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季年年肯定道:“还是家里的饭好吃,并且爸妈都在身边,有什么不开心有家人的陪伴就迎刃而解了。”
许绯觉着嗓子发干,如鲠在喉,扯出笑容道:“嗯,珍惜家人的陪伴最重要啦。”
但事实呢,她根本无处倾诉青春期那些汹涌澎湃的情感,不能说,也不敢说。
语文早自习的任务是背诵后面的文言文,许绯先是圈出了重点的文言实词,读熟了之后再一段一段来背。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她的声音不大不小,顾行倦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抿着唇听着她重复的几段内容。
他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少年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许绯明显注意到了顾行倦此刻神情的变化,是那种危险气息的蔓延。
发消息来的是他那个天天恨不得住在实验室的父亲,消息也很简短:“你和曼曼是一个高中的,能多照顾就多帮着点儿,两家毕竟是世交,这么长时间不见,关系不要淡了。”
顾行倦把打的一大排字又全删了,和老头子冷战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让老头子主动和他讲话的人竟然是江恩曼。
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少年的叛逆期不习惯以点燃的烟火为导线,相反,似冰层,父母和孩子任何一方谁先找到对方讲话,就认为是“服软”的一方。
他又退回主界面看了眼昨晚没回的消息,适度而疏离是他对待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一向的准则,所以江恩曼在他眼里也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更算不上什么小青梅了。
眼下,他和老头子的方式倒不像父与子,活脱脱是明码标价的生意人。
“我需要国外关于无人机多旋翼模型拟合的相关备选方案,别的再说。”以顾行倦的年龄和手腕,那些高层的资料他根本拿不到手,可他心气儿一向高,不愿意向老头子低头,既然主动开了口,那他提一提条件总不算过分吧
不一会儿,一顺溜的Pdf发了过来。
呵,他心想道,现在倒是答应得爽快了。
语文老师四处检查着班级目前的背诵状况,目光锐利。听说吴老师只是表现得温柔,要求却是严苛的很。等早自习时间去了大半,她才绕到讲台上:“我想点一对同桌来给我们背诵整篇课文。”
许绯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吴老师翻开点名册:“许绯,顾行倦,一个人三段。”末了,又语气温柔的补充道:“同桌里面只要有一个人没达到我的标准,两个人就今天放学后一起留下来,背熟了再走。”
不愧是传说中温柔的刀锋。
顾行倦正心烦意乱着,所以女孩儿背出来的课文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轮到自己时,许绯怕他忘了,挪了挪嘴唇想提醒什么。
当然,吴老师裸眼1.5的视力也不是白有的,撑在讲台上观察着教室内的情况:“我以后的课也会要求在同桌手里背课文,和前后左右一起讨论题目,大家情谊深是好事,毕竟分科后也不是在座的所有人都能留在二班,珍惜现在很重要。但是我希望大家把这份情谊用在该用的地方上,不然害人害己。”
此话一出,顾行倦站起身愣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吴老师也不恼,带过那么多届学生,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她还是懂得,随后继续布置着任务最后的通碟:“许绯,顾行倦的这篇《荆轲刺秦王》能不能背下来就看你喽。”
许绯的表情简直如临大敌,在班上的哄笑声中坐到座位上,而顾行倦还是像什么也没发生,在她沉重的叹了第三口气后,顾行倦才小心试探地开口道:“许老师,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差学生的对吧”
许绯:“......”
其实说实话,难说。
两人间的距离极近,她扭过头来几乎可以看见少年鼻尖细细的绒毛,还有,他眼里的玩味。
许绯轻哼了一声,扔出来四个轻飘飘的字:“看你表现。”
哟,倦哥再怎么狂还不是得看表现,在许绯面前,这次真的是栽的厉害。
大课间的时候,陆宇森邀着顾行倦去全时,一路上校园里的橘猫就跟在他两后头,陆宇森脚步一滞,高高的个子顿时挡住了橘猫的去路。
这只橘猫据说是教导主任养的,当然,具体是不是谁也不知道,反正每天给它投食的算得上“络绎不绝”,所以肉眼可见的,这只小幼崽长胖的也很快。
陆宇森转过身来,和趴在水泥地上伸懒腰打滚的橘猫对视了一眼,正欲伸手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那只橘猫就快速躲开,紧贴着顾行倦的裤腿蹭了蹭。
对待自己示好被一只猫无情的拒绝了,陆宇森只是觉得,这只胖子橘猫身体还挺灵活的。
林荫间的阳光让顾行倦眯了眯眼:“走吧,别挡着它晒太阳了。”而后橘猫一跃到江高的喷泉上,用舌尖舔了舔喷泉里的水。
“倦哥,怎么?这次玩儿脱了可把我们小学霸坑惨了。”陆宇森在货架前挑挑拣拣,突然就想起顾行倦放学后要留下来背课文的事儿。
顾行倦挑了一袋子燕麦面包,想了想又拿了一袋蔓越莓面包,对着陆宇森毫不留情地说道:“我觉得你的同桌也不会感觉有多开心,你要不要先去给别人做做思想准备工作?”
陆宇森又不是没见识过他怼人的功力,两个人本身就是皮几下会很开心的性格,一天不怼彼此浑身都不舒服。
“陆宇森,你要是什么时候能有让我爸劝我跟你走得近一点的的能力,我叫你爸爸也不是不可以。”
此言一出,陆宇森像是看了个稀奇:“哟,和你们家老头子和好啦?”
顾行倦绷着脸,将两袋面包和酸奶递给前台收银员,解释道:“算不上,我有求于他而已。”
陆宇森咋了咋舌,那时候顾行倦逃课去参赛,差点背了处分,所以顾行倦的父亲回去后砸了他参赛的无人机模型,两人也由此展开了一场拉锯的冷战。
他撕开面包袋的包装,叼着块面包含糊道:“至于要求嘛,他让我多照顾江恩曼。”
江恩曼的父亲和顾行倦的父亲曾在同一部队服役,一起出生入死,执行任务,江恩曼的父亲在一次任务中不顾个人安危救下了顾林的一条命,顾林一直惦念着,对江恩曼也像自己亲女儿一样。
又或者说,也许在两家父母眼中,两家孩子在一起是再般配且放心不过的了。
陆宇森话还没开口,就看到一众兄弟围了上来,顺手拐走了他刚在全时买的抹茶大福。
等陆宇森反应过来,一条腿已经迈入了教室,不由得哀嚎道:“啊啊啊——这群小兔崽子,抹茶大福我心心念念了好久。”
顾行倦“好心”地提醒他:“陆少,再这样下去,您校霸的人设就要崩塌了,还是注意一下言行举止比较好。”
陆宇森:“......”虽然事实是这样,可他真的很想吃抹茶大福啊!
许绯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朦朦胧胧睁开眼就看见桌角放着的一袋面包,所以...是顾行倦买来给她的吗?
顾行倦正好与她目光相对,见她表情疑惑,他才开口道:“给许老师的加班费。”
加班费?
许绯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少年身上那种熟悉的烟火气息又回来了,淡淡笑了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周五下午最后一两节课特别容易躁动,季年年趁着课间休息,和许绯一起去打水处接水,她小声道:“绯绯,我昨天去上补习班的生物老师换了,换了一个又年轻又帅的,简直让那些什么细胞壁都有意思了起来,让我天天学生物我也愿意啊!”
许绯适时地提醒她:“水接满了。”
季年年的神思游离回现实,匆匆忙忙关了接热水的开关,脸上写满了哀怨:“绯绯,你难道就没有每天都想见到,一闭眼就能想到的事物或人吗?”
“有啊。”许绯干脆的回答燃起了季年年体内的八卦之魂,季年年做出洗耳恭听状。
她冷冰冰地开口回答:“学习。”
学习?!季年年彻底无语凝噎,学霸的脑回路就是和常人不太一样。
接着季年年又撅着嘴道:“但是呢,我自认为学理科的天赋很差,虽然我挺喜欢那个生物老师的,但万一真的成绩不行的话,我就得去学文科了。”
江高重理轻文,虽然文科不差,但每年自愿选择文科的人还真算不上多。
许绯安慰她道:“年年没事的,才开始呢,还没到分科的时候,实在不行,你先都学着,再看哪个更适合自己。”
季年年捧着香飘飘喝了一小口,对着许绯讲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政治课本一开篇就是经济生活,货币黄金等价交换物让许多一进学校就打定注意选理科的人昏昏欲睡,有的甚至已经拿出了化学周末作业开始写。
政治老师是学校里教龄最长的老师,听说带完他们这一届就要退休了。
老爷子突然停下来讲课,先是敲了敲黑板,继而开口道:“我知道在座的大部分同学以后想学理科,但是这是不是意味着政史地没有学习的必要呢?我认为不是。虽然读了哲学,你们的人生不一定通透,读了历史,你们不一定能吸取所有的历史教训,看过地图,不一定有行万里路的勇气,但是孩子们,我想在一开学就告诉你们一个事实,高考固然重要,但人生的山丘还多着呢,勿要因一山障目而少了远见,想清楚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许绯从成堆的习题册里抽离,不得不说,老爷子这一番恳切认真的话让她很是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阔能在晚上~大噶踊跃评论,陪着绯绯和倦哥一起成长鸭
第9章 九分甜
周围同学忙着收拾书包,季年年小跑到许绯面前,投去同情的目光:“绯绯我还得赶着去上补习班,就先走啦。”
和季年年挥别后,许绯抽出一张数学卷子,笔刷刷不停,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写写停停,虽然她觉得自己的思路没错,但翻看了后面的答案,还是有一定出入。
“许老师......”少年偏过头来,很是认真地盯了她一会儿。
许绯被灼热的视线盯的不好意思,搁置下笔,反应过来,稍显惊讶:“你这么快背熟啦?”
“没......”顾行倦手肘撑着颈部,喉结上下滚动。
他在旧金山那几年完全没接触过文言文,现在一回来就要背书,还是这么长的,顾行倦是真心觉得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吧,他可能心也没什么余力。
江恩曼今天扎了一个高高的丸子头,为了来见特定的人,她化了个淡妆,反复确认后,打开小镜子自觉口红涂的还行。
她斜靠在墙上,眼神慵懒,百褶裙下面是圆润的膝盖和笔直的小腿,这一桢用于宣传照里面想必也不需要过多的修图。
只不过在二班门口等了半天顾行倦没等到,看到陆宇森出来,江恩曼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问道:“森哥,倦哥没和你一起吗?”
一想起这个,陆宇森就觉着好笑,指了指教室里面:“诺,你倦哥被留下来背书了。”
邵晰看到“级花”过来他们班也是一阵激动,撞了撞方屿的胳膊:“今天的大新闻,级花专门单独来找顾行倦诶。”
说罢,他就切换了匿名,在大群里发了匿名消息——“今日大喇叭。级花放学后苦等GXJ。”
后面也跟了一众匿名消息。
“卧槽,真的假的先吃瓜再说。”
“大喇叭你今天能不能不要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连缩写都用上了。”
“诶嘿嘿,其实我觉得他们两还挺般配的,颜值即正义!”
“......”
邵晰又瞥了眼呆呆立在原地的方屿,他的消息界面还停留在和季年年的对话里,继他上条消息发出去之后,女孩儿就没回过他,方屿想着,她应该是开始上补习班了,在好好学习吧。
“唉,方屿,喜欢就去追呀,你这儿光搁着看消息有什么用啊?”邵晰啧了一声,认为方屿这种靠精神谈恋爱的“柏拉图”是完全开不了窍的。
男孩儿的腾地红了,堪比煮熟的螃蟹,他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没说...我喜欢年年。”
邵晰摇了摇头:“都叫年年了,唉——”说罢,长叹一口气,揽过他的肩膀,指点道:“小老弟,你现在的状态叫什么你知道吗?是欲盖弥彰。”
见方屿一脸茫然状,邵晰拍了拍他的书包:“算了,让你自个儿悟去吧。”
又等了五分钟。
江恩曼看了一眼表,决定主动出击了再说。气势上不能输,她的鞋跟走在大理石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回响在走廊上。
随后江恩曼敲了敲教室门,笑容自信,嗓音甜软:“倦哥,我想找你聊点儿事情。”
顾行倦把课本一阖,没立刻起身,反而是将目光移向许绯。
许绯石化在座位上,顾行倦的意思不会是让她来决定吧搞的她像阻止两人的绊脚石一样。
顾行倦率先开口打破僵局:“我现在听许老师的话,好好背书。”
所以...现在是把难题交给她了?
江恩曼又勾起一抹无害的笑容,和许绯解释道:“同学不好意思啊,我就耽误一点时间,你们要是背书什么的也不用那么急嘛,周末在家背了,他周一来找你被行不行免得大家都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留这么晚也不太好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明摆着赶她走的意味,许绯也不想干涉两人间的私事,把桌上零零散散的卷子和笔整理好,点了点头:“好啊,那我先走,你可以进来坐在我的位置上说。”
他伸出几根手指扯了扯女孩儿的衣袖,可怜又哀怨的神情活像一只被心爱的主人遗弃的小狗。
“许老师,是我表现不够好吗?说好的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差学生的呢?”
听声音还委屈巴巴的。
许绯为难地分析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她认怂,不太想当顾行倦隔应江恩曼的枪子儿,讪讪一笑:“下周一再找我背也不迟,你们先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