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玉婵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张苍白中带着倔强的脸,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柳士杰?”
哒哒哒……
“吁……”
两匹马在此时停在了他们身后。
元恒翻身下马,诧异地看着转过身来的蔺玉婵,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安乐郡主?您怎么在这儿?”
蔺玉婵转头看见荀纪的那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大概真的是脑子抽风了,才会从薛皓手中将这个人救下来。而且此刻又是这么巧,柳士杰直接被送到了六皇子的眼前。
她她她,她这不是把敌人的帮手给送过来了吗?
独自懊恼了一会儿,她纠结着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会儿看看柳士杰,一会儿看看马上的玄衣少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貌似……此时只有她知道这柳士杰的能耐,六皇子是第一次见他,此时也未到秋闱,也许他还不知道他的才能。那她现在直接找个借口将他带走不就行了?
“殿下金安。”她眼珠转了转,落在荀纪眼里,便知道他又在酝酿什么坏主意了。
蔺玉婵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给自己打了打气,板着脸孔,脆生生地说道:“婵儿是在教训不懂事的家丁呢。这个家丁自己私自跑出来,所以婵儿领着家丁来捉他回去。”
荀纪坐在马上,状似无意地看着马头的鬃毛,听着她在那边神色自若地谎话连篇,也不打断,只是唇角勾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倒是元恒瞪大了眼睛,赶紧开口推翻了她‘天衣无缝’的谎言:“郡主说笑了吧,这是殿下的好友柳士杰柳公子。殿下命人特意从川原请回来的。本来几日前就该进宫了,却迟迟等不到,今日得知柳公子路上遇见了祸事,人在京都失去了联系。因此殿下才特意带人出来寻柳公子的。”
六皇子的好友?
“呵呵,原来是这样。”蔺玉婵尴尬地笑了两声,她怎么在梦里不知道六皇子和柳士杰认识的这么早?平白丢人丢大了。
这下好了,这个六皇子现在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她呢。
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了,蔺玉婵知道想直接把他带走是不可能了。可是,要是让她这么容易地让他们直接把柳士杰带走,她又有点不甘心。
道理说不通,我们可以武力争取啊。
要打架的话……
她瞄了一眼自己这边随意的懒散的站着的家丁和他们那边孔武有力的禁军侍卫。
深刻的觉着,府里该给这些人好好训练训练了。
柳士杰的事情,今日怕是解决不了了。蔺玉婵愁眉苦脸地准备放弃挣扎:“许是婵儿记错了,六皇子把他带走吧……”
荀纪望着那个愁眉苦脸的小人儿,也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而且她那般神情,似乎知道这柳士杰对于他的重要性一般。
难道……婵儿也……
不,不可能。
他很快地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婵儿有之前的记忆,此刻待他定不会是这般。
沉了沉心思,他缓缓开口道:
“郡主家的家丁可找到了?不如,让宫中的禁卫军在京都搜寻一番?”
蔺玉婵慌忙摆摆手:“不用了。多谢六皇子美意,不是什么重要的家丁。”
说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柳士杰,那目光,极是可惜般。
荀纪登时便冷了脸,一个不好的念头浮现在了心头:“郡主难道与柳公子认识吗?”
这一世许多事情改变了,难道,婵儿也变了吗?
蔺玉婵抿起唇角,答道:“并不熟识,只是薛公子刚才差点伤了这位柳公子,婵儿救下来了而已。”
薛公子?薛公子又是谁?
荀纪一瞬间感觉心头在冒烟,这一世怎么多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
第11章
京都僻静的一条小巷里,一个八岁大的小娃娃,身后跟着两个牵着马的少年,后面跟了一群穿布衫的家丁,还有一群穿盔甲的侍卫军。
蔺玉婵在前面慢吞吞地走着,不时地转头看一眼身边的玄衣少年。圆圆的小脸鼓鼓的,眉头蹙在一起,一脸的哀怨。
沉默了许久,她忍不住开口道:“六皇子殿下,那个,我觉得,您今日这么匆忙,您的朋友又没有安顿好,不如还是早些回宫吧。”
荀纪还沉浸在自家未来的媳妇认识了别的男人的郁闷中不能自拔,听到她要赶他回宫,更不爽了。
斜了她一眼:“郡主有何难言之隐?”
哪有什么难言之隐!
蔺玉婵气地歪过了头不理他,这个六皇子好奇怪啊,干嘛好端端地要去造访祖父啊,叶家的那位丞相大人在朝堂上给蔺家下了多少绊子,两家这种势同水火的关系,他去蔺府造访,不被父亲找人打出来才怪!
唉,打出来倒是不可能,毕竟不管父亲怎么瞧不上叶家,也不会这么对他。最要紧的事,他是皇上的儿子呀。谁敢打!
不过,总之不会有好脸色就是了。
她实在是搞不懂他,有心想要劝说两句,他还总是一脸的‘你这么无知,懂什么?’的表情,气得她牙痒痒。
眼看着再过一个街角,便到了蔺府的街道了。蔺玉婵停下了脚步,站定在他面前,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一点。
荀纪看着面前的小人冲他勾手指,眼眸一暗,不由自主地凑过去想听她能说些什么。
有些软嚅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威胁警告意味,听在他耳里,却觉得软萌的不行:“我告诉你哦,虽然父亲不会把你赶出去,但是肯定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的。你要是真的…嗯…蔺敬轩,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父亲和大伯父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你们还太小……”
荀纪刚开始听着前两句话,还觉得心头甜甜的,他的婵儿从小就这么向着他,很是得意。可是越听越不对,他和蔺敬轩怎么了?什么太小,他不就是找了个借口让蔺敬轩做他伴读么,她这个八岁大的小脑瓜究竟在想什么?
蔺玉婵在他耳边说完了,便赶紧小跑两步,跳的老远,揪着裙角,尽量忽略那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气势十足’地说:“我这么善良地提醒你,你不会不信吧。你赶紧回去吧。还有啊,你一定要记得我提醒过你这件事啊,你……你欠我一个人情,等你登……哦不,等将来要还的。”
她赶紧拍了自己两下,差点说漏嘴了。
她得想办法让这个六皇子对蔺府的人没那么排斥,这样万一将来他还是登了基,蔺府也会好过一些。
不过她的想法估计只有自己能明白,荀纪是丝毫没听懂。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件事,婵儿有点怕他,还有点想要讨好他。
腰板儿一下就挺直了,荀纪轻咳了一声,抑制住嘴角的那一丝得意,‘神色自若’地说道:“多谢郡主提醒,这个情,本宫记下了,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那就好那就好。”蔺玉婵拍了拍胸口,她还怕这个人不肯欠别人人情呢,既然他这么好说话,她就放心了。
挥着小肉手摇了摇,展唇笑眯眯地说:“既然这样,那殿下便回宫吧。婵儿恭送殿下。”
“嗯。”
荀纪翻身上马,望了一眼那垂头福身的小人,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定会加倍奉还的。
皇宫三年大选这日一早,蔺府便忙了起来,蔺贵妃提前几日便特意派了宫里的教养嬷嬷来,这几日蔺清虞便闭门不出,每日同嬷嬷在宫里学习礼仪。
蔺玉婵偶尔特意去她的东殿里去看看,便见那教养嬷嬷将花盆、书卷等东西往小姑姑身上放,然后教她端庄地走路和说话。
回去后她也拿起那些东西端着走,可惜她人太小,捧着个大花瓶都快看不见路了。
这日一早,蔺玉婵早早地让萱儿给她梳了个丸子头,穿上最近京都很流行的纹花对襟薄裙,乐颠颠地跑到正门处,和祖父、大伯和父亲一起等着小姑姑出来。
宫里派来迎接秀女的马车早已到了,蔺家乃是朝堂一等大员世家,因此蔺清虞便有了一个自己单独的马车,不必和其他秀女挤在一起。宫里的公公也早已打点过了,蔺贵妃在宫里地位尊贵,照料蔺清虞定是不在话下。
众人已是等待良久,才见一抹浅碧色的身影自门廊处缓缓行了过来。青丝如墨,娇颜胜雪,一袭浅碧色曳地长裙衬得整个人飘然生动。额间一点朱砂红,配上珊瑚色的唇脂,像是那画中的仙子。
蔺玉婵看着她缓步走来,心头惊艳的同时,却想起,梦中的小姑姑,在入宫之后,却是很少着月白、浅碧这种清素的颜色了。宠冠后宫时,她往往都是一袭妃色宫装,大气端庄,却唯独少了现在那种淡雅的气息。
虽然蔺玉婵唤她一句小姑姑,但蔺清虞今年其实也不过十七岁,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其实蔺玉婵在心底是有些为她感到可惜的,这般样貌,若是配上一个寻常的世家子弟,定是夫妻和睦恩爱一生。
可是为了家族,偏偏要入帝王家。
脑海中蓦地划过梦里十九岁那年她在雪梅园的脸,似乎,也并不开心。
想到这里,她抬头问道:“娘亲,小姑姑不可以不进宫么?”
蔺夫人似是怔了一下,随即拍了拍她的头:“你姑姑在宫里,自会好好照料她的。”
谁照料谁还不一定呢。
蔺玉婵歪过了头,看着小姑姑一一拜别了长辈和兄长,最后来到她面前,摸了摸她头顶的两个小丸子,笑着说:“婵儿慢点长大。”
“嗯。”她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小姑姑,婵儿会进宫去看你的,蔺敬轩也在宫里,还有姑姑,你不要担心。”
蔺清虞微微笑了笑:“小姑姑不担心。”
一一拜别后,也到了入宫的吉时了。伺候的宫人都知道,这位是蔺家的小姐,虽说宫里那边还有对于秀女的选拔,但有蔺家的荫蔽在,这位姑娘日后定是要成为主子的。因此此时伺候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领头的宫人来跟蔺国公问了礼,马车便悠悠地起步了。
送别了小姑姑后,蔺玉婵就捧着棋盒去找祖父下棋了。
虽然她在祖父手里往往过不了几手,但是没办法,实在是无聊,主要是因为父亲和娘亲这几日不允许她出门了。
那日见过六皇子后,隔日蔺敬轩就从宫里来了信,还写着‘蔺玉婵’亲启。她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打开来却是问她是不是得罪六皇子了,因为自六皇子回去后,便总是旁敲侧击问他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蔺玉婵看完了信,不由地捧着小心肝儿乱颤,难道那日她话没说完,六皇子还是听出来了?他不会怀疑她知道他和蔺敬轩的事了吧?
想想就觉得怕怕的,再想起他当时‘咬着牙’说会加倍奉还的样子,蔺玉婵觉得,自己大概是羊入虎口了。
为了避免六皇子再发现什么,她果断选择不回信,试图让这件事随风飘散。
不过事情没有按照她的预想来,蔺夫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那日在京都遇见六皇子的事了,以为六皇子要害蔺家,心想着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便和蔺怀津商量了一番,果断决定,不许她出门了。
于是,蔺玉婵便闲来无事,以至于去学习下棋了。
蔺国公年过半百了,于下棋一道已是颇通,此时不过是和自己的小孙女图一乐而已。
一边不急不缓地落子,一边问道:“祖父听说,婵儿近日见过六皇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蔺玉婵一下子一个头两个大,愤愤地说:“只是碰巧遇见了,父亲娘亲整日挂在嘴上念叨,怎么祖父也来念叨了?”
蔺国公呵呵笑了:“六皇子人不大,但心思不少,是个可堪大任的孩子。”
她落子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顿住了:“祖父是说……”
“祖父什么都没说。”
蔺国公立刻甩锅:“那孩子不错,你爹说的。”
她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祖父这甩锅的技巧也太不高明了。
蔺国公被自己小孙女看透了,脸上讪讪地:“婵儿,你还小,许多事呀,看不懂。叶家和蔺家,虽说是敌对,却也是有其一才能有其二,缺一不可的。荀琰这孩子不错,但是你姑姑许是对他抱得希望太高了。我倒觉得啊,荀纪这小子……”
蔺玉婵正听得认真,她祖父纵横官场半生,对于许多事早已是看破不说破,难得的,他竟然要谈谈,她表示很感兴趣。
可是……
“父亲!”
蔺夫人的大吼声响在门口,快步过来拉过了蔺玉婵:“婵儿才多大,您又和她说这些!”
蔺国公被呵斥了也不恼,嘿嘿地笑着:“婵儿比你们都聪明,我说了你们也听不懂。这官场上的斗啊,赢了一时也赢不了一世……”
蔺国公还在那里犹自说着,蔺夫人就已经把蔺玉婵拖走了,自家女儿是要变成窈窕淑女,她可不能让她沾染上官场上的事情。
蔺玉婵很郁闷,作为未来的重要人物,娘亲,你已经坏了你女儿的好事了。
第12章
蔺玉婵被蔺夫人以一种极为粗鲁的方式拖回了玉泷居,一路上家丁纷纷侧目,一向端庄贤淑的二夫人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唉唉,他家的小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于是这盏不省油的灯足足受了好几天“女戒”的教训,围绕的中心观点只有一个:
作为女子,是绝对不可以染指朝堂的。
蔺夫人揪着她的耳朵谆谆教诲:“婵儿,你要记住,皇家的规矩也适用于咱们蔺府,你祖父没正经儿,你可不能跟他学。”
蔺玉婵于是眨着一双大眼睛表示明白了,她可不想再被这样耳提面命了。
又过了几日,宫里的秀女大选结束了。蔺清虞被破格提拔为才人,因与蔺贵妃姓氏相同,唯恐冒犯,皇上特意赐字“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端的是荣宠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