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略显无聊的旅途,因为有猫可撸,变得买有那么难捱了。
春巧坐在马车上往外看,不禁感叹:“哎,还是小汽车好啊!玉馐阁和帅府离的很近,当初帅府派车来接我们,拢共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可是坐马车过去就要一个多小时,阿颜姐,咱什么时候也能有钱买小汽车啊?”
一直趴在霍颜怀里半眯着眼的虎斑猫忽然耳朵动了动,抬起头。
霍颜:“急什么?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春巧:“嗯?面包是什么呀?”
霍颜想了想,“和大馒头差不多,就是更甜更软一些。”
春巧:“呀,这面包听起来就很好吃啊!不知道哪里能吃到呢。”
此时马车正驶到东交民巷附近,霍颜一手揽着猫,一手掀开车帘,看向不远处一栋宏伟的四层西式洋楼,对春巧道:“看见了没?那是六国饭店,里面不仅有面包,还有各种新鲜的洋玩意。”
春巧听得满眼憧憬:“那我们能进去吗!”
霍颜将车帘子放下来,重新坐回来闭目养神,“现在?把咱俩捆一起卖了也去不起啊。”
春巧失落,将脑袋探出车窗,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六国饭店,心想,什么时候可以赚到足够多的钱呢?
虎斑猫看了看春巧,又看了看霍颜,若有所思。
马车终于抵达玉馐阁,霍颜刚下马车便看到玉馐阁大门口站了好多人,都穿着统一的黑绸裤和黑绸马褂,虽然都是长相斯文白净的年轻男人,却能看出来都不是好惹的。他们此时全都看着一个方向,神情戒备。
霍颜回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发现这里和大帅府居然只隔着一条丁字形马路,大帅府就在玉馐阁的斜对面。此时帅府门口也有一队士兵列队,因为距离太远,霍颜看不清士兵们的表情,但是凭感觉,隐约觉得他们也在往玉馐阁这边看。
朱河被玉馐阁门口这阵仗吓到了,小声问霍颜:“阿颜姐,这些人都是天犬会的人吗?我,我这腿咋有点哆嗦呢?”
霍颜:“怕什么,他们还能咬你?”
就在这时,前面路口有一辆送水车,正要往帅府的方向去,然而旁边胡同里蓦地窜出来一条大黄狗,那推水车的工人为了躲闪,失去平衡,直接翻车了。水车上放着的四个一人多高的大水桶直接滚落,弄得满地都是水,还把霍颜的裤腿溅湿了。
“不长眼的蠢狗!我他妈打死你!”那送水工人气死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追着狗打。
玉馐阁门口天犬会的人立刻上前阻拦,将那大黄狗护在身后,对那送水工人凶巴巴道:“干什么你!”
这送水工人可不是普通的工人,他也是帅府的外编人员,因此丝毫不憷,瞪着眼睛吼回去:“什么干什么?没看见么?这可是给帅府送的水!被那蠢狗给糟蹋了,今天必须打断它一条狗腿!好让它知道知道规矩!”
天犬会的人撸胳膊挽袖子,“打断它的狗腿?我看你敢!”
“有什么不敢!”送水工人回头往大帅府看了一眼,拇指和食指放进嘴里吹了个口哨,那边一队大兵立刻端着洋枪冲过来。
“姥姥的,帅府的人这是什么意思,要干架?兄弟们抄家伙!”
“干架就干架!怕你们啊!疯狗!”
“一群病猫,干了他们!”
两伙人说着就打起来,吓得春巧和朱河连连拉着霍颜后退,唯恐殃及池鱼。
这时从玉馐阁里出来一个青年,看上去像是个头目,他也没管那些和帅府大兵掐起来的手下,看到霍颜,直接过来拱手道;“请问是霍小姐吗?我们少东家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有请。”
霍颜谨慎地往那厮打成一团的两拨人看了一眼。
青年笑道:“不用理他们,没几天就得有这么一回。霍小姐,您请吧。”
霍颜心中更加震撼。
看来这天犬会果然名不虚传,真的连执政军阀都不放在眼里啊。
这时青年忽然注意到霍颜怀里的猫,愣了一下。
青年:“霍小姐,这猫……”
霍颜抱歉道:“不好意思,这猫是我的,前些日子走丢了,刚才路上碰到了,好不容易找回来。您看,我能不能带着猫进去?它很乖,不会乱跑的。”
青年看向虎斑猫的神情越发古怪,最后也只能干笑一声:“啊,不妨事,霍小姐请跟我来。”
一行人走进玉馐阁,饭店里很安静,大堂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地板被刷洗得干净,几乎能映出人影。
青年见霍颜神色间显露出惊讶,解释道:“我们少东家为了招待小姐,已经将玉馐阁包下来,这里里外外也让人重新打扫过了。”
霍颜在上辈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包大厦包游乐场的土豪见多了,包个饭店又算什么?因此也只是礼节性地点头,“让少东家破费了。”
虎斑猫神色不善地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将霍颜引到走廊尽头的雅间门口,敲了敲门,恭敬道:“少东家,霍小姐来了。”
“请进。”一道很有磁性的男人声音自室内传来。
青年打开门,透过晃动的珠帘,霍颜看到坐在餐桌边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宽松的月白色长衫,袖口处露出内里的衬衣,整齐地翻起两指宽的白边,食指上戴着翡翠扳指,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然而,这种种装逼标配都没能吸引霍颜的注意。真正让她移不开眼的,还是男人的那张脸。
挺翘的鼻子,削薄的嘴唇,皮肤白皙,半点瑕疵都没有。一双眼尾上翘的瑞凤眼,瞳孔上方三分之一被上眼睑遮盖,像是时时刻刻噙着笑意。
真好看啊……
一向对男色没有什么抗拒能力的霍颜,又险些流出了口水,直到男人起身,向霍颜打招呼,霍颜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沈顾:“霍小姐,在下沈顾,久仰大名。”
霍颜:“啊……原来,先生姓沈。不知年纪几许,家中还有几口人,府上在哪里?”
沈顾笑容一僵:“……”
春巧觉得她家小姐不对劲,心说快醒醒啊阿颜姐,您这是要准备上门提亲么!?然而还不等她想办法提醒,就见她家小姐忽然“嘶”了一声,低头恼火地瞪着虎斑猫。
不矜持的小姐。
虎斑猫一脸冷漠地收回了抓在霍颜胳膊上的爪子,然后转过头,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第64章 天敌二
被猫一爪子抓疼的霍颜, 总算从面前这位沈二爷的美颜中恢复了理智,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虎斑猫,决定用它来化解尴尬。
霍颜:“抱歉沈先生, 这只猫是我养的,已经离家多日,来时的路上意外找到, 便不放心再将这小冤家留在马车上。贸然带着它前来赴宴, 还望沈先生不要觉得我失礼。”
“怎么会呢?”沈顾不动声色将目光从虎斑猫身上收回来,很有绅士风度地替霍颜拉开椅子,“霍小姐是邢掌柜的朋友, 邢掌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您请坐。”
霍颜抱着猫入席,春巧就在旁边站着。
刚才外面的水车洒了满地水,现在的街道路面可不比霍颜上辈子, 但凡沾点水,路上就会和泥。所以此时霍颜和春巧的鞋底也难免会沾上泥,在雅间浅色的地板上留下淡淡的脚印。
沈顾看到了地板上的脚印, 身体微僵,冲霍颜淡淡一笑:“霍小姐, 您稍等片刻。”说着沈顾便从桌上拿了一块餐巾,将长衫下摆往腰间一系, 撸起袖子开始蹲在地上擦,把两人刚才进门踩出来的脚印一个一个全都擦干净。
霍颜和春巧对视一眼,露出古怪的神情。
虎斑猫冷眼看着蹲在地上忙活的沈顾, 猫爪子默默搭上了饭桌。
沈顾擦地板的动作很娴熟,竟像是经常做的,等他终于将脚印擦干净,又发现地板上被擦过的地方和没擦过的地方颜色不一样,皱了皱眉,索性冲门外喊人。
先前那给霍颜带路的青年立刻推门进来,“少东家,有什么吩咐?”
沈顾:“去给我拿一盆水。”
青年看着沈顾手里已经沾上污垢的餐巾,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一种生无可恋的表情。然而他还是默默地退出去,不多时便端着一盆清水进来。
沈顾接过水盆,四下里看了看。
雅间内除了桌椅,另有一张红木方形小几,上面放着花瓶,里面插着几根富贵竹。他给青年使了个眼色,青年便将花瓶拿走。
沈顾将水盆放在小木几上,退后两步看了看,发现水盆似乎没有摆在木几正中心,过去微调一下,然后再退后两步仔细观察,如此反复折腾了几次,终于确定水盆摆好了,这才过去洗餐巾。
霍颜和春巧齐齐呼出一口气,一颗揪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少东家,要不还是我来吧?”青年想要把这活从沈顾手中抢过去。
沈顾却躲闪,“不必!”
青年:“还是我来吧!”
沈顾:“你弄不干净!”
春巧眼睁睁看着青年和沈顾在那里将一块餐巾拉来扯去,好几次险些碰到那好不容易摆正的水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终于!水盆果然被沈顾的手无意碰到,偏离了刚才的位置。
霍颜:“……”
春巧:“……”
霍颜心中哀嚎一声,此时她已经再清楚不过,这沈二爷搞半天是个重度强迫症,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处女座的。
沈顾看着那碰歪的水盆,眼睛都要红了,抬起头冷冷盯着青年。
青年觉得大事不妙,脚底抹油跑出雅间。
于是沈顾又开始重复刚才的摆正水盆过程,足足过了十多分钟,才将水盆摆到茶几正中心,心满意足地开始在水里洗餐巾。
然而那雪白色的餐巾,刚刚被用来擦地板,弄得一块块污迹一点都不均匀,无论怎么洗,污迹都很难洗掉。
沈顾又把逃走的青年叫回来,让他拿点皂粉来。
青年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中正是抓着一盒皂粉,显然早就预料到沈顾会需要什么。
沈顾沾着皂粉,卯足了力气搓洗餐巾,又是反复几遍,终于将餐巾洗得洁净如新,然后又蹲在地上开始闷头擦地板,这回他是将全屋的地板擦了一遍,擦到霍颜脚边时,还会很认真地让她将脚抬起来,坚决不放过任何死角。甚至还捎带手地将霍颜和春巧的鞋底子也一起蹭干净。
等沈顾将地板全部擦干净,手中的棉布餐巾已经变得令人不忍直视。
青年在沈顾企图继续洗餐巾时果断冲出来,抱着必死的觉悟将餐巾从他手中抢出来,“少东家,这个就别洗了,我出去直接把它烧了成不成?您这还有客人呢!”
沈顾愣了愣,似乎才想起屋里还有个霍颜,这才任由青年将餐巾和水盆带走。
“抱歉,霍小姐,让您久等了。”沈顾重新坐回桌边时,便好像刚才屋子里所上演的一切和他全无关系,坐在那里折扇轻摇,温润浅笑。
依然是谪仙般的人物。
霍颜差点就要被这表象欺骗,忘了他刚才的举动,“也没有等很久,不过说起来,沈先生还真是个心细的人。”
沈顾笑,一笑起来浅浅的瞳仁颜色更好看了,有点偏蓝色。
沈顾:“霍小姐谬赞,您也是个有大才能的人,昔日为太清池提出诸多改造意见,沈某受益良多,十分钦佩小姐的商业才华。不知霍小姐可愿意屈尊,与沈某进一步合作?”
这话正中霍颜下怀,她找上沈顾,除了因为天犬会那几个小流氓,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可以拉“沈二爷”这个大靠山入股。如今是对方将这个话头扯出来,则要比她抬出来更好,不禁弯起好看的眉眼。
就在两人越说越投机,方才因为沈顾擦地板而变得有些尴尬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时,一直安安静静趴在霍颜怀里的虎斑猫,忽然将摁在桌上的前爪一扒拉,将一盘西湖醋鱼掀翻在地上。
带着浓浓醋味的汤汁,倾溅在干净得几乎能反射出人影的地板上。
霍颜:“……”
春巧:“……”
沈顾的表情崩了,摇折扇的手僵硬在半空。
而虎斑猫却在这时从霍颜身上跳到桌子上,四只猫爪子依次踩过饭桌上的菜,然后在沈顾惊恐的目光中,一下蹦到他身上,在那月白的长衫上留下五颜六色的梅花爪印。
沈顾:“……”
两个小时之后。
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沈顾和霍颜相对而坐,在打扫一新的房间里相谈甚欢。
在他们旁边的椅子上,摆着一个猫笼子,里面蹲着一只表情不善的虎斑猫。
作者有话要说: 问:沈二爷生平最害怕的事是什么?
答:作为狗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一天,然后第二天一早变成人,看到自己的房间。
第65章 天敌三
霍颜还在为刚才虎斑猫的劣迹而感到愧疚, 天可怜见的, 一个有重度强迫症的人被这么作践,没一条白绫吊死自己算是万幸了。
而沈顾不愧是掌管北平城最大黑帮的当家人, 表现出极大的宽容,还主动提出要将这价值不菲的猫笼子送给霍颜。
霍颜:“沈先生太客气了,已经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我怎么过意的去。”
沈顾:“霍小姐不必为刚才的事烦扰, 毕竟这些猫猫狗狗的小动物天性好动。我家里不养猫,只养狗,这猫笼子我拿回去也是浪费, 还不如送给霍小姐。”
虎斑猫听到这里,在笼子里猫爪乱挥,歪过脑袋一口咬在笼子上,似乎想要破笼而逃, 却被霍颜一巴掌拍在猫脑袋上。
霍颜:“你给我老实点!”
虎斑猫:“……”
沈顾轻笑,浅色的眼珠微微转动,瞥向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猫, 透着促狭。
霍颜向虎斑猫投以警告的眼神,开始和沈顾谈正事。
霍颜:“沈先生, 不知道刚才我的提议您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