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能想到,周氏算盘里“见机行事”的部分,在以后的某个机缘之下,还能加进致人死地的杀机呢!
况且,周家的人还没透露出结亲的意思,云初失忆,亲戚都没认全,算计连第一步还没走完,此时此刻,谁又能觉察出什么呢!
所以,对于在世人眼里,一直“照顾”她长大的周氏,云初如今除了腻味,一时还真不能怎么样。
否则就不是报仇,而是在给自己招祸了。
云初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撕下周氏慈爱面具的机会。
万幸,周氏有个好女儿,云萱。
云萱的莽撞是最大的变数,这是周氏心知肚明的,不然,今日这个认亲的场合,周氏也不会选择让云萱回避。
院门大开,引人进来看热闹,想办法澄清周雅静与人私会的谣言,是周氏不得已的后招,毕竟周雅静的坏名声越久传的越污。
即便云颂过问起,周氏也能搪塞过去。
云萱的出现,才真正算得上是云初的意外之喜。既然她自己撞上来了,云初就不能浪费这个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机会。
受伤或者不受伤,全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若是不幸受伤最好,以云颂极度护短的个性,从此云府二房和大房正式撕掳开来,周氏再莫端着慈爱的架子,云初与周明煦也绝无议亲的可能。
若是不受伤,云初打出去的耳光,也足以让开国伯府的娇花们,吓得再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当然,现在还没有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地步,云萱那个鞭子,能躲还是要躲的。
虽然云初解释的很含糊,容姝却是听的明白。
“你与你那大伯母有怨?”她问道。先是周氏不顾云初名声,院门大开地给人看热闹,又是云初扇了开国伯府世子一巴掌,再来云萱拿鞭子抽云初……
怎么看,两家都像是仇人。
“以前没有,以后就有了。”云初意味深长地笑道。
容姝听了这话,倒没什么。
站在云初身后的角荷,听到以后,眼睛晶晶发亮,娘子果然说到做到,以后大夫人或许就能爽快点了!
“出来吧!”容姝突然喊了声。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深衣劲装的女子,突然出现在房间正中,就连云初现在这种,看见鬼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也忍不住吓了一跳。
“这是我的暗卫,以后就跟着你了。”容姝淡淡地说。
云初猛然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忙起身朝容姝推辞道:“如此大礼,云初受之有愧。”
暗卫,豪富显贵的世家,倾家族之力重金才能培植的人才,终生见不得光,只为保护主人的安全,算得上是主人的一条命。
即便云初从没接触过,也知这份礼太过贵重,何况两人只是初次相见。
“无妨,你父亲是我弟弟的师父,如今你孤身一人在府外,我自然要照顾好你。况且,你的脾气很合我胃口,暗卫送于你,我心甚悦。”容姝说道。
原本她只是想按照弟弟的意思,送一个身怀武艺的丫头给云初,看到刚才那一幕,却破天荒地改了主意……
第043章 名字
云初深知,像容姝如此率性洒脱的人,想送便送了。
这并不意味着暗卫对容姝不重要,恰恰相反,能将如此重要的暗卫,赠送给云初,是对她所作所为最大的肯定和认可。
容姝……如此骄傲帅气的女子,也是个妙人。
想到此,云初不再推辞,郑重谢过,收下暗卫不提。
容姝又将强身健体的法子,拣适合云初的细细讲了,她性子有些淡漠,说话言简意赅,若是寻常女子,可能听不了几句就要举手投降。
云初反而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在心里默默划上重点,不懂的地方就直截了当虚心求教,偶尔也会举一反三地表达些自己的看法。
就这样,一个淡淡地说,一个认真地学,场面虽然算不上热络,但双方却都感觉很是自在从容。
容姝对于云初的态度越发亲和,临走之时,心底竟觉得有些不舍起来,她自小性子极冷,很少遇到能舒服相处的人。
云初也满心感慨,这才是她心目中的女主角啊!如若自己有容姝一半的气质和武艺,那绝对要上天!
云初将容姝送到静斋门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三姐,下次来时,我烹茶给你喝。”云初认真朝容姝福礼告别。
容姝颔首,转身大步朝园外走去。
云初回到院中,总觉得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从得知容姝是容羽三姐的那一刻,在脑子里转瞬即逝,这会儿竟愣愣地站在院中许久,也摸不到头绪。
直到角荷一脸喜滋滋地站在面前,才回过神来。
“娘子,那位大侠如何安排?”角荷眨巴着眼睛问道。
云初斜睨了她一眼,嗔道:“你这个鬼丫头。”
进了正屋,云初轻唤一声,眨眼之间,暗卫已经单膝跪地出现在房间正中。
“在将军府,你可有名字?”云初负手而立,缓缓问道。
“回主人,并无名字,彼此之间只用代号,奴是第十九。”暗卫回道,声音平静无波,除了能听出是女声以外,并无任何特色。
云初点点头,“既然三姐将你给了我,那么就跟云姓。……两个名字,云梦和云影,你自己来选。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不管有没有想,一天之后再来回答我。”
说罢,挥一挥手,暗卫告辞退下。
角荷有些迷茫的看着云初,“娘子,为何选个名字一定要等一天呢?”
“若换做是你,连名字都省的选了。”云初拍拍她的头,笑嘻嘻地调侃道。
……
周氏面色沉沉地坐在榻几上,听着鸢时在耳边悄悄说着刚才事情,抬眼看见云萱一脸忿忿不平、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脑仁突突地疼了起来。
她烦闷地挪开视线,又瞧见小黄氏一边轻拍着周雅静的背,给她顺着气,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即将昏死过去,却又苦苦撑着的模样,觉得脑仁疼的更厉害了。
再看看刚挨过一记耳光的周明煦,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受伤的脸朝着屋外,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昏死过去。
鸢时说完,看着大夫人黑漆漆的一张脸,心里七上八下,庆幸关键时刻把六娘子拉了回来,万一真把七娘子打伤,自己这条命也就到头了。
周氏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抿抿嘴角,觉得脸没有那么僵硬,才轻笑着吩咐鸢时,“茶都凉了,还不赶快去添新的来!”
鸢时心知大夫人是有要紧话说,领着一干丫鬟们退出屋去。
周氏一脸小意地走到小黄氏身边,笑着说:“嫂嫂,今日之事……责任全在我。”
小黄氏佯装没有听见,只是一个劲的捂着自己的胸口,越发喘着粗气。
“实不相瞒,云初性子骄纵,原是我惯出来的。毕竟是隔房的侄女,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我也只能听之任之。”周氏苦口婆心地解释。
“小姑,我就不明白了,娶妻娶贤,如此悍妇,你为何非要塞给明煦?!那可是你嫡亲的侄子啊!你是想让咱们开国伯府家宅不宁吗?!”小黄氏捶着胸,泪盈于睫,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周氏看一眼周明煦,见他还是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暗暗咬牙,强扯出一丝心酸,哽咽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我嫁入云家二十几年,一直帮着婆母打理庶务。”
“小叔自张氏死后,一直不愿再娶,只等云初嫁人之后,便要潜心修道……”
“我估摸着,云初嫁人,以小叔的性格,定会要将二房的那部分家产,悉数陪嫁……”
说到此,周氏见小黄氏的呼吸微微一顿,心中一松,面上更显凄婉。
“云初又是这么个性子,我实在不想辛辛苦苦打理的家业,落入外人之手啊!”说罢,她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又苦口婆心地说:“如若小叔弃官修道,以天家如今的态度,恐会更加宠信,连带着姻亲也能爱屋及乌也未可知……”
“女儿家,嫁夫从夫,在家中如何任性,进了婆家,搓圆捏扁还不都是相公婆婆说的算。即便是公主郡主,也逃不开三纲五常,这才是天下大道!”
“更何况,云初虽骄纵任性,还算知礼,如今无人管束难免性子野些,若是嫁入伯府,上有母亲和您看着,咱们家煦儿能文能武,也不是个没主意的,凭她能闹到哪去!”
周氏一番话,处处为娘家人打算,发自肺腑,说的她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一脸殷切地看着小黄氏。
周雅静原本就是装晕,她从小到大从未受过如此大的羞辱,恨不得把云初生吞活剥!听到周氏的话,她心中已有计较,甚至开始想象,到时要如何磋磨那个贱人才能解恨。
迟迟没有听到母亲应和,她“嘤”的一声,悠悠醒来,泪花顷刻就在眼眶里打转。
她怯生生地拉着小黄氏的手,娇声说道:“娘亲,我今日被那女人欺负成这样,绝不想让她好过!既然娶她有那么大的好处,就让哥哥暂且把她娶到伯府,到时让我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见小黄氏还有些犹豫,她加把劲劝道:“您还有什么顾虑?以哥哥的人品才气,哪家娘子不是上赶着要嫁!要我说,如若哪天她爹爹失了圣宠,云家有姑母坐镇,一碗毒药将她弄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周明煦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一片铁青,红艳艳的血痕更显刺目。
“即便娶到家里,她也是你嫂嫂,刚才这话若是传出去,你这辈子都别想嫁了!今日之事,与你也脱不开关系!如若那日让丫鬟婆子们,把轻薄你之人死死拉住,也不用让你未来的嫂嫂为你开脱,我回府就会告诉祖母,让她多多管束你!”
周明煦说罢,不再看周雅静和小黄氏,急步走到周氏面前,拱手施礼,沉声道:“姑母,我娶云初之意未变,还请姑母伺机帮我。”
第044章 抚琴
周明煦刻意将受伤的侧脸,偏向母亲和胞妹看不见的一侧。云萱恰好站在她们的对面,由于离周明煦更近了些,看着那道血痕更加触目惊心。
云初在外头打了表哥一耳光,这事舅母和姐姐不知道,她可是亲眼所见,在这样的情况下,表哥还坚持要娶云初,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张张嘴想提醒一下那道伤,被周氏一记眼刀飞过来,讪讪住了口。
小黄氏虽不满周明煦维护那个悍妇,却极赞成儿子的话,有些心思只能放在心里,说出来若是不小心被别人听到,落人口实!雅静,还是太年轻!
周雅静心中极酸涩,哥哥平生第一次对她恶言相向,还是因为那个女人!真是不知道那女人给他灌了什么迷汤!
她原本想大哭一场,却生怕母亲气着,越发不让云初进门,那她就更没法报仇了!只能拼命忍住似坠非坠的眼泪,一脸凄楚地望着哥哥。
周氏赞赏地朝周明煦颔首,院子的事鸢时已经悄悄告诉她。比起娶到云初的种种好处,大婚之前,挨个耳光又算的上什么。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件事追的太紧,反而适得其反。云初年纪还小,我们可以徐徐图之,放心,是你的,谁都抢不走。”周氏胸有成竹地笑道。
得到周氏的保证,周明煦心里仍是五味杂陈。他又转过身,怔怔地看着窗外,那个人离他只有一墙之隔。
她院中的那株桃花灼灼,像极了她轻笑的模样。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心动的女子?
不说话时,如高山之巅的一汪湖水,带着令人心驰神往宁静悠远;
笑起来时,如花瓣在风中轻舞,荡漾着香气袭人的温柔;
生气时……像只挥舞着爪子的小奶猫,虽然凶悍,却也灵动十足。
左脸传来的酥酥麻麻的痛意,让他忆起刚刚从她身上传来的清香,胸中陡然升起一团火,直烧的他耳根发热……
……
翌日清晨,云初一觉醒来,隐隐约约听到屋外传来雨声沙沙,昨夜点上安息香,早早就上床睡了,一夜无梦到天亮。
她侧过头,看着旁边空空的枕头,抿抿唇,坐起身来。
丫鬟们听到声响,鱼贯而入,侍候她梳洗。宫芷轻轻推开窗户,一股清甜的竹香夹杂着湿润的春风,扑面而来,让云初心情大好。
宫芷呈上一封书信,“娘子,今天一大早,大夫人身边的茉冬带了封书信过来,说是昨天下午……开国伯府的那位娘子一直不好,黄昏时分,大夫人就随着伯夫人一道回城了。临走时大夫人留了封书信给娘子……”
云初将信放在桌上,慢条斯理的吃过早饭,又吃了盏茶,才将信打开。
一目十行的看完,她将信递给宫芷,幽幽地叹口气。
宫芷接过信,细细看过,也有些无语,字倒是都认识,只是她真的看不懂。
原以为昨天那种状况,信中或是训斥,或是嗔怪,都是极正常的,哪怕苦口婆心地劝诫……也符合大夫人一贯的作风。
这封信……字里行间绝口不提昨日之事,先问候娘子的寝食起居,又非常遗憾不能在园中继续陪伴娘子。最后,还言辞恳切地说,开国伯府的伯夫人极喜欢娘子,等静娘身体好些,邀请娘子去伯府小住……
单从信上看,还以为昨日在福斋,她们上慈下孝,其乐融融呢!
“娘子,这是几个意思,奴婢看不明白。”宫芷面上带着疑惑,这做派还真不像府中说一不二的大夫人。
“山高水远,来日方长,臭不要脸。”云初淡淡地说。
又过一会,她突然嗤笑出声,“不过,最近恐怕她也没时间再来了。”
宫芷心中虽还有不解,见娘子不欲再提,也不敢再问,自去忙碌,只留商兰一人服侍。
云初走到廊下,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桃花在雨中摇曳生姿,远处竹林的沙沙声,如海浪般既壮阔又宁静,她闭上眼睛矗立良久,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