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太笑容僵在脸上,情绪转变极快。
他冷嘲道:“明德妃又怎么样,死的时候,身边不也就只有我这么一根藤条。”
第65章 未太·阿堥(3)
甘苏瞧着未太的神情, 那上扬的眼角,总蕴着些不甘心。
她问:“李娉婷她……怎么死的?”
未太随手捻起茶饼, 用指腹碾至粉碎,“后宫的心计手段,一个本在朝为官,只为社稷着想的女子,又怎么能招架的住。”
甘苏抿唇, 在那个朝代, 朱晖景既是皇帝, 纳妃绵延子嗣不可避免, 而李娉婷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后宫缠住了她的双足, 也禁锢了她为官为民的心, 这就注定了结局。
未太吹了下手中的茶末, 耸肩说:“朱晖景开始对她是真的不错, 真的……”
甘苏觑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未太:“李娉婷生辰那天, 我并没有被朱晖景送出手, 他们的大婚之夜,朱晖景才将我赠予她, 她敬她是师,也敬她是妻,只要她不愿意,他就不碰她, 他希望她能心甘情愿。”
大婚之夜……
甘苏眼睛一眨一眨,人逐渐变得讷讷的,火红迷了眼,未太观察着她,嘴角不察觉扬起,继续道:“他那时说,娉婷,你拿着它,它就是你的尚方宝剑。”
甘苏失了神,彻底被那些影像摄了魂。
皇宫张灯结彩,明清殿入眼全是红。
皇城中谁不知晓,当今的皇上,为了这位李太傅可是花尽心思,逼先皇退了位不说,还直接封了妃,过不久,怕就是贵妃了。
宫女们私下都议论纷纷,要是当奴才的能讨得这个李家太傅欢心,以后指不定怎么富贵呢。
寝宫内,朱晖景一身黄袍,就静静立在床边。
李娉婷的盖头已经掀了,却未正眼瞧过面前的人。
两人这般无言相对已经好一会儿了。
“娉婷,朕有东西给你。”朱晖景开口,他从旁拿起个长盒,当着她的面打开。
李娉婷瞧一眼,是那根藤条,他说是她生辰的礼物,却没在她生辰当日给她。
朱晖景温柔笑说:“娉婷,你拿着它,它就是你的尚方宝剑。”
李娉婷迟疑,起身揖了个礼,“谢陛下。”
朱晖景欲扶她,李娉婷避开了,他只好作罢。
朱晖景也不恼:“朕知晓,在你心里,朕如今是大逆不道之人,不忠不义不孝。可娉婷,今后朕会是个好皇帝,大雍朝会繁荣昌盛,朕也会受万世景仰,你信吗?”
李娉婷秀眉微蹙,哪个皇帝会愿承认自己的谋逆之举,他竟与她提这个,是真不怕……
“陛下,切勿妄言。”
朱晖景一笑:“这些话,朕只与你说。早些歇息吧,朕就在那儿批奏折。”
李娉婷抬眸瞧他,打量他的神情。
朱晖景捏了下她的鼻子,她一吓,他只是宠爱笑道:“朕说不碰你就绝不碰,朕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话毕,他乐呵拂开珠帘朝着书案走去,李娉婷隔着珠帘凝望他的背影,手里不断搅着红盖头,心头满是矛盾。
今天这些个礼节,依的全是民间礼俗,哪像个册妃大典。他像是在告诉她,一生一世,我只有你这个妻。
她恼是恼,恼他的谋逆之举,可她也信,他会是大雍朝最知人善任的好皇帝。
李娉婷轻叹,坐于塌边,红烛一夜未熄。
就这样,朱晖景夜夜留宿明清殿,发乎情,止乎礼。
几月下来,再硬的石头,也给捂热了。
奈何天有大灾,皇城闹瘟疫,宫内遂染,祸及金殿,朱晖景也有了虚热攻心之脉。
苦心几日后,朝堂商得良策,他却病重。
疫病苦扰,他卧榻下旨,禁了李娉婷的足,封了明清殿,怕她接近他,照顾他,碰上他,染了这病。
可是谁又能知道,那般柔弱善良的人,手握着龙袍布襟所缠的藤条,愣生生伤了几个侍卫,闯进了金殿,跪在他榻前,说着与他同生共死的话。
朱晖景烧着,可是烧糊了也记得她成串的泪珠,也记得她说她愿意,她愿意,她愿意。
又大半月后,朱晖景身子好起来,皇城瘟疫得治。
明清殿红烛兮兮,再未彻夜不灭。
盛夏烈阳,掌事嬷嬷进了清明殿,说着:“娘娘,这是新入宫的,陛下说让你挑,有喜欢的,尽管留在身边。”
李娉婷抬首,原来的新入宫的宫女们,一个个还胆怯着,她随手指了个缩在后头颤颤巍巍的,人小巧,“就她吧,本宫看着欢喜。”
嬷嬷讨巧:“娘娘,她还没有名儿呢。”
李娉婷觑着帕子上的荷花,扭头望向外头,“这殿里绿池的荷花开的真好,便叫荷儿吧。”
“还不谢过娘娘。”嬷嬷使眼色。
小巧玲珑的姑娘跪在地上磕头:“荷儿谢过娘娘。”
荷儿偷偷抬头,露出机灵的黑眸,打量着这个陛下独宠的明德妃,原是这般恬静温柔的女子,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
“呼……呼……”
甘苏张嘴大口大口喘气,她捂着胸口,让自己清醒平静下来。
那个荷儿……
不会吧……那么巧?
甘苏醒来的那刻,未太眼神锐利,单刀直入问:“看见荷儿了吗?”
甘苏愣愣点头,为什么她感觉未太在等她,等她陷入时间回还再清醒过来。
“她长得像你认识的人吧?”他笃信。
甘苏愣愣点头:“不算认识……见过几次而已……”
未太垂下眼帘,掩饰眼中阴狠,语气照常,“在哪儿见过?”
“市图书馆……”
甘苏话音刚落,未太身体向下一缩,时辰按着他肩膀的手无意识松了,得此空当,未太手撑沙发侧身抬腿踢去,时辰一挡,连着后退几步。
“面瘫!”
“时辰!”
未太狡猾恶狠笑起来,向后一翻,人顿时消失于眼前。
彭越站到时辰身边:“面瘫,未太跑了!”
甘苏思绪飞转,荷儿……刘荷……未太好像就在等她告诉他这个答案。
时辰走到甘苏面前,冷静问:“荷儿是谁?”
“前世李娉婷的宫女。”
“那个跟她长得像的人又是谁?”
“刘荷,市图书馆管理员。”
时辰忖度,皱眉:“未太……坏了。”
甘苏眼眸闪动,她记得第一次的影像里,在池塘边,李娉婷身边那个侍女的声音,就是荷儿的声音。当时,那个声音关怀着心灰意冷的李娉婷,现在忆起,总觉流露出几丝窃喜和虚假。
甘苏咬唇,她怎么偏偏给忽视了,她的直觉,李娉婷的死跟荷儿有关,“时辰,刘荷她……”
甘苏话还没说完,时辰已经消失在她眼前。
甘苏扭头看彭越:“带我去市图书馆。”
彭越:“这……”
甘苏抓住他的手臂:“彭越,啊不,午仓,你看到未太的眼神了吗?我怕他伤人!”
彭越苦恼:“甘苏,我只能自己在时间里行走,不能带着其他人。”
甘苏随即灵光一闪:“家里有车吗?”
“有啊,在地下车库。”
“你会开吗?”
“会。”
甘苏拍拍他肩,“拿钥匙,我们走。”
“甘苏,你开哪一辆啊——”
甘苏哪里顾得上他这话,早跑没影了。
彭越为难挠头,那些都是藏品啊……面瘫会要他老命的……
两人开车在路上狂飙,甘苏扯扯嘴角,“家里就没有低调一点的吗……”
“这是最低调的了!黑色的!”
甘苏缩下一点,挡住脸,这绝版的敞篷跑车,呵呵……够拉风……
甘苏把脸遮得严实,“彭越,你把顶关起来,我打个电话。”
“哦哦,我看看这个东西怎么关。”
“…………”
捯饬半天,车顶终于慢慢合上,彭越忽然问:“甘苏,你知道未太和我们不一样吗?”
甘苏露出眼睛,“不一样?”
“嗯。”
“怎么说?”
“他嗜血。”
*
市图书馆,晚上八点闭馆。
刘荷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整理好最后一批书,去到更衣室换完衣服,便坐着电梯去地下车库。
车库空旷,刘荷的皮鞋声回荡,凉风阵阵,她扯紧背包,向自己的电瓶车走去。
她身后传来脚步声,坚实有力,刘荷回头,后头空无一人,她心惊,吞咽口水快跑起来。
一瞬,“哗啦”灯全炸裂,碎片坠落在地,沉寂死亡般的黑暗袭来。
还有那个无源头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啪嗒”。
刘荷吓得尖叫:“啊——”
“叫什么?你也会怕的吗?”那人冷嘲。
听见是人声,刘荷镇定下来,恢复原来小巧玲珑,楚楚可怜的模样,“你是谁?为什么要吓我?”
黑暗中,脚步声靠近。
他诡笑问:“怎么样,这一世,有没有做坏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苏知婷和江晖远,想起来了吗?”
听见这两个名字,刘荷眼神惊慌,说话也不利索,心虚道:“我,我不认识什么苏知婷!”
他唾弃说:“露出这副恶心人的嘴脸,那就说明已经做坏事了。”
骇人的声音就在身旁,她却瞧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刘荷人发抖,向后退几步,扭头狂奔,高跟鞋一崴,摔在地上,又死命爬起来,继续向前跑,大声呼救:
“救命啊——救命——救命啊——”
灯光刺啦闪烁一秒,照出未太暴戾的双眸,“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
第66章 未太·阿堥(4)
刘荷腿软, 人抵着停车场的柱子,手扒着墙上的白石灰, 她哆嗦着来回观望,却寻不到声音的源头。
“你是谁!”她崩溃大叫,“你要干嘛!”
未太的声音贴着她耳廓响起,轻描淡写两字:“杀你。”
长条毛糙的东西抵上她脖子,那东西来回刮动, 摩擦地肌肤发疼, 好似他一用力, 皮肉就会分割开。
刘荷求饶, 眼泪刷刷往下流:“求求你……求求你……”
“求我有什么用?坏事你也做了,那你就该付出代价。”
刘荷颤抖, 摇着头说:“我只是, 我只是在南宏的学校贴吧和论坛上说了些苏知婷和江晖远的事情, 我没有伤害他们啊, 我没有啊……没有……”
“哦?这就是你说的没伤害?”未太异常恐怖笑起来,“流言杀人于无形, 听过吗?”
刘荷:“我只是喜欢江晖远而已, 我只是想他跟我在一起而已……”
“呵……”未太不屑:“你的喜欢,就是变态的占有, 就是暗中伤人,都转世了,怎么这点还是没有变。”
刘荷听不懂他的话,她为自己开脱, “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我只想苏知婷知难而退。而且,她敢说她没有引诱江晖远吗,不然江晖远怎么会去她家!”
未太啧啧两声,“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你的命!”最后一字,他加重语调。
“啊——”
未太手瞬间用力,横着一割到底,一道大口子,脖子似要断了,血顺着伤口涌出,刘荷捂住脖颈,瞪大眼睛顺着墙壁滑下,嘴中也吐出大股鲜血。
未太的食指从锋利地藤条变回手指,他凑上去嗅了下,随后弯腰在刘荷的制服上擦着,十分嫌弃,“人恶心,连血的味道也恶心……”
“未太!”时辰这才赶到。
他目光微移,刘荷已经倒在未太身旁,时辰手一挥,车库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他瞬移到未太面前,是做了个握拳的姿势,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白色透明锁链束住了未太的身躯,未太神情自若,瞥着蹲下察看刘荷伤势的时辰。
未太得意笑:“来不及了。”
时辰手触上刘荷心口,闭眼蹙眉感知着,心跳……
他压住她心口,暗暗用力,千丝万缕的光从时辰手掌所覆住的地方窜向刘荷的脖子,上头分开的皮肉一点一点合拢。
未太鄙夷刻薄道:“这样的人,你还要救她?”
时辰不答。
“你救她,我就杀她,你救她一百次,我就杀她一百次。”
时辰:“这样做,你就能解气了吗?”
未太扬起嘴角:“当然不,你救活她,我就开始折磨她,直到我心里舒坦。”
时辰冷眼睨他,白色的锁链瞬间箍得更紧,未太“嘶”一声,显然不好受,但他也不愿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