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皱了眉,此时不能叫她知道,在她心里还以为他没有办法。
顾初宁“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她心下越发厌恶萧尘,当真是胆大妄为,目中无人。
俩人之间又陷入了无声的境地,只有梅花被微风吹过的簌簌声。
顾初宁艰难的开口道:“阿远,若是你不说出来好了,如果我只是顾初宁,就不必嫁你了,也不必如此耽误你,”她说着低下了头。
“我同你如何能成为夫妻,不过是做个夫妻的名目罢了,你若是娶了我,就是耽误了你一生的幸福,”她继续道。
陆远在心里缓缓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他苦苦思慕的人终于要嫁与他为妻,他欢喜不得了。
顾初宁咬唇道:“更何况,还有莲娘,若是她哪日回来了,见你娶了我,应该会很伤心吧,”莲娘与陆远是那么相爱,甚至京中之人知之甚多。
陆远错愕道:“莲娘?关她何事……”
顾初宁将要说出的话被陆远给噎回了口中,她缓了缓才道:“宋芷与我说过的啊,你同莲娘两情相悦,她如今虽不知所踪,但她哪日若是回来了……”她怎能做这样棒打鸳鸯的事。
陆远早看出顾初宁的不情愿了,可他以为顾初宁只是因着两个人特殊的关系,从未想过莲娘这一茬,他失笑道:“就因为这个,你如此纠结?”
顾初宁点了点头,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她虽不懂情爱之事,但也算是读了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知道这样毁人姻缘是要下地狱的。
陆远正色道:“妧妧,没有莲娘,从来都没有她。”
他解释了起来:“当年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但我从未当一回事,没想到你竟也信以为真了,当年我只是见她可怜,这才助她赎身。”
“我与她也只见过那么一俩次,以后从未见过,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现在的模样,”陆远继续道,他要是早知道顾初宁也相信了,定然不会任由这样的谣言传播。
顾初宁好半晌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她以前所脑补的陆远因为莲娘而各种失意全是瞎想的了!
顾初宁轻轻吁了口气,白费了她那么多感情,还为此神伤。陆远抬手帮她拢紧了斗篷,修长的手指缠绕着系带:“妧妧,成婚之事已成定局,非你我二人之力可以扭转,”他说着顿了顿:“所以,嫁给我吧。”
顾初宁看着脖颈上他这样修长如玉的手指,愣了愣神儿道:“可是,可是我……”
陆远看着她细白的脸颊:“就算你嫁过来,我们也还似从前那般相处,我永远不会强迫你。”
顾初宁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陆远说还似从前那般相处,也就是说她还是妧妧,他也还是阿远,这一切都不会变。
顾初宁终于点了头:“那我……愿意,”她想既然无法抗拒圣旨,不如假装嫁给陆远,到时候过两年再和离,这样就两全了,既不违抗圣旨,也不耽误陆远,她想通了这一关窍就同意了。
陆远知道他又在说谎,他根本不想再似从前那般与她相处,他想要的是她成为她的妻子,真正的妻子。
所以他说了谎,既然已经骗了她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陆远有着强大的信心,他一定会叫她爱上他。
末了,陆远唇角微勾,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明年三月,我等你嫁过来。”
顾初宁的心忽然跳的很快,明明是假的,为什么她竟觉得这像一个承诺。
…
对于陆远来说,要娶顾初宁是极欢喜的,可对于济宁侯府的人来说却不是了。
顾初宁丢失了十五年,这才堪堪寻回来就被赐婚,顶多在家再住三个月,宋老夫人和济宁侯实在是舍不得。
尤其是济宁侯,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女儿转眼间就要出嫁,他还没稀罕够,女儿就要离家嫁人,他最近时常难过的喝酒,好在女婿是他自小看到大的陆远,不论是官途还是人品相貌都是顶尖的,女儿嫁过去也不算亏。
至于宋老夫人,她的全部热情都投入到了为顾初宁准备嫁妆一事当中,按说有女儿的母亲都会在女儿一落地的时候就为女儿攒嫁妆,可张氏早早没了,这事也就落到了她手中,再加上她是当真疼爱顾初宁,办起嫁妆来越发出力。
婚期已经定了,就在明年三月初十,皇上特意命钦天监测过的黄道吉日,可这也意味着时间的紧迫。
济宁侯府也不准备大办年节了,将一切的精力全部投掷于顾初宁的嫁妆上,宋老夫人还拉过了二夫人和纪氏一起帮忙。
这般忙活下来,转眼间就到了二月份,马上就要成婚了。
这一天宋老夫人终于核对完了顾初宁的嫁妆单子,还特意叫二夫人叫她一起去听听,心中也好有个成数,生的将来被恶仆哄了去。
二夫人身后跟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子,顾初宁有些印象,这婆子近来好似一直在忙活她的婚事,那婆子极有眼力,见到顾初宁就给顾初宁斟了一碗茶。
宋老夫人满脸含笑:“初宁,你就坐这儿听着。”
当顾初宁看到了那长长的嫁妆单子的时候,口中喝着的茶水差点没喷出去。
婆子声音清脆地喊道:“黄花梨雕花千工床一张、花梨木月洞式花床一张、紫檀龙凤铜镜台一对、朱漆描红漆龙凤匣一对、珐琅彩寿山福海碗、五彩十二月花卉盅一套等等,这些是大件,”那婆子的唱喏声又继续了起来:“红珊瑚金丝发钗一对、青玉雕凤发钗一对、”她接着又说了许多衣裳首饰,大件家具,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顾初宁手中的茶水早凉透了,她揉了揉眉心:“祖母,不用念了,这也太多了……”
宋老夫人还没开口,二夫人就不乐意了,这才哪到哪:“你的嫁妆不只有大嫂的嫁妆,还有老夫人的添箱,二伯娘的添箱,”她说着又道:“对了,还有侯爷的体己,咱们侯府的女儿,出嫁就应当这样热热闹闹的。”
顾初宁的眉心一跳一跳的,纵然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这些嫁妆就要好几万两了,想当初她手里只有二百两银子,过的紧巴巴,现在忽然变得这么……有钱,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来,这些钱她下辈子也花不完啊。
宋老夫人见顾初宁也乏了,就道:“嫁妆单子也念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同芙姐儿她们刺绣去吧。”
顾初宁应了下,然后回了小院儿的绣楼,如今女子出嫁自然要为丈夫和婆家人绣些体己的东西,这些东西一般来说都是由家中的姐妹帮着的。
回到绣楼,顾初宁也接受了她如今是个小富婆的事实了,一撩开帘子就瞧见了宋芙、宋莹和宋芳三人,她们都在帮着顾初宁绣东西。
这时候家中姐妹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宋莹绣了大半天了,她觉得手腕有些累,抱怨道:“二姐姐又跑到哪里玩儿去了,这些天也不见人影。”
顾初宁也有些好奇,宋芷最近当真是时常出去,一下午一下午的不在府里,晚上才会回来帮她,顾初宁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玩儿的。
姐妹几个也没时间说闲话,继续忙了起来,毕竟日子越来越近,紧迫的很。
顾初宁也加入阵营,她依旧绣帕子香囊之类的,她一面绣一面打量一旁的宋芙,宋芙面色恬淡,还带着笑,手中的活计忙个不停,似乎对顾初宁和陆远的婚事完全不在意了。
顾初宁看到这里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几个人正是绣的认真的时候,珊瑚面色欢喜的跑进屋来,欢呼道:“姑娘,姑爷送聘礼来了!”是的,珊瑚早已经改口叫陆远为姑爷了。
宋莹听了就起了心思,她有些坐不住了:“三姐姐,咱们也一起出去看看吧。”
顾初宁也有些好奇,几个人就结伴去了,待看到陆远送来的聘礼时她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这聘礼比之她的嫁妆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脚步都有些虚浮,有钱,这些人是真有钱!
宋莹几个人也羡慕的很,俱都歆羡的望着顾初宁,宋芙也不例外。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更快了,婚礼几乎全部准备妥当,只剩嫁过去了,顾初宁也被婆子们要求着早睡早起,食物精细的各种调养,说是要以最好的状态面对新郎官。
顾初宁对这一套理论无奈的接受,不过这几天她确实发现自己的肌肤更加好了。
第二天早晨,顾初宁早早起来,她照旧喊了珊瑚过来服侍,她总觉得脸上有些痒,难不成是被虫子咬到了?
珊瑚端着一盆温热的水过来,看到顾初宁的瞬间那铜盆就落了地,水花四溢。
顾初宁也意识到不对了,她披了件衣裳就往外间走,几步坐到了奁台前,细细地打量镜中的自己。
这镜子还是西洋舶来的,照人照的清晰的很,镜中的顾初宁依旧貌美无双,国色天香,可有一点却损了她的容色,她的两侧脸颊上竟生了一层浅浅的淡红色的疹子。
顾初宁用手轻轻的触碰,这疹子有些痒,密布在脸上显得有些可怕。
顾初宁差点惊呼出声:“珊瑚,我这是毁容了?”
珊瑚吓得差点跪下来,她好歹忍住了眼泪,然后道:“姑娘别怕,奴婢这就去找老夫人和侯爷。”
顾初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一时不对劲儿,过得两日就好了。
宋老夫人很快就带了府上的大夫过来,她紧紧地握着顾初宁的手,都有些颤抖了,离婚礼就剩这么几天了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晦气,更何况她这孙女绝色天成,若是因此而损了面容多么可惜。
那大夫诊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让宋老夫人另请高明,言语中还吐露出来可能会留下疤痕的意思。
宋老夫人闻言脸都白了,但她很快的控制住了情绪,反倒安慰起顾初宁来:“芜姐儿,别怕,祖母叫你父亲请了折子向皇上求御医,御医医术精湛,定能治得了你的病。”
顾初宁纵然慌乱的不得了,也只能等待,眼下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这事情传的很快,阖府都知道了,家中的几个姐妹就要来看望她,可宋老夫人怕影响她的心情,谁也不允许过来,只留下她一人平缓心情。
顾初宁扯着手中的丝帕,这丝帕上是她绣的素馨花,她的绣艺本就不佳,此时一扯就把丝线给扯乱了。
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这帕子再被你扯下去就不用要了。”
顾初宁脸一红,连忙放下了帕子,她接着意识到竟然是陆远来了,可男女双方成婚前见面是不被允许的,他怎会前来:“你怎么来了。”
陆远坐到她对面:“我来看看你。”
顾初宁“唔”了一声,想必他定是知道了她脸上生疹子的事。
烛台就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照的一室昏黄,陆远望向顾初宁,她绝美的面上系了一块素色的面纱,严严实实的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桃花眼,此时水雾蒙蒙的,看着好不可怜。
陆远的手触碰到了她的面纱处:“怎的戴上了面纱,我瞧瞧?”
顾初宁下意识的侧过了脸,她的声音闷闷的:“我的脸上生了一层淡红的疹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由头,怕是要毁容了,”她到底是个小娘子,也是很在意容貌的。
顾初宁默默加了句:“大夫说可能会留下疤痕,”好半晌,又嘟囔道:“我现在很丑,”她怕以后也会这样。
陆远见了她的抵触也不为难,放下了手。
顾初宁想起了前世在庄子里的时候,她幼时是个极调皮的孩子,上山下河的,总是惹出不少伤痕来,其中有一次就是伤到了脸上,平素祖母都没有怎么发火,那次却狠狠地教训了她,还吓唬她说那样是会嫁不出去的。
想到这里,顾初宁下意识道:“这样子嫁都嫁出去。”
陆远脱口而出:“不论你什么模样,我都会娶你的,”灯光下,他的神色是那样的认真。
顾初宁觉得她又犯心口疼的毛病了。
第72章
陆远说完这话就愣住了, 他现在不应当在顾初宁面前表现出喜欢她的意思,若不然她会被他生生吓跑。
好在顾初宁并没有想到那里, 她似有所悟的道:“也是, 反正到了婚期那一天你一定是会娶我的,”毕竟是圣旨。
陆远转过了这个话头:“你现在感觉如何,脸上可还能受得住?”
顾初宁点了点头:“这倒是还好,只是隐约有些痒的感觉, 没什么大碍。”
陆远又问起大夫的诊断,顾初宁说到这里就很是忧心了:“府上的大夫没看出什么名堂, 只不过他说有可能会留疤……”若是一时起红疹倒也还好, 怕的就是留疤, 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陆远听到这里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他虽不在意顾初宁的样貌, 可若是白玉微瑕,也是一桩憾事。
俩人正说话间,宋老夫人就过来了,她见到陆远很是吃惊, 自古习俗便是新人成婚前不能相见, 若是相见则被视作不吉。
陆远见到宋老夫人的面色就知道她不高兴了,因而连忙起身:“阿远是听闻了初宁起疹子的事才来的, 此行主要是为了带一位御医前来。”
外头蒋大夫得到传唤就走进来了,他面须皆白, 手提药箱,看着就觉得医术高明。
在宋老夫人得知蒋大夫乃是伺候皇上的御医时, 先前的那股子气就不见了,宫里御医众多,皆医术高明,可伺候皇上的又不一样了,那可是真正的圣手。
顾初宁微惊,她还记得那次她脖颈受伤时就是这位大夫来诊治的,她的脖颈果然没留下一点疤痕。
顾初宁想着就望向陆远,在最开始时她以为他变了,没成想他竟一直没变,都是她误会了。
陆远和顾初宁二人之间的相互对视在宋老夫人的眼里就变成眉目传情了,她心下略宽,这亲事是早已定下的,可新人却没怎么相处过,她原本还担心俩人的感情问题,如今一见就彻底放下心了,这俩人定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蒋大夫面上一派正经,用手细细去号顾初宁的脉。
心里却早已经欢呼开来了,他就说他的眼光准没错,许久以前他就觉得这二人能在一起,兜兜转转经了这么些事,他们果然要成婚了,他想到这里大呼自己的睿智。
可随着号脉的进行,蒋大夫的面色却有些不对劲儿了,良久他才放下手,然后对顾初宁道:“姑娘,可否将你的面纱摘下,让老朽瞧个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