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岳父大人坚持要随我们一起去，那就……一起去吧，还请岳父大人好好休息，待明日清晨，太阳升起之时，我们就过索桥。”
云颂原以为这个准女婿还会再劝，他已经打好了无数腹稿，甚至连“不带我去，别想让我同意你们成婚”这种威胁都准备信手拈来。
却没想到，楚沄竟然直接同意了。
云颂疑惑地审视着楚沄，见他眉眼不动，目光沉静如水，带着一切皆在掌控、运筹帷幄的气势。
心里不由得信了几分，遂点点头：“行，我明日等你。”
第421章 此生无憾
云初眼见着楚沄从帐中退出来，刚想开口询问，却被他打了个嘘声的手势。
等到走得离云颂的帐子远些，楚沄说道：“你回去早些歇着，天色一亮，我们悄悄过桥。”
云初古怪地看着他。
刚才在帐中时候，这人一本正经的语气，连她都骗过去了。
像父亲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若是太阳升起时，见他们已经过了桥，恐怕这辈子都难原谅楚沄……
得亏楚沄这几日，刚在父亲面前刷了些好感，这下可就……
楚沄自然知道云初心里所想，他声音沉缓地说：“非常时期，除了用骗，没有第二种方法，若非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还真想自己去。”
云初沉默地看他一眼，若非自己过不去，她也想自己去。
“此行太过凶险，自然是越少人去越好。二哥和落爷，我也不打算带着。”她缓声说道。
楚沄沉吟一下：“也好，落雨中的毒，时间尚早。二郎又是姑母的独子……我会和冀国公交代好。你先去歇着，要出发时，我自去喊你。”
云初点头：“我去跟落爷说一声，二哥那里，就劳烦冀国公拘着好了。”
两人商量完，便各自分头行动。
云初到了落雨那里，将情况摊开说了一遍。
落雨虽有意跟着，却被她劝了下来。
等到云初把父亲和苏锦泽的事，悉数给落雨交代完毕，已经是深夜二更天。
云初回到帐篷里，知道这种时候，除了见招拆招，再想什么都没用。
便索性什么都不想，倒头就睡，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楚沄便直接进了帐篷，将沉睡中的云初叫醒。
云初刚坐起身，楚沄便拧了条湿帕子递给她。
“我让人煮了面，吃了咱们就走。”他缓声说道。
云初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拿着帕子，一时竟有些怔住了。
认识楚沄这么长时间，倒还是第一次，和他相处的这么……生活化。
楚沄见她愣神，索性在床沿坐下，用帕子敷着把她的小脸擦了。
脸上传来帕子微凉的触感，让云初回过神来。
她赧然地说：“我自己来吧。”
说着便要拿过帕子，却被楚沄反手躲开。
“我来，不知道进了帝陵又是什么光景，你得让我把想做的事给做了，不留遗憾才好。”
云初：“……”
话虽这么说，可两人都知道，现在不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楚沄郑重地帮云初擦完脸，也没耗费太多的时间。
尽管两人之前亲都亲了，抱也抱了。
可是此刻，被楚沄那么深切的眼眸看着，云初还是觉得会心跳加快。
所以在吃面的时候，她就吃得更快了。
等到两人收拾停当，楚沄便拉着她的手，悄无声息地穿过了营地的帐篷。
云初远远地，朝父亲的帐篷望了一眼。
帐篷四周安安静静的，门口连小厮走动的痕迹都没有。
想来父亲很是相信楚沄，养精蓄锐地睡得很沉。
一想到再过一个时辰，等父亲醒过来发现他们已经人去帐空……
云初就觉得，楚沄这一次，还真是太孤注一掷了些。
云初和楚沄，轻车简装地带着两队暗卫，抵达索桥的时候，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
楚沄和暗卫一样，全都戴上了特质的手套，以防止不慎接触到索桥上的毒。
数十暗卫先到达对面，待到确认四周安全之后，楚沄揽着云初的腰，提气扶着悬空的铁链稳步往对面走去。
两人依偎着彼此，相拥走在索桥上。
头顶是清晨湛蓝湛蓝的天空，脚下是白茫茫的云海。
索桥前后和两端，皆隐藏在山雾中不见踪影。
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缥缈的山风吹来，看似两人在凌空飞翔，实则是步步惊心。
只是，越到了这种时候，云初的心反而越发平静。
她拥紧了楚沄的腰，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突然生出一种“即便到此为止，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感觉来。
而楚沄，每一步都走的无比得坚定和稳重，小心翼翼地拥紧云初，像是在呵护着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两人一个“此生无憾”，一个“把握好当下”。
暗卫们只用一盏茶时间就走过的索桥，楚沄和云初足足走了半刻钟才走到对面。
一直到达索桥的尽头，云初才发现此处，除了一个凸起的崖台以外——
再往前去，除了光滑的峭壁，再无隧道可过。
是条死路。
云初和楚沄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是错愕。
“在这里！”一侧有暗卫突然惊呼出声。
云初循着声音看向峭壁的右侧，
那里的峭壁上，被人凿出了石孔。
石孔中又楔入石桩，石桩之间再用三根木椽相连，盘旋着峭壁而上。
是空中栈桥！
这一架险之又险的空中栈桥，竟成了爬上无终山顶的唯一通道。
云初对着峭壁蹙起了眉头。
而楚沄则快速与暗卫们商量好了通过的方案。
“我背你过去。”楚沄走到云初身边，沉声说道。
云初摇了摇头：“我自己走，不能成为你的拖累。”
楚沄笑着看向她，狭长的凤眼带着点点星光。
“最难的索桥已经过去，这些路没你想象的那么难，你听我的安排。”
云初认真望着他，见他清俊的面容上，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压力的模样。
她终于点点头：“好，听你的。反正只要我们都在一处，就没什么好怕的。”
楚沄揽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
“放心，一切有我。”
暗卫的速度很快，他们因有轻功，走这种空中栈桥，如履平地。
他们在峭壁之上，布下了绳索。
楚沄背起云初，便抓着这些绳索，稳步走在空中栈桥上。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到了栈桥的尽头。
云初伏在楚沄的背上，远远便看见一个身穿长袍的身影。
她原本以为，第一个见到的，会是阿晚。
毕竟昨夜阿晚说过，会在山路上等她。
可她却没想到，等在这的，竟然是青女。
“阿晚呢？”云初从楚沄的背上下来，直接开口便问。
青女淡淡地看向她：“他进了这无终山的锁魂阵中，与尸身离得太近，加快了融魂，已经和这一世的魂魄，融为了一体。”
第422章 前方是难破的死局
云初的心像被人突然夯上了一记闷棍。
这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昨晚在青炎峰上，与阿晚分别时，他们都没好好道个别。
“所以他……已经被这一世的魂魄所吞噬了？”
青女摇头：“不知。打从他被吸进魂魄以后，那魂魄便没再动过，分辨不出他还在不在。”
一旁的楚沄，虽然听不见青女的话。
却也从云初的话中听出了端倪。
楚沄走到她身侧，大掌轻揽在她的肩头：“走吧，不到最后，一切都没有定数。”
云初深呼吸，压下心头那股沉闷的痛意，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时间还剩下一天，一切都没有定数。”
她抬头再次看向青女：“现在帝陵是什么情况？姜厉有什么布置？”
“跟我来。”
青女转身，带着他们，离开通往山顶的羊肠小道，走向一侧的荆棘丛。
云初伸手轻指青女的方向，暗卫们见状，小心处理好路上的荆棘。
一路上，青女的话接二连三传进云初的耳中。
“刚才那条羊肠小道，是上山唯一的路，前面不远处，被他们洒满了尸魂草的粉末，稍有不慎，就会中毒。”
“山顶帝陵的四周，被他们埋了火药。”
“他们只要你的血，所以你生或者死，对他们来说无任何意义。”
“山顶只有姜厉一人，他甘愿为饵，只为引你上钩。”
“这是难破的死局，上山之路，除非是百毒不侵、不死之身，否则绝无破局的可能。”
“如今，我只能与你试上一试，拼一拼你这个天命之人的气运，除此之外，再无它法。”
云初的眉眼沉沉。
她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楚沄的手。
楚沄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还以为她是在怕。
“莫怕，万事有我在。”他声音沉缓地说。
云初闻言，脚步微顿。
在青女说出前方实情以前，她不曾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总以为，这一切还有化险为夷的可能。
而此刻，在云初的脑中，是个大大的“死”字。
姜厉布下最终的局，为的是她。
她何至于……
再拖上楚沄和她一起去死。
云初用力握住楚沄的手。
贪恋着他掌心传来的……干燥温暖的温度。
够了。
够了。
相携走到这里，就够了。
“怎么了？”楚沄凤眸微挑，目光专注地望着她问。
云初仰头回视他，若无其事道：“青女说……接下来的路，需要我自己去。她知道有条密道，可以进帝陵，只是……里面的机关，只能容圣女嫡系的血脉通过，你在这等我，好吗？”
楚沄的目光微沉，眼神里俱是探究。
“你要我在这等到什么时候？帝陵里又是什么情况？”他沉声问。
云初眸光微闪：“里面只剩下姜厉和青老，他们在等我开启锁魂大阵。如果我不去，锁魂大阵便无法开启，他们的阴谋不攻自破。
只是，我此刻需进墨锡的寝陵，拿到尸魂草的解药……顺便用血，破除青女的禁锢。后续之事……只需青女代劳即可。
眼下，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我办完该办的事，悄悄退出来，让姜厉和青老自己去死。”
她大气都不喘地说完这些话，引得青女侧目。
青女嗤笑道：“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差嘛。只不过……他身上带着天子的龙气，多少能增加些许气运，你若不让他一起来，恐怕前路会更难一些。”
云初充耳不闻她的话，只是目光镇定与楚沄对视。
楚沄垂眸看着她。
狭长的凤眸里，星星点点皆是沉思。
他沉默良久，慢声道：“好，我在这等你一个时辰，若你不来，我会想办法上山。”
云初暗松了口气，淡笑着答：“一个时辰不够，两个时辰吧！两个时辰不回，你再来寻我。”
她说到此，指着羊肠小道的方向：“但刚才那条路，你不许去。那路上都是毒，稍有不慎，怕是连我的面都见不到，就一命呜呼了，到时何谈救我？”
楚沄见她这副模样，冷峻的面容微松。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云初从楚沄那里拿了食物，反复交代他不能走羊肠小道上山，这才跟随青女继续前行，来到一处崖壁前。
青女指挥着云初，按下崖壁上某个凸起的机关。
“咔嚓”一声。
崖壁上缓缓开启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暗门。
云初从袖袋里掏出夜明珠，跟在青女的身后，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密道中。
进入密道，她低声询问：“机关怎么关上？”
青女往身后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答：“关上做什么？难道你真的要等两个时辰不回去，逼得他走那条毒路上山么？凡事莫要做得那么绝对，总要给自己和他人留条路才是。”
云初犹豫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她确实怕楚沄，万一发现不对，而这条道又堵死，他一定会走那条毒路上山。
云初赌不起。
她此刻能做的，只有抓紧时间，救出阿晚。
再想办法破掉这个重生之局了！
想到这，云初示意青女，快步往里走去。
这个密道，比之前她进过的所有密道，都更加阴冷、潮湿。
随着越往深处走，夜明珠的光，就越微弱。
云初的耳畔，静得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青女只在她遇到岔路口时，稍会有一些停顿和提示。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云初只觉得浑身的皮肤，仿佛都覆上了一层湿乎乎、黏腻腻的水膜。
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让人隐隐作呕。
终于，在夜明珠的光芒，即将消失的那刻……
“就要到了。”青女淡淡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