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静几秒。
幸好关键时刻她回神很快，在齐景开口之前便直接堵住。
“没事，没事，你不用过来！”范泛伸着胳膊往后挥手，脸从玻璃门上扒下来就埋在胳膊肘里，无论如何都不肯抬头。她左脚快速移步，掀起一道塑料门帘风一样地钻了进去。
丢脸丢惨了！这是范泛唯一的内心独白。
她站在饮料货架面前，一边往外张望齐景有没有看过来，一边从口袋里面偷偷摸摸掏出手机，像做贼般快速划拉几下打开前置摄像头。
额头没红，头发有点乱，范泛拨拨刘海，让它看起来更齐整一点，左右晃了晃脑袋，还是不满意，五指作梳，刚放在头上忽然看见镜头里面出现一张圆饼脸绿豆眼，正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范泛心脏一跳，按灭手机反扣在掌心里面。
“同学——”圆饼脸绿豆眼的老板指了指墙上的纸，满脸义正言辞外带浓浓嫌弃，“我们店不允许自拍。”
范泛：“……”她只是在表现一个女孩子该有的害羞而已。
门外的齐景已经开始站不住脚，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范泛怕他进来又是另外一通说不断理还乱的尴尬，便直接从货架柜上抽出一瓶饮料，越过老板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等到脑子一片空白地扫码付款，回过神来站在齐景面前的时候，看到手里的饮料瓶，范泛又是一阵无语望天。
如果没有记错，进去之前他跟自己说什么来着？——好像他也渴了。
所以现在自己只买一瓶饮料到底是几个意思？
范泛越想越惆怅。
“给你吧。”她咬着牙把橙汁饮料递到齐景面前，“我进去刚好想起自己不渴，这个饮料随便挑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人笨到一定程度的确可以做到连谎都不会撒。
齐景这时候开口，他说：“你先喝。”
“什么？”范泛怀疑是自己听错。
她懵懂的时候很可爱，歪着脑袋的样子让齐景想到网络上经常看见的布偶猫，一双眼睛盯着他瞧，又软又绵。
这时候有人经过，三两成群，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外放音乐，他们哼哼哈哈跟着热闹。
“月亮弯弯，缠缠绵绵缠缠”
“果汁分你一半，爱相互分担”
“……”
欢快的曲调让整条街道都跟着活泼不少，榕树的枝丫随风轻轻晃动，灯光月光洒了一地亮光。
齐景扬起脸庞，巧妙地抓住歌声的后续：“就是你的果汁分我一半。”
话里面的意思怎么可能没有听懂。
他上前一步，慢慢夺回主动权，像哄着孩子似的一步一步来，“你先喝，刚吃完烧烤嘴巴干。”
这理由让范泛更加无话可说，而且嘴巴也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有点干。
齐景在她的晃神间隙，从范泛手中抽出饮料瓶，然后扭开瓶盖，凑近她的嘴巴，继续哄道：“来，张开。”
意识回笼，本能比自己更早做出反应。范泛下意识后退，右手挡在身体前面，她局促又慌乱，话也说得结结巴巴：“不……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齐景抓过她另外一只垂下来的手，有点凉有点冷，目光垂落在她的外套上面，防风布料看上去并不保暖。加重了力气，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圈住，传递暖意。
另外一只拿着饮料的手稍稍垂下。之前的人群已经走远，歌声被风吹得七零八碎听不清楚，偶尔有那么一两声的喧嚣尖叫从远处传来，像梦一般不真切。
周围更静。他们被笼罩在寂静里面，世界变得单调狭小，除了天地和旁边的榕树，便只剩他俩。
隐秘而无人所知。
“我没有谈过恋爱。”他的声音很散，带着一股子的可怜味道，“所以心情很矛盾。怕举动冒犯，但又忍不住冒犯。”
范泛听着他的声音，分外受用，她没有继续想着怎么挣开齐景的手，心一软便随他继续牵着，“没有冒犯，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应该做些情侣该做的事情，这不算冒犯。”
整个世界那么大，她那双又绵又软的眼睛却只盛满了他。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满得快要溢出来，齐景拿起饮料瓶口轻轻凑到范泛嘴边，柔下声音，“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做一些情侣该做的事情了吗？”
乖巧低头小啜一口饮料的范泛：“……”为什么感觉自己像被套路了。
她这厢喝完饮料还迷迷糊糊，另外一边的齐景则直接拿着橙汁灌下一口。
范泛眼睛盯在他嘴唇碰触到的瓶口位置，心脏单调咚咚响，跟着害羞的情绪如同昙花一般在月光浸透的夜里悄悄绽放。
情侣该做的事情，原来那么甜啊。
第24章
范泛回到宿舍, 连心情都是明朗的。
她很纠结这个话题要怎么跟刘清悠开口, 坏心思想要看她惊讶的表情，但关于计谋方案脑子却奇妙的一片空白。
叹口气，范泛再一次觉得自己这智商真心不适合做坏事。不过没关系, 她很快安慰自己, 聪明的人总会碰到复杂的事, 谈个恋爱都跟甄嬛传一样。走路忍不住飘飘然，简单点多好，像自己这样。
更想笑了怎么办？
站在宿舍门口，范泛刻意地清清嗓子, 里面的世界跟外面终究不太一样。红色的木门沉钝冰凉, 宿舍外面的走廊是声控灯，深一层浅一层铺晕开来的阴影，视线里的画面仿佛蒙了一层黑色的面纱。
她的喜悦也跟着淡了颜色, 心情平静许多, 少了极/端的喜怒，整个人跟之前比起来也平和不少。
扭开门把，范泛看到宿舍长正戴着耳机练听力。她知道舍长一直都学习努力，平常无论多忙她都会在图书馆里面呆到半夜十点才回来，跟着收拾洗漱, 零零散散的时间忙碌过去, 等十一点熄灯的时候，她已经捧着手机躺床上了。
但今天……范泛视线往她身上扫过，总觉得有哪些说不出的奇怪。
舍长的床位在最外面, 进进出出之间，她在做什么基本没有隐私可言。范泛带上门，进来的时候看见她一直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说在练听力，但看着又不像。
门嘎吱一声被悄然关上。宿舍安静得有些过分，空气坠到地底，五个人的房间比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更冷。
像所有故事开启的序幕，范泛的手机震动声在口袋里徒然放大。
于冰冷笑，手机砸到桌子上面，噼里啪啦架势如同搬家，明天要用的课本被她啪啪从书架上抽出来放好，喝水扭盖放瓶，一举一动带着力气。
范泛没心情猜想短短几个小时内又是谁得罪了她。
斜对面的刘清悠眉眼冷淡，挂满冰霜。手机被她捧在手里，左右两根拇指飞舞，等停下来的时候，范泛口袋里的手机又是一阵震动。
直觉莫名其妙，饶是再迟钝，范泛脑子里也生出了点关联。
于冰听到震动，笑声抖落开来，她拉过旁边的夏敏，尖声尖气地说道：“现在的人真恶心。你有什么话想说当面说嘛，干嘛背地里面又是短信又是微信。内容是有多见不得人，才这样小心翼翼。”
夏敏捧着手机跟在她后面笑，“我刚刚看到一条新闻，说一个女生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人qiang//奸。”
“啊？！”于冰眼睛瞪大，“那么恐怖的啊。”
夏敏脸上笑容愈甚，“那也是她活该。你知道那个女生每天晚上几点回宿舍吗？不是十点就是十二点。”
刘清悠的五官发紧，绷在一处，手机被她放在桌子上面，还亮着光。宿舍长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多了些不太愉快的表情。范泛握着门把的手也好似生锈的机器，卡着动作关上门。
于冰脸上表情一变，笑容像从锅里冒出来的水泡，烫着了范泛的眼睛，“还真是活该，一个女孩晚上出去乱跑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货。怕平常就是在卖，免费收费又有什么区别？可惜啊！——怎么没让她被人轮呢？”
说完以后，她转头看了一眼范泛，慢半拍眯着眼睛笑道：“你回来啦？清悠之前还跟我们吵了一架，说是我们把你给气跑了。看你还那么平安地站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不然出什么事跟我们还扯不开关系。还说什么气跑了，我怎么不知道之前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啊。就算有——那先在这里跟你说声不好意思，我这人性格比较直爽，什么话背地里说不痛快喜欢当面说出来。范泛性格看着挺好的，应该不介意吧？”
范泛慢半拍没有回答，她眼睛盯着于冰好半晌，语气很轻很慢，一字一句都好似经过斟酌，“不介意，但我一看到你是真的火大。”
宿舍被于冰的大嗓门一躁，安静下来以后可以说针落可闻。范泛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四平八稳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面。
宿舍长手一顿，笔差点抓不稳。刘清悠也楞了片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努力压下嘴角笑意。
范泛的话并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只不过咬人的兔子比吃人的老虎更要让人惊讶，她一直都乖顺许久，难听的话说出来也逆着性格受过。
柿子总挑软的捏，于冰夏敏在刘清悠面前还顾及几分，两厢相冲吃亏上当也愿意忍着。但在范泛面前不用，她比柿子还要好捏，心情不好的时候嚼两句碎嘴，范泛不敢多说什么。
谁知道捏着的柿子忽然变成刺猬，结结实实扎了于冰夏敏一手的疼。
就算开口，也落了下乘，“你什么意思？”
范泛没有回答，她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忽然挂笑，“不好意思，我这人性格比较直爽，什么话背地里说不痛快喜欢当面说出来。于冰性格看着挺好的，应该不介意吧？”
原话相怼。
刘清悠恨不得扔掉手机，甩开膀子为范泛拍手叫好。虽然她第一次怼人，气场不足表情不够，但这语言这内容没有八十分给七十分也不算过分。
于冰被自己说的话堵住，只觉得脸上被人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她想发火骂街，但范泛老实巴交的样子就像一个糯米团子，一边说着你不介意吧，一边绵里藏针扎得她还不能喊疼。
她介意地要命，但又说不出口，前面的帐积得太多，吵起来是她难看。而且刘清悠的武力值不低，于冰瞥了一眼旁边的夏敏，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女生的友谊很难说上纯正。她跟夏敏的感情也是在排斥刘清悠和范泛的基础上建立的，本来地基不牢，现在也指望不上她能出手相帮。
但于冰心底还是藏着隐隐期待，如今落空，又气又委屈。
气氛徒然僵硬起来，安静许久的舍长忽然放下耳机搬台阶，“还有半个小时就要熄灯了，再不洗漱就要停水了。”
话没点名道姓，每个人都可以认为是对自己说。
她看大家表情稍稍松动，掏出手机下意识叹了口气，哀叹自己运气是有多不好才在这个宿舍当舍长，周五下午一定要回家，再呆下去非得憋出抑郁症来。
“那个——辅导员发来一个消息，说今年元旦晚会跟X大合办，她帮我们班报了一个街舞节目，每个宿舍选一个人，表演完了以后会加综测分还有创新学分。就是比较辛苦，周一周三晚上从六点练到十点。你们谁想去现在说，都不说我就跟辅导员报我们宿舍都不会跳舞，把名额让给别的宿舍。”
有舞蹈基础的谁不想去？
夏敏从初中开始就在学街舞，时间更长更苦的都经历过，一周两次一共六个小时其实不算什么。
但她还没开口，就被旁边的刘清悠忽然抢了先。
“我们宿舍就我去吧。”
凭什么，还没商量，你凭什么就给自己就说自己去。夏敏往上翻一个白眼，刚预备说刘清悠霸道，却不欺然对上她挑衅的目光。
“毕竟晚上十点，好女孩都呆在宿舍里面不乱跑。跟我这种性格又坏胆子又大的人不一样，她们怕被人轮。”
那个“轮”字，她加了重音。
之前的记忆再次被人翻起，宿舍长想起之前提到的时间点内心也感到很不愉快。十点之前没回宿舍的都不是好女孩，好啊，就成全你做个好女孩。
她按了几下手机，跟着息屏，抬起头，宿舍长目光扫视一圈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虽然夏敏舞蹈练得比你久，基础比你好，但周一周三那么晚才能回来……她是个好女孩，还是别了吧。”
“所以，我已经跟辅导员报上清悠了。”这话，她是对着夏敏说的。
宿舍再次落入安静，夏敏的朋友于冰扯着嘴角无声笑——朋友嘛，我不痛快也盼望你别痛快。
第25章
小鹿拎着两盒外卖从宿舍外面进来, 她侧身推开宿舍门, 将手里面其中一份外卖放在隔壁床铺的桌上。
那舍友脸上抖落开笑，“小鹿，谢谢你啊, 你人真好。”
“别！”小鹿直接拒绝, “我人不好, 外卖以后自己去买。”
那舍友嘟嘟囔囔，快一个学期相处下来多少也知道点小鹿的性格，含糊两下点头带过，翻出手机找找有什么送进来的外卖。
小鹿心里也烦躁。课上到一半忽然接到短信, 说让她帮忙带一份外卖。原以为是舍友不舒服还怎样, 结果拎着外卖回来看到她瘫在桌位上面打游戏，整个人简直了。
宿舍门被人推开，对面床铺的舍友一进来就看到小鹿臭成酸菜的表情, 哎呦一句, “小鹿咋地啦？被谁欺负啦？”
隔壁床铺的舍友即刻举手认错，“我认错，我自罚，今天懒着没去高数课还麻烦小鹿帮忙带外卖。”
小鹿也不是藏住话的性格，别人抛出引子, 她三两下也打开话匣, “我高数课接到短信还以为她病着了，谁知道上到一半跑回去打游戏。”
舍友腆着脸笑：“打游戏只是顺便啦！喏！”她掏出一本练习本，“这是我一节课总结出来可能会碰上的考题, 老师讲课效率太低，我觉得听着就是浪费时间。小鹿，独家一本，先给你看。”
隔壁床铺的舍友脑子灵活转得快，虽然人懒爱打游戏，但性格总归不赖。而且今天高数课上老师讲的内容小鹿都没怎么听懂，这本高数总结题简直将她从不及格的边缘拉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