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触目惊心。
贺凉喻所有的话都被他强压在嗓子眼里,就怕声音里的狠戾会吓到她。
他抿了抿唇,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抚,然后将她的脚放到了沙发上,站起身。
一只小手很快地揪住了他的衣摆,攥得紧紧的。
“你去哪里?”她眼神很是不安。
贺凉喻眼神一暗,微微弓着腰,将旁边的一个小哈士奇抱枕递给了她,那是他们之前逛街的时候,套圈圈套中的,小小一只,少女当时让他带回家的时候,还调侃他说物似主人型。
“我去拿药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先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等他再转过身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将那只玩偶抱得紧紧的,哈士奇本就傻憨的脸被挤得变了形,足以见得她力气之大。
他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左手紧紧攥住。
果然,等到他将沾了酒精的面前按到伤口上的时候,她立即将手往回抽,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就要压不住她了。
她绷直着身子,痛得龇牙咧嘴,居然还能分出神来,对着怀里被蹂.躏的抱枕说话。
“你别怪我欺负你,你看看你爸,对我下手多狠。”
贺凉喻勾了勾唇角,淡声接过话头:“你别怪我欺负你妈,你看你妈对你下手多狠。”
尤一:“……”
他是想说自己处在生物链最顶端是吧。
听着她有心情开玩笑,男人也大概知道她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也是他很敬佩尤一的地方。
没什么烦恼,很纯粹,伤心的时候睡一觉,或者哭一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的世界纯净简单,不会让烦恼占据自己太多的空间。
上完药之后,男人就将她搂到怀里抱着,大掌有一搭没一搭地将她半湿的头发往后梳着,不说话,只是懒懒地将头搁在她肩窝里。
还是尤一忍不住了,回头问他:“你没什么话要问我吗?”
贺凉喻掀起眼帘看她,认真思考了一会:“你出了这么多汗,手脚还都受伤了,不如我来帮你洗澡?”
尤一:“…………”
她啪嗒一下将手掌拍到这不正经的男人脸上,心里最后的那点忐忑都让他给说没了。
但她也知道,这是男人安抚她的方式之一。
垂眼掰扯着手指,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想了又想,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录音笔。
然后递给了他:“你听。”
贺凉喻扬了扬眉,将东西接了过来,神情松懒地按下开关。
尤一就伸手捂住耳朵,缩成小小一只,静静窝在他怀里。
刚才在王一平俯身过来的时候,也许是基于职业习惯,基于敏感,她就偷偷地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打开了。
当时的她,根本不敢想象后面王一平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些话太脏了,她不想再听一遍。
随着录音里的争执声慢慢变大,她的两只手也不能拦隔开声音了的时候,她才慢慢把手放下,回转身子,抱住那个身子僵直的男人。
“就是这样,我下车的时候摔了一跤,手脚都是那个时候擦碰到的。”
她低头看到那握着录音笔的手青筋暴露,指节泛白,连忙抬起眼看他,想说让他冷静一些,不要把证据给弄坏了。
一抬头,就被他的眼神吓住了。
男人漆黑的眸像是刮着飓风的旋涡中心一样,深不见底,里面还漾着不可置信,疼痛,以及震怒。
滔天怒火像是要从黑眸中溢出来,将整个屋子点燃。
他耷拉着唇角,眼睛发红望着她,极力克制着发抖的声音:“这人渣在哪里?”
“在公司?不对,应该是在家,”他突然就推开她,站了起身,“他家在哪里?”
他语气里的狠厉把尤一给吓坏了,赶紧起身从身后抱着他,两只手的十指扣在一起,锁得死死的,不让他走开。
结果男人直接拖着她往前走,到了玄关处,拿起手机:“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己查。”
他不允许这傻逼还能看得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尤一就怕他冲动之下做出点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来,她是恨王一平,也不会善罢甘休,之后肯定会去揭发他做的那些破事。
所以她才会悄悄录音,留下证据。
但她并不想男人为了自己做出些什么冲动的事情,毁了前途。
那王一平就是个孬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被男人算了账之后,到时候跟学校一告状什么的,贺凉喻也许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想到这,她眉心一凝,一把夺过男人的手机,紧紧地攥在怀里。
贺凉喻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我。”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握在手里快速想了想,她又拉开了衣领,一把塞到了胸口。
冰凉的触感刺得她嘶了一声,哆嗦了一下身子。
目睹了她动作全过程的贺凉喻:“…………”
他一下就被气笑了,双手环胸,垂睫看着面前的小女人:“你这是觉得我不会伸手进去拿?”
尤一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阿喻,我饿了。”
贺凉喻:“……”
他太阳穴被激得涨痛,忍了又忍,才仰着头长长吐了一口气。
“我看你是想整死我。”
**
尤一是真饿了。
虽然刚才这么说,是为了拦下那操刀就要往外冲的男人。
等到用湿毛巾擦了个身,又换了一身衣服从洗手间出来,出去买吃的的男人也刚好同时进门,看着把自己T恤当裙子穿的少女,他眸色暗了暗,扬了扬手中的袋子:“去洗手。”
尤一乖乖地跑往洗手间。
等到在餐桌前坐下,贺凉喻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拿起筷子飞快地扒了几口饭先填饱肚子的模样,薄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给她静静布着菜,不出声。
到最后看她吃的差不多了,他才淡声开口:“手机还不还我?”
连出去买个吃的,她都让他拿的现金,手机依旧揣得紧紧的,不肯还给他。
小姑娘嘴里还塞着东西,闻言愣了愣,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成想,面前的男人笑了笑,勾起唇,声音有些好奇:“你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难受?”
尤一又愣了愣,心想我已经换了衣服啊,大喇喇地穿着你的衣服,你看不见吗。
转念又想了几秒,她一张小脸瞬间涨红,声音小小细细:“……我没放在那里了!”
毕竟还是在男人家里,她想了很久,也就换了外衣,没换里面的贴身衣服。
贺凉喻眼睛一眯,轻声“哦”了一声:“所以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难受?”
顿了几秒,他又真诚建议:“这样很容易着凉,反正晚上睡觉也还是要脱的,不如——”
“贺凉喻你闭嘴啊!”她伸出脚丫子在桌子底下踹他。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一把抓住之后握着不放了:“赶紧吃,吃了就去睡觉。”
尤一眼珠子四处转了转:“我睡你的房间可以吗?”
贺凉喻眼皮跳了跳,挑了挑眉,动作停住了:“这么直接吗?”
小姑娘啊了一声,很是坦荡:“对啊,你和我之间难道还要拐弯抹角的吗?”
男人舔唇笑了笑,正想开口,那小人又接着说了:“我睡主卧,你睡次卧,多简单的事情。”
贺凉喻:“………………”
他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沉着气又等了几秒,他才似笑非笑开口:“为什么要点名睡我的房间?”
因为那有你的味道啊,尤一心想。
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肯定会害怕,但如果能有贺凉喻身上熟悉清冽的味道包裹着自己入睡的话,肯定会有安全感很多。
但她也不能跟男人提说‘你能不能抱着我睡’。
两相较衡之下,她就选择了睡他——
的床铺。
借着窗外的月光,贺凉喻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入睡之后依旧颦眉颤睫的尤一。
睡之前跟自己插科打诨好像已经没事了一样,睡着了之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辗转反侧一点都不安稳。
也是怕自己担心,才装出那副无恙的模样。
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感觉到热度,他才放下了心,俯身在她苍白的唇角轻轻印下一吻,又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男人才在枕头底下取回自己的手机,走到客厅里。
**
尤一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实习之后,她就很久都没有睡过这么酣畅淋漓的觉了,因此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不满,拿起之后凑到耳边就听了起来。
那头甘云的声音跟平时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一一,你现在在哪呢?”
她怔了几秒,才从床上爬了起来,靠着床头柜想了一会,才开口回道:“甘云哥,我在家呢。”
她正想说自己以后都不会去公司了,结果甘云没等她解释什么,反倒舒了一口气:“哦哦哦,你是请了假对吧,那你继续先待着吧,现在公司乱成一团,等稳定下来了,哥通知你再来上班。”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啊?什么意思?”
“唉一言难尽啊……”甘云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之前报道什么新闻惹上事了,今天一开门,就来了两个壮汉,二话不说就把公司给砸了,现在满地狼藉啊我去……”
尤一:“……”
他又压了压嗓音,“还有啊,咱们王老师,还被猛揍了一顿,那人关着门打的,我也看不到啥情况,就听见乒乓作响,等最后破门进去的时候,王老师直接蜷着身子倒地上,有气出没气进了,现在送医院去了。”
尤一:“…………”
她心里就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立即掀开被子下了床,蹭蹭蹭地蹦出了房间,鞋子都来不及穿。
结果刚好和端着两盘吐司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男人对上了眼。
她才慢慢无声呼了一口气。
“哎呀我不跟你多说了,我日这警察是不是也来得太慢了……”那头的甘云嘟嘟囔囔地挂了电话,尤一兀自拿着手机,看着贺凉喻放下餐盘之后,就走过来打横抱起自己,回到了房间的床上坐下。
“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走路要穿鞋?”他皱着眉轻喝道。
尤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弯腰给自己套上鞋子,抿了抿唇,决定还是问一下:“甘云哥说工作室被人砸了,是你砸的吗?”
男人动作未停,淡定地摇了摇头:“不是。”
她肩膀塌了塌,悬着的那颗心稳了下来,还没说些什么,男人就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工作室是阿程砸的,人是我打的。”
“我们分工很明确的。”
尤一:“…………”
第45章 四十五块都不给我 ...
尤一听到贺凉喻承认之后, 懵了很久。
好半晌,她才抖着嗓子开口:“你你你,你怎么这样啊?”
贺凉喻抬头看她:“我怎样了?那混蛋做出那样的混账事, 说那样的混账话, 我还打错了——”
“你怎么能在公司打呢, 那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她一脸的‘你失策’了的表情,“至少也应该找个小巷子,套个麻袋让他认不出你的时候再打啊……”
“……”
他瞬间笑了,站起身坐到她旁边,揉了揉她的脑袋:“认出了也不怕。”
尤一语气里都是担心, 差不多要哭出来了:“怎么不怕啊, 他坏成那个样子, 要是去学校告状了呢?还有, 你马上要考试了,万一他在中间插手,让你考不上了怎么办?”
贺凉喻扯唇笑了一下:“那就让他去告,去插手。”
他伸手揉开了她微微皱着的眉心:“没事, 我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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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一还不知道要怎么跟钱富说自己实习没了的事情。
而并不知道去上班的女儿其实就在自己家楼上摸鱼抓虾的钱富, 则在公司里迎来了一位罕见的客人。
“贺总,好久不见了。”董事长办公室里, 他看着那只搁在半空中的右手, 皮笑肉不笑地起身握了握,又打了个招呼。
贺安南在沙发上坐下,理了理西装, 笑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虽然我们两家合作很多,但钱董事长您是出了名的深居简出,我多次想拜访,都没能成行。”
他接过秘书递来的茶盏,没有掀开盖子就放到了桌上,继续说道:“这次也是情况特殊,听说您在公司,就直接没打招呼上门来了,希望钱董不要介意。”
钱富低低哼了两声,心想你都坐在跟前了,我介意有用吗。
儿子和老子一样,都是先斩后奏的德性。
但商业上的互捧还是要意思意思的:“呵呵呵,你我什么关系啊,都合作这么久了,说这些客气话干嘛?”
贺安南也笑了:“也是,而且以后还会亲上加亲,咱两家确实是缘分不浅。”
钱富:“……”
他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哈哈哈对啊,知非和青黛年纪也不小了,估计好消息也差不多要来了呢。”
贺安南:“……”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滋滋滋地交汇了一会,贺安南沉默了一会,决定放弃跟这老顽童打这么幼稚无比的口头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