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嫔深吸一口气,安耐下心中的厌烦,竭力把声音压制到最小,整个脸儿都红红的,像是心疼什么似的,半晌,她缓缓开口,“刚才锦衣卫和侍卫出动,听说是半个时辰前大长公主昏迷在钩弋殿……本宫实在担心。”
只要搬出大长公主,想都不用想,肯定能压住赵坤,让他去打听他也不敢对自己动手动脚,魏嫔止步,沉吟了半晌道:“大长公主心思细腻,这次昏迷在钩弋殿说明有人早就设计好了圈套,赵公子要万事小心……唉!”
赵坤看魏嫔这般温柔贤惠,便轻叹一声,揉捏着魏嫔的手好好地安抚了一番,才起身离开了西苑。
魏嫔转身看向长生殿,微微叹了口气。
一路鸦雀无声,直到长生殿也是安静的出奇,太医轻推门扉,跪在地上哆里哆嗦的诊治,只可惜漫天迷雾一缕缕入了肺腔,太医施针诊治,半晌又忍不住道:“这症状,倒好似中毒一般……”
太医只是叹气,说是中毒,可是瞧着又不像,寻常人说说也就算了,这是辅国大长公主,若是一个不留神,八成会……
徐佑怒极,拧着眉,压低了声音狠狠道:“拖出去,车裂!”
太监吓的哆里哆嗦的来拖太医,太医惧怕的求饶,有个年纪大的甚至吓的湿了□□,一时间长生殿内混乱不堪,太后气的脸色乌黑,朝着徐佑呵斥道:“昏庸!为了个女人,不要江山了?!”
徐佑拧了拧眉头,“车裂太轻,诛九族才更显的重美人不是?!”说完转身呵斥太监传旨,要悬赏万金广招天下神医。
太后坐在椅子上,眼泪一下子气的流出来,这一路走来,她从来没舍得呵斥徐佑一句,可如今却泪流满面带的用方言破口大骂,“诛了!把哀家也诛了,你只管要她便是!”
宫人听后,忙跪伏着退了出去。
徐佑也是太过急躁,看到太后哭泣,不禁生了些内疚,“母后,明月无辜,朕知道母后身边有鬼医旁支,请母后出手救月儿 ! ”
太后死死盯着自家皇儿,这幅温柔细致的心疼模样,倒是和方才那个冷漠狠戾的君王形成鲜明对比,她曾经盼着自己的儿子能有点儿人味儿,可是这人味儿落在一个女人身上,太后心思就变了味儿,她清了清嗓子,坚持道:“哀家,绝不相救,尤其这人是让你失魂落魄的徐明月!”
“母后,你何须跟儿臣绕圈子,条件是什么,朕答应便是。”
两个人都是狡诈的狐狸,玩起心机来谁都不下谁。
太后叹了口气,拉着徐佑的手,苦口婆心道:“你兴冲冲的救人,哀家不拦你,可是这徐明月断断救不得。哀家曾给她算过命,命格太硬,是注定遗世独立的万凰之王,这样的女人会毁了你的江山!”
徐佑勾唇将手扯出,冷漠地说:“神棍之言,不可信。”
“不可信?!”太后放下茶盏,冷笑道:“哀家就偏生信了。这个徐明月,哀家就是不救,哀家不能由着她祸害了我们徐家的江山!”说完,便走出了内殿。
徐佑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按鬼医风俗,见鬼医弟子不救者,横死。”徐佑抬眼看了容嬷嬷一眼,随后带着几分威胁道,“明月是鬼医嫡传,你虽背叛鬼医门,但是生生世世为鬼医旁支,不救,朕便带你去奠基嫡传!”
太后双手紧握,一双眸子里因着惧怕而微微拧曲。
等再抬眼,就见徐佑站在一旁,抬手摸摸徐明月的发,认真道:“月儿,朕让鬼医门元祖给你陪葬,虽说是个叛徒,但是黄泉路上,至少能切磋一下。”
太后看到他抚摸徐明月,便静默地看着,可是听到他说出来的话,立刻呵斥道:“你父王驾崩,你都没说一句话,你为了一个女人,你……实在是忤逆不孝!”
原本以为她以为徐佑只是迷恋徐明月那张脸,可如今看这状况,倒像是迷失心智一般,太后直盯着徐佑,满眼都是天飞的怒气,“徐明月,妖媚祸国,哀家就是袖手旁观。”
徐佑冷笑,其实看向太后那双眼睛时,徐佑便觉得似曾相识,自己的无情其实是从太后那里继承来的,一脉相承的无情狠毒,徐佑眉头微微皱着,轻描淡写道:“朕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天下却夺了朕最爱的女人。如此,朕还给天下安稳做什么!她若死了,朕会让整个天下永无宁日!”
“没用的东西!为了个女人!你怎么不去烽火戏诸侯,把整个江山都给她!!”太后脸色从暗影里闪烁,气愤地一把将茶杯摔碎了。
容嬷嬷不由的发抖,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不住的瞄太后。
太后眼神凌厉,眉眼里有股子难以咽下的戾气,太后长在后宅,以她的经历,天性中带着政客趋趋利避害的政治性,可如今这事儿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只能把满心的怒气收了,睨了徐佑一眼,转头呵斥容嬷嬷道:“赶紧给她治!治的整齐好看,最好整齐的胳膊腿儿全都掉了!”
徐佑与太后相视一笑,随后爱怜地抚摸徐明月的眉心,“朕把一切给你,你若有失,朕让天下为你陪葬。”
容嬷嬷担心过徐明月的状况,但如今听到徐佑这般讲话,忽然害怕的发抖,只能竭心尽力的施针催毒,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第42章 042 ...l*q
都说人在接近死亡的那刻是有感知的, 黑茫茫的长路, 在一瞬间像是下起了绵密的雨, 徐明月看到是十四岁的自己跪在雨里,怀里揣着一本儿半旧的医书。
“莫非?”徐明月怔怔的看着那场绵密的雨, 正以为是重生回十四岁时,却见华妃记恨陷害同母胞弟徐明寻,徐明月微微颌首,伸手要救治徐明寻的眼睛,翻开《本草纲目》,一本鬼医五官科,再下去……一本一本地扫开,无一例外都治不了徐明寻的眼疾。
徐明月甚而在想, 假如她放弃那种偏执,徐明寻会不会不会这般承担非要治好眼疾的痛苦,恍惚间宫内的母后也像是匍伏呜咽, 大呼着让徐明月救她, 直至此时, 徐明月才真的乱了手脚。
“我们都走了, 你受伤外承担无数条性命,明月,索性跟我下阴间……”语言间, 龙陆银微微地拉着徐明月的手,眼神温润但是带着一股阴寒,“你这样留在世间, 没个亲人,明月,跟我走。”
浑浑噩噩间,全是阴黑色的恶物,眼角的泪一串串儿的落。
“明月”徐佑原本不是重情的人,看着徐明月额头上的冷汗,却一把捏住了容嬷嬷的喉咙,“你敢谋害她,朕车裂你九族!”
徐明月微微睁眼,随后却接连昏迷数日。
这事没过几天,刚要回永寿宫的路上,就被徐佑单独拦住,阴着眉眼质问道:“说你对明月做了什么!?”
容嬷嬷大吃一惊,急忙搭手诊脉,道:“这次不只是烟雾伤肺,且是中了致人死地的□□,老奴倒是觉得是有人利用大长公主,来除掉什么人……”容嬷嬷看他一眼,满是褶子的眸子里全是复杂,“那人似乎是早晚要杀人灭口。”
再加上徐明月似乎身子骨有旧伤,能从阎罗殿赎回一条命都是万幸。
“大长公主似乎先前小产……过……所以这次中毒痊愈时间要稍稍长些。”容嬷嬷松开徐明月的腕子,脸色畏惧的偷睨了徐佑一眼。
只见徐佑侧眼看着床榻上的小人儿,病恹恹的样子,再也没有平日里跋扈踹他的模样。
听出容嬷嬷话里的深意,徐佑眸底微微一闪,握住徐明月的手,不管时间长短,只要能痊愈,他便放心。
***
“公主您醒了?”一个面色慈祥有点眼色,见徐明月挣扎起身,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床前扶她起身,随后又拿了纹织软枕垫在她背后,着急忙慌的吩咐宫女去端茶。
徐明月抚了抚腕子上变宽的镯子,有气无力得打量着这个房间,只见房间中央有一尊金质的玉佛,玉佛周围有十二只小玉质的童子,墙壁上满是卐字花纹,一眼瞧上去还真以为是去西天取到真经了。
那个摸摸已经去请太医了,不过一会儿,只听到一阵沉稳但是略有些急匆的脚步声。徐明月微微抬眼,只见徐佑一身龙袍,双袖飘飘,看上去就是刚上朝回来的,虽说脸色阴沉,但是眉目清峻、目光坚毅,原本就生的高大魁梧,如今一身龙袍走起路来,却有种别致的优雅。
下朝后,徐佑都会过来,这次看到徐明月醒过来,尽管努力控制唇角,但是眸底的欢喜却是无法掩饰的,“月儿。”说完,直接将徐明月按在怀里。
黄泉路上走一圈儿,好容易爬过来,被他猛地往怀里一按,真的是差点儿把她按死回去,想当然徐明月直接给他一个白眼,一本正经的推他,“你轻些,是嫌我太挤了,所以想把我按回阎罗殿?”
徐佑勾唇一笑,抓起她的手重重一咬,“你现在这幅病恹恹的丑模样也只有朕不嫌弃,阎罗殿可是对容貌要求的紧。”
徐明月微微舒了一口气,自然而然地问道:“这个取经屋子是什么地方?”
“母后的东厢房,平日里念经的地方。”徐佑抬眼打量这满屋子的经文。
“太后?”徐明月并未细想,只是随口打趣道,“我可没你母后那般多弯弯肠子,用经文来助本宫早登极乐……”
听到这倒打一耙的话,徐佑不由得对徐明月张开了双臂,一合手将病恹恹的小人儿一下圈在怀里,明亮的黄色融化一切风雨。
以前徐佑就是这般,如今虽说被他的腱子肉铬的疼,但是对他拿着江山威胁太后的狠劲儿倒是欣赏,所以这次主动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表示感谢。
她这等性情不是那种顽固的坚持,而是知情识趣的温柔拿捏,这让徐佑越加痴迷,他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滴水之恩,以身相报,大长公主要为东魏百姓做个表率才是。”
“哼,胃口倒是真大,千年之恩,都不会以身相报。”徐明月斜睨了他一眼,眸子里全是气结,道:“那你宫里那些都是你滴水之恩的?有点瓜葛,就成了小老婆?”
徐佑斜睨她一眼,张口咬住她的耳珠,“等你好了,咱们慢慢算账,‘棍’刑!”
徐明月一笑,胸口有些微微的疼,可是一睡下就昏昏沉沉的做些奇特的梦。
徐佑听着徐明月绘声绘色的给他学梦里的事儿,便人忍不住勾唇笑出来,“罢了,朕给你找些乐子。”
至于梦里关于龙陆银的事儿,徐佑明显是不想让徐明月提起的,索性直接忍不住笑打趣道:“听说你的丫鬟曾到朕的藏书阁偷春宫?不如朕给你一页页解释一二?”
“果然是帝王枕下书叫出来的好‘帝王’。”徐明月看着徐佑唇边的笑,拧了他一把,轻笑说了一句。
徐佑笑着揽徐明月入怀。
徐明月狐疑的打量徐佑,看他一本正经,便认真道:“其实,这次是本宫故意去的钩弋殿,若从宫里传出刺客的事儿,对朝政来说不是笑。这次是雍王沈蛟,想要利用本宫,伏击你,雍王对东魏江山野心勃勃。”
徐佑面不改色,明显这其中的道道他是知道的,徐佑起身牵着徐明月的手走到一侧的巨大沙盘前,手指进行战术推演,“政治就是安静的军事,他能在短时间内埋下伏兵,朕自然要诱敌深入,要不朕如何瓮中捉鳖?”说完,手指轻轻拨着行军路线。
徐明月在一旁听了,稍稍顿了一下, 打量他几眼皱眉道:“你是千年老妖?恶毒的很!”
徐佑脸色变的阴沉,眉眼里都是寒气冷漠,“从上次长生殿的舞姬,朕便看出那是东胡的旋舞,东胡的舞姬大胆豪放,专擅勾引男人,沈蛟用这样的女人收买了朕不少的朝臣,朕早就等他入瓮。。”
徐明月摇头,无奈道:“这个宫里都是老谋深算的人精,我说你为何留着兰贵嫔肚子里的孩子……原来是拿着她们二人做诱饵。”
徐佑笑眯眯的看着脚步后退的徐明月,“不管怎么样,那些算计朕的,朕都会将它们碎尸万段。”说完轻轻咬住徐明月红莹的唇瓣,轻笑道:“不过月儿……你不一样……”
徐明月尴尬的轻咳,“别人算计你是算计你的命,本宫对你的情分却是没人能比的,虽说本宫稍稍算计你,有愧于你,但……想比其他人 ,本宫却是向着你这边的。毕竟兰贵嫔若是生下你的孩子,太后也会开心不是?”
徐佑凑近徐明月,薄唇亲吻她的鼻尖,一边喃语道:“当年西秦襄王与白大将军卫昭联合,突进南召,如今你与朕结盟生个龙子,这才是真的向着朕。”
徐明月听后,却是掩唇大笑:“皇室之间,哪有真正的偏向,你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说的这般冠冕堂皇的,本宫若是十五岁怕就真的信了。”
将遇良才,棋逢对手,徐佑和徐明月你一言我一句,倒是有股子皇室间智力的较量,虽说不见兵刃,但是却让双方觉得酣畅淋漓。
徐明月看向徐佑,这只早已经是修炼成精的,谋算远在她之上,现在说的好,可是敲碎他外面那层硬壳,里面也不过一团薄情的帝王心,帝王之爱能宠能喜欢,但是断断不会爱。
徐佑回头朝徐明月一笑,随后却伸手重重捏住她的喉咙,鼻哼着嘲讽:“你这种无情的女人,真的是喂不熟的小野猫。”
徐明月想起缠在身上没皮没脸的帝王,忽然恢复了人味儿,当即握了握徐佑的手,将下巴贴在他的胸口,做出一副柔顺低伏的模样。
徐佑一步向前,双手抓住她的小臂,粗暴勾住她的下巴,温热的薄唇贴在她的唇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是徐明月却主动圈住了他的脖颈,认真道:“日后若是闯祸,本宫就逃亡天涯,断不会让你为难。”
“你……”徐佑摇头叹气。
至于徐明月,倒是眼皮发重,虽说清晨起床挺晚,但是睡意却有些昏沉,她将脑袋靠在徐佑的肩头,慢慢低垂下去,不过片刻就听到清清淡淡的鼾声。
徐佑见到她这幅乖顺的模样,倒是端起了平日里礼数周全的帝王态度,心平气和的打横抱起徐明月,耐心的问候了几句。
懒得去看徐佑,被他抱在软榻上歇下,徐明月捂着胸口有气无力道:“就是胸口疼,浑身像是被抽了筋一般,没个气力……咳咳……也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