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云拿月
时间:2019-03-22 09:52:53

  冬稚说:“你要是砸了我的琴,我这辈子都不会认你这个妈。”
  冬勤嫂越听越气,“你长本事了!你再说一遍?我辛辛苦苦养你,你跟我说这种话?你看我不打你……”她四处找家伙。
  “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冬勤嫂用手,狠狠打在冬稚身上。
  冬稚用胳膊挡着头脸,不肯示弱,“你打死我!打死我!”
  冬勤嫂气急了,甩开她,冲过去拿她的琴。
  冬稚一下扑过去,把琴盒关上,紧紧抱在怀里。
  “松手!”
  “……”
  “给我!”
  冬稚死死抱着不撒手。
  冬勤嫂的巴掌落在她背上、胳膊上,冬稚拧着一股劲和她对抗。
  “这把琴是爸爸给我买的——!”冬稚挨着打,喝道,“你砸我的琴我就跟你拼命!”
  “你!”冬勤嫂气得举起手,这一次巴掌却没落下。
  冬稚抱着琴死死瞪她。
  冬勤嫂用力揪了一下她的衣领,眼圈唰地有点红:“你扯你爸干什么?我骂你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知道听劝?我们是什么人,你整天想这些没着没落的东西,有什么用?”她带着哭腔叱骂,“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你爸在的时候把你惯坏了!惯得你心比天高!你是什么命你不知道吗?啊?”
  “我管你要钱了吗?我爸走了以后我有强求你继续供我学琴吗?”冬稚鼻尖发酸,“我把琴放起来,再没提过这些,就这样我都不能碰一下琴?我碰琴怎么了?你告诉我我是什么命啊,我摸一下琴你要这样打我骂我?”
  “我是为你好!”冬勤嫂哭道,“我是为你好,你听劝!”
  “我不!”
  冬勤嫂打她的背,哭着骂:“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啊?”
  “……”
  “不该你的别去想!心比天高……你这辈子有苦啊!”
  冬稚抱着琴盒不撒手,听冬勤嫂哭,眼一红也哭了,她紧紧把琴盒拥在怀里,一声比一声硬:“我就是喜欢小提琴!我就喜欢!我就喜欢……”
  到后来,冬勤嫂不打她了,也不骂,就只是捂着脸哭。眼泪从指缝流下,一道道淌过粗糙手背。她手背那些褶皱,像干旱沙漠,如何灌溉也抚不平。
  ……
  萧静然端着点心,趿着拖鞋上楼,到陈就房门口,敲了一下,伸手去拧把手,门却没开。
  她一愣,又叩两下门,里面传来声响,再就是锁拧动的声音。
  门打开,陈就问:“怎么了?”
  “你锁门干什么?”萧静然皱眉。
  陈就没说话。
  “在自己家锁门干嘛,你怕谁乱翻你东西呀?”
  “没有。”
  “儿子。”萧静然莫名在意,“你以前从来不锁门的。”
  陈就不想聊这个,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盘子,“我在看书,你给我吧,我一会就吃。”
  萧静然没松手,“你还在生妈妈的气是不是?”
  “妈。”陈就皱了下眉,“我还要看书。”
  “你是不是因为那个琴的事情还在怪妈妈?你怎么能怪妈妈?我是为你好啊,你怎么都不理解妈妈?你以前不会这样的,你……”
  陈就松手,“算了,我不吃了。”退后一步,“啪”地一下把门关上。
  萧静然愣在他房门口。
  而后反应过来,她抬手用力敲他的房门,“儿子?儿子!儿子你开开门,你跟妈妈聊聊,儿子……”
  屋里毫无反应,死一般沉寂。
 
 
第20章 火炎焱燚
  谁都没有赢的可能, 换种话说都是输。
  所以和棋,对双方而言或许也是各自的死棋。
  ……
  冬勤嫂再没有提过一句关于小提琴的事, 冬稚同样。
  日升日落, 日子照常过。
  一个忙于生计, 一个沉默度日,恍然之间有种还挺和谐的错觉。
  一大早,冬稚吃过早饭,收拾好出门。
  她推起车, 脚步停了停,稍稍侧头:“我去上学了。”
  冬勤嫂坐在门口的小矮凳上喝粥, 抬头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嗯。”就一个字,尾音坠入碗里。
  院门开合,冬稚骑着车远去,车轮碾过地上的声响减小, 最后消失。
  冬勤嫂喝完粥, 一手拿碗一手持筷,手背在腿上一撑,站起身。
  大门两扇都开了,正屋里还是暗。
  没办法, 正对面的陈家挡住了大半的光。
  冬勤嫂把碗筷洗了, 从厨房出来, 两手在围裙上擦拭着, 余光一瞥, 动作不由得顿了一瞬。
  冬稚的房门紧紧关着。
  以往她上学或是出去,房门总是虚虚掩着,留一道缝,她说,关上不好透气。
  现下,那扇门关得严实,插在把手下锁眼里的钥匙也被拔了,大概是她锁完以后顺手带走的。
  手指捻着围裙搓了又搓,冬勤嫂把头一扭,不想再看,快步出去忙活该忙的。
  ……
  冬稚到班上,时间还早,意外的是苗菁竟然也到了。
  她诧异,随口一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赶着来补作业啊!”苗菁没抬头,奋笔疾书。
  冬稚哦了声,放好东西。
  “哎。”苗菁忽然叫她,“我拿了你的笔记本啊。”
  “笔记本?”
  “对。”苗菁叹道,“我真是服了老班,检查作业就算了,还带检查笔记的!”
  冬稚转头看她,“什么笔记?”
  苗菁忙里抽空指了指铺在面前的东西,“这个。”
  瞥一眼,看清上面的字体,冬稚微愣。
  苗菁说:“我刚刚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桌子,从你桌子里掉出来的,我见是笔记就拿过来,正好要补……”她夸道,“你笔记做的真好,这几个重点我竟然都看得懂。”
  冬稚抿住唇。
  那不是她的笔记本。她认得那字迹,是陈就的。
  陈就是理科重点班的领头羊,数学尤其好,冬稚她们是文科班的,文理科数学学习范围不一样,他给她做笔记,得照着她们文科用的数学教材来。
  其实有一点麻烦。
  苗菁写的快,没多久,合上笔记本递给冬稚:“谢了!”
  “……嗯。”冬稚从鼻腔里挤出一声。
  她接过笔记本,看也没看,直接塞进桌肚里。
  ……
  上午的课结束,接着是午饭时间,然后午休,再是下午的课程。
  傍晚留在学校食堂吃晚饭的人不如中午,如非有事,一大半本地的学生都会选择回家。
  陈就和班上同学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取自行车,离着几步远,就看见车篮子里放了一样东西。
  是一本笔记本。
  他表情稍滞。
  同学怪道:“哎,你车篮子里怎么有东西啊?”
  “我放在篮子里忘拿了。”陈就说着,收起笔记本,默默装进背包。
  “一天了,没被人拿走就好……”
  陈就低声:“也没人想要。”
  “你说什么?”同学没听清。
  “没什么。走吧。”他摇摇头,平静地开锁推起车,眉尾唇角却不是轻松的弧度。
  ……
  决赛来临,又是一个休息日。感觉过了很久,但其实距离初赛仅仅一个礼拜,短暂的赛程,这全城范围内比赛的规模之简,由此可见一斑。
  冬稚在家吃过中饭就出门,和阿沁约好了琴行见,去借小提琴,阿沁说好要去看她比赛,两人正好一道去她学校。
  还没到琴行,走到半路上手机突然响。冬稚往路边站,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是温岑。
  “你在哪?到学校附近第一个路口来。”他说,“我找你有事。”
  冬稚一愣,“什么事?我在去琴行的路上。”
  “你先过来,来了就知道了。”
  “嗯……”她犹豫道,“我先去拿了琴再过去,你等我一会儿?”
  “别,直接过来,现在还早,耽误不了多久。”
  听他催得急,冬稚只好道:“好吧,那你等我,我现在过来。”
  那边温岑嗯了声,电话挂断。
  冬稚坐上公车,在学校上一个路口下来。往温岑说的地方去,大老远就见他等在路边。
  她提步过去,看见他随手带的东西,脚步渐渐慢下来。
  温岑主动迎上来,“你怎么不走了。看到我躲什么?”
  冬稚愣愣的,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你……”
  温岑不跟她废话,直接递给她,“喏,给你的琴。”
  冬稚半晌没动作,回过神,摇头拒绝,“我不要。”
  “我用我压岁钱买的。”他说,“你放心吧,我爸从来不管我花钱。”
  “这……这种礼物我不能收。”
  温岑盯着她看了两秒,说:“行,你不要那我就扔了,反正我一买完就把小票撕了,退也退不了。两千多块打水漂就是了。”
  “你——”冬稚一噎,“你怎么耍无赖啊。”
  “无不无赖的,你管呢?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温岑啧声,“我做事你放心,没底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我敢送,这东西就绝不会出问题。”
  “就算是你的压岁钱也不能这样……”
  “我的压岁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温岑打断她,“压岁钱,压岁钱那都是我凭身体挣来的,我一家家拜年说喜庆话不累啊?给我了就是我说了算!”他说,“我跟你这么说,这把琴花了两千四百多,你比赛第一名不是有两千块奖金吗?这么着,你拿着它去比赛,赢了,把奖金给我,这样就当是你提前借我钱买的不就好了?”
  冬稚憋半天,憋出一句:“那也还差四百!”
  “四百以后再说!”温岑说,“我买都买了,好歹你先拎着去比赛啊!比完赛再说,要是没赢,实在不行你感觉拿着烫手,再还我,我拿去卖了呗。卖不了原价没事,折点就折点,几百块钱,我打游戏也不止充这么些啊。”
  冬稚涨红了脸,不是因为羞愤或是耻辱,而是因为说不过他,一口气憋在胸口,堵得紧。
  温岑不由分说,一把塞给她,“拿着,抱好了!掉地上摔坏了你当场就赔,别做亏本买卖啊妹妹……”
  他的好意“强硬”,语气也随便得仿佛聊天气聊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冬稚心里突然甸甸的,实沉,满当。
  嘴唇张了张,半天说不出话。
  “没事。”温岑说,“赢了就好了,不怕。”
  有几分调侃,也有几分认真。
  他伸手指她一下,“不许哭啊,我受不了这个。”
  煽情亦或感谢,都被他禁止。
  冬稚红着脸,嘴唇嗫嚅。
  半天才找回声音:“温岑……”
  “嗯?”
  只这么一句,没了下文。
  车水马龙的街头,她慢慢收拢双臂,将琴盒抱紧。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把4/4琴。
  ……
  本该休息的日子,陈就和班上两个男生被老师拜托帮忙,吃过午饭又来了学校。老师把要登记分数的各科小测验试卷交给他们,交代清楚之后赶去开教学组会议。
  陈就坐在长桌最前一侧,刚好是老班的位置。
  登记完至半,口袋里调到震动模式的手机嗡嗡直响。
  陈就记完手上这张,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后座男生发来的消息:“你不来看比赛啊?我在体育馆,三楼这里好多人。”
  陈就简短回复:“不了,在忙。”
  后座男生如往常一般感慨他的“不活跃”,陈就没回。
  没几分钟,后座男生又发来消息,陈就随意一瞥,目光意料外怔住。
  “我们学校来了两个人哎!冬稚竟然也在,这不会是重名了吧?她也参赛了?她会拉小提琴??”
  放下笔,手从桌上拿开,陈就的视线完全转移到手机屏幕上,想回复,打下几个字,立刻又删掉。
  他收起手机,站起身对身旁的同学道:“我有点事情。”把剩下的小半份试卷交给对方,“这些麻烦你帮我登记,谢谢。”
  言毕,快步冲出办公室。
  ……
  “我去,冬稚?是我们学校那个冬稚吗?”
  “不是吧?她会拉小提琴?没听说过。”
  “可能是重名?”
  “这个名字重名概率没这么高吧……”
  体育馆三楼门口,立了张板子,上面写着各项目比赛选手的编号和名字。
  早就知道学校体育馆借出去办比赛了,连续好几天,正好休息日,想来的一小部分本校学生便结伴来凑个热闹。
  今天比的是小提琴组,对着项目随便看了看,结果看见一个令人眼熟又诧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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