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他想起云萱来，“六妹身子如何了？母亲莫怕，如今我们三个既已回来，父亲想必不会再无缘无故动手。”
周氏眼里含着热泪，点点头，“六娘身子无碍，大郎此番回来，功课万不能落下。原本不该让你回来，只因外祖母那边还为你做了些打算，等到事情一了，你即刻回去，好生待考才是。”
“儿子知道了，母亲放心。”云冲朝周氏拱手施礼道。
“母亲，我和二哥能不能留在京城？”坐在角落的云辰，突然开口问道。
周氏有些惊讶，“三郎为何如此问？”
“如今老家已与祖父在时不同，儿子觉得……若儿子们留在京城，寻个好老师，一来对学业有所进益，二来也好照顾母亲。”云辰慢慢吞吞说道。
“好孩子，母亲这边还用不上你们来照顾，若只为了学业，回头我和你们外祖母商量商量，再做打算，可好？”周氏笑着问道。
云辰点点头。
母子四人又浩浩荡荡去了云萱的院子，一家五口亲亲热热的说了半天话，方才各自散去。
……
云初心事重重回到沁芳园，低声询问宫芷：“那天梅娘临走时，可曾留下消息，若有事情该如何与她联系？”
宫芷摇摇头，“并未留下。”
云初挥挥手，摒退众人，漫无目的在院子里踱着步，不知不觉来到梨树下。
梨花已经落尽，满树苍暮的绿色。
阿晚走到她面前，悠悠然问道：“我见你在园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不少时候，有心事？”
云初疑惑地开口：“西泉坊的那个女儿，被长房的大郎接进府里了。”
阿晚眉梢一扬：“这不是正合你意么，不是你安排的？”
云初摇摇头，老实回答：”郎君太高看我了，我只不过让人帮了大伯一把，后面的事……可非我的手笔。若是……我当真能算无疑策到如此地步，那当初何苦还要哀求父亲送我出府？”
毕竟办事的是父亲的人，若是无端引了个祸害进门，把祖母气出个好歹来，自己也不好交代。
“难道是……你父亲？”说到此，他抚掌一笑，“他果然不是你那祖母亲生的么？”
云初被他逗乐了，半晌，才若有所思的说：“人是父亲给的，现在……我有些搞不明白，这些后手究竟是他们做的，还是另有蹊跷……”
“你当初是怎么吩咐的？”阿晚好奇道。
“让人把他打晕了，宵禁以后，扔回院子里……”云初回答道，又补了句：“留了张字条‘欲进府需当机立断，迟则生变’。”
“然后呢？”阿晚问道。
云初摇摇头，“没有然后了。”
阿晚有些无语地看着她，“你想让云茂一夜未归，把周氏引过去？”
云初点点头，上一世玉娘晚了一年才被周氏发现，整到半死才被云茂抬进府里。进府以后，情势大转，周氏屡屡出手，都被她还了回去，是个狠角色。
有她在，周氏日夜寝食难安，直到云初被关进掩梅庵时，两人都没有分出高下。
“那对母女，是个狠角色，有了她们，大房的太平日子就到头了。”云初斩钉截铁说道。
“你如何笃定她们会如你所愿？”阿晚问道。
“周氏生性善妒又喜猜忌，只要让她知道那对母女的存在……”云初回答道。
阿晚听了这话，也和云初刚才那般，来来回回踱起步来。
“这件事……原以为是你做的局，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如今……既不是你做的，莫非那对母女能手眼通天，未卜先知不成？”阿晚疑惑地问。
第100章 皇亲
云初一听这话，“噗嗤”笑出声来。
她转念一想，上一世玉娘一个妾室，非但没让周氏这个当家主母提脚卖出去，还在府中与周氏斗的你死我活，若没两把刷子，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不管了，总归是大房的事情，人既然已经进府，咱们就等着看戏便是。”云初有些烦闷的捂着眼睛道。
“一夜之间，将自己的住处、仆人烧死，又连夜飞奔到离京城半日路程的通遥县，还能被云冲的马撞上……这个局，做的心思毒辣又周密。虽说不关你的事，到底被你掺和了一脚，莫要被人利用才是。”阿晚提醒道。
云初点点头，“我就是在担心这个，可是……现如今联系不到梅娘，只能等等再看。以梅娘他们的能力，应该不会被人盯上才是。”
“你这父亲有点意思，随手给你用的人，都有些不凡，倒让我觉得，他有些不像那个一心只修逍遥道的监正大人了。”阿晚笑着调侃道。
云初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十分认同地点点头，“我如今只等着父亲回家的时候，好生问一问的。”
正说着，只见张妈妈远远走了过来，云初迎上去问道：“妈妈有何事？”
“娘子，李乐回来了。在外院，老爷的书房。”张妈妈低声禀告。
云初看了阿晚一眼，急忙说：“”妈妈快随我去一趟。”
李乐垂手站在星泽院的书房里，想着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心里极不平静。
云初一进屋，也不与他客套，直接问道：“可是查到什么了？”
“那张纸上，共计六十七个人，除了十八个是前朝的无从查起以外，大多是本朝人士。因名单上的女子都是故去之人，男方又另娶的是高官之女，想必男方本身也有些官位才是。小的先在老知客僧那里呆了几天，将平常百姓筛下二十八人，又将余下二十一人，找了老爷的随身小厮长喜捋了一遍，又排除掉姻亲官位不高的十五人，余六人……“
李乐言简意赅说完，将一张纸并剩下的银钱一同呈给张妈妈。
又继续说道：“小的又去了官媒们平日里最爱去的茶坊，呆了些时日，多少将上面几个府里的事情打听了一遍，最终……便只余两家……”
云初拿过纸片一看，瞳孔猛然一缩！
李元洲、薛昆！
“一位是吏部侍郎，一位是燕国长公主的驸马。这两位都是出身寒门，后来因为娶了贵女，平步青云。”李乐低声解释。
“她们的原配，都是什么人？”云初看了身旁的阿晚一眼，不动声色问道。
“这个……却是查不到，只知道是贫家子，年纪轻轻便故去了。”李乐回答。
“你做的很好，这几日你先好生休息几天，张妈妈，赏。”云初笑着吩咐道。
张妈妈从袖中掏出事先准备的荷包，交到李乐手中，李乐连声道谢，躬身退下了。
云初遣了张妈妈，独自和阿晚走在回沁芳园的路上，低声说：“那天听你说永福坊的时候，我隐隐有些猜测，却一直不敢坐实，这两户人家，李元洲娶了平乐侯的女儿，薛昆尚了燕国长公主，平乐侯府和长公主府……刚好都住在永福坊。”
见阿晚露出沉思的神色，她又补了句：“慧娘曾说，有个高人在帮那个负心人，她是中了高人的术法才会如此。”
“玉佩有那个图案，竹园也有那个图案，那是否意味着这两户人家里，会有一家有那个图案？”阿晚猜测道。
云初点点头，只是……“这两家都是一等一的皇亲国戚，恐怕以我的身份，一时还没办法进去。”
“无妨，既然有了方向，再想办法便是。”阿晚轻声安慰道。
……
商兰最近几天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一见到跟在大郎身边的哥哥秋风，心倏地一沉。
“阿娘说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同太夫人身边的赵妈妈说好了，要把你许配给赵妈妈的孙子刘兴，你应是见过的，这些世仆家里的适龄男子，再没比刘兴更出色的人物了。”一逮着机会，秋风便找了个小丫鬟，将商兰喊到后巷，低声说道。
商兰心里一慌，连忙摇头：“我不嫁，不嫁！”
“这事你可做不了主，阿娘已经让赵妈妈求了太夫人，如今就等着知会七娘子了。刘兴怎么了？我这次回来特地找人打听了，人品相貌不错，赵妈妈一家在咱们府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你嫁过去，不比普通人家的当家主母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莫非你还想以后跟着七娘子嫁到婆家去？”秋风皱着眉头说道。
他睨着打量了商兰一遍，狞笑道：“不是我说，你这长相和脑袋瓜，便是随着娘子陪嫁到婆家去，顶着天做了妾，也是一张席子裹出去的命！”
商兰平日里是个泥做的老实人，这些日子在云初的耳濡目染之下，也带上了三分土性，一听这话登时就怒了，“当初二老爷将我指给七娘子做丫鬟，我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娘子说让我嫁便嫁，娘子若是不想让我嫁，我一辈子都不嫁！除了娘子，便是亲爹亲娘的话，我都不听！”
秋风气笑了，话到嘴边，想起赵妈妈的嘱咐，舌头打了个弯，换了副语气劝道：“你如今怎么是这么个脾气，怎么说两句就上了火呢！爹娘也是好心，如今府里的情势，大房和二房分了产，大夫人和七娘子面和心不合的，你是七娘子的丫鬟，我又是大郎的贴身小厮，咱俩夹在中间，倘若有一天，两房撕破了脸，你和我该如何自处？”
“娘子心里跟明镜一样，便是撕破脸，娘子也不会因为别的迁怒于我。倒是你，说来你在大郎跟前做小厮，我倒觉得，你连李乐的一半都还及不上呢！”商兰冷哼一声，讥讽道。
秋风见商兰油盐不进，也有些着急，哭丧着脸说道：“好好好，便是七娘子不会找你的麻烦，那你为哥哥考虑过没？若真有那么一天，咱们一母的兄妹，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么？”
见商兰面色一缓，他又使了把劲：“前几日六娘和七娘打起来的事，大郎一得到消息，就心急火燎的往家赶，我实话跟你说，大郎的性子，可不会善罢甘休，如今看在你要嫁给刘兴的份上，赵妈妈家在太夫人面前还有些薄面，哥哥这才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若是你……，那哥哥我保不齐可就没命了！”
第101章 势均
云初捏着团扇坐在榻几上，听商兰一五一十把青峰的话转述了一遍，不动声色的说：“抛开别的不谈，那刘兴确实各方面都算不错，你若是想嫁，也是可以嫁的。”
商兰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个头，“赵妈妈不是个好的，奴婢不愿意嫁，还请娘子成全。”
云初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她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是我的丫鬟，你若不想嫁，谁也动不了你。”
商兰闻言心中大定，又磕了一个头，躬身退下了。
云初看着手里捏的团扇，上面绣着的翠竹，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商兰的手艺。
上一世商兰是怎么死的，她一直记不起来，直到那天远远瞥见云冲，脑海里才突然又有了印象。
周氏的算计，向来都是软刀子，面上功夫做的滴水不漏。
上一世，她与周氏“情”同母女，赵妈妈自然不会像今日这般，处处与她作对。
刘兴这个人，无论从长相还是品行，一点问题也没有，不管谁看上去，都是一门好亲。
商兰嫁给他以后，颇过了两三年舒心的日子。
云初嫁给周明煦时，商兰和刘兴两口子作为陪房一起嫁到了伯府，协助她打理陪嫁。
直到……她嫁入伯府的第二年，商兰死于难产，母子双亡。
刘兴一直安安分分的帮她打理陪嫁庄子的事情，从未出过问题。
想到此，她自嘲一笑，连枕边人她都从没瞧出过问题，何况是一个素来老实本分的下人呢！
“娘子，这件事有些不大好办。商兰和刘兴两边，都是府里数一数二的世仆，松澜院里传出来的消息，仿佛太夫人已经点了头，只等着跟您开口呢。”张妈妈在一旁犹豫地说道。
见云初面无表情，她又说：“刘兴这个人，抛开赵妈妈，倒是个良配。若是不管不顾的拒了……恐怕下人们心里也会有些非议。便是赵妈妈如今在外人眼里，也没什么大问题。”
云初漫不经心的摇摇团扇，吩咐道：“妈妈帮我做件事……”
……
第二日，趁着云冲进了内院，李乐神秘兮兮把秋风拉到一旁，悄悄问道：“听说，你娘要把商兰配给刘兴？”
秋风睨着他，“我还听说你出去了半个多月，怎么一回来就知道这事儿了？莫非……你看上我妹妹了？”说着，他往下溜了一眼，嗤道：“小子，毛都没长齐的吧，还想肖想我妹妹？”
李乐长舒一口气，笑得见眉不见眼，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转头就走，一溜烟地不见了。
秋风原本不觉得什么，见到他这副模样，越想越不对劲，慌忙追出去，隐隐看见李乐往后巷方向跑，寻思着可能是回家去了，不动声色往李家走去。
刚走到李家院外，断断续续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他悄悄走到院门口，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偷听。
“二哥我都打听清楚了，赵妈妈就是让刘兴把商兰娶了，随后让刘兴给七娘子打理陪嫁！你赶紧想办法把香草弄到手，这事就成了！”李乐兴高采烈地说道。
李魏哈哈一笑：“秋风那傻子是不是还没想明白呢？”
李乐得意道：“可不是嘛，赵妈妈一子一女，商兰嫁了刘兴，你娶了香草，赵妈妈这颗心就全偏到咱们二房了，到时候太夫人那边，还有那么多陪嫁，嘿嘿，咱们二房真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呀！”
“秋风现在还一门心思撺掇着让商兰嫁过去，你说这傻子图什么，如今大房和二房的情势，赵妈妈跟咱们二房一心，到时候他里外不是人。”李乐那副公鸭嗓声音格外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