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奸雄的日子——九斛珠
时间:2019-03-21 10:40:06

  说到末尾,眉眼弯弯,满面都是欢欣。
  攸桐为她高兴,也知她的顾虑。
  国丧里官宦之家禁宴乐嫁娶,虽说齐州天高皇帝远,未必都遵着来,也有不少丧期怀孕的喜事传出,但秦家这等言情书网里仍颇为收敛。宴乐之事便罢,传出去也无妨,这却是关乎床帏的,被人拿着背地里议论,傅澜音初为人妇,脸皮子薄,哪里挂得住?
  遂莞尔笑道:“放心。不过这样的好事,你打算何时报喜?”
  “过一阵吧,到时候就说是腊月底有的。”
  攸桐颔首,瞧她面色苍白,猜她昨晚折腾得够呛,怕是整宿都没睡好,趁宾客未至,先扶她在榻上躺会儿。
  傅澜音虽疲累犯困,却为这消息兴奋忐忑,哪里睡得着?
  姑嫂俩对坐说话,攸桐百般叮嘱,提醒她有了身孕就该格外留意,饮食起居都得精心,万不可再贪凉食,闹到夜里难受的地步。傅澜音自是应承,又说她幼年失慈,身边固然有仆妇照看,到底头回经历,想让攸桐多过去走动,陪着她。还说她最近胃口刁,身边那位仆妇的厨艺不及杜双溪精致,用饭时总没滋味。
  攸桐赴宴毕,还特地往梨花街一趟,去寻杜双溪。
  ……
  梨花街的院里,此刻菜香四溢。
  年节的头几日生意冷清,攸桐瞧众人忙了整年,便给了半月的假。伙计们各回住处,许长松兄弟各有家室,就只杜双溪落了单。她在梓州时便已是孤身一人,父亲过世后兄嫂刻薄,无需眷恋,便安然留在齐州。
  今日闲着无事,便做些新鲜菜式来尝。
  听见攸桐造访,杜双溪颇为意外,忙迎出来。便见院门开处,攸桐抬步而入,青丝挽髻,斜插了支赤金凤簪,细珠流苏垂落下来,衬着鸦青的两鬓,高华之外别有灵动。那衣裳也是上等锦缎裁剪,金丝银线绣成,贵丽夺目。不变的是那身从容气度,黛眉之下杏目含笑,一如往常。
  看来重回傅家的这阵子,过得颇为顺心。
  杜双溪解了围裙,请她入内奉茶,玉簪便将备的礼交予照顾起居的仆妇。
  那仆妇先前也曾伺候过攸桐,知道这两位虽身份悬殊,却是性情相投的好友,不待杜双溪吩咐,便去厨房,将新出锅的菜式端上来请客人品尝。
  攸桐自是欢喜,尝着小菜,先说了想请杜双溪隔日去傅澜音那里,帮着做些开胃菜的事。
  杜双溪岂会拒绝?
  当日在魏建府上时,她不过是个小厨娘,虽有满身本事,却不会讨主家欢心,虽能糊口,过得却也苦闷。到了这里,掌着涮肉坊的后厨,积攒了许多身家不说,而今能住着独门独户的小院儿,闲暇时钻研些精致菜色,配着涮肉招徕顾客,算得上是顶梁柱。寻常起居时,并不比齐州城的殷实人家逊色。
  这背后有她的能干,亦有攸桐的赏识、秦良玉的相助。
  且傅澜音虽出身高贵,却无门户成见,叹服于杜双溪的厨艺,颇为客气。她孕后胃口刁钻,杜双溪乐意尽一份力,自是爽快答应。
  因提到秦家,便又提起秦良玉来。
  攸桐这才知道,她成婚的那晚,秦良玉曾去过京都肉坊,没带秦九,只拎着一探酒。
  彼时夜色已深,公子锦衣如玉,神情黯然。
  杜双溪与他相识甚久,即便那位不言不语,光凭目光神情,也能猜个大概,便陪他喝到半醉,而后叫人寻了秦九,带他回府。之后秦良玉销声匿迹,据说是外出寻访药材去了,不知归期,年节里没回府。
  杜双溪点到即止,攸桐也没再深问。
  回到府里,忙碌如旧。
  这一日初春天暖,傅澜音难得有半天空暇,便回府里找两位嫂子说话——先前傅家设宴时宾客太多,韩氏和攸桐都忙着招待宾客,没能尽兴说话。到秦家设宴时,傅澜音既是主家少夫人,又因精神不济,情形相似。
  而今聚到一处,围坐在南楼里,闲谈间瞧着小厨房里忙碌备菜,甚是舒心。
  沈氏离开后,东西院的隔阂暂且消弭,长房的几位妯娌在傅家根基尚浅,不像沈氏得而复失、新意难平,见韩氏和气周全,也都认了二房掌权的结果,相处得还算和睦。攸桐记着傅德清的叮嘱,便遣玉簪过去,说南楼里备了涮肉,请几位嫂子过来一道尝尝。
  那几位恰巧也都在,便过来凑个热闹。
  满桌菜色摆齐全,虽无麻辣刺激味蕾,鸳鸯锅里的酸菜和菌汤也能勾人馋虫,又有夏嫂备的几样精致菜肴,虽不及宴席的菜色名贵,胜在味美。众人吃得满足,待长房妯娌回去,剩下姑嫂三人坐到傍晚方散。
  晚饭已无须费力,周姑带了几位仆妇,忙着清扫战场。
  攸桐喝了点酒,趁着晚风还不算太冷,到望云楼上去散心。
  日色西倾,颤巍巍地挑在山头,金色光芒迅速衰弱下去,换成余晖的红色,铺在亭台楼阁间。傅煜从校场回来时眉头紧锁、脸色沉肃,到书房搁下东西,想着那位逃遁回魏建帐下的叛徒的消息,心里更觉烦躁,连盔甲都没换就折身出门,奔南楼而来。
  到得附近,瞧见落日下凭栏而立的美人,眉头才算稍稍展开,脚步一转便往攸桐那边去。
  到得近前,那位显然是倚栏出神,没听见动静,唯剩衣袂轻摇。
  而她周遭的空气里,浮着极淡的酒气,掺杂梅花的暗香。
  晚风微凉,傅煜瞧着楼台上的袅娜背影,随她目光远望,但见远处平林漠漠、青烟如织,晚霞烟岚渐淡,青山的轮廓亦变得模糊,天地融在淡青的暮色里,宁静疏旷。像是她挂在侧间的那副山水。
  密报纸笺上的字句淡去,脑海里杀伐的旧影亦隐入暮色,那股烦躁渐渐平息。
  他吐了口气,缓步踱到她身边。
 
 
第115章 联姻
  直到温热的呼吸落到耳畔, 攸桐才惊觉有人到来。
  散漫遨游的心神收回的瞬间, 她下意识侧头,入目便是熟悉的冷峻眉目、瘦削轮廓。她险些吓了一跳,半转过身子微微后仰,抚了抚胸口,唇边那点美滋滋的笑意尚未压下,嗔道:“差点吓死我。夫君一路走过来,怎么没声儿的?今儿回来得早, 用饭了吗?”
  “是你太出神,想什么如此高兴?”
  傅煜双手撑在栏杆, 覆在她纤秀手指上, 从背后抱住她。
  他生得肩宽腿长, 那身细甲未解, 厚密的披风也在, 从后面兜过来, 挡住晚风的凉意。
  攸桐就势靠在他肩上,“当然是想美事。”
  “说来听听。”
  “喏, 那座报恩塔,夫君瞧见了吧——”攸桐抬手,指着远处隐隐绰绰的塔影, “底下的报恩寺是个好地方,据说求财求姻缘很灵验, 虽不像丽景街那样各色商铺俱全, 却有许多进香的有钱人家。上回我跟双溪去那边, 却没找到个合意的食店。进完香走得累,得到两条街外才有两家味道不错的,还人满为患。”
  “你这是……想分一杯羹?”
  “夫君觉得如何?”攸桐回过身,背靠栏杆,将双手兜在他腰间,“丽景街的那家开了一年,攒了不少熟客,去岁赚得也不少。前两日各处赴宴,听人闲聊,有许多人喜欢。涮肉坊有了点名气,赶早在那边开个分号,好好儿做,回头旁人都知道京都涮肉好吃,口耳相传,就更愿意奔着来了。”
  这事儿傅煜没深想,不过丽景街那家店里的热闹,他是亲眼见过的。
  遂俯身低头,在她鼻尖碰了碰,“你既有意,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攸桐莞尔颔首,看他身上细甲仍在,又蹙眉道:“夫君又要出门吗?”
  傅煜从中捕捉到不舍之意,心绪更好,摇头道:“没,刚回来。”
  “那还不脱了这身,又冷又沉的。”攸桐手指头刮着他细甲,心念一转,再瞧傅煜神色,分明瞧出异样来——他自打婚后开了荤,这阵子过得甚是逍遥,每日早出晚归,到了南楼里,那眼睛都能比从前多几分光亮,每回都是脱了兵马使的那层皮才回南楼。
  今晚倒奇怪,虽说神情没那么冷厉,眉头却微微皱着,也不像前几晚,总趁没人时偷香。
  这般异常,自然是因外头的军政庶务了攸桐抬手,拿指腹在他眉心揉了揉,“又碰见麻烦事了?”
  夕阳隐入峰峦背后,晚风陡然添了寒意,她的声音温和柔软,熨帖地蔓延到他心底。
  傅煜撑开披风,将她罩住,慢慢下楼。
  “是魏天泽的事。”提起曾是生死之交,如今却背叛逃遁的旧友,他的语气显然带着不豫,“上回叫他逃出去,如今放虎归山,魏建添了臂膀,要找麻烦。泾州那边不安稳,过些日子我得亲自过去一趟。”
  这一去,自然是凶险征战了。
  攸桐近来也挺傅德清提过几句关乎泾州的事,知道那边实力悬殊,情形不乐观,心里担忧,随他下楼梯,道:“刀剑不长眼,夫君可得留心。打算哪天走呢?”
  “若无意外,陪你看过上元花灯,就该动身了。”
  “那就只剩……”
  “七八天。”傅煜收紧怀抱。从前孤身冷硬,连日征伐苦战都不觉劳累,闲了便想练兵出巡。如今娇妻在怀,尝过那噬魂入骨的味道,这几晚过得逍遥,想到要分离,竟心生不舍。垂头在她颈间深吸了口淡香,就势轻吻,道:“酒气还没散,看来今日招待客人很高兴。”
  “是澜音来了,我跟大嫂喝了两杯。”攸桐被他鼻息呵得痒痒,笑着往旁边躲。
  进了院,先帮着傅煜解甲,洗去校场里染的风尘,而后摆饭。
  攸桐还不饿,只陪着喝两口汤。过后更衣沐浴,熏香铺床,因有丫鬟仆妇在,傅煜仍是一副端肃模样,趁着攸桐在内室盥洗的功夫,到侧间里翻书闲看。待旁人都退出去,才露出本相,借着不日将离开齐州的由头,将她折腾到半夜才罢。
  ……
  千里之外的建昌,此刻也有人惦记着魏天泽。
  初春天暖,建昌气候比齐州暖和得多,节度使姜邵的府上更是喜气盈盈。
  年节已然过半,女眷们忙着各处赴宴热闹,男人们却渐渐回了衙署军营。姜邵身为节度使,也不好太贪图安逸,每日前晌都会往衙署走一遭,若无要事,便仍回府里高乐。
  他年已四十,算是当地望族出身,论身手武功、英武果决,莫说跟永宁的傅德清父子比,便是搁到魏建身边,也逊色许多。好在人不算坏,也有那么点担当,治下算不上清明,但比起魏建帐下的贪官污吏,勉强能允百姓讨个生活。帐下养了五六万兵马,也有几位能撑场面的老将,勉强守住自家的地盘,跟周遭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的情形,在建昌一带持续了二十来年,从姜邵的父亲到他,莫不如此。
  姜邵原本以为,这般安稳富贵还能再贪图个十多年,如今却是不行了。
  ——前年那场叛乱席卷南边各处,匪首孙天成骁勇凶狠,就连建昌帐下都遭了殃,若不是傅煜奉命帮着平叛,铁蹄踏平叛军,他怕是得折损半数兵将,还不知能否保住地盘。饶是如此,待傅煜回兵后,南边没有能像傅家那样震慑宵小的猛将,各处虽没起大的战乱,小股的变民流匪却此起彼伏,官府镇压得艰难,叫人头疼。
  看这情形,勉强维系的太平安稳局面,怕是已难持久。
  姜邵自然得为将来打算。
  皇家式微,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江山易主是迟早的事。他若不想被别处蚕食,落得个家族败亡、身首异处的下场,或是孤军奋起,闯出一片天地,或是寻个大树乘凉,搭上别人的大船,求个庇护。
  姜邵有自知之明。
  他麾下并无雄兵猛将,五六万的兵力守着自家地盘都捉襟见肘,哪还有余力贪图别处?若盯着京城的肥肉,怕是早早便会被挫骨扬灰。
  唯一的出路,是早点寻个靠山,趁着他还有个待嫁的女儿。
  而当今天下,有能耐逐鹿的,算来算去,也就永宁傅家和西平王魏建。
  魏建虽行事刚猛,有雄兵悍将,手底下的官吏却纲纪败坏、欺压百姓,在外的名声不够好。相较之下,傅家镇守北境,对战鞑靼和东丹时连连告捷,永宁政事清明的名声也渐渐传扬开,颇得百姓赞誉。待傅德明入朝为相,更是笼络了不少人心。
  傅家年轻一辈里,尚未成婚,且跟姜黛君年纪相当、有些本事的,仅傅煜而已。
  姜邵最初盯上的就是傅煜。
  可惜出师不利,姜黛君兄妹千里北上,却被傅煜拒绝得明明白白。
  傅煜要迎娶前妻的消息递回来,姜邵差点气得吐血,遂快马递了消息,叫儿子转投魏建。
  姜伯彦遂于十月离了齐州,带妹妹西行,拜望西平王妃,有意结姻。
  魏建听闻,自是瞧见天上掉馅饼一般,岂能不喜?
  魏家妻妾众多,底下儿女也不少,六个儿子的能耐参差不齐,跟姜黛君年龄合适且尚未婚配的,是一位侧妃的儿子,排行第四的魏从修。可惜这魏从修天资平庸,虽也有老将教习弓马骑射,却贪图安逸玩乐,没多少能耐。
  跟名闻朝野的傅煜相比,有云泥之别。
  姜黛君不太瞧得上他,心存犹豫,那侧妃却是欢喜异常,变着法儿地到魏建身边去吹风,又让儿子笼络姜伯彦,满心盼着能将这牵系六万兵马的姜家千金娶到手。
  谁知母子俩算盘打得噼啪响,半路却杀出了个魏天泽。
  ……
  魏天泽逃回遂州,以魏建之子魏从宁的身份住进西平王府时,在定军帐下着实激起了不小的轰动。
  将近二十年前的旧事,许多人早已忘却,那个四五岁时夭折的孩子,更是无人记得。
  谁知消失多年后,那个孩子竟会忽然归来?
  傅煜的名声闻于朝野,他身边几位战功赫赫的小将也颇有名气,魏天泽便是其中之一。
  魏建当初遣儿子潜伏在永宁,是为伺机生事,如今计划落败,固然为之气闷,却也看重魏天泽的才华,有意重用,便没隐瞒他从前的战绩。只是稍作欺瞒,说他当日并非夭折,是被人贩子拐走,吃了许多苦头才认祖归宗。
  这说法也只拿来欺瞒百姓而已,几位老将焉能不知其中猫腻?
  王府六位儿子,原本高下已分,陡然有个能耐不逊于老将的人从天而降,难免令人揣测。
  这消息传到姜黛君耳中,更是令她振奋。
  那魏从修平庸无能,论身手本事,连姜伯彦都不如,她很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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