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重名!”板前围观的某位发现细节,手指向后边,“这里写了,澜城一中学生……就是她!喏,跟上面赵梨洁姓名条后面的备注一样!”
“真的是冬稚?”
“她会拉小提琴?”
“什么时候的事,真的假的……”
一时间,吃惊的一中学生议论纷纷。
……
赵梨洁正往学校赶,来看她比赛的朋友早早就到了,给她发消息:“你还没来吗?我们在学校里,快到体育馆了。”
“我在路上,马上就到了。”她立刻回过去。
下一秒,朋友告诉她:“我们看到陈就了!他在往体育馆赶,是不是来看你比赛的?肯定是!你赶紧来啊!”
赵梨洁一愣,脸上绽开笑容,指尖打下回复:“我是跟他说过,如果有空来看比赛,他说看情况。”
那边调侃她:“什么看情况,你是没看到,他跑得比风都快,急死了我看!”
笑意止不住,赵梨洁发了个表情给朋友,收起手机。
“宝贝笑什么呢?”赵父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女儿一眼,笑容满面地问。
赵母在副驾驶座,闻言也回头。
赵梨洁咳了声,正襟危坐,“没什么。”
然而唇角弧度怎么都遮掩不住。
……
看到门口的板子,赵梨洁也有些诧异。不过早就知道冬稚会拉小提琴,比起旁人,那份情绪要轻不少。
后台的选手都在练习,有从别的学校来的,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生,男生只看见两三个。
赵梨洁拎着琴盒走动,直到拐角才看见冬稚。
冬稚正收拾东西,蹲下身把琴装进琴盒。
赵梨洁快步过去,“冬稚!”
冬稚抬头,稍顿,嗯了一声,把琴装好,站起身和她打招呼:“你好。”
“你在练习?”
冬稚点头。
赵梨洁笑着感慨:“我没想到你会参加哎!”
“想参加就来了。”
“那以后有空我们可以多多交流!”
冬稚点了点头,“有机会吧。”
“对了。”赵梨洁和她寒暄,问道,“你考级了没?”
冬稚说:“没有。”
赵梨洁热情道:“那正好!我之前刚考过,我有经验!我那个老师非常好,如果你要考级的话,我可以借你资料,然后考试的内容,怎么做准备之类的,你可以提前学!”
“如果有需要的话再麻烦你。”冬稚淡笑,“谢谢。”
赵梨洁说:“你千万别客气!考级的曲子虽然感觉上不容易,但是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多练练慢慢就能掌握了。你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学会。如果有帮得上的,我也可以教你!”
“好。”冬稚又道了声,“谢谢。”
没多久,赵梨洁被认识的选手叫走。
一群人围成一圈热聊。
她在人群中间,众星拱月,她是最耀眼的中心。
……
“接下来有请十八号选手,来自澜城一中高二的学生,冬稚!”
报名的主持人走下来。
冬稚提步上台,缓缓行至中央,光打在身上,看不清台下。不知道苗菁、温岑还有阿沁在哪里,她没有去找,平静地挺直背,站好。
舞台角落,钢琴老师已经就位,彼此对视一眼,冬稚从容摆好架势,拉动琴弓——
……
贝多芬的九首小提琴奏鸣曲中,F大调奏鸣曲——这首《春天奏鸣曲》——是第五首。
评委老师点评的时候,冬稚眼前有点花。
一瞬间看见的似乎不是台下,而是十三岁那年,那一天之前家门前的小院。
冬豫其实并不懂小提琴这些,但他会坐着静静地听,不管冬稚拉琴是拉几分钟还是半个小时、几十分钟,他永远是她最忠实的听众兼观众。
他会鼓掌,会夸她拉琴好听,甚至她再小一些的时候,他会摘路上黄色的野花回来,等她放下琴弓的时候送给她。
冬稚总是抱着他的脖子不依不挠:“不要这个花,要玫瑰!要玫瑰花!”
冬豫从来不会生气,永远笑着说好,答应她:“以后给你买,好吗,买很多很多。”
她夸张地许愿:“那要把这个院子都堆满那么多!”
冬豫就也夸张地答应她:“好,到时候就把这个院子铺满,全部铺满……”
很可惜,没能等到。
眼前,台下的评委老师正在做最后总结,她说:“贝多芬是个伟大的艺术家,他很乐观,不屈服于疾病的磨难,他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在这首曲子里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你的演奏,让我想起了他说过的那句话——‘我真想拥抱这个世界’。”
年过四十的女老师,放下话筒,和其他评委们一起,给她鼓掌。
满场都是掌声。
冬稚持琴弓的手微微有些用力,她竭力忍着,不让人看出。
在这片掌声中,她弯腰,鞠了一躬,然后拿着琴一步步退场下台。
一步一个脚印。
她的脚印下有小院里永远扫不干净的水泥地上的尘味,有墙面边边角角长出的薄青苔的腥气,有阳光遮蔽总是不见天日的返潮味道。
她的脚印也是低人一等,是心比天高,是不配。
更是不听劝,不服气,不认命。
这首《春天鸣奏曲》是热爱生活充满朝气的名曲。
比赛前冬稚在谱子上给自己写了一句——
“我和世界有所关联,我仍想拥抱这个世界。”
第21章 炎
像往常一样早早到校, 冬稚将自行车停在小卖部门口,轻轻向上耸了下书包, 朝学校大门去。肩上的书包并不太重, 一周六天都要上课, 只一天休息,学生们平时只带几本要看的书或要做的练习册回家,没谁把课桌上的小山堆往家里搬。
同行的人群里,有人发现冬稚, 不时侧目朝她看来。
到班上,已经来了一小半人。
冬稚踏进教室。
不爱搭理闲事的, 看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对进来的哪个同学都没有过多兴趣。一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早就开始默默背书,根本连头都不抬,完全不关心其它。
除此之外, 也有向冬稚频频投来视线的。
人陆续到齐, 苗菁要早一些,温岑一贯都迟。
作业和笔记该交齐的都交齐,苗菁往前靠,戳她的手臂, “冬稚。”
“嗯?”冬稚刚翻开书, 回头。
“你知道嘛, 好多人都在聊呢, 学校贴吧昨天下午一结束就有人开帖。”苗菁说, “你拿小提琴比赛第一名的事都传遍了!开心吗?”
冬稚说:“开心。”
苗菁比她还高兴,犯着痴乐,“你好厉害呀冬稚,嘿嘿。”
冬稚抿唇一笑,说:“嗯。我是有一点厉害。”
没有过谦,也没有小气,面对发自内心喜欢的东西,这一次,是大大方方坦诚的态度。
……
下午最后一节,13班和2班都是体育课。
这周不是冬稚所在的小组值日,跑完圈,做完操,体育老师吹哨后,各人解散自由活动。
冬稚被苗菁挽着胳膊,沿着草皮旁的跑道绕着漫步。
不远处,男生们在操场上打篮球。大冬天,全都热得脱下外套,有那不怕冻的,穿着短袖就上阵了。
苗菁抖了抖,“看着就冷。”
冬稚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道:“冷就不看嘛。”
“不小心瞥到的。”苗菁说,“哎,温岑是不是也在?”
冬稚视力还不错,但稍微有些距离,眯了眯眼,“嗯,是在。”
“昨天他好高兴哦。”苗菁说,“你下台的时候我们都在鼓掌,我想跟他说话来着,叫了他两句他才听见,一转过头,差点吓死我,我第一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
“是嘛。”冬稚微愣,笑了笑。
球场上的男生们有万分兴致,远远看到温岑的背影,他像一阵热风,在其中奋力奔跑着。
苗菁没有看男生打篮球的兴趣,挽着冬稚的手继续走。
草皮干净的地方,一小群一小群女生围坐在一起聊天玩闹,人明显比别处多。
“苗菁。”
有人喊了一句。看过去,是其中一群里的某一位,和苗菁关系还不错,“要不要过来坐?”视线移到她旁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主动开口,“冬稚要不要也来?”
冬稚有些意外,苗菁也是。她们以前从来不叫冬稚。
苗菁看向冬稚。
冬稚婉拒:“不了,我们逛一逛。”顿了一顿,轻声加了一句,“下次。”
开口的女生愣了一下,笑了:“好!”
苗菁冲她们摆手,挽着冬稚正要往前走,有人问:“冬稚,你昨天参加了小提琴比赛?”
冬稚点头。
“听说是第一名对吧?”
苗菁笑嘻嘻替她答:“对呀,第一名!”
那人感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你真厉害!”
冬稚回以一笑。
这一片坐了好几圈人。
忽然听人冷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向声源,不是她们13班的,是2班的女生。
冬稚记性不错,说话的女生她有印象,和陈就一起吃饭的那次,这个女生坐在赵梨洁身边。
苗菁眉一皱,呛回去:“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你也拿一个试试啊!”
女生不服气:“不就比了个赛,我们班赵梨洁小提琴拉得那么好,也从来没见人赵梨洁炫耀。”
“你……”
苗菁还没说话,先前问冬稚要不要坐下的女生先开了口:“赵梨洁小提琴拉得好,她昨天不是也去比赛了吗,她拿了优秀奖是很厉害,可冬稚是第一名啊。”她说,“而且冬稚也没炫耀,我们问她一下而已,她确实厉害啊。”
2班的那位女生不妨被别人呛,还不了嘴,眼皮一翻,拉着身旁的人,起身走了。
冬稚没想到除了苗菁以外,其他的人会替她出头。
“冬稚。”替她说话的女生旁边,有另外的人出声。
“嗯?”
“下次有机会可以听你拉一拉小提琴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没怎么听过这些。”
苗菁怕冬稚不喜欢,看向她。
冬稚却笑了,她弯唇,点了点头,说:“好。”
……
转眼周六。距离期末其实不剩多久,高二上学期即将结束。
冬稚傍晚回家吃饭,洗了碗刚到书桌前准备看一会儿书,手机亮了。通讯软件有人请求添加她为好友,备注是同级某班的一个同学,以及四个字:“找你有事。”
犹豫了一下,冬稚通过对方的添加请求。
来人没有废话,开门见山:“你好,我是6班的詹静。”
冬稚回:“你好。”
詹静说:“是这样,我马上要过生日,到时候请客的地方,就是小宴会厅那样,有表演的小台子,我想请你现场拉小提琴,按小时算费用,可以吗?”
像是怕她不答应,詹静又加了一句:“不会很累的,我请的都是同学,你只要在台上拉小提琴就行,如果你肯来的话,我真的很感谢!”
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冬稚愣了愣,而后回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做不了。”
詹静说:“价钱可以商量,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太好。”
“对不起。”
她马上补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就是我可以多给你一些。你考虑一下?”
冬稚垂下眼睑,打下几个字:“不了,不好意思。”
……
这些年,陈家的祭祀都在冬月,自从陈就的爷爷去世,陈文席这一辈就把时间改在了老人家去世的那个月份。
不管当值的不当值的,几个给陈家干活的人都在,不过这些人里除了冬勤嫂和佳婶是长工,做了多年,其他人都是一两年或者几个月的短工,工资也不一样。
陈文席看重这个日子,样样都要好,样样都要全。一桌大宴上供,没人吃,食材、模样,什么也要最好。自然干活的所有人都不能缺。
冬稚不去前面凑热闹,在家收拾卫生,扫完地,拧了湿抹布擦桌子,擦着擦着,脚跟踢到身后的竹椅子,扭身想拉把椅子拉开,回头一看,发现冬勤嫂出门时说要带去陈家的一袋食材落在椅上。
左不过是些佐料的东西,这些边角料才需要冬勤嫂去买。
冬勤嫂许久不叫冬稚去陈家帮忙,自从那次陈就买琴的事开始就是。
冬稚也不是很想去,料想冬勤嫂过会自然会回来拿,暂时放下。
她继续打扫卫生,里外简单清理过一遍,还不见冬勤嫂回来的身影。
冬稚默叹,擦擦手,拎着袋往院墙角下的小门走。之前关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开了。冬勤嫂是在陈家做事最久的一个,毕竟她们家和陈家的渊源,最早要从冬稚她爸——冬豫小时候开始算。
冬勤嫂镇日进进出出,小门封了多少还是不方便。
到后面一看,小门没关,虚虚掩着。
冬稚拎着东西进去,到厨房,冬勤嫂正狠力清洗锅碗瓢盆,水流开得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