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051章 ...
其实后来这些日子, 郁星禾虽然依旧很想,但已经不再执着于那个答案了。
知道固然好。
不知道,就当是老天留给她的一个念想。
像贺幼霆说过的, 他一定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好好活着, 可能比我们过得还要好。
但忽然间, 她知道了那个存在,甚至还是曾经见过的人。
她心情很复杂,很乱。
她不停回想仅仅见过几次的那个人的模样,想了很久才发现,他在她脑中的印象那么模糊。
她只记得他很幽默, 很爱笑, 可她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那个父亲, 明明不是这样的。
沈庭毓说他不爱出门, 不爱说话,怀才不遇,整日埋头于自己的艺术作品中。
邵阿姨说他偏激,固执, 经常和母亲吵架, 所以母亲后来才离开他。
他们两个性格差异如此之大,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也曾想过是不是重名, 但她反复跟邵阿姨确认过, 年龄,籍贯都对得上。
有这么巧的事吗?
郁星禾脑子里的一些丝丝线线渐渐交织在一起。
曹驿爱在屋子里涂鸦。
曹驿住的地方离父母当年租住的房子很近。
庄姨说过,初见曹驿时, 他很颓废,颜料到处都是……
原来是他。
原来……是爸爸啊。
从医院出来,郁星禾就一直恍恍惚惚,精神不太集中,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会,红灯第三次亮起的时候,她站起来,打车去了乐思优品。
去年的购物节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又要到了,乐思优品文化园依旧忙碌。
乐思优品办公楼是不可以随便进入的,郁星禾没有工作证,不能过闸机,她想给贺幼霆打个电话,还没拨通,就看到沙瑞从楼里出来。
沙瑞先去前台那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出门,看到郁星禾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立刻加快脚步,“郁小姐,您怎么来了?”
他在里面刷了卡,让郁星禾进来。
郁星禾说:“贺总在吗?”
“在,刚开完会,我带您上去。”
“谢谢。”
电梯一路往上,沙瑞将郁星禾送到他办公室门口,“贺总在里面,我还有事要办,就不送您进去了。”
郁星禾轻轻点头,“谢谢,你去忙吧。”
沙瑞走后,她轻轻舒了口气,推门进去。
贺幼霆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面向窗子,正打电话。
听到声音,他目光瞥向门口,看到郁星禾,他似乎很意外,因为之前郁星禾总怕耽误他工作,几乎不来的。
他边接电话边站起来,冲她招了招手。
郁星禾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腰,像小猫一样缩进他怀里,寻找温暖。
贺幼霆伸手搂住她,揉了揉她的头发,继续跟人讲电话。
两分钟后,他说:“行,你先这样传达下去,看看反映再说。”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扔桌子上,两手将她环住,柔声说,“怎么啦,怎么忽然跑来找我?”
郁星禾脸色不太好,表情也不太对。
贺幼霆心里有点紧张,“报告有问题?”
她没说话。
贺幼霆突突突,“我有问题?”
不会吧……精力充沛成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有问题。
见她不说话,贺幼霆又猜可能不是自己的问题,他搂住她,轻拍她的背,“没事的,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就算有问题也一定治得好的,放轻松。”
郁星禾本来心情很郁闷,被他一顿瞎猜给逗笑了,她脑袋贴在他胸口,“胡说什么,我们没有问题。”
贺幼霆松了口气,低头问她,“那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
郁星禾闭了闭眼睛,“就想抱你一会。”
他笑了,“抱吧,我不收钱。”
郁星禾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心情好了很多,她盯着他桌子上的摇摆娃娃,那个娃娃跟自己的是一对,当初贺幼霆买了两个,这里放一个,送她一个。
她盯着那个娃娃看了一会,忽然说:“贺幼霆。”
“嗯。”
“我好像找到我爸爸了。”
屋内静默无言。
郁星禾慢慢说了刚刚发生的事。
起初,贺幼霆是震惊的,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找了那么久的父亲,竟然是跟他有那么多年交情的曹叔。
果然人世间的事千丝万缕,盘根错节,你在街上碰见的某个陌生人,可能是你小学同学邻居的朋友。
贺幼霆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办?”
郁星禾沉默地摇了摇头。
贺幼霆知道她的顾虑,他的唇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下,“不知道就先别想了,吃饭了吗?”
“没吃。”
“去餐厅还是外面?”
“不太想吃,我想回家了,你晚上会准时回来么。”
“下班就回。”
对于认不认曹驿这件事,郁星禾想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她有了结果。
那天贺幼霆忙完后,两人一起去了曹驿家。站在门外,贺幼霆牵住她的手,“你想好了。”
她微微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她决定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
曹驿现在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的出现,势必会影响他现在平静的生活状态,他是否愿意接受她,庄姨是否介意她,以前认沈庭毓时想过的那些问题,再次摆上台面。
她已经25岁,他离开母亲已有25年,如果认他需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她宁愿不要。
像现在这样也好,知道他过得很好,偶尔还能来看看他。
挺好。
贺幼霆牵着她的手攥紧了些,推门进去,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个感应器,门一开,一个仿鹦鹉的声音叫起来:“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里屋庄姨掀了门帘出来,一脸笑意:“你们来啦?正好吃饭,快进来。”
两人进入到里屋,是两口子的生活区,一张桌子上摆了五道菜,厨房里还在忙活。
贺幼霆说:“不年不节的,这是什么意思,谁过生日么。”
庄姨笑了,“儿子考第一,你曹叔瞎高兴,非要庆祝。正好你们来,不然这么多菜都吃不完。”
那头沙发上玩游戏的曹叔儿子招呼贺幼霆:“哥!快过来拉我一把,要被灭了。”
贺幼霆答应着过去,接过他的手机。
郁星禾走到厨房门口向里看去。
曹驿围着围裙,颠勺动作娴熟,他勺子在调料盒里搅了搅,回头喊:“给我拿袋——”
看到门口的郁星禾,他愣了一下,手上动作停了几秒,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两下,嘴角露出点笑,“来了。”
郁星禾鼻子微酸,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嗯。”
曹驿回过头,机械地炒菜。
郁星禾问:“您刚刚要什么?”
曹驿啊了一声,“盐。”
郁星禾说:“在哪里,我去找。”
“门口柜子最上面的开门里。”
郁星禾顺利找到一袋盐,走到他身边,拆开袋子将盐盒填满。
郁星禾回国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曹驿添了点盐,炒几下关火,用围裙擦擦手,看向她,“上次那小子过来,你还在国外,现在怎么样,心情好点没有。”
郁星禾“嗯”了声,“没事了,都过去了。”
“那就好,遇事想开点,不高兴就说出来,往那小子身上撒气,他抗揍着呢。”
郁星禾忍不住笑出来。
饭桌上,他们一家三口依旧以互怼为乐,受夫妻俩的影响,他们的儿子也是性格开朗,他又是学霸,不难看出长大也是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
曹驿问贺幼霆:“领证没有呢。”
“后天。”
“挺好,婚礼什么时候办。”
“圣诞节那天,”贺幼霆看了他一眼,“到时给你们留个最前面的位置。”
曹驿笑了下,“算啦,我这糟老头子在后头看看热闹就行,前面那么多摄像机,我可不去。”
庄姨说:“锻炼一下,以后你儿子结婚,也有摄像机摄你。”
曹驿没再接话,目光转向郁星禾,“丫头,是本地人吧。”
郁星禾桌下的手指动了动,“嗯。”
“家里还有什么人?”
郁星禾抿着唇,拳头攥紧,“爸爸……在洛杉矶定居,妈妈,已经去世了。”
曹驿的眼中有一瞬间的错愕,没留意间,手中的筷子落地。
庄姨去厨房给他换了一双新的,“也是个可怜的孩子,霆子也是从小没爸,都不容易。”
似乎是不想勾起郁星禾伤心事,后面庄姨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很快饭桌上的气氛又好起来。
贺幼霆郑重其事给曹驿倒了杯酒,“曹叔,咱俩喝一个。”
后半场曹驿话不多,端了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自己先干了。
贺幼霆喝光杯中酒,又给两人倒了一杯,说:“曹叔,这么多年了,没少让您操心,再敬您一杯。”
庄姨在一边说,“霆子,自家人不用客气,少喝点。”
贺幼霆笑了下,又看向曹驿,“庄姨也说了,我从小没爸,上学那会儿,我一有事就找你,我记得你还给我考试卷子上签过字吧。”
他举起酒杯,“我这马上就要结婚了,咱们喜事成双吧,曹叔,您要是不介意,我认您当干爸,以后我就是您儿子,您和庄姨的事就是我的事,弟弟的学业前程我都包了,我们当一家人一样相处,您看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都愣了一下,过了会,庄姨说,“霆子有这份儿心,我们肯定高兴,但有一句话说的不对,认不认,咱们现在不都是一家人么,”她捅了捅曹驿的胳膊,“人家孩子等你回话呢。”
曹驿只要喝酒,脸就会红,他盯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人家都巴不得身后累赘少,你倒好,自己往上贴。”
贺幼霆酒盅往桌上一撂,“您就说同不同意吧。”
过了两秒,曹驿说:“你这么个大老板上赶着当我儿子,我不同意,我不是傻吗?”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就热烈起来,庄姨说:“真是双喜临门了,不过你弟弟的事不用你操心,个人自有个人福,别把他惯坏了。”
贺幼霆笑着揉了把小弟的脑袋,又重新给自己和曹驿倒酒,“那我不客气了,爸,我再敬您一杯。”
一杯喝过,他又敬庄姨,“干妈,也敬您一杯。”
庄姨乐呵呵的喝完这杯酒。
酒杯放下,贺幼霆示意郁星禾,“星禾,叫爸。”
郁星禾立刻看过去。
贺幼霆没看她,只把酒杯给她满上,“你是我老婆,我爸就是你爸,快点,说不定有红包拿。”
郁星禾已经将裙摆的褶皱攥成一团,手心冒汗,贺幼霆在桌下悄悄握住她手,“不愿意啊,别告诉我你想反悔,我请帖都发出去了,新娘名字可改不了了。”
郁星禾心口跳得很快,过了会,她终于艰难的说出那个字:“爸。”
那一瞬间,似乎一直坚持的东西终于得到了圆满,她紧紧回握贺幼霆的手,竭力控制自己的眼泪。
而曹驿,在听到郁星禾的那声“爸”后,却没有控制住,红了眼眶。
庄姨笑说,“他一直就说想要个女儿,这下高兴了,儿媳妇也是半个女儿。”
这一晚,贺幼霆和郁星禾走后,曹驿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抽了根烟。
庄姨进来,数落两句,“外面抽去,屋里都是味儿。”
曹驿应了一声,起身往出走,顺手拿了零钱包塞兜里。
在店外站了一会,一根烟毕,他转身往后面那条街走去。
顺便在路口的店里买了两摞烧纸。
这里本就是郊区,很偏僻,后面那条街这个时间人更少,曹驿找了个十字路口,烧纸抖落开,拿出打火机,点燃一张,叹了口气。
“红梅,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把一张张烧纸填进去,“我一直以为你在国外过的很好,没想到你已经走了。”
他抹了把眼泪,“这么多年,你还是怨我吗?”
“我见到女儿了,她现在出落得真好,真漂亮,都是你养得好。”
“我……不敢认她。”
“怕啊,怕她怨我,恨我,怕她为你鸣不平,就这样吧,也挺好。”
“她快结婚了,找的男孩不错,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放心吧。”
“还有庄秀,当年你离开我,我一蹶不振好多年,后来遇到她,是她把我从泥沼里带出来,是她把我洗干净,让我像个人,就……不让她知道了吧,她看着大大咧咧,实际挺敏感。”
曹驿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说了很多,眼泪抹了一次又一次。
早在上次贺幼霆把钱包落下,曹驿无意中看到相框里他们小时候的合影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当时他的手几乎在抖,那照片里,是儿时的贺幼霆和他的女儿。
贺幼霆曾说过,他跟郁星禾从小就认识,是小学同学。郁星禾也曾说过,她小学六年级就出了国,这跟他女儿出国的时间是吻合的。
最重要的一点,贺幼霆的钱包里不会有其他姑娘的照片,这个小女孩,只可能是郁星禾。
是他的女儿。
当年他跟蒋红梅分手后,已经知道她怀了孕,但蒋红梅去意已决,骗他已经做了手术,说孩子没有了,他自此消沉,比以前还不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