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爱国顿时红了脸。
虽然不能说经常吃得有多好,可他好歹也算是不经常挨饿的人,怎么能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这么没规矩,和好几天没吃过饭一样呢?太馋痨了。
高爱国矜持地降低了速度,用筷子尖儿戳着饭粒吃,王春枝注意到了这一点,半笑半恼:“高爱国,有点男人的样子!这样的菜我一顿能吃五六碗饭,还饶俩大饼子,你比我一个女人还吃得少吗?来,看我的!”
王春枝用烙饼子卷了满满一把杂烩菜,卷成油条粗细模样,豪迈地送进嘴里大大地咬了一口,嚼得非常之有味的样子。
高爱国看得楞了,为啥春枝儿干啥都这样迷人呢?
其实他这完全是滤镜心态,别的女子这样毫无形象地大吃大嚼他绝对会敬而远之,可春枝儿这样做就是利落又好看,说句不好听的哪怕王春枝在他面前挖鼻孔那也是美的。
王春枝给高爱国也照样子包了一个卷子,强迫他吃:“自己拿着啃,别让我塞你嘴里!”
高爱国紧张地接过了,他想充满男人气概地咬一口,结果姿势没调整好,没耍成帅反而还呛到了,逗得王春枝姐妹哈哈大笑,太婆也咧着嘴笑了,慈爱地用看未来曾孙女婿的眼神打量高爱国。
这小伙子,对春枝儿好像有意思呀?真好,看起来不是个坏人……
王春枝和程冬至都不准高爱国客气,亲眼盯着他吃完了好几碗饭和三个卷子才作罢,没吃完剩下的饼子和炒鸡蛋也硬是打包好了给他装上:“别推,天儿热这屋里存不住,放第二天就馊了!”
高爱国谢了又谢,最终打着饱隔儿骑车走了。他从来没有吃得这样撑并满足过,蹬轮子的动作都比平常要慢许多,脸上始终带着回味的傻笑。
送走了高爱国,姐妹俩牵着手非常高兴地走在回王家的路上,尤其是王春枝,开心地哼起了小曲儿。
然而回到王家时,气氛却有些不对。
平常这个点王家的晚饭早就没了,大家也各回各屋洗刷睡觉,可堂屋里居然还点着一盏煤油灯,王老太木着脸盘腿坐在炕上,王雪花和周杏儿,以及周招娣都在旁边站或坐着,其他人倒是不在。
周杏儿拼命对王春枝使眼色,两只眼都快成斗鸡眼了。
王春枝察觉到了点儿什么,刚要说点什么,王老太就先开口了。
“冬枝儿,你今天去哪儿了?”
“她……”
王春枝才要替程冬至回答,就被王老太拦住了:“你别做声,我问她。”
口气不是很凶,可这样的王老太反而更加异常。
程冬至听王老太的口气就知道肯定是有人透风给她了,不然从来不关心她去哪里野的所谓亲奶,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既然她已经知道,那么撒谎没啥必要,反正以后迟早是要挑明的,不如现在探探底。
“我去县城啦!”程冬至天真无邪地笑嘻嘻回答。
王春枝的手紧了一紧,可她很快就想到了和程冬至一样的事情,便沉默着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你去县城干啥了?”
“我去考试了!”程冬至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啥???”
第37章
王老太有点傻眼,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答案:“你考啥?”
“县小学的招生考试, 要是考第一名的话能免学费呢, 所以我去试试!”
其实并没有免学费的说法,程冬至是故意这么说的。
果然,王老太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个虚假重点给转移了:“你也不怕吹牛吹破了!还第一名呢, 你知道自己名字咋写不?”
程冬至低下头没说话, 王雪花幸灾乐祸地嘲讽道:“就你?人家县里小学的都是和咱们不一样的人儿, 哪里是你这种乡下丫头能混进去的, 谁给你的脸呀?”
程冬至瞥了王雪花一眼:“那老姑意思就是我考不上咯?”
王雪花用鼻子哼了一声:“你要考上, 我脑袋给你当凳子坐!”
“这可是老姑自己说的, 到时候我要是考上了你可别赖。”
王雪花几乎笑出声:“是我说的,大家耳朵都听着了!那你要是考不上咋办?不能光我赌誓?”
“我考不上,那…那……”程冬至故意作出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 还是王老太看不上,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你还真有鼻子有眼说上了!你考得上个啥, 也不拿镜子把自己照照!村里小学都没去过一天儿,你还想去县里,怕是做梦没醒?春枝儿你也是胡闹, 就为了这, 让那高爱国专门带她去?这人情债我可不替你还!”
王春枝松了口气,撇撇嘴:“还啥人情,不就是顺路的事儿吗, 有啥好还的?冬枝儿才多重, 带带她废啥力气?”
“你当是只是顺路儿呢!我可是听人说了, 那高爱国带着冬枝儿在县里又吃又喝的,肯定花了不少钱!冬枝儿人小嘴馋不懂事,你还能装没事儿人吗?我还以为你存着啥私房去偷买东西呢,敢情是一毛不拔,白占别人便宜!”
王春枝和程冬至这个时候才回过味来,原来老太婆是因为这个不自在啊!
王雪花被王老太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自己真正生气的原因,斜眼酸程冬至:“你咋就这么不要脸呢?那么贵的地方,人家带你吃,你还真张嘴吃上了啊?一点家教都没有!平常也没饿着你,你咋见到点好吃的就忘记自己姓啥了?”
程冬至心知肚明王雪花是在嫉妒她,就故意气她:“又不是我非要吃的,我说了我不饿,高大哥非要请我吃,不吃就生气,我能咋办啊。那油条真好吃,又香又软,汤里头飘着油星子,还有香喷喷的葱花儿……”
王雪花气得脸都红了:“你就吃!吃死你!你配吃那么好的东西吗?看不拉半个月的肚子!”
“拉肚子正好,我天天吃糠团子蹲不出茅厕来,正憋着呢!”程冬至笑嘻嘻。
“你!!……”
“得了得了!嚷嚷这些没用的干啥?去都去了,现在说啥也没用,以后自己想办法还人家饭钱!”
王老太才要回房睡觉,程冬至忽然拉住了她:“奶,我要是考上第一名了,你让我去不?”
“你考个屁的第一名!少说梦话了!”
“那谁知道呢?要是真的考上了呢?”
王老太不耐烦:“那你就去!谁还拦着你?到时候你一分钱都别想从家里拿,去学校喝风去!人家免学费就了不得了,你还想着给你免饭钱吗?还有书包本子笔,哪一样不是钱?谁有那个闲钱供你瞎折腾!”
程冬至顿时浮起了委屈的表情,低着头松开了手。
王雪花得意地瞟了她一眼,挽着王老太的胳膊笑嘻嘻地回房去了。
回房后,王春枝紧张地问程冬至:“第一名真的免学费吗?”
“没有,我瞎说的,就是想试试看奶的口气,看看她让不让我念书。”
“你呀!”王春枝叹了口气,笑着说:“别说免学费了,就算加双份儿,我也得把你给弄进去!”
“大姐最好了!”程冬至一把抱住王春枝撒娇。
王春枝摸了摸程冬至的头,心里有点忧愁:“可我看奶那口气,她还是不愿意你去的。就算免学费,其他杂七杂八的钱多着呢,这个不好糊弄。”
程冬至有主意:“到时候咱们编个谎,就说校长看我机灵,舍不得我这个好学生,杂费也免了,叫我在学校里半工半读!”
“说得真像那么回事儿!话先别说早了,你到底有几分把握能考上呀?”
“有个七.八分?”
“这么有把握?”
“那就五.六分……”
“到底行不行啊?”
……
对于是否考得上这个问题,程冬至这个当事人自己心里都没底,更别提其他人了。
王春枝一开始对自家妹儿那是百分百盲目信任,可被王家人那么一说,后劲儿一上来,心里也是越来越虚。
高爱国那边不清楚,可王老太和王雪花她们是绝对不相信冬枝儿能考上的,可没少当面笑话她,动不动就故意在饭桌上问她被录取了没,啥时候出结果,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又是好一阵冷嘲热讽。
当初村里小学几个成绩好的也不是没去试过,可惜一个都没过,那边的考试太难了。
就冬枝儿这样儿的,村里小学都没念过,竟然也想进县小学去念书?怕是脑子在省城里磕坏了!
可惜老天爷并不想让她们再多笑一段时间,王老太母女的欢乐只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六月底的时候,高爱国挥舞着录取书风驰电掣地来太婆家报喜了。
“中啦!中啦!冬枝儿你是第一名!!”
正在弄院子菜的程冬至惊喜地跳了起来。
“真的呀?没弄错?”
“千真万确,你看这上头是你的名字,一笔一划都没错!”
高爱国比自家妹妹得了第一还高兴,骄傲。
程冬至确认后,不禁又兴奋地跳了几下,她想去通知大姐这个好消息,高爱国就自告奋勇地说:“你在家歇着,我骑车快,我去!我把你姐给带回来!”
王春枝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喜极而泣,想说点啥半天说不出来,高爱国一边高兴一边担心,不住地安慰她,害怕她哭得太厉害背过气去。
“真个儿考上啦?”王春枝一边哭一边问。
“真的,你们不愧是姐妹俩,问的话都一样!这还能有假?”
“那咱们快点回去!我要好好看看那张纸!”
王春枝坐上了高爱国的后座,手抓得紧紧的。高爱国心跳如雷,路上几次险些掉到沟里去。
程冬至和太婆在院子口一直等着俩人呢,王春枝一下车就把程冬至抱了起来,举得高高的:“我妹儿就是争气,比谁都强!”
程冬至抱住王春枝的头香了一口:“都是姐给我弄来的书和纸笔好,没有那本书,没有天天练大字儿,我也考不了第一!”
说到这,姐妹俩又抱头哭了,看得高爱国也鼻酸酸的。
太婆不是很懂啥叫招生考试,只知道冬枝儿之前天天挂念着的考学居然考了第一,大家都很欢喜,笑得满脸都起了褶子。仨人都离开后的夜里,她不住地对自己祈祷过的神佛感谢:“多谢菩萨保佑,咱冬枝儿真的中举啦!再求求你,保佑她做个女状元!”
王春枝把这个好消息带回王家的时候,王家人的反应几乎是炸了锅。
除了王有孝是发自内心地为程冬至高兴,周杏儿是有点意外和羡慕,其他人全都是看笑话不成的失落,妒忌和怀疑。
王老太第一个不肯相信:“你怕是骗我?就她?第一名??”
王春枝骄傲地把录取书抖了抖:“这不上头写得清清楚楚的吗?还盖着县小学的章儿呢,真真切切的!”
王老太认得的字不多,可她坚持要亲眼看看这录取书,王春枝想了想,还是给她了。
王雪花认得的字比她娘多不了多少,可两人却和眼里着了火一眼,恨不得把这张薄薄的纸给看穿了。
“老姑,你手上劲儿轻着点,别拉破了!”周杏儿瞧出不对,笑嘻嘻地提醒:“这东西可金贵着呢,放过去那就是中秀才的报子,要是破了冬枝儿就念不成书啦!”
程冬至早就看穿了王雪花打的什么主意,也笑嘻嘻的:“老姑没事儿,你随便儿扯,这纸不要紧!就是怕我们给弄坏弄丢了,学里给发了三张呢,高大哥那里还有两张,随便这张你烧了都行!”
王雪花脸色一僵,重重地在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狗屁玩意儿,也看得这么金贵!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说罢王雪花跑开了,还重重地带上了房间的门,不久隔着门传来她的哭声。
王老太的脸色非常精彩,变幻莫测了许久,最终道:“有啥好高兴的?县里念书比村子里还费钱呢,我哪来的钱让她去读?留在家里做活儿!一个丫头片子,读啥书?”
王春枝赶紧接上话:“放心奶,不要钱!人家校长说了,看中咱家冬枝儿是个人才,特地允许她在学校里半工半读,一分钱也不要家里出呢!”
王老太憋红了脸:“人家说啥你信啥?校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咋就看的中这么个乡下丫头,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
王春枝怎么可能会在这种问题上退让:“奶,不让去也得有个说头!不要一分钱就能去县里,这么好的事儿别家跪着都求不来,你凭啥不让冬枝儿去?你是冬枝儿亲奶,你咋就不盼着她好呢?”
王老太重重一拍桌子:“你说的什么狗屁话?我咋就不盼她好了?”
“那你为啥不让她去读书?”王春枝步步不让,声音更高更尖。
王老太想不出词儿,半天才梗着脖子:“念过书的女子不好嫁人,人家就爱老实会干活儿的,念过书的花花肠子多,我这是为冬枝儿好!”
王春枝气坏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话反驳,程冬至幽幽地开口了。
“那行,那奶你也和咱们大家伙儿说定,以后也不让老姑去念书,省得害得她一肚子花花肠子嫁不出去。”
王老太气了个倒仰,追着就要打程冬至:“反了天了!这有你顶嘴的份儿吗?!”
第38章
程冬至怎么会乖乖站着挨打,和泥鳅一样根本捉不住, 王老太追得气喘吁吁还差点撞墙上硬是没抓着她, 只得放弃了。
“一个个没大没小眼里没个老人的,都是欠收拾的!今儿天晚了,明天再找你们算账!”
王老太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王春枝还紧紧追着问:“奶, 你到底让不让?你让, 咱们都好说;你不让, 我也得送我妹儿去!”
“明儿再说!今儿乱糟糟的, 能有啥好主意?春枝儿你别和我跳, 你要是敢不经我点头就乱来,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