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宁觉得她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攥在手里,她难受的喘不过气来,眼泪一颗颗砸在地板上,瞬间就归于尘土。
阿远,对不起,我根本就不知道。
…
顾初宁曾经去过陆远办差的府衙,但她现在穿着女装,不好进去,故而等在了离府衙一段距离的马车上。
得知顾初宁来了的消息,陆远初时有些不相信,后来才出去。
顾初宁一早就下了马车等陆远,当她看到远处熟悉的身影时,眼眶就是一酸,她连忙擦了擦眼角。
陆远清瘦了些,他的背脊依旧挺直,只不过见到顾初宁时神色有些怅惘:“你……怎么来了?”
顾初宁拿出放在马车里的包裹:“这是我方才给你准备的,朝务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
陆远却不理会这些,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她:“我从来就没有在躲你,我是怕你厌恶我,你现在却来了……”
陆远继续道:“那天晚上的事,你想清楚了?”
顾初宁一愣,她怎么会厌恶他,她只是觉得自己承受不起这份深情,她刚要答话,就见陆远面色一肃,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顾初宁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拽进了陆远的身后,紧接着就是“唰唰”的破空声,竟然是三支羽箭。
顾初宁顺着箭雨的方向望过去,竟然是几个黑衣人,他们有的握刀,有的持剑,正步步向这里逼近!
陆远一把抱住了顾初宁,然后将她放在了马车里,他看着她的眼睛:“在这里躲好,我马上就回来。”
顾初宁心知自己过去就是给陆远添乱的,不如待在这里,免得他束手束脚。
陆远赤手空拳与那些贼人交手,他堪堪避过了几刀,顾初宁的心被吓得跳的极快,好在这里离陆远的府衙极近,程临很快就率着随侍过来帮忙了。
顾初宁跟着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喘匀,就见一支箭竟然朝着她的方向射来,躲避已然是来不及了,可陆远却忽然出现,他侧身接过那支箭,正中他的肩头。
陆远的肩头迸出血花,他却仿佛没看见一眼,他向顾初宁的方向走来,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勉强撑着自己走过去,“你没事就好。”
顾初宁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握住陆远的手:“阿远,你怎么样了?”
陆远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有些撑不住自己的身子,竟然渐渐向下滑,顾初宁把陆远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她摸着陆远的脸:“阿远,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顾初宁的声音这么近,又这么远,陆远觉得他有些意识不清了,他勉力看着握着自己的这双手。
这双手从他还是个少年时就握着他,伴他四载,又穿越生死,终于又一次握住了他,和当初一模一样。
当时他肩头单薄,一人面对着这苍茫世间,她却永远伴在他身边。
顾初宁的眼泪掉在陆远的脸上,她喃喃道:“阿远,你撑住,咱们回家。”
陆远却摇了摇头,他只是问了一句话,声音很低,却足够她听清楚:“你喜欢……卫恒?”
顾初宁哭着摇了头:“没有,从来都没有,是‘她’喜欢卫恒。”
那样就好,陆远听懂了,还好,她不喜欢卫恒。
陆远渐渐失了气力,他的手逐渐松开,顾初宁就感觉到陆远的手一点点滑落,她觉得好像有一阵风从她的胸膛间穿过:“阿远,你别放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从初见她的那一刻,到现在,足足有十载的岁月。
他本坠入了无边黑暗,他本独自行于世间,可他黑暗人生中的那抹光再次出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陆远的声音似喜似悲:“好。”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放手。
第83章
一阵风吹过, 顾初宁的泪滴在了陆远的眼睛上,他看着她细白的脸颊, 逐渐失去意识。
顾初宁接着就觉得怀里一重, 陆远竟然晕倒了!
陆远的肩头被箭贯穿,衣衫上全是血迹,尤其是他的脸,在日光下竟然白得要透明了, 唇也早失去了血色,看着很是骇人。
顾初宁的手轻轻地抚上了陆远的脸, 她喃喃道:“阿远, 阿远你怎么了?”
话未及出口, 眼泪早已流了满脸,可陆远依旧是毫无动静。
顾初宁是知道陆远的身子的, 他身子一向康健,武艺也高强,之前他也受过几次伤,而且那伤是刀刺的, 比现在的箭伤要严重的多, 按说陆远不会有什么事的,怎么会晕过去。
除非是, 这箭上有毒!
顾初宁想到这里心中一凛,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陆远受伤的肩头, 只见箭口处血迹颜色不对,果然是中毒了, 这箭上有毒。
顾初宁一时间耳朵嗡鸣,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她抱紧了陆远的身子,眼泪一滴一滴的打在陆远的身上。
她抬头望向还在战斗的场间,因着程临很快带人来支援,敌寡我众,眼下那黑衣人已经被解决的差不多了。
顾初宁擦了擦眼泪,她冲程临喊道:“程临,你快去请蒋大夫,阿远他中毒了。”
程临闻言心里就一沉,他抽刀暂离,然后冲那帮随侍喊道:“你们捉住他们,记得要留活口,”他说完就亲自去请蒋大夫,眼下什么都没有陆远的命重要。
…
好在蒋大夫今天没有当值,据说程临去寻他的时候,蒋大夫正在吃酒,就这样直接被程临给拉过来了。
榻上,陆远的脸色雪白,可肩头处却还在冒血。
顾初宁坐在一旁紧张的看向蒋大夫,他面须皆白,花白的没有紧锁,好半晌都没有吱声。
顾初宁和程临也不敢开口,只是等在一旁,又过了好半天,蒋大夫诊脉的手才停下来,顾初宁连忙问道:“蒋大夫,阿远可还好?”
蒋大夫捋了捋胡子:“这箭上的□□并不寻常,看样子是有专门的人调配的,毒性也颇烈,这回的人是下了死手啊。”
顾初宁的心骤然就咯噔了一下,程临也紧张的问道:“那蒋大夫您,可否医治?”
蒋大夫看了眼顾初宁,然后笑了一下:“这点事自然是难不住老朽的,”他说完就去写方子熬药了。
一通折腾下来,顾初宁给陆远喂了药,又帮他擦拭了伤口,待忙活完就差不多到晚上了。
珍珠把铜盆里的血水倒出去,珊瑚看着顾初宁的愁容道:“姑娘,您也歇着吧,若不累坏了就没法照顾姑爷了,”她也是心疼顾初宁。
顾初宁摇了摇头:“这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阿远怎么会替我挡箭,该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不管陆远。
珊瑚见劝不动就问:“那半夜上的时候,您总得眯一会儿吧,您看看若不然睡在厢房吧,那里宽敞。”
顾初宁却道:“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天也热了,我就睡在外间的小榻上吧,到时候有什么事也来得及。”
看见顾初宁倔强的脸,珊瑚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她转过身去给顾初宁收拾床榻,毕竟床上已然有了一个伤员,顾初宁再睡在上面就不方便了。
待屋里的小丫鬟们走尽,就陷入了无边际的安静当中。
顾初宁起身用湿帕子沾了水,然后一点点润湿陆远的唇,他的唇有些干燥,得时时用水润着。
素绢里透出盈盈的灯火,顾初宁坐在床榻上握住了陆远的手,他的手很大,也很宽阔,就是这双手,这个人,为她挡了那么多灾难,置生死于度外。
许是服了药的缘故,陆远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了,只不过他的眉心还在蹙着,中间有一道浅浅的皱痕。
顾初宁抬手将那皱痕抚平,她的眼落到了他的眉眼上,他眉眼闭阖,但睫毛长翘,鼻梁挺拔,下巴的弧线也完美,真是处处精致,不愧有玉郎之称。
顾初宁浅浅的舒了一口气,阿远,你快些醒来吧。
…
半梦半醒间,顾初宁守了陆远大半夜,可陆远一直没什么动静,直到第二天上午,陆远才终于有了动静。
那时候刚刚给陆远喂完药,顾初宁又累了一整个晚上,她趴在床边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到有人叫她妧妧,顾初宁立时就惊醒了,她抬眼一眼,竟然是陆远在说梦话。
顾初宁撑起身子,耳边全是陆远断断续续的梦话,比如“妧妧,”“卫恒是谁,你喜欢他?”“妧妧,我算什么。”
那些梦话初时只道是寻常,可细细听来,却令人心酸,顾初宁又流泪了,她真的不知道,她在陆远的心里竟然这么重要,她几乎无法想象这么多年陆远是怎么过来的。
紧接着,陆远又梦呓道:“妧妧,你在哪儿啊?”
顾初宁连忙握住了他的手:“我在这儿,我就在你身边,你好好的睡。”
有了顾初宁的保证,陆远才又沉沉睡去,顾初宁却有些担心,陆远这都睡了一整个晚上加一上午了,竟然还不醒,难道是那毒的药性太强?
她特意去问了蒋大夫,蒋大夫也只道现在只能慢慢等着,别的什么方法都没有。
于是,就只能等着,到了下午时分,陆远才悠悠醒转,他一睁开眼就喊道:“妧妧,你没事吧?”
顾初宁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我没事,你都睡了整整一天了,你现在感觉如何?”她欢喜的不得了,立时就要出去去寻蒋大夫过来。
陆远却一把拉住了她手,他睡了整整一天,现在的声音喑哑的很:“妧妧,你昨天说的可当真?”
顾初宁愣了一下,她昨天说了什么,她细细的回想,她好像是说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想到这里,顾初宁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当时怎么那么大胆,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可陆远却没有看见顾初宁的神色,他初时只瞧见了一抹淡淡的影子,再后来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陆远挥了挥手:“妧妧,你在前面吗?”
顾初宁的心一下子又落到了谷底,陆远竟然看不见了,她强撑着道:“阿远……”
陆远却很镇定,他抿了抿唇:“妧妧,你不要怕,这应该只是余毒未消,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顾初宁见他都如此了,还这样安慰自己,她也忍住不哭,然后道:“阿远,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叫珊瑚找蒋大夫过来。”
陆远的世界一片黑暗,饶是他心性坚毅,也有些适应不来,这黑漆漆的世界里,忽然有人向他伸出了一双手:“阿远,没事的,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蒋大夫就在客房里看着药,他来的很快,又仔细的给陆远诊了脉,最后道:“眼睛的事无碍,只是看不见一段时间,待清了余毒就好了。”
蒋大夫这般说,顾初宁彻底松了口气,这可真是太好了。
陆远的伤情已然控制住了,只待服药就能好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眼下却又来了一个难关,那就是暂时失明的陆远由谁照顾?
对此,陆远先是默不作声,最后道:“妧妧……”
顾初宁半垂着眉眼,陆远这人癖性奇怪,从不由人贴身服侍,现在他眼睛瞧不见了,能够依赖的就只有顾初宁一个人了。
顾初宁却是有些害羞,她和陆远现在到底不是真夫妻,这么些贴身的事,她要如何来做,好在陆远全都全不见,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唔……”
陆远喜欢干净,这身里衣他穿了有两天了,自然是要换洗的,这件任务首先就落在了顾初宁的头上。
顾初宁看着手中整洁的里衣默默发呆,呃……这要如何给陆远换?
她如此纠结复杂的表情,陆远自然是瞧不见的,但他早就猜到了,待逗了一会儿后,陆远忍着笑道:“你把衣裳给我,我自己能穿,只不过你要帮我系带子。”
顾初宁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系带子,这个她能做。
穿衣裳颇是废了一些劲儿,陆远合上衣襟:“妧妧,好了,你过来吧。”
陆远的里衣皆是白色的,左襟上一道细细的细带,顾初宁将手环住他的腰,然后帮他系上,她系好以后抬头,却不小心瞥见了陆远的肩骨,尤其是那下面的锁骨,当真是精致的很,她心里默默感叹了下,男色惑人啊。
顾初宁一时没有动静,陆远疑惑道:“妧妧?”
顾初宁愣了片刻,然后回道:“嗯,我都系好了,你等会儿想吃什么?蒋大夫说你现在只能吃些清淡的。”
陆远只道:“只要是你做的就好,”他想念她曾经给他做的糕点。
“好啊,我这就出去做,你在这儿等着,”顾初宁说玩就去了小厨房准备。
待顾初宁出去后,程临才进来,他看着目不视物的陆远,心里颇是有些担忧:“大人,属下过来了,您可有什么事要交代?”
陆远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纵然看不见东西,但那股子气势还在:“一天过去了,留下的活口可招出了什么?”
程临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还没有,都是属下办事不力,”他说着跪下来请罪。
陆远想起了昨天下午的情景,当时是他和顾初宁在马车边儿说话,然后那伙贼人突然出现,那伙贼人到底是冲着谁去的,陆远一时也摸不到头脑。
最后,他冷淡的道:“看住他们,这段时间不许让他们死,”再硬的骨头,也总有一天会露出破绽来。
程临应声,他暗自叹了口气,怎么自己连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妥。
小厨房里,顾初宁使出了看见本领,她给陆远做了他最喜欢的甜糕,清淡又好吃,陆远果然很喜欢,他一连吃了五六块,差点没把盘子里的甜糕都给吃完,最后还是顾初宁制止了他,他现在还在病中,若是积了食可就不好了。
养病的日子总是无聊的,何况陆远又伤了眼睛,他是更加无聊的,因此他几乎全是拉了顾初宁说话。陆远问出了他心底最深的疑惑:“妧妧,你还记得我曾问过你卫恒的事吗?”
顾初宁点了点头,她自然记得。
陆远又接着道:“知道你是借尸还魂以后,我自然是很震惊的,可当震惊过后,我就总是在想,你是什么时候借尸还魂的,是六年前你没了的时候,还是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