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随手捻起佛珠,眉心一拧:“又怎么了?”
“七娘子身边有个丫鬟,叫商兰,年龄不小了……”说着,赵妈妈抬眼看向许氏,谄媚笑笑,“原本这事儿不该我过问,只是……以前咱们在西南老家的时候,商兰的爹娘同奴婢有旧……昨日大郎的几个仆人先行赶回来报信儿,商兰的爹娘也托了他们来跟我说这事……”
“我记得,七娘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老二亲自从老家挑来的。”许氏想了想问道。
“正是呢!这个商兰,是那几个丫鬟里,年龄最大的。她娘以前是在老祖宗跟前伺候的,叫雀喜,您还记得不?配了老太爷的小厮青峰!在祖宅里头,颇有些脸面。当年咱们在祖宅的时候,也帮了奴婢不少忙……奴婢们私下里……口头还订过娃娃亲……”赵妈妈含含糊糊说道。
许氏却是听明白了。
赵妈妈是她的陪嫁丫鬟,当年在祖宅的时候,自己的婆婆不算是个好相处的,是以……当时雀喜确实帮了她们不少忙。
“我记得你有一个孙儿?”许氏问道。
“正是正是,我那个孙儿如今同他爹一道,打理您西郊那几座陪嫁的庄子……人老实,就想着能配个老实能干的媳妇。商兰这丫头不错,和我孙儿配了,将来不管是给七娘做陪房,或是留在您这里,都是个好去处。”赵妈妈笑呵呵地说道。
许氏点点头,“既然这样,你就一并给她说了吧,就说这亲事……是我当时点过头的。”
赵妈妈面上透着为难,不动声色看了周氏一眼。
“母亲,七娘如今的脾气,可不比往日,一下子没了两个丫鬟,恐怕……不如再缓缓?”周氏笑着开口劝道。
许氏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们给惯成这样的!要是再不好好调教调教,嫁出去,丢了人,别人都会算到我这个做祖母的头上!”
周氏慌忙走到许氏面前,福礼道:”母亲息怒,七娘是个倔脾气,硬来的话,恐怕小叔那里也不好交代。不如……咱们先把补的丫鬟挑好,让赵妈妈私下里去找商兰说一说……“
许氏一想到小儿子的脾气,也有些头疼,这丫鬟是他亲自挑的,若是自己说换就给换下来,可不是在给自己找事儿嘛!
“正是!正是!大夫人说的没错,商兰那丫头的哥哥,此次也跟着大郎一道回来了,也就这几天的事就到家了。到时候,让她哥哥跟她好生说一说。“赵妈妈赶紧附和道。
许氏想一想,退一步说:“容府送来的那个丫头,不能耽误,你即刻就去,让她把人送走!”
赵妈妈见她答应,心下一松,笑的见眉不见眼,躬身福礼领命退下了。
周氏见许氏的面上犹带着怒意,看上去阴沉沉的,不动声色地开口:“我看您脸色还是不大好,还是请大夫来诊治诊治吧!”
说着便要吩咐丫鬟们去请大夫,却被许氏唤住了。
她摆摆手道:“无妨,刚才不小心吸了口凉风,不过打了几个喷嚏,能有什么事!无需小题大做。”
周氏闻言,心里有些遗憾,气坏祖母这个名声……不请大夫可算不得数。
遗憾归遗憾,面上却仍堆满了笑容,又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告辞退下。
许氏看着她出了院子,将满屋子的丫鬟全部遣走,只留碧玺一人。
“给我好好查查,今天是谁给大夫人报的信。”许氏一脸凝重地吩咐道。
……
沁芳园上房,云初捏着团扇坐在榻几上,听完赵妈妈的传话,半遮着面笑了笑。
她看了一眼角荷,角荷便伶牙俐齿地说道:“既然是太夫人的吩咐,娘子做孙女的,自然是要听得……可是不巧,那丫头事情办得好,娘子给她放了几日假,这会儿人都不知道去哪了,如何送回去?“
“娘子若是不愿意送走,只需告诉奴婢一声便是,奴婢会如实向太夫人禀告的。”赵妈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
她心里却有些警惕,不知道云初又在装什么鬼,明明站在面前,偏要让丫鬟代为传话。
“不过是个丫头,既然太夫人吩咐下来,娘子定是愿意送回去的,只是……一来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二来嘛……容家三娘子是看在二老爷对容羽公子有恩的份上才送的,若是要还,恐怕还是要二老爷出面还给镇国将军府才是。”角荷一板一眼的说道。
赵妈妈眼观鼻,鼻观心站着,不说话,也不退下,摆明车马一定要见到云初把丫鬟送走才肯罢休。
云初不以为意的笑笑,角荷也笑了:“若不然,妈妈就在这里等着,等见到那丫头回来,再送回去,你看可好?”
见赵妈妈依然是那副样子,云初打了个哈欠,角荷慌忙唤人:“来人,娘子要午休了,赵妈妈请便。”
说着,便随着云初款款走进里屋,伺候她休息去了。
赵妈妈被晾在上房,也没闲着。大张旗鼓带着几个丫鬟,四处走走看看,连茅房都不放过,她就不信,那丫头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吃不喝可以,难道连茅房都不上么?
就这样,一直等到月亮爬上树梢,都没见到丫头的影子,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气冲冲的走了。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后宅的人把赵妈妈的举动,看的清清楚楚。
都隐隐约约觉得,七娘子这是……要和太夫人杠上了?
第094章 母女
第二天一早,云初又领着商兰和角荷,不紧不慢往松澜院走去。
这次没有再见到阿晚,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许氏没有在佛堂念经,端坐在榻几上,见到云初进来,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今天你来诵经给我听吧。”许氏淡淡吩咐道。
云初张大眼睛,有些惊讶,指指自己的喉咙,粗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嗓子……不行。”
许氏很意外,看了赵妈妈一眼,见对方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眼睛眯了眯。
“罢了,你回去歇着吧。”许氏叹口气道。
云初起身规规矩矩的福礼告退。
赵妈妈“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正要开口,许氏轻飘飘地说:“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记得你是谁的人么?”
赵妈妈一听这话,脸色刷白,颤抖着回道:“奴婢自然是太夫人的人。”
许氏笑了,“如今我虽然没有管家,这双老眼却还没瞎,你们合着伙来,想做什么?”
赵妈妈期期艾艾半天,没说出来什么,许氏有些不耐烦,“以后我这院子,若是不该传出去的传出去了,我拿你是问!”
赵妈妈耷拉着脑袋,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底却是松了口气。
……
云初回到沁芳园,宫芷上前回禀道:“娘子,儒雅斋的梅娘在后门求见,说您前些日子定的玩意儿寻到了,特来拿给您看看。”
“快请……进来,以后再来,直管来……便是。”云初眼睛一亮,笑着吩咐道。
不一会儿梅娘跟在宫芷后面,来到云初面前。
与那日见到的装扮不同,今天梅娘穿了一件石青色的长褙,发间插了一根水头极好的碧玉簪,整个人看着素雅得体。
一见到云初,她笑着见礼。
见宫芷随侍在一旁,询问地看了云初一眼,见她点头,便开门见山说道:“娘子安排的事,伯府那边,奴已经安排妥当了。”
“去了……哪里?”云初好奇问道。
梅娘听到她粗哑的声音,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道:“伯府的雅静娘子新得了个狗儿,咱们的人被安排去照顾狗儿了。”
云初闻言,看梅娘的眼神更是不同。
能够将人安置到这么巧妙的位置,绝非寻常人能够做到……
“贵府的大老爷……”梅娘有些犹豫。
云初含笑坐直了身子,眼神清亮,鼓励道:“但说……无妨。”
“西市边上,有个西泉坊,里面有个波斯胡寺,许多波斯人住在那个坊里……大老爷最近经常去那里。”
梅娘说到这,看了云初一眼,见她只是笑着,没有意外也没有好奇,心里有些奇怪。
“坊里最东边有户人家,是个母女,那对母女是大梁人,却是一个胡商的妾室,胡商前年出海,至今未归。”
“大老爷最近一段时间,每天下了衙便会去那里,直到快宵禁才出来。”梅娘言简意赅的说完,便垂首坐着不再说话。
云初转身进了书房,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一番,又仔细看看,确定没有遗漏以后,亲手交到梅娘手上。
“按……这个……帮……他……一把。”云初笑眯眯的交代。
梅娘站起身,打开粗粗看了一眼,面上闪过惊讶之色,却也不再多问什么,福礼躬身告辞。
云初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自从遇见阮娘母女以后,云茂这些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他甚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毛头小子的年龄,每天就盼着下了衙,去那里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什么事都不干,看上一眼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这一天,他同往常一样,在衙门里将官服一脱,把自己收拾得仪表堂堂,选了一件显得年轻许多的淡蓝色锦袍,煞有介事配了一把折扇,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姿态。
云茂本来就有云家人长相不错的底子,这么一打扮,若是忽略脸上的褶子,远远看去,还真以为是哪家未成亲的公子哥呢!
一出衙门,他便将家里的车夫、随身的小厮全都遣散,自己则急匆匆跑去租了一匹油光水滑的马,骑着马先是到流芳阁挑了两套金镶玉的头面,又到清香斋买了几包招牌糕点,方才紧赶慢赶打马朝西泉坊走去。
刚到巷子口,就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站在自家墙头望着他。
他心中窃喜,下巴得意往上扬了扬,腿上一紧,将马又驱得快了几分,不过几息,便到了最东边那户人家的门口。
“吱呀”一声,朱红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墙头那个小娘子,从门里闪了出来。
只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却是凹凸有致。五官比大梁女子要立体一点,却不如胡人那般深刻。一双眼睛深邃又娇媚,鼻子直而挺,樱桃小嘴微微嘟着,脸上带着几分怒色。
“今天怎么这么晚呀!”少女抱怨道。
“衙门有事耽搁了,这不是来了嘛,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云茂将手里的锦盒随手交给少女,瞧见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一亮,宠溺地笑笑,熟稔牵着马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便见一个打扮妖娆的中年妇人并几个丫鬟立在廊下,妇人长得十分妩媚,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
她斜睨着少女,娇声责备道:“抛头露面的,成什么体统!丫鬟们都是死人吗?偏让你去开门!”
云茂一听这话,讪讪笑了,温声道:“阮娘,玉娘还是个孩子,莫要责怪她了。”
阮娘冷笑着看他一眼,甩了帕子转身扭进正屋去了。
云茂朝玉娘安慰一笑,轻声说道:“快让她们给我沏壶茶来,快渴死我了。”
玉娘朝他撇撇嘴,媚笑着瞪他一眼,转身进了东厢。
云茂站在廊下,匀了匀呼吸,方才掀开帘子进了正屋。
阮娘倚在榻上,看见云茂进来,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去看他。
“我的姑奶奶,你今天又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快告诉我,我替你出气!”云茂腆着笑脸,柔声问道,若非脸上的褶子暴露了年龄,倒是卖得一手好萌。
阮娘只是不理,云茂又是哄又是劝的,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累出一身汗,方才让阮娘的脸色微微放晴了一些。
“云大爷,堂堂司天监少监,又是云府的大老爷,成日里来我们这里伏低做小,成什么样子!”阮娘娇嗔道。
“和阮娘这里一比,云府算的了什么,十个云府也换不了一个你呀。”云茂一把将阮娘搂入怀里,声音柔得要滴出水来。
阮娘娇笑着把他往榻上一推,自己则从他怀里跳了出来,“云大爷饶了奴家吧,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您家老夫人和夫人的眼里,容不下沙子,若是知道您在我这里……还不要把我活活打死!”
说着,径自出了正屋,娇声唤道:“天色不早,马上要宵禁了,您还是快走吧!”
云茂躺在榻上,闻着整个屋里飘散的香气,心里像猫抓了一样,真想索性犯一回浑,却又顾忌着这里不是自己府上。
况且……他的心里还有其它的打算,只能再次匀了匀呼吸,坐起身来……
他厚着脸皮又与阮娘在院中腻歪一会,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东厢,直到暮色四合,才不情不愿牵着马从院子里出来。
云茂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巷子,刚要上马,背后一股大力袭来,他软软倒在了地上……
第095章 发疯
云茂已经失踪整整两天了!
周氏狠狠将他随行的小厮们一个一个审了,知道他定是又跑去哪里厮混,心里既着急,又恨得挠心挠肝的,却不敢惊动太夫人,只能暗地里遣人四处去找。
派人把怀凌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翻了个遍,甚至连那些私窠暗娼的地方都悄悄寻了,也没找见云茂的影子。
不得已,周氏只有跑回娘家,让自己的侄儿周明煦带了一帮人,往各处的客栈酒楼车马行去打听。
直到第三天的早上,周氏才从周明煦那里得到信儿,说是车马行的人,看见云茂租的马,拴在西泉坊最东边的巷子口,有人瞧见他进了最里面那户胡商家里。
周明煦还十分贴心的,将那胡商家里的底细打听得清清楚楚,一并告诉给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