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荣——白小圆
时间:2019-03-30 09:11:21

  周氏低垂着头,眼睛却是微眯了一下。
  许氏冷冷一笑,“我只问你,西泉坊那家是怎么一回事!你如今越来越出息了,连胡人都……!”说着气不打一处来,“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你是什么样的身份!……莫说是大媳妇,换作是我,也绝不会纵着你这么乱来!”
  云茂硬着脖子,有心再辩上两句,看见母亲嘴唇气的直哆嗦,唯恐再气出个好歹,极不情愿的闭了嘴,只是死死瞪着周氏。
  周氏被丫鬟们扶着站起来,仍旧是一副抽抽泣泣、心如死灰的模样。
  许氏给赵妈妈使了个眼色,赵妈妈出门去西院喊了两个姨娘进来,温言软语的将云茂劝走了。
  等到只剩下许氏和周氏两个人,许氏才慢慢吞吞地开口:“今天的事,都是老大的错,日后他若是再这么犯浑,你尽管跑来找我,我替你出气!”
  周氏闻言,只是用帕子捂着眼睛哭。
  许氏见她不接腔,厚着脸皮又说:“只是……外面的事我管不着,家里头……你动了剪子,这若是传出去,不只你脸上难看,伯府和咱们府,谁面子上都不好看。大郎几个明日就回来了,那个浑人……我来拘着,你只管好好帮大郎张罗张罗……”
  说罢,又长叹一声,嘱咐丫鬟们好生照顾周氏,浩浩荡荡地领着人去看望云萱了。
  许氏走后,周氏顾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怔怔坐在榻几上沉思,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自己想要动手不假,却也不会选在云茂最新鲜的时候,究竟是纯属巧合?还是有人做局?她实在是看不透。
  想了半晌,她朝鸢时摆摆手,“你回伯府,把这件事告诉太夫人。”
  ……
  第二天一早,整个云府,除了沁芳园以外,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
  赵妈妈趁着太夫人诵经的时候,悄悄来到如意院,一进屋,看到周氏神色恹恹倚在榻几上,低声问道:“大夫人,那件事……可还要继续么?“
  周氏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自然是要继续的。”
  赵妈妈心下了然,又请示道:“只是这人选……是从外面采买,还是从庄子上选?”
  “自然是外面采买的,更让她们放心一些。”周氏意味深长的说。
  “那奴婢就着手安排了,如今几位郎君都回来了,大夫人还请多宽宽心才是。”赵妈妈温声劝道。
  “一切有劳妈妈了。”周氏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打起精神朝她扯了个笑容。
  赵妈妈见周氏心里明白,便不再多说,福礼躬身退下。
  鸢时趁着周氏心情回转,低声回禀道:“伯府太夫人那边传了话来,周妈妈去了庄子上那么久,也该回来了。至于西泉坊的事,已经交代世子爷去查了。”
  周氏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急急说道:“你现在就去,把周妈妈两口子都接回来,快去!”
  鸢时见大夫人又恢复斗志,笑着领命退下了。
  ……
  松澜院上房,济济一堂的时候还真的不多,云初静静坐在玫瑰椅上,低垂着头,不声不响呷着茶。
  太夫人许氏,穿着一身崭新的赤金花卉纹样的长褙,面上带着笑意,整个人显得分外精神。
  看着脸色苍白坐在她下首周氏,心里暗暗点头,大媳妇还是很识大体的。
  云萱时不时咳嗽两声,一副大病初愈的病娇模样,令整个正堂的氛围显得有些惨淡。
  许氏左等右等,人还没来,有些着急地问道:“不是说已经进了大门,怎么还没进来?”
  “回太夫人,刚才大老爷身边的小厮传话进来,说是……三个郎君被大老爷喊到外院书房去了。”赵妈妈吞吞吐吐说道。
  许氏点点头,笑容淡下来,看了周氏一眼,“也对,他们父亲受了伤,是要先去看看才是。”
  周氏听到这句话,一口老血憋在胸口,苍白的脸上倒是憋出些血色。
  突然,一串剧烈的咳嗽声在屋里响起,众人皆朝云萱看去,只见她咳得气喘吁吁,帕子被死死捏在手里,恨不得捏碎了一般。
  “六娘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在这里等着了,来人,把六娘好生送回去。”许氏看云萱咳得实在不成样子,淡淡吩咐道。
  云萱直起身子,刚想开口,看到周氏的目光,紧紧闭上嘴,被人搀扶着退下了。
  周氏心里憋着气,抬眼看见云初悠悠然坐在那里,格外刺眼,冷不丁讥讽道:“听说七娘的那个丫头告假了,一直没回府?将军府的丫头行事还真是不拘一格。知道的,是容三娘送的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送的传信儿的呢!”
  许氏一听这话,面色沉了沉,“七娘,你那个丫鬟究竟去哪了?”
 
 
第098章 祖孙
  云初慢吞吞将茶盏放下,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慢声细语说道:“伯母的话,恕侄女愚钝,没听懂。这丫鬟原本是姝姐姐的暗卫,上次在静安园,六姐拿鞭子不管不顾抽侄女,若非姝姐姐相救,恐怕今天侄女也没法好生坐在这了。”
  她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姝姐姐生怕哪天六姐再动手,才将暗卫留在侄女身边,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她抿嘴一笑,对着许氏继续道:“或许……那丫头想着以后六姐不会再动手,自己回将军府了,也未可知呢!孙女确实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若是大伯母和赵妈妈能在府里找到她,还请告诉一声,小七还没好生谢谢她的救命之恩呢!”
  今时不同往日,许氏再次从云初口中听到云萱动鞭子这事,却又有了别的想法。
  一个拿着鞭子抽了整个院子人的爹,和一个拿剪子捅了亲夫的妈,生下来的同样喜欢动鞭子的女儿……
  听上去可不像她以前总想的那样,是姊妹们之间的玩笑了。
  周氏被驳个没脸,又看见许氏面上透着沉思,赶紧起身催促道:“鸢时,快去随我看看,怎么这么久还没进来,莫让太夫人等急了!”
  说着,她朝许氏笑着福个礼,带着鸢时往屋外走去。
  许氏被打了个岔,又想到今天是孙子们回来的日子,便也不再纠结云萱和那个丫头的事。
  因为心里实在想念,她也有些坐不住,索性站起来说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刚出院门,远远瞧见三个少年郎肩并肩走过来。
  云初眯眼看去,模糊辨认着:个子最高,沉着一张脸的是大郎云冲;偏瘦,穿得花里胡哨那个是老二云朗,身形最小的是老三云辰。
  兄弟三人一见到许氏和周氏,连忙笑着上前搀扶着两人进了正屋,规规矩矩行个大礼,方才落座。
  许氏笑盈盈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心里头全是欢喜,连声说好。
  周氏原本三分的假笑,此刻也都变成十分的真情流露,眼里含着泪,场面十分感人。
  云初淡笑着给三人见完礼,施施然回到座位上。
  云冲一瞧见她这副模样,眉头皱了皱,沉着脸问道:“六妹妹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到?”
  “你妹妹今天身子有些不适,等了你们一会儿,实在坐不住,就回去先歇着了。”周氏笑着回答。
  “六妹身子一向壮实的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病了?”云冲眼睛盯着云初质问,仿佛笃定是她干的一样。
  周氏看了许氏一眼,见她笑容淡下来,忙朝云冲使使眼色,嗔怪道:“小娘子家,谁还没个头疼脑热,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祖母等了你们这么久,还不好好跟祖母说说话!”
  云冲闻言,警告地看了云初一眼,转过头便笑着同许氏讲起一路上的见闻来。
  云朗斜倚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瞅着云初,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初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不动声色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云辰。
  这时的云辰,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有些木讷,在两个哥哥面前,极没有存在感。
  谁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他却是整个大房里,唯一尽得云家真传的子嗣。
  小小年纪便进士及第,比起云颂当年都有过之无不及。
  只是……不知为什么,后来突然猝死在书房里,令人十分扼腕痛惜。
  当时许氏因为他的死,一夜之间倍受打击,一夜之间白了头……
  周氏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个个龙章凤姿,不自觉把腰板挺的直直的,脸上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全然没有了前两天的颓唐模样。
  她眼神掠过云初的时候,隐隐闪着锐利的精光。
  云初如有所感扭头与她对视,朝她咧嘴一笑,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云朗眯眼看着这一幕,突然开口道:“七妹妹看上去,好似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云冲正在与许氏闲聊,听到这话,转头睨着云初,随口答道:“哪里不一样了?我看还是那个样子。”
  云初淡笑不语,垂着眼眸,自在呷着茶,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你们七妹妹年前那场大难,伤到了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许氏笑呵呵地解释道。
  云朗一拍脑门,嬉皮笑脸地说:“是说哪里不一样了,若是以前见了我们几个,眉开眼笑的好不亲切,如今……倒是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冰美人。“
  周氏瞪他一眼,面上却带着笑:“说的什么荤话!”
  许氏指着他笑道:“二郎这张嘴,还是满嘴胭脂味儿!尽得了你父亲的真传,看你母亲怎么治你!”
  原本是不经意的玩笑话,周氏却听得很不是滋味。
  兄弟三个一回来就去了云茂的院子,多少也有些耳闻,听到这句,面上都有些尴尬。
  只有云朗哈哈一笑,若无其事回道:“若我像二叔父一样不近女色,我母亲岂不要和祖母一样着急!”
  许氏自觉说错了话,被他这么一说,也不生气,指着他只是笑,气氛倒是回转不少。
  云初百无聊赖坐着,冷眼瞧着大房一家子和许氏其乐融融的模样,心里不禁想起上一世的事来。
  记得有一年许氏染了风寒,十分凶险,她和云萱两个出嫁的娘子,都回府守在床前尽孝。
  这三兄弟,除了云辰日日来问候几声以外,云冲只顾着在官场钻营,面都没露过;云朗整日眠花宿柳,连家都不回。
  后来老太太痊愈,两人才慌忙凑到跟前嘘寒问暖,“情真意切”到令她叹为观止。
  即便是老太太当年去世以后,云萱跑到掩梅庵里质问她,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里,有一多半还是因为容羽……
  想到此,她对着这幅承欢膝下的祖孙图,实在有些腻味。
  云初正想趁他们聊得正欢,悄无声息的离开,还没起身,便见到云冲朝许氏跪地求道:“祖母,孙儿有一事,还请祖母准许。”
  许氏有些惊讶,看了周氏一眼,见她也是一副茫然的模样,慈爱答道:“大郎有什么事,直管说来,若祖母能做主的,全都依你!”
 
 
第099章 玉娘
  云冲红着一张脸,期期艾艾半天,才将事情说明白。
  前天晚上,他无意间得知云萱被云初欺负的消息,归心似箭,抛下众人,快马加鞭先行赶回府。
  清晨行至通遥县境内,正是连夜赶路,疲惫不堪的时候,昏昏沉沉之间,一不小心惊了马,撞上了在树下马车里面休息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名唤玉娘,行商人家,因不小心得罪了京城的大官,一路逃避仇人追杀,却不想刚在马车里面阖上眼,就被云冲撞了上来。
  马车受到惊吓,窜出几里地,才勉强被云冲拦了下来,玉娘新伤加旧伤,生生昏死过去。
  云冲无奈之下,只有将玉娘和几个仆人一起安置在客栈里,又找了大夫诊治。直到今天早上才悠悠转醒。
  “玉娘与家人失散,又因孙儿受伤,孙儿实在不忍将她独自留在客栈里,祖母一向心慈,恳请祖母将其好生安顿,待伤势好转之后,再妥善送走。”云冲朝许氏恳求道。
  许氏看看周氏,四目相对之下,两人的脸上都不大好看。
  许氏清清嗓子,不动声色试探道:“若大郎喜欢那女子,祖母做主,把她抬进家里就是。”
  云冲连忙摇头道:“祖母误会了,孙儿对玉娘没有男女之情,况且玉娘只是与家人失散,并非无依无靠的孤女,还请祖母代为安置。
  许氏和周氏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松了口气。
  “理当如此,就暂且将她安置在松澜院,你看可好?”许氏笑着说道。
  云冲如释重负朝许氏道谢。
  周氏心里还有些不放心,朝云朗使使眼色。
  云朗毫无形象打了个哈欠,上前拉着许氏的胳膊摇一摇:“祖母,孙儿昨夜在客栈没睡好,能不能先回去补上一觉。”
  许氏看他这副模样,满眼都是宠溺,“快去,快去。”说着便撵起人来:“大郎和三郎也都赶紧回去休息,快去!”
  众人见状,齐齐施礼告辞。
  周氏拉着三个儿子,一起回到如意院,摒退众人,又仔仔细细将事情的原委问了一遍,确定真的只是如云冲所说那样,是个巧合,且再三确定云冲对那女子确实毫无半分男女之情,方才作罢。
  “我与你们父亲的事……想必你们也都有所耳闻,你们三个可不能像你父亲那样,净做些浑事才是。”周氏耳提面命道。
  “母亲,那件事是您太冲动了,不过是个半老徐娘的外室,何苦动这样的手段,一顶轿子抬回来,想怎么办,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云朗吊儿郎当说道。
  周氏瞪他一眼,“我何尝不知道!这次的事并非是我动的手……处处透着蹊跷,好像是算准了一般,到这会儿我一想起来,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云冲冷冷一笑,“便是母亲做的又怎么样,父亲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过不了几天就忘了。那个女人既能嫁给胡商为妾,也不是什么安分的角色,指不定偷了谁家汉子,被人原配杀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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