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话也说开，范泛也不再扭扭捏捏，她扒着刘清悠的肩膀，在后者如杀猪般，“诶诶！范泛毁了我的指甲我毁了你！”几声咆哮以后，她才改扒刘清悠的椅子扶手。
“清悠，那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范泛放软声音，“或者是名字也行。”
“不知道。”
回答得干脆利落，似乎要生生断了范泛的念想。
最后一根手指甲的红色完全充盈，在等待自然风干的间隙，刘清悠难得多了份心情教导范泛。
“根据我这一年来在X大的恋爱经验，并不是读书好就等于人品好。更何况老祖宗素来就说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初之的朋友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啊，还是乖乖找个可靠的男孩保护你吧！”
范泛纳闷，“你跟张初之不是好朋友吗？”
“那只是面上的，需要的时候是朋友，不需要的时候你谁啊？”她流里流气，范泛听着倒也习以为常，“在还没认识他之前，我就知道他花名在外了。听说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就因为早/恋要带着女孩私奔被记了处分。”
她嗤笑一声，万分不屑，“问都不问一下对方同不同意，吓得女孩他爸赶到学校骂，也是够丢人的。”
十句话里有八句没离开张初之，范泛刚开始认真听着后面就觉得有些无聊。
脑袋放空发呆，不知不觉中那个男孩的面容似乎伴着夜的深黑一同扑来，仿若要拽着她一起掉往回忆的深渊。
这样的人，也许并没有那么的坏吧，他只是看起来不太开心，不太开心而已。范泛脑袋倚着扶手，呆呆地想。
“喂！你怎么了？傻掉啦？”
刘清悠的声音唤起了范泛的注意力，她抬起头，嗓子一抖差点向她要了张初之的联系方式。
但不能，范泛提醒自己，刘清悠就是这点霸道，她觉得不好的人自然也不太喜欢让范泛过多接触，总觉得她单纯得过分。
但要不到张初之的联系方式，她又怎么要到那个男孩的呢？毕竟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范泛呼出一口浊气，打起精神对刘清悠说道:“不是，你指甲油的味道太熏人了，闻着头疼。”
刘清悠果然重点转移，她端起自己的手凑到鼻尖嗅嗅，“真的吗？这他妈可是老子代购买的无味指甲油，花了那么多钱还有味……”
不再继续理会刘清悠的碎碎念，范泛回到床上，想着还是自己太失败，见面两次连对方名字都还不知道。
她双手合十默默许愿，“拜托上天再给我一次见到他的机会吧！如果愿望实现的话，我就向他要电话号码。”
考虑到自己既怂又胆小的尿性，范泛默默改口，“算了，还是问他姓名好了，这个好打听一点。”
口袋里面的手机突然震了震，范泛掏出来看到一条微信消息。
【饭团，记得明天周日的聚餐哦！——李子姐】
凡事都有自己的圈子，吃播也不例外。范泛在录制视频半年的时间里，便结识了同在吃播圈中摸爬滚打已一年的李子姐。
在没有正式成为吃播之前，李子姐是一家公司里的小主管，但因为不喜欢公司里面勾心斗角的复杂生活便在结婚的时候顺带辞了职。
但说到底也是闲不住的性格，成为家庭主妇还没有一年的时间里，李子姐便发展不少的兴趣爱好。范泛听说她也是好一番的辗转迂回最终落在吃播上来。
手机里忽然传来的消息让范泛的心情也昂扬起来，她很喜欢李子姐，两人年龄虽然相距十岁，但却莫名投缘聊得来。
几乎没有犹豫多想，范泛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
周日。
两个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市区，但相距距离也不算远，范泛坐上四十五分钟的公交便能到达两人约定的地方。
一派寂寥的冬天之中，火锅店的成了其中最为鲜明的热闹，人来人往雾气蒸腾，大衣棉袄被脱下挂在椅子背上。
范泛从人群中挤过，来到李子姐坐的桌子前面。
两人式的小餐桌，处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面，火锅佐料李子姐已经拿好旁边，一个铜炉小盆正咕噜咕噜地翻着水花。
“坐坐坐！”李子姐热切地招呼范泛。
圆圆的脸蛋，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冒出两个小酒窝。李子姐不是传统意义上身形消瘦的美女，她身材微胖，但却匀称。
范泛甜甜地叫了一声李子姐，便直接落座。
火锅热闹了很久，不断滚烫飞出的蓬/勃雾气熏暖了范泛的半边身子。她们没有讲话，作为吃货的身份自觉，先安静地忘里面投掷食材。
千张，豆腐，牛肉丸子和猪血，猪肉牛肉和羊肉纷纷扬扬从盘中洒落，金针菇顺着筷子在锅里搅和一阵便可捞起食用。
范泛火锅必吃白菜叶，汤水里划拉一阵便入了全部的香辣味。
李子姐从旁边抽出一张面纸，一边往嘴巴里面塞着东西，一边冒着热气说道:“早知道今天带器材来，还可以顺便拍个视频。”
范泛夹起一筷子肉，笑着说道:“别，我今天可是纯素颜。”
李子姐隔着雾气抬头看她，对面少女的脸庞白皙娇嫩，两汪如泉的眼睛盈盈看人，无情却胜有情样。她不得不感叹，年轻就是这点好，无需装点也可以美得自然。
所谓秀色可餐，大抵如此。
范泛见李子姐放下筷子，也不好再吃下去，但又舍不得搁下筷子，只得催促道:“李子姐，快吃啊！”
“我最近接了两个推广，分你做一个吧！”李子姐给自己倒了杯冰啤酒，白色泡沫很快溢洒出来。
吃播成本不低，更何况是对范泛这样没有经济来源的女大学生而言更是负担不小。再者说，现下吃播接推广开网店，利用吃播视频来进行广告宣传也不是什么事。
但范泛却在这里卡了壳，她的眉眼隐匿在翻腾的水蒸气间。许久，李子姐才听到她声音响起。
“可是，当初我说录吃播视频跟粉丝说只为了开心，玩玩而已……”
“那你现在开心吗？”李子姐抽出一张面纸擦嘴，语气虽然直白但态度却并不强硬。
范泛没做声，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要说开心，一开始的确很开心。将自己的生活分享到网上，不同的人留着不同的言，哪怕是句简单的“加油(^ω^)”都足以让她开心好一阵子。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粉丝越来越多，留言也越来越杂。他们有的嫌弃范泛一会放吃播，一会儿又拍自己的做饭视频，也有的不喜欢范泛的牙套，甚至连他吃饭都姿势习惯都成了旁人评头论足的依据。
一开始的确很享受，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生活中一样负担。
如果不是今天李子姐点破，这样不舒服的情绪范泛得迟钝好久才能回神感到。
李子姐见她不言，继续说道:“我记得你大一暑假跑去甜品店打了两个月的工。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嘴巴上。”
“那就对了。”李子姐握住她的手，情真意切，“这个世界上，你想痛快，不一定别人想让你痛快。当初看你吃播视频的那波人早就不是当初那波人了，你还何必死守着曾经的诺言呢？”
“但是我怕有人抓着这句话做文章”
“做事情哪有从头到尾都是一帆风顺的”
之前也不是没有商家推广找上范泛，只不过一想到自己曾经的允诺，所有的心思便歇了下去。今天李子姐的这番话也算推了她向前一把。
范泛掀起嘴角，冲李子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第6章
李子姐给的这个推广是淘宝一家专门卖螺蛳粉的店铺。商家大气，给范泛邮了一箱螺蛳粉的同时，也转了一半定金。
另外一半，则需要范泛录完视频上传以后才能得到。
现下各类视频软件层出不穷，内容形式花样繁多，拍摄者别出心裁吸引流量和受众，为自己积累粉丝从而达到营/销目的，视频从来都不是最好的赚钱工具，但却是最深入人心的宣传手段。
相较于其他视频需要设计别出心裁的设计来贴切产品形象，吃播则要更加单纯直观得多，这其中也与他们接到的产品推广多为美食类分不开关系。
既然是产品推广，那便不能像平时录制吃播视屏那样随意，至少要做到吸引更多眼球。
吃播吸引人眼球的方法说难不难，以食物数量让人印象深刻，以挑战生理极限来营造噱头。但说简单也不简单，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天生的大胃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辣味对胃部的摧残。up主们在一次次挑战自己挑战极限的背后，是对自己胃部健康的摧/残。
螺蛳粉也算是今年的一项网红美食。
范泛录制的时候特意挑了一个刘清悠出去玩，全宿舍舍友集体回家的周六。房门窗户全部打开，冬日的冷风呼呼往里灌着，范泛不得不给自己多加了一件大衣。
她冲镜头打完招呼后说道：“今天吃的是螺蛳粉，它们来自淘宝的柳州老粉。”
“然后这次螺蛳粉是加了十六包的酸笋和十包腐竹。”范泛端起汤碗放在视屏前面，鲜艳的红油下面是一碗厚实的面，酸笋和腐竹被浸泡在红油之中染了颜色。
范泛忍不住深吸口气，酸笋的味道直冲鼻尖，虽然味重但却像道钩子诱得人忍不住吞咽口水，她忍不住感慨道：“果然是香臭香臭的。”
范泛算不上特别能吃辣，这也因此在看到碗里面漂浮的辣油时，筷子还没下去胃部便隐隐感到抽痛。
当真是又爱又怕。
她抖了个机灵，没有直接吃碗上层的腐竹和酸笋，而是捞碗底下的面条，嗦上一口，浅淡的辣味和酸笋的臭味相辅相成，在口腔里面在彼此的成全中向上升华。臭中含着辣，辣里面又带着笋味的鲜。
范泛眼睛一亮，惊讶道：“哇！真的很好吃！”
“我觉得这东西好神奇。”她往嘴巴里面塞了一口面条继续说道：“之前我也有吃过，只不过没感觉有什么特别，就是那种还不错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觉得超级好吃。”
她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因为辣味被激出来的鼻涕，“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一些东西刚开始吃你觉得还好，但多吃几次以后就像上/瘾一样越吃越想吃。我觉得这螺蛳粉就是这样，哇！真的超级好吃。”
面条很快便被范泛吃完，辣味后知后觉但却越来越重，等范泛再次从碗里面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被呛得泪眼汪汪了。
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筷子，从桌子下面掏出一瓶雪碧，扭开喝下，辣味像被浇了一层油，在她的舌腔里面越烧越旺。
但不能结束，按受众需求，她必须要再喝几口面汤，至少在辣油里面泡了那么长时间的酸笋和腐竹必须吃完。
她拿起筷子和汤勺，舀了一口汤水咽了下去，肠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抓住，一点点的抽一点点的揉，力道细微却又无法忽略。
刚开始的愉快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了。
她已经没有力气看视频里面的自己是否狼狈，忍着难受吃完所有，范泛挥了挥手强打精神说道:
“然后今天的视频就到这里结束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接推广，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话刚刚说完，范泛便顾不得其他直接捂着肚子趴在桌上，脸上的冷汗一层褪去又渗一层，冒出来的热度贴在脸颊脖颈，风一吹便凉上一层。
冷热交加，胃又翻来滚去般疼痛。
钱不好赚，毕竟代价太大。
*
视频上传的当天晚上，范泛收到了一条微博私信。
【你就是个骗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如夏季雨后的雾气蒸腾，明明知道该缩回身子点击退出，但她还是忍不住往下翻滑。
【说好不接推广玩玩而已的呢？说好不走商业化只做自己的吃播视频的呢？以前说的话是给你以后用来打脸的吗？】
【你跟那些普通吃播没什么两样，我再也不会粉你了，你个骗子！】
心脏钝痛。
范泛眼熟这个微博id，在自己刚做吃播的时候，她会时不时在自己微博下面留言点赞，虽然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单纯鼓励，但范泛那段时间的快乐开心也有她带来的一份。
她点开对话框，下意识想要解释，想跟她说自己一年下来吃播的难处，但手指在键盘上面打了几个字便又缩了回去。
没意思，不被理解的难过真没意思。
B站上面的留言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部分的人骂她为了赚钱背离初心。
可初心……范泛趴在桌子面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往下划拨，她的初心只是单纯地想要分享生活，学习也好美食也罢，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快乐就是一开始的初心。
但当初说视频杂乱没有统一定位看着难受的是他们，当初说只吃东西不说话看着无聊的也是他们……火车在刚行驶的时候便偏离正轨错了位，如今跑来跟她重提初心，凭什么
范泛越想越委屈，眼泪在眶中变厚，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流进耳朵里面，掉在书桌之上。
凭什么
挫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好像同样的一道题目，拼尽全力一天一夜写下的答案，正确的确实旁边人花了五分钟洋洋洒洒的几道式子。
所有的力气获得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有的认真到头来成了别人嘴巴里面的笑料谈资。
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不然为什么会有天才和庸人的差别？
范泛早在初三的时候便接受自己便不聪明这件事情。同样都是中考，自己兢兢战战读了三年的成绩，最后没有别人考前三个月突/击高。
从小到大，好像除了能吃，她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命运好笑，只是简单地拍个吃饭视频，也能让她收获到一堆人的点名批评。
难道自己比想象中的更没用吗？
范泛躲在床帘后面，手机的光暗了亮，亮了又暗，情绪经过这些天的不断打击，早就失去了一开始声嘶力竭般的难受。
只是很累，身体累心也累，像脚上面绑着一块铅，不管自己走到哪都带着一股沉重的重量。
这个世界上面，除了时间唯一能够带走一切的便是水流。
范泛本想躺在床上睡觉打发时间，但一闭上眼睛，不管是b站留言，还是微博私信，带着情绪的恶毒句子针扎似的穿进脑子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