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就他这么一个考上初中的聪明孩子,全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这个时候要是因为这种事回去了,他还咋有脸面对自己家里人呢?
郝春的父母也赶来了学校,他的母亲给校长下跪磕头,哭得几乎要昏过去,做父亲的没说什么,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郝春给暴揍了一顿。
煤矿工人的暴揍那可是真暴揍,程冬至以前也不是没看过人打孩子,可这次她算是开了眼界。
一拳头过去,郝春整个人飞了起来弹到地上,牙齿也掉了一颗,鼻血直流。
走过去,再一拳头过去,半边脸肿了,嘴唇破皮流血了。
一脚,又把奄奄一息的郝春给踹到了几米外……
大家被这样的暴揍给惊呆了,回过神来后纷纷劝阻。要是再照这样打下去,老师没啥事儿,学生反倒先死在学校里了!
程冬至看得眼角有点抽。
除了郝春父亲下手狠有点被吓到以外,她同时也看出来,这个人是在威胁学校呢。
“校长,老师,我是个没啥文化的人,不会教孩子,他做出这种坏事是该开除,不怨你们。”郝春的父亲转过头,对郝春暴喝:“小畜生,装啥死呢!!家里几辈子才出一个读书人,你倒好,不好好读书还打起老师来了,我留你这个孽种干啥?我丢不起这个人!今天学校里打不死你,回头我也要打死你,大不了我自首蹲牢房去咱爷俩一块儿死了算了!”
郝春的母亲更加凄厉地哭了起来:“当家的,你可不能死哇!这个小畜生死了就算了,你要是也死了,那我和其他几个娃也活不下去了啊!我们一大家子都要被逼死了啊!”
程冬至本来面无表情的,听到这句话后差点笑出声。
这个人说话怪有意思的,啥叫逼死了他们,谁逼死的?
第101章
龚老师再怎么迂腐古板, 这个时候也听出郝春父母的话味儿不对了。
啥,这不是句句在指着他逼死人吗?
毕竟是做老师的, 嘴皮子功夫还是有的:“咋说话的呢,啊?你们儿子要杀我, 让他退个学就变成我杀你们全家啦?本来我顾忌着他还是个小孩子,这才没报案, 让学校私下解决这事儿, 你们再这样胡搅蛮缠给我扣屎盆子,那啥也别说了!公安局见!”
郝春的父亲这个时候也慌了,他虽然没文化可也知道这事太大, 去了公安局那就不是他们撒泼能按下的事情了。现在又是严打犯罪行为的风口头,搞不好他们全家都被划成黑五类,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
他赶紧重重地踹了自己老婆一脚:“嚎啥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不快去给人家龚老师道歉!”
郝春的母亲也立即止住干嚎,不住地给龚老师磕头, 龚老师吓得把身子别过一边儿, 不受她的头, 怕折寿。
眼见着郝春的父亲也加入了磕头豪华套餐,龚老师躲避不及, 用求助的眼神看了校长一眼,校长慢悠悠地叹口气,走了出来挡住了两位疯狂磕头的人。他年纪大, 倒也不怕什么。
“两位家长, 你们儿子这回犯的事实在是太大了, 不退学的话, 龚老师和王冬枝同学这边都没办法交代。现在在场的都是当事人,没啥外人,那我就直说了——你儿子先是欺负这个女娃娃,撕了人家的课本,被龚老师批评教育后怀恨在心,干出这么严重的事情,放哪儿说那都是要记大过的。不过呢,念在他曾经也是考过全校前五十名的好学生,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再给一次,就看这两位咋说了。”
出于校方的立场,校长其实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开除学生是要记档案的,而且不能隐瞒上头,得一五一十写明白了。学校出了这样的学生,那也是校方的责任,将来评定的时候也不好看。
郝春的父亲听出了点儿门道,慌忙停止住了磕头,转向龚老师和程冬至的方向不住哀求道:“龚老师,这位女同学,我儿子他不是个东西,做错事了,对不住你们哇!医药费,课本费,咱们都双赔!双赔!回去我就狠狠揍他一顿,以后他再敢挨着你们一挨儿,我让他吃‘竹笋烧肉’!”
校长看看龚老师,龚老师看看程冬至,程冬至谁也没看,低着头轻轻地说:“我无所谓,只要以后他不欺负我,就成!”
郝春的父亲松了口气,感激涕零:“我一看就知道,你这孩子仁义,懂事,明理!你放心,以后这小子再欺负你,我替你往死里揍他!”
龚老师见正主儿都表了态,自己也就顺坡下驴:“我还能说啥?身为教师,白天辛辛苦苦教学生,晚上还要防着学生的大棒子,这是什么世道!算了算了,谁让人都说杀狗屠猪,下辈子教书呢!”
“啥都没得说了,龚老师,等这小子养好了,我给你送木板条子来,亲眼看着你抽他!以后一天抽他十回,不信他不老实,要是你舍不得抽,回头我给补齐了!”
郝春的父母百般表态,千般许诺,不住地点头哈腰赔礼道歉,并亲自写下欠条给多少多少赔偿画押后,这事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郝春的处分从直接退学变成了记大过留校察看,虽然也算是勉强逃过一劫,可他依旧吃到了极大的苦头。
先是被父母男女混合双打几乎小半个月下不来床,养好了点儿到学校后又被龚老师当着全班人的面狠狠抽了一顿。挨打的时候,即便身上被抽得都是血条子,火辣辣的疼,他也不能躲,更不能哭,憋着身子直挺挺的,生怕惹龚老师生气了叫他滚蛋。
他父亲可是说了,要是再惹事,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
龚老师心里本来就有气,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头一回被学生套着袋子打,能不憋屈吗?再加上也要给王冬枝同学一点交代,他挥舞起木板条下手很重,打在郝春的皮肉上听起来来格外响,声音怪可怕,班上许多胆子小的学生都吓得不敢说话,脸色发灰。
程冬至却是一点都不怕,单手托腮气定神闲地看着。
郝春无意中与程冬至的目光相撞,心里一个咯噔,本来还火辣辣身子忽的就凉了半截。
其实程冬至的眼神也没什么太可怕的地方,就是单纯欣赏他挨打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郝春就是没由来觉得脚底板冒寒气,一股股地往天灵盖涌。
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老家乡下养的一只土猫。那土猫最能抓耗子,每次抓着耗子了都喜欢把耗子玩个半死,再一口吞掉。而她看自己的眼神,和那只土猫玩耗子时一模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陶志远也注意到了程冬至的神情,目光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表面上看,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可程冬至并不打算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只要有陶志远这条毒蛇在一天,郝春迟早会再次上他的套儿,变成冲锋陷阵的炮灰,继续膈应她。
况且这次的事儿郝春着实吃了大亏,心里不记仇是不可能的。他又没什么脑子,被人挑拨几句很容易冲动,到时候要是他们计划再周祥一点,行事的时候再缜密一点,她说不定会被迫用上那根电击警棍,那可不行。
只有千日做贼的,那有千日防贼的?
不但要彻底解决郝春这个隐患,还要把陶志远这个烂根儿给一并拔了,不然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宋二马对程冬至的反击十分钦佩,原本只把她看作是一个人傻钱多的主儿,现在心里还真有点把她当大姐头的意思。
“你这一手可真绝啦!难怪成绩这么好,我就想不出这么好的法子。”
程冬至笑笑:“这算啥?我还没出力呢!”
“啊?你管这叫没出力?你是想真弄死郝春吗?”宋二马吓得手里的饭盒都差点掉了。
“啥弄不弄死的,我是那种人吗?问你件事儿。”
“啥?”
“你们宿舍那个陶志远,是个啥样的人?”
“陶志远啊……就是成绩好,话少,但是人还挺热心的。”
“热心?”
“对啊,他不是上次分班考考了年级第一吗,好多人就老来问他作业题目啥的,他也不嫌烦,一个个地帮忙回答,大家都觉得他人挺好。你问这干啥?”
“那听你这意思,你也觉得他人不错了?”
“是啊,咋了?”
“要是我让你干一件事儿害他,你愿意不?”
“愿意啊。”宋二马毫不犹豫回答。
“这么干脆?”
“那当然,我是你小弟啊,他算啥。”宋二马讨好地说。
其实他真正的想法是,和自己至亲的姥姥姥爷比起来,十个陶志远都不够他卖的。
前前后后加起来,他从程冬至这里得到了差不多四五十块的现钱,还有好些精贵的吃食。那些吃食他都没舍得自己全吃掉,而是悄悄攒了起来,坐车回去带给了姥姥姥爷他们,把他们感动得老泪横流。
看着两位老人大口喝面汤的样子,他几个晚上做梦嘴角都是带着笑的。室友们问他那几天为啥这么高兴,他说是因为最近成绩进步了所以高兴,也没人怀疑,因为近几次小考他的确考的比以前好很多。
肚子里有食,心里舒坦,这学习成绩能不进步吗?
看到宋二马这么识时务,程冬至放心地点点头,从挎包里掏出一包东西给了他:“你想个法子,趁宿舍里没人的时候把这些放到郝春和陶志远的床铺下面,小心点儿别被人看到了。”
“这些是啥?”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102章
宋二马好奇地打开了来, 看了好一会儿才隐隐察觉到是什么东西,脸顿时涨得通红, 像是拿着一块烫红的山芋,丢也不是, 继续拿着也不是。
“你哪来的这玩意?”
“你管这干嘛,塞到他们床铺下面去就是了。”
宋二马无奈:“行。你真狠!”
“谁对我好, 我对谁好。谁对我狠, 我就对谁狠。”
宋二马挠挠头,这话仿佛没毛病!
不得不说程冬至挑人的手气不错,宋二马这个小弟很合格, 胆大心细,没多久就把事情办妥了。
为了不被俩人发现异常,他还小心地把那些东西给摊开平铺,薄薄一层宛若无物, 即便是向来心细的陶志远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更别提床上多块大石头都很难发觉的郝春, 整件事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
东西安排好后,程冬至并没有急着动手, 因为眼下有了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集中精神去应付——要期中考试啦。
附属中学这边有规定,从初二开始,每一学期的两次大考(期中, 期末)都会关系着下一学期的分班, 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把全幅心神放在了学习之上, 很多人为了节约时间连去食堂的都不多了, 毕竟排队太浪费时间。
陶志远尤其如此,他比谁都更看重这次的考试,早上第一个起来去操场念书,晚上熬夜到极晚,恨不得蹲坑的时候都手拿本书。
他平常的时候也很刻苦,可从没哪次像现在这次一样拼,只因他心里憋着的那股邪火。
偶尔学得眼睛通红需要休息了,他便会稍作休息,趁人不注意沉沉地看程冬至一眼。
由于个子矮,成绩好,他和程冬至都是第一排的,只不过程冬至在最当中的位置,而他在最里头的角落里。这样看黑板时间长了,眼睛总有些斜楞,左右对不上光。
为了这件事,陶志远心里没少抱怨过——凭啥他是第一不能坐最好的位置,让排第二的赔钱货坐那里?这在他们老家可是反了天的事!
一开始,他只是心里有点不平,可随着他对程冬至暗暗的观察,这一点不平慢慢儿地发酵放大,变成了敌视与怨恨。
或许别的人没有发觉,可陶志远很敏锐地注意到了种种微小的细节,判断出程冬至家里的条件肯定特别好。
她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身上穿着的衣服时不时飘来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这种香气陶志远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闻到,他推测一定是那种价格十分高昂的香皂,绝不是普通的肥皂能洗出来的。
还有她的罩衣和袖套啥的,看着似乎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可永远都是整洁利落的,虽不是全新,但从来没有缝补丁过,甚至连破线头和小裂口都没有!这是一件多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啊。
还有去食堂的时候,他好长时间才能偶尔吃一次的珍贵套餐,她吃起来是那么地心不在焉,似乎还有点嫌弃,这更增加了他的愤怒——这个王冬枝就是个残余的毒瘤,应该彻底打倒铲除,再踩上一只脚!
如果说这些只是让陶志远燃起心里的妒火,那么程冬至的学习态度就是真正刺痛他的根由。
尽管家里困难,个子不高,时常会受到调皮学生的讥讽与嘲笑,可陶志远一直有股傲气支撑着自己,那就是他的学习成绩。
初来附属中学的时候他的成绩并不算最拔尖的,可他下了死功夫在学习上,名次逐渐上升,直到登顶。
那些唱“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嘲笑他的人也从看轻变成了佩服,不仅眼神不一样了,还主动来找他问问题,这种转变让他内心轻飘飘的几乎要发狂,爽到不能自已。
然而分班后,他却发现了王冬枝这个劲敌。
他看出来,这个臭丫头根本就没有多用过念书,眼神时常是涣散的。
然而她却每次都能考出那么稳定的好成绩,仿佛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只要随随便便一努力就可以把所有人都远远甩在身后。对,还包括他!
成绩是陶志远唯一能找到优越感的地方,如果连这个优势都只是虚无缥缈的,他该拿什么去维护自己那脆弱又可笑的自尊心呢?
他根本不能容忍自己被这样一个人打败——家里条件优越,不认真学习,更重要的是,对方还是个女的!
她们家里人是咋想的?赔钱货不就该老老实实学着做饭生娃吗,读再好的学校有个啥用,将来还不是要回家伺候公婆男人?那王家人不是有钱没处花,就是生不出儿子的绝户!
陶志远一边骂王家人,一边又忍不住幻想,如果王冬枝的父母是自己的父母,两人的家庭调个个儿,该有多好!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容易发痴,觉得这件事很有希望——他这么聪明又刻苦,将来肯定大有前途,那绝户夫妻必然乐意!为啥不乐意?他们村里没儿子的人家都会去抱一个回来延续香火,听说城里人也经常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