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在原地顿了会儿，范泛压下周围目光带来的不适感，径直走往柜台点了两份双人套餐。
然后单独坐在一个四人卡座里面，旁边玻璃反射出她的面容, 百无聊赖, 她将昨天酝酿在纸上的话回想一遍。视线往食物上扫视一圈，虽然不知道自己绞尽脑汁想的话过不过分，但欺负到家门前的反击总该没错吧。
关于今天下午和李然见面的事情, 范泛谁都没说, 关键说了也没什么用。刘清悠会挡在她的面前，齐景也会保证帮她处理。但这样一辈子小孩的感觉，范泛并不喜欢。
再仔细的保护，也不可能真的护她一辈子周全。与其这样，倒不如让范泛自己试着正面杠, 成功警告李然也好, 失败自己被嘲也罢，总归不能像从前那样懦弱。
思索间她的目光乱撇，无意中看到一个双人座位上有位眼熟的人。对方的目光与范泛撞到一处, 很快闪开，她看到他拿起可乐杯假意挡住脸。
原来只是打发时间的胡乱扫视，对方的多此一举反而引得范泛多看几眼——那拿着可乐杯的男孩正听对面的女孩讲话，粉色呢绒外套的女孩讲到激动处一把拉下他的手，脸部五官大喇喇地出现在范泛面前——原来是季晨。
无聊收回视线，范泛不明白季晨面对自己的心虚，她伸手捏起吸管搅可乐，带引里面碎冰晃动。
恰巧此刻手机震动，她从口袋里摸出来看，是刘清悠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刘清悠【范泛你这个小婊砸，你怎么说都不说就跑去见李然了呢？】
范泛头疼，她是怎么知道的，除了李然，自己的嘴巴就跟拉上链子一样谁都没提。
范泛【谁跟你说的？】
消息很快从聊天对话框里蹦出来。
刘清悠【你不知道吗？X大今天都传疯了，你家齐景再低调好歹也勉强算个校园人物，X大论坛都等着看你笑话。】
范泛【什么笑话？】
刘清悠【你被奚落的笑话啊。】
范泛：“……”姐姐，你是李然特地派来让我堵心的卧底吧？
这话她没说出来，打下几行话，范泛特意叮嘱刘清悠别跟齐景讲，他最近学习生活已经够累了，好不容易回家休息一趟，范泛不想他再因为自己的事情感到丢脸或者心烦。
刘清悠此刻再一次彰显自己猪队友的潜质。
刘清悠【我又没有联系方式怎么跟他说。】
范泛【你别跟张初之讲就好，估计张初之会跟他说。】
刘清悠【……】
范泛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刘清悠【妹妹，就是张初之把帖子发给我的。】
范泛：“……”头疼怎么办？
事情比想象中闹得要大。范泛虽然上不了X大的校内论坛，但公开的官方贴吧总能看看。
页面最上的置顶帖标题起得很不客气——【嘉兴大二女学生真的非常不要脸！！！】
范泛：“？？？”
点进去看，里面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内容，简单明了地解释嘉兴大二女学生范泛不要脸的原因，终归跟昨天李然说得差不多，只不过内容稍加粉饰，比喻例举论证也用得比昨天要多。范泛大致看了一遍，谁发的帖子，谁骂的人，心里一片清明。
她洗/脑效果不错，帖子底下楼层高高筑起，万众一气地站在李然的角度骂范泛，说她不知检/点，勾/引齐景，装可爱装无辜，哄骗无知少男就此上钩。甚至还有一些嘉兴女生公然发言：“这样不要脸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做我们嘉兴人！！！”
范泛：“……”
察觉到有目光投来，范泛从手机上面抬头狠狠地瞪了回去。这次她真的生气，气/炸/肺的那种。目光不知道从哪过来，但总归欺弱怕强，一腔胆子只敢在网上发泄抱怨情绪。
原本已经万丈高的帖子又默默地加了一楼。
不陪你浪迹天涯的路人甲：【刚刚被那个嘉兴范泛瞪了一眼，可真TM凶，以为自己是谁啊？男生前面是一套，女生前面又是另外一套，这种绿茶真心讨厌！】
底下立刻堆起一群比苍蝇蚊子还要密集的回复层中层。
哈哈君【对呀，刚开始在肯德基里面还以为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子，没想到都是装的。】
黑暗中的向日葵【我看她点了两份双人套餐，什么意思？她自己吃吗？怎么跟猪一样。】
微信连响几声，刘清悠一连发送好几条消息。
刘清悠【卧槽，怎么帖子说话越来越难听。TM的，老子现在就帮你骂！】
刘清悠【我骂完就过来，等我妹子！！！】
范泛没回，她依旧坐在位上，如果没有凑近，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在颤抖——被气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遭受语言暴/力，但每一次的愤怒却是一层一层叠加而上。
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范泛抬起头，看到印象中见过一次的面容——她一身黑色呢子衣，扎着又高又齐整的马尾，不屑的眼神就像扎人的针，从上到下刺了范泛一遍又一遍。
“不好意思。”李然扬起下巴坐在范泛对面，将自己那份套餐往前推了一段距离，“我们学校大二没那么闲，周日时间总要忙着考证自习，不小心错过准点，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言语之中，范泛还真没听出丝毫的不好意思。
她没接话，扯唇勉强拉出一个僵硬的笑，“没关系，反正我也差不多了解你的习性。”
“连别人的男朋友都可以毫无羞/耻去劝分手，去sao/扰打搅，我不指望你有什么基本的时间观念。”
李然刚预备冷笑反唇相讥，却忽然看到范泛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
“你先等等。”
到底年轻，不知道及时该撕的逼最忌讳等等。
*
齐景从家赶到学生街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停步便跟张初之碰到一起。
他一把揽过齐景肩膀，“兄弟，我们这也真是巧啊！”
齐景皱眉：“你是来——？”
张初之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一派理直气壮：“当然是来看热闹。”
“不过我午觉睡过头，起来以后又跟刘清悠扯了一顿，耽误不少时间。估计现在过去凑热闹，已经错失了最佳观看角度，只能站着偷看了。本来还纠结自己没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过看到关键人物你过来，兄弟我就放心了。”
一番话，他格外欠揍地说出了抑扬顿挫的语调。
齐景没理会，他甩开张初之放在肩上的手，加快走路的步伐。
“诶，等等！”张初之再次跟上，他这次识相地没把手搭在齐景的肩膀，只是单纯抱怨：“你那么快做什么？女孩子的事情男孩子介入像什么话？”
学生街的商店街角在脚步中倒退，张初之还拼命往前，想着不能落在齐景后面，却没料到好友突然一个停步，张初之刹车不及时，差点把自己甩了出去。
“因为我，把她卷入女孩子的争端，已经感到很抱歉了。”齐景表情认真，看着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所以这跟是否像话没有关系，我得对范泛负责。”
张初之摸摸鼻子，拍了一下齐景的胳膊，“哎呦，知道啦！你也清楚我这人说话没正形，快点去肯德基找你女朋友吧。”
店面就在前面不远处，几脚路的距离，齐景和张初之拉开玻璃门，顺着众人目光望向落地窗最靠里面的卡座上。
范泛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一个后背和一头乌黑的齐肩短发。
她晃动喝了一半的可乐杯，虚指刘清悠前面的食物，“吃啊！”
刘清悠被范泛在这里磨了半天，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句，任她说什么，范泛的反应就跟打在棉花上没什么两样。
她早已失去耐心，不耐烦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整个一饭桶。”
范泛点头，不以为然道：“会吃的叫吃货，能吃的叫饭桶。”她抬起头，目光与李然对上，声音不重，但字字清晰，“李然同学，你连这些东西都吃不完_——那不是连饭桶都不如吗？”
“你！——”猝不及防被将了一军，李然脑子下意识空白，没想起该说什么回怼的话。
范泛放下可乐杯，乘胜追击：“我的确很笨，学习方面没有天赋。性格平庸，其他能力也不太突出。但这一切都不足以成为你让我跟齐景分手的理由，更不能成为你在网络上面公然侮/辱我，诽谤我的理由。”
李然抱胸冷笑：“我说的都是事实，怎么能算诽谤？！”她知道这里有不少特意过来看热闹的人，于是嗓门愈大：
“你本来之前就跟季晨混在一起，你们不是还一起在X大的食堂吃饭吗？你们不还是高中同学吗？谁知道是不是打着同学情的名义叙旧情，这些你干嘛不说？后面没几天你有根齐景学长在一起，这算什么？如果没有你装无辜去勾/引，齐景学长会被猪油蒙了心吗？”
周围细碎的讨论声就像沙发里面的饼干碎末，碾得浑身不舒坦。
范泛也站起来，放开嗓门：
“所以以后随便看到你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就可以说你们是去开/房吗？所以以后看到你跟男同学走在一起就可以说你们在恋爱吗？”
李然急了，眉毛倒皱，双眼圆瞪：“你以为我是你吗？”
“当然不是！”范泛也毫不示弱地凑近到她的面前，“你比我还不如！”
吵架眼看要演变成打架。
肯德基里面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齐景，他们的注意力如同灯塔指路灯，两者之间来回扫视。他们只见他淡笑上前，没有刚来时的紧绷神色。
范泛都想好了，实在不行打就打，自己虽然武力值不行，但能让李然脸上挂点彩也不枉出了力气。
但手腕却忽然被人攥住，范泛转头，对上齐景的脸。
他淡笑曲起食指，轻刮一下范泛的鼻梁，语气笑中掺杂无奈的温柔:
“小笨蛋，架不是你这样吵的。”
第34章
餐厅里的人因为齐景这一声小笨蛋, 皆倒吸口凉气, 这还是印象中高冷的齐景学长吗？怎么忽然间人设不对。
范泛也被他那句话烫红了脸，什么都没往下说，乖乖任他牵住自己的手。
齐景将范泛往后拉, 挡在她的前面。
其实范泛不懂的是, 这场争辩从齐景出场的开始, 李然便输得彻彻底底。他眼里对范泛的维护一览无余，目光触到李然身上，很明显地皱紧眉头，厌恶之情不言而喻。
李然想开口辩解, 至少在齐景说话之前。她也不管旁人目光如何, 一把扯住齐景的衣袖，眼神委屈，可怜兮兮：“齐景学长, 我是为了你才做这些过分的事情, 我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才伤害范泛的。”
“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也希望你能不要介意。齐景学长，以后我不会再继续打扰你的生活，真的很对不起我给你带来困扰。真的都怪我, 怪我不该那么喜欢你。”
满地鸡皮七零八碎。
范泛想起手机知乎上的一个关于绿茶的经典回应：
【高段位的绿茶biao都擅长以退为进, 欲擒故纵。】
这么比较起来，在贴吧里面人人喊打喊杀的范.绿茶.泛表示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至少她说话从来都不两面三刀, 做人相当实在。
齐景察觉到范泛突然之间的走神，他捏了捏范泛的手，侧在她耳边轻声道：“乖，认真点。”
本来就不认真的范泛听到齐景能酥掉半边身子的声音就更难认真下去。
齐景拉过自己的衣袖，甩开李然的手，他的表情还存着从范泛那边转头过来的余温，琥珀色的眼眸闪着通透的温柔。
美色/误人，沉溺间李然忘记挣扎。
齐景转移视线，他开口时语调不疾不徐，却像沾了下雨天的水汽，与己无关的冰凉，“我虽然删了你微信，但聊天记录好像还留着。”
平淡无常的一句话，齐景却忽然看向了她，李然心口一跳，不好的预感如雾气迷蒙裹了全身。
“如果你不删帖道歉，那学校贴吧论坛很有可能就出现一个关于你的新帖子，让在这里或是网络上为你摇旗呐喊的同学们，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他的语调慵懒，威胁话说得很是家常，李然对于自己平日里给齐景发的消息自然心知肚明，要真发出来打的还是自己脸。她脸上表情一僵，差点撑不下去。
“还有你的喜欢的确很打扰我的生活，以后见面就当不认识好了。”
“齐景学长……”
齐景这回是真的不耐，“是不是我的言行之中一直给你带来某种误会，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给你道歉，还希望你别一直缠着我。”
学生街的肯德基跟周围的平价炸鸡店比较起来，还算略贵。平常消费的学生人/流从来都没有今天那么多过，不但店内座位被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连墙壁角落都有人站在吧台旁边喝可乐吃薯条。
一时之间，服务员的叫餐声和订单的机器声来往不绝。
这些人过来是为什么，李然当然清楚，她所有能说的话都被齐景三言两语简单有力地挡了回去，再翻出来老生重谈就是废话了。
面上挂不住，跟着便觉得自己委屈，想自己喜欢他那么不容易，他摆出这样的表情是为什么？那个范泛除了长相可爱点，哪里比得过自己？越想越不服，但也明白跟齐景说不通道理，他根本不听也不在意，满心眼里只要李然离他远点，再远点。
脚往下一跺，李然尖着嗓子道：“好！好！我如你所愿删帖好了吧？我如你所愿发帖道歉好了吗？”
她掏出手机，颤抖着胳膊在屏幕上面划拉几下，泪水垂吊在眼眶之中，啪嗒一声便碎在玻璃屏上。李然抹了把下巴擦了把泪，一面抽噎一面删帖道歉。
齐景不耐，语气更冷：“你快点！”
李然哭出了声。
周围餐客学生的声音愈大，大多都在嘲笑李然的丑态，外带讨论齐景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女生，真是过分！
范泛将一切闲言碎语收进耳朵里面，她心疼齐景，因为自己平白无故背上骂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