”
彭越纳闷:“不是子白带走甘苏,那是谁?”
时辰在房内来回走了一圈,他桌旁蹲下,看着地上那个沾着泥土的脚印,另一个人陌生人的气息。
“是子白的心结。”
*
甘苏跟在蒙面人的身后,腿因为疼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蒙面人回头看眼甘苏,特意放慢步伐,似是在等她。
甘苏:“请问,还有多远?”
她再这么走下去,腿可能要残废了。
“翻过两座山就到了。”
两座山……就……甘苏嘴角抽搐。
甘苏又问,“那回客栈呢?”
“三座山的距离。”
“那你昨晚背着我走了三座山的距离?”
“江湖中人,用轻功。”
“……”
甘苏扶额,她以为这些只会出现在武侠小说里。
甘苏羡慕:“你师出何门啊?”
她也想学学轻功飞过去啊。
蒙面人:“无门,自学成才。”
“……”
甘苏摆摆手,示意继续向前走,当她刚才问的是废话吧。
蒙面人双臂环胸打量她,“我这儿有上好的金创药。”
甘苏摇头,“不用了。”
“你怕我毒害你?”蒙面人走到甘苏面前,固定住她的脖子,从怀里拿出个小瓶,给她脖子的伤口洒药。
“嘶……”甘苏皱眉,这大概就是伤口上撒盐吧……
蒙面人又蹲下,甘苏赶紧后退一步,“腿上真不用了。”
蒙面人站起,冷笑:“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
甘苏扁嘴,这人怎么像个敏感的问题少年,“我腿上的伤口你碰了会中毒。”
蒙面人微怔,他看着甘苏认真的神情,将金创药塞给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甘苏无奈,问题是她自己也解决不了,“这个只能等我的两个护卫解决。”
“你的护卫呢?”
“护卫……追刺客去了。”
蒙面人平淡道,“那就继续赶路吧。”
甘苏颔首,其实她不知道他自始至终是否信过她的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她。
甘苏才迈步,一支箭从她脸侧飞过,“啊!”甘苏吓得抱头蹲下。
蒙面人拔出自己的刀,甘苏低着头,耳畔只听见乒乒乓乓刀箭相挡的声音。
她偷偷睁眼,箭如雨下,蒙面人一边护着她,一边挡着箭。身边的雪地被射成了蜂窝,箭才停了下来。
“啪嗒。”
甘苏看去,一滴血落在白雪上,那么妖艳。
甘苏松手仰头,蒙面人肩上中了两箭,胸口又是一箭,那箭结实扎进肉里,鲜血顺着箭柄滴落,甘苏看着都疼。
甘苏站起来,急忙扶他:“你还好吗?”
又一支箭飞来,甘苏眼疾手快将他往旁边一扯,箭头带着了蒙面人脸上的黑布。
黑布落地,甘苏偏头看他,一个看起来就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右侧脸上有一长条疤,丑陋吓人。
少年推开她:“这事跟你无关。”
甘苏自认为自己不是热心人,可她瞧见他这样,又觉得走了实在有违道德,尊老爱幼,这少年好歹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