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跟钱董说一件事情。”他食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斟酌着语言,“我儿子今天上午砸了一家公司,还把公司的老板打进医院了,那老板现在躺在医院里,说是拼了那条命也要让阿喻毕不了业。”
钱富意思意思地唏嘘了两声:“混小子多大了,还不懂事打架呢?”,顿了顿,他小表情又变得有些得意:“所以我说,还是生女儿好吧,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
他以为贺安南是想跟自己交流一下育儿心得。
“……”贺安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抿了抿唇,又进一步解释了一下,“那家公司,叫日月当空,不知道钱董有没有印象。”
钱富坐直了身子,有种不妙的感觉:“那是一一实习的公司。”
男人点点头:“是的,没错,其实这件事情我是可以自己解决掉,没必要惊动您的,但我觉得您还是需要有知情权。”
钱富:“什么知情权?”
“阿喻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一一的老板,昨天企图将她带回家里,并——”
“潜规则她。”
钱富:“?!?!?!”
钱富顿了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声音都带着颤:“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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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平在醒来听到自己的诊断意见的时候,气得身子发抖:“怎么连轻伤都算不上!我被他按在地上揍了这么久时间!全身都被他拳头砸过,送来医院的时候是昏迷状态,你跟我说没什么大碍???”
他冲动地就要下床去揪着医生的领子,结果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的双手双脚被袭击得最久,那个男人冲进来的时候,目光锋利仿若带刀,挥起拳头狂揍自己的样子,就像是要把他的四肢给卸下来一样。
医生边看着护士扶着他到床上,边叹了口气:“哎呀,你给我行这么大的礼也没用啊,司法鉴定意义上的‘轻伤’其实是中度受伤,你这都是皮外淤肿擦伤,鉴定结果真的算不上轻伤,我能怎么办啊。”
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估摸着打人的那人是个狠角色,估计也是练过两下的,有经验,知道怎么打让人最疼,又不会出事。
王一平咬了咬牙,看着医生一脸淡然地走出去之后,目光闪了闪,拿起桌边的手机拨了个电话:“你现在帮我安排两件事情,第一,找关系在市司法鉴定中心出个轻伤鉴定,第二,帮我准备个轮椅……”
有预谋有计划二人组被学校一个电话叫了过去。
当时尤一窝在男人怀里跟他一起看葫芦娃,看到他偷偷摸摸地放开搂着自己的手起身,她就觉得不对劲,眼疾手快地一跃而起,跳到他背上,跟一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妖精,往哪走!”
贺凉喻:“……”
他无奈地单手搂着她的腰,用另外一只手开了外放。
在听到教务处长的话之后,尤一立即抬头:“我跟你一起去。”
贺凉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乖,在家看完葫芦娃大结局,回来剧透给我听。”
“结局是be,爷爷不幸去世了,他们七兄弟化身七座大山镇压了妖精!我小时候看完还哭了很久!”
贺凉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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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来到教务处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王一平。
贺凉喻心想早知道你这么想坐轮椅的,跟我说一声啊,我再加把劲,让你得偿所愿。
现在装成这副德行,人模狗样的。
看到她和贺凉喻一起出现,王一平舔唇笑了笑:“我猜对了,那两人中有一个是你的男朋友。”
说完之后,他又挑着眉摇了摇头:“也不一定哦,也许是三人行,必有——”
话没说完,一声惨叫突然传来,气得手脚发凉的尤一就只看到一本挺厚的书朝男人飞了过去,书的尖角砸到了他额头上,痛得他捂着眼弯下了腰。
她愣了愣,余光看到程铮鸣越过自己走了过去,一脸抱歉地捡起了地上的书:“对不起对不起,最近复习四级太累了,手抖,一下没拿稳。”
王一平:“…………”
你他妈手抖还能使出这么大的劲???
他忿忿地看向教务处长,想要他主持一下公道,谁知道教务处长从地上直起了身子,手上拿着一只笔,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怎么了?我刚捡东西呢。”
贺凉喻微微一笑:“什么事也没有,对了,老师您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教务处长还没说话,王一平就笑了一声:“你们还挺淡定,要不是我看了监控,我真以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转而望向教务处长,语气颇为平静:“我刚也跟您说了,也是为了孩子着想,不想毁了他们的前途,才过来这里跟你们商量,不然的话,我直接把监控录像交给警察……”
“再加上我这个职业,说实话,我要是想在网上写些什么来做大这件事情,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他停了半秒,又在自己膝盖上看了一眼:“把我伤到要靠轮椅代步,这后果估计他们也是承受不起的。”
尤一轻轻蹙了蹙眉,没能想明白这贱人的目的是什么。
按他说的,他确实是报警就行了,何必要带着伤亲自到学校来一趟?
而且听他语气,好像还是要放两人一马的样子?
教务处长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贺凉喻:“差不多是这样,这位王先生说他刚从医院过来,还说你和程同学今天早上去他公司砸场子,并打得他几乎半身不遂,对此,两位同学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一平眼睛一眯,皱了皱眉,心想这教务处长的这语气是不是有点太温柔了?
有这么问犯事的学生的老师的吗?
他抿了抿唇,还没开口,那被点名的两人开口说的话就气得他几乎吐血。
“我从昨天开始一直跟我女朋友在一起,没出过门。”贺凉喻不紧不慢开口,倚着桌角垂眼看着男人,似笑非笑,“我女朋友可以作证。”
程铮鸣挥了挥手中的四级词汇书:“我一天都在寝室背单词呢,废寝忘食到手抖啊。”
他歪了歪头,认真想了想,“我可以背完Z开头的单词来作证。”
王一平:“……”他磨了磨牙,“我没想到监控拍的一清二楚,你们居然还没有认错的意思。”
贺凉喻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是吗?所以监控呢?”
“监控……”他抬起眼来,唇角的笑容在看到男人笃定的面容的时候滞住了,神色变得有些狐疑,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
旁边接了个电话的教务处长插了进来:“这样吧,这件事情其实我们学校挺重视的,我跟校董事会那边也汇报了一下,几个领导也非常关注,刚好也在学校里,就说过来看看这件事情。”
尤一瞬间白了脸颊,瞪大了眼睛看着贺凉喻。
怎么办怎么办??
惊动了董事会,王一平手上又有监控……
证据确凿,死翘翘的命运。
她伸手揪着男人的T恤下摆,咬着唇小声问他:“要不我们私了吧……”
王一平听了她的话,慢慢勾起唇角:“你们想私了的话,也不是不行,在我面前好好道个歉,然后在报纸上刊登道歉声明三天,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程铮鸣和贺凉喻对视一眼,面上均露出了冷笑。
要真在报纸上道歉了,这杂碎立马就会拿着报纸作为新的证据去报案。
真当他们是傻子?
“登报吗?”贺凉喻似乎有些苦恼,“好像费用不低啊。”
尤一竟然还认真地回答:“按照省报市报费用不一样,大概几百块钱一次吧,三天可能要一千多。”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好贵啊,家里穷,登不起,怎么办?”
王一平:“……”
他冷下面孔,哼笑一声,看向教务处长:“那就只能麻烦您把几位董事请过来了。”
尤一人生就没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刻。
即便是以前查高考成绩的时候,她手心都没有这么多汗,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几乎要哭出来。
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啊。
明明错在先的是王一平,现在他们倒落了下风。
校董是干嘛的,权力大吗?能直接决定他们的处分或者开除吗?
“校董事会是学校的决策机构,里面的人基本都是对学校有重大投资贡献的人。”贺凉喻在听到她的问题之后,温声解释着,“简单来说,就是大佬。”
尤一:“……”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淡定地说这个话啊!!
能不能尊重一下这个紧张的气氛??
在轮椅上满脸自信地坐着的王一平淡笑着看过来:“在他们没来之前,你们还是有机会的,我很好说话的。”
程铮鸣扬了扬手中的书,语带威胁:“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我手抖听不见啊!”
王一平:“……”
他咬了咬牙,听到开门的声音的时候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们最好是能够继续这么犟下去,看看能够傲骨铮铮多久——”
“能做我的儿子,当然是能傲骨一辈子。”尤一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听起来竟然还有些熟悉。
她扫了一眼开始变得有些惊慌的王一平,才扭头看向门口。
“贺叔叔?”她有点惊讶。
轮椅上的王一平抖着唇看向被教务处长恭敬地迎进来的贺安南——他跑新闻的,当然知道他的身份——脑子里思索了很久,才把他的话消化了进去。
这揍得自己满地找牙,却说没钱刊登道歉声明的大学生的爸爸……
是贺氏集团的太子爷???
他咽了咽口水,正有些茫然失措的时候,就看到他身后有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钱董事长!”他一下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再生父母一样,抱着一丝希望,他能够出面帮自己,去跟贺安南抗衡。
怎么说,他也在酒宴上敬过他一杯,虽然当时男人没有喝,说他女儿不喜欢自己喝酒。
但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工作室,是富得留尤投资的。
不管之后怎么样,他应该会先帮着自己人说话吧?
贺安南长得高,尤一正对着门口,角度不像王一平一样,可以从缝隙里看到他身后的人。
所以在听到王一平的话之后,她愣了一下,喃喃地复述了一遍:“钱董事长?”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贺安南身后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她从未见过的笔挺西装,显得威严又有精神。
她几乎要认不出他来。
还是他开口时一如既往温柔带笑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傻姑娘,别闹。”
他笑眯眯地看了小姑娘一眼,才肃了面色,将鹰一般的射线看向那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男人,慢条斯理开口。
“什么‘钱董事长’。”
“叫爸爸。”
只听“扑通”一声巨响。
还没反应过来的尤一茫然地转头,微张着嘴看着地上的王一平。
刚才往后退了半步的他被轮椅绊了一下,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爬起来,只是半蜷着身子,单手撑着地面发呆。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突然蹭地一下,浮现出了尤一的简历。
【主要家庭成员:钱富】
【与本人关系:父女】
【职业:建筑工人】
第46章 四十六块都不给我 ...
尤一僵住了。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爸爸装逼装过头了, 套了件西装就在这装大款。
但在望见同样是僵住的王一平,以及毕恭毕敬地迎接着贺安南和钱富坐下的教务处长,还有——
站在钱富身后, 多次出现在家里那栋楼的小林的时候。
她才像是把什么零碎的片段给连接在了一起。
那天在沈知非办公室里, 王一平跟沈知非提到的‘前董事长’, 实际上是‘钱董事长’,是钱富。
而从他办公室出来之后,看到的那个和王一平面对面说着话,听到王一平喊自己就忙不丁地头也不回地走掉的人。
就是小林。
他不是个送外卖的。
他是来给他们家里送吃的。
那么为什么心血来潮叫沈知是做包子的时候,她做的这么地……不可描述。
也可以解释了。
她茫然地转着眼睛, 看着办公室里的人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 耳朵却好像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身子似乎飘了起来, 慢慢地到了房顶, 空灵地望着底下的自己木着一张脸,毫无灵魂地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她看见王一平以膝盖做步子,蹭着地面往前走,走到了端坐在沙发前的钱富面前, 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
声音有些飘忽地传来。
“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女儿, 要是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他声音好像还带着哽咽。
尤一弯唇无声笑了一下, 觉得这话太逗了。
难道说, 她不是钱富的女儿的话,他就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了?
就可以在性骚扰自己不成之后,又对自己的男朋友下手, 企图毁掉他的前程来让自己妥协?
刚想到这里,她就看到男朋友冷着脸揽着自己到一张圆凳上坐下,然后走到跪地的男人面前,勾起唇笑着问他:“不是说被打到半身不遂了?这膝盖我瞧着挺硬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