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柔心跳加快,刚才恐惧一点点漫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小而狭窄的高窗外惊雷划过黑夜,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她来的时候天气并没有下雨。
头顶的几个小灯一闪一闪。
灯光明明灭灭。
蒋柔猛的拧上水龙头,水声滴滴答答滚过瓷砖,透出诡异,刚才紧绷的恐惧再度袭来,她脑海中浮现几个电影院的灵异传说。
她突然不敢抬头看面前的镜子。
蒋柔再背一遍价值观,快步转身离开。
“嘿!”黑暗的拐角突然跳出一个身影,手机灯从下巴往上照,五官扭曲,狞笑着。
“啊啊啊啊!”
蒋柔急退两步,冰冷感觉漫过全身,差点摔在地上。
她的腰被人环住,搂紧,然后是男孩子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
“你真无聊!”
蒋柔反应过来,瞬间不害怕了,又想笑又无奈,“你是三岁小孩子吗!”
“你是三岁小孩子么,打个雷都会怕。”陆湛拥住她,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然后手往上,捋着她的长发,声音低低地哄:“摸摸毛昂,吓不着,吓不着。”
蒋柔撇了撇嘴,还是心有余悸。
陆湛哄了她一会,说:“胆量是要练出来的,我吓你这一次,你以后就不怕了吧?哪有什么鬼,都是自己吓自己,或者有人来吓你。”
蒋柔没好气说:“如果你看过《咒怨》这种,你就会怕了,你是什么都不看,所以脑补不出来。”
陆湛斜眼看她,“我看过,但老子就是不怕。”
见蒋柔不信,陆湛说:“要不现在拿我手机咱俩一起看?”
蒋柔不说话了。
“真怂。”
陆湛打趣她,用力地抱了她几分钟,又在她脸颊两侧各亲了亲,这才牵着她回去。
猝不及防的暴雨,两人一直在电影院待到早上六点,去早餐铺吃了豆腐脑,赶着上课打车回去。
*
最后学工那几天,蒋柔都有点心神不宁。她住在宿舍,晚上没法回去,而且叶莺好像也不希望她回去。
她打过几通电话,叶莺只是淡淡地问她“好不 好”“累不累”,闭口不提家里的事情,至于蒋海国,都是说两句“在上课”,就挂断。
结束的那天,蒋柔坐在大巴后排,抱着书包,看向窗外。
再有半个小时就到学校,然后估摸再坐半小时车就到家了,也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
她看着马路一点点变熟悉,街巷的梧桐树也重新茂密精神起来。
处处都是春暖花开的气息。
陆湛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串铝片风铃,“送你的。”
随着颠簸的大巴车,风铃中间的铜管和心形的铝片轻轻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声音。
蒋柔无精打采地摸了摸风铃,知道这是陆湛精心做的,经过打磨抛光后,处处都精致。
“老师还想让我把这玩意儿留下来保存呢,我说我得送给女朋友。”陆湛晃了晃,语气得意又宠溺:“你拿着玩吧,挂你床头。”
“谢谢。”蒋柔挺感动的。
“那什么。”陆湛坐近一点,双腿岔开,胳膊肘搭在腿上,他挠挠头发,又清清喉咙,最后跟背课文似的说:“每次风吹过时风铃发出的声响,那就是,我在想你。”
蒋柔没听清楚,“啊?”
“风吹过风铃,发出的声音,就是我想你。”陆湛干巴巴地说完,见蒋柔没反应,抱起手臂,无比后悔。
不应该听于子皓瞎逼逼的——什么女生都爱听情话,什么他去年做风铃加这一句女朋友就感动泪奔,还亲了他几下。
愣了半刻,蒋柔才意识到陆湛可能是在说情话。
就是……好蹩脚啊。
而且好土…
“噢——”
她阴霾的心情稍稍好了些,抬起嘴角:“谢谢你,我会挂在床头的。”
她唇角弯了弯,“比赛加油。”
*
蒋柔掏出钥匙,在家门口等了等,才拧开门。
家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蒋柔将灯打开,骤然的白光十分刺眼。
她揉揉眼睛,将书包放到椅子上,高悬的心放下来,至少家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因为蒋帆的原因,稍有凌乱,但是整体是整洁的,沙发上铺着碎花的毯子,茶几上盖着米色桌布,碟子里装有瓜子和糖,一切如常。
“妈?”
听见卧室响动和走路声,蒋柔笑说,“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在医院陪帆帆呢。”
叶莺好像刚睡醒,穿着格纹睡衣,眼圈下很重的黑眼圈,满脸倦怠。
直觉告诉蒋柔,此刻问她和爸爸之间的事不太好,蒋柔挽起袖子说:“妈,帆帆情况还好吗?明天反正周末,今天晚上我来做饭吧。”
“她情况稳定了。”叶莺说:“不用,你去写作业吧。”
“我这周学工,作业不多的。”
蒋柔很快走进厨房,叶莺也没再强求,这两天她不放心小女儿,一直在医院守着,确实累极。
蒋柔打开冰箱门,虽然里面的食材不太新鲜,但什么都有,被叶莺整齐地放好。蒋柔挺喜欢做饭的,慢慢切菜、煮粥、剥蒜,很有一种闲适的烟火气。
白粥煮得比较慢,她炒了竹笋肉和香菇,等粥好后,加了点白糖,一并端出去。
饭菜香味飘出来,屋里渐渐温馨。
叶莺拿起筷子,看向孝顺懂事的大女儿。
少女绑着头发,穿着校服,恬静又温婉,虽然这几日为家里的琐事而担忧,但叶莺看得出来,女儿青春的面庞上处处都是幸福的痕迹。
这十几年来,因为家庭的温暖,学业的顺遂,加之相貌美丽,甚至现在还有小男生的守护,给人以一种美好、清澈的感觉。
就像一朵开在玻璃房子里,享受着雨露、阳光的花蕾。
有这样的女儿,叶莺又欣慰又骄傲。
但同时她心里又开始不忍,女儿爱爸爸,如果她真离了,那会怎么样。
蒋帆日后也能像她姐姐一样吗?
蒋柔想让母亲好好吃一饭,闭口没提父亲的事。
一顿饭吃完,叶莺的气色显得好多了,嘴唇也有了血色,恢复一贯的温和。
蒋柔知道妈妈可能一会还要去医院,她主动收拾好碗筷,将厨房打扫干净。
出来时,她看见叶莺蹲在客厅电视柜下,翻来覆去的,不禁问,“妈,你找什么呢?”
叶莺头也不回,“咱们家的存折,你有看见吗?明天要交医药费了,帆帆快出院了,要给她买药,还有喷雾什么的。”
蒋柔说:“不是在你们卧室的柜子里吗。”
叶莺说:“找了,没有。”
叶莺转过身,突然想到什么,刚才的柔和的眉眼覆上阴影,身体微僵。
蒋柔倒不觉得有什么,说:“是不是爸爸有事拿走了?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叶莺将桌上茶杯里的水喝干净,声音凉凉的,说:“你爸这几天都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哥认真脸:阿姨,我不是小男生。
这章有没有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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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蒋柔惊呆了, 急道:“妈,爸爸不回来你怎么不跟我说呢?这都几天了啊?万一爸爸出什么意外了呢?!”
叶莺说:“没有出事,他在以前队友那里住的好好的, 他队友还给我打过电话。”
蒋柔不明白:“那爸爸为什么不回来?”
叶莺脸色冷冷的, “你问你爸吧。”她理了理头发, 起身往卧室回, “算了,我估计这存折是找不到了。”
蒋柔这才听出母亲话里的意思,但是觉得母亲小题大做,说:“爸爸可能是拿错了, 或者有什么急事情。妈, 你要是急着用钱的话我那里还有攒下的压岁钱。”
蒋柔有只圆滚滚的小金猪, 每年压岁钱的纸币都存在里面, 用了就要打碎, 她不舍得,所以攒了一肚子钱。
叶莺说:“你存你的,我那有私房钱。”
晚上八点,叶莺换好大衣坐公交车去医院陪蒋帆,蒋柔想一起去, 但是她刚刚学工回来, 叶莺不忍心女儿再睡医院,说让女儿在家再仔细找找存折,独自去了。
叶莺离开后,蒋柔开始收拾家顺便找东西, 但是一无所获,晚上十点,她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家,十分忧愁,忍不住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那边是占线。蒋柔睡不着,托着腮玩了会手机,心里胡思乱想着。
这么多年下来,其实叶莺比较娇气,小学工资低,教孩子钢琴还要跑来跑,加之她身体不好,生二胎,后来就没怎么工作,家里的钱大多都是父亲赚的,上班、带孩子体育、每天都在海里,吃苦耐劳,为家里确实奉献许多。
蒋柔是不相信父亲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的,就算真的离婚什么…也不会,是母亲想得太多了。但是转念一想,父亲干什么非要拿存折呢?
蒋柔越想越难过。
她看了一会客厅上的婚纱照,走进卧室。
她把陆湛送给自己的风铃挂在窗台上,此刻没有风,用指尖碰了两下,几个铜管叮叮咚咚响起来,声音清脆又有金属物特有的空灵。
“风吹过时风铃发出的声响,就是我在想你。”
蒋柔想到那句蹩脚的情话,心情略好一些,躺在床上,将被子盖到胸口。
她很快睡了过去。
只是蒋柔真的没有想到。
从那天起将近一周,蒋海国都没有回家。
不过让叶莺好受一点点的是,那天叶莺到医院交钱,发现蒋帆的医药费和药费都缴清了,卡里还冲了几千块钱。
对此,蒋柔安慰母亲,“你看吧,父亲拿存折就是怕你辛苦去银行取钱,再多跑一趟。”
叶莺淡淡的,不置可否。
蒋海国还是没回来,叶莺当然也没有去找他。
这在蒋柔看来不难理解,叶莺刚说完离婚还在气头上挣扎着,爸爸呢…一次两次三次的失望,确实绝望,但又不想再让自己的绝望带给家里,不想离婚,不想吵架,所以就躲得远远的。
蒋柔很无奈,但她也知道父母之间有感情,微微松口气。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个夜晚,蒋帆临出院那天。
蒋柔快要期中考试,早早就睡下了,叶莺去医院陪孩子最后一晚。
半夜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蒋柔以为是母亲,困倦地推开门,客厅的小夜灯昏暗不清,蒋海国蹲在地上,眼睛里满是血丝,将一大堆东西塞进客厅中间的纸箱子里。
“爸?”
蒋柔打开顶灯,“你终于回来了?你在干吗?”
“收拾东西。”
蒋柔大惊,双手按住巨大的纸箱,声音里有了一丝怒,“你这是做什么?真要跟妈妈分开?你要住哪?”
蒋海国没有说话,只摇摇头。他这几天瞬间老了许多,白发一缕缕的,下颌满是胡渣,衣服都脏起了球。
蒋柔打开纸箱,微松口气后又感到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装起来啊。”
她拿起很老的一本获奖证书,翻了两页,低头看去。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几枚旧旧的奖牌,证书,奖杯,甚至以前国家队的队服,一个精巧的帆板小模型,还有当年体校得奖时送的笔记本。
“你、要把它们都扔了?”
蒋海国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但是大手抢过蒋柔手里的证书,摔进箱子里。
“没什么用的,爸爸想过了,还是扔了吧。”
蒋柔震惊,她没想到父亲冷静几天是这个结果,伸手拦住,“爸,你别这样。”
蒋柔看着那堆东西,心里抽搐似的疼,怎么都不舍的让它们进楼下垃圾桶,她沙哑地说:
“爸,如果你就是想让我们练帆板,我还是可以去练的,真的,我明天就跟教练说,明年说不定就能参加省运会……”
室内沉默了几秒。
蒋柔以为父亲会立刻精神焕发,眼里露出光彩——就跟上次一样,但他没有。
他看上去很平静,甚至有轻微的冷漠。
“柔柔,爸爸没有想怎样。”
蒋海国长长地叹了口气,听见女儿提这个问题,出奇的沉默了一会,然后说:“练了又怎么样呢?你喜欢吗?如果你真喜欢,你身体不好爸爸绝对会鼓励你,可是你不喜欢。爸爸也觉得,如果你真练了,你文化课成绩太可惜了。”
蒋海国苦笑了一声,第一次,确实是蒋柔第一次听见父亲这样说:“现在想想,练体育有什么用呢?有结果吗?这几天爸爸住在老队友那里,他当时成绩很好,比我要好——后来受了伤退了队,也没拿到多少钱,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现在在澡堂帮人搓澡。”
蒋海国想起和叶莺在医院的那天。
那晚,让他最受冲击的不仅仅是蒋帆的哮喘,还有妻子的憔悴苍老,他的声音无力下去:“爸爸也差不多……活得很没意思,也没赚多少钱,让你和你妈过成这样,特别是你妈,她委屈了。”
蒋海国攥了攥拳头。
从对第一个孩子的期盼,失望,对二胎的期盼,又是娇弱女儿后的失望,再是重燃希望女儿练帆板的希望,再度因哮喘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