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住在此处的人,就是二十年前纵横江湖无敌手的剑魔独孤求败,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包括向来淡定无比的黄药师。
唯一的例外竟是西门吹雪。
他大概根本没仔细听大人们在说什么,看到独孤求败走过来,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他手中的紫薇软剑移开了。
其他人在惊讶独孤求败的身份,而他眼睛一眨不眨,在看独孤求败的剑。
独孤求败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低头扫了西门吹雪一眼,道:“你喜欢我的剑。”
是肯定陈述的语气,而非疑问。
西门吹雪抬头,眼睛很亮:“嗯。”
独孤求败朗声一笑,又道:“你很适合学剑。”
谢临云在边上看着,忽然有一种林朝英的徒弟可能要易师的感觉。
事实上,就连林朝英本人都这么觉得,毕竟她与独孤求败孰弱孰强,根本无需争论,倘若西门吹雪更想跟独孤求败学,那也很正常。
然而等独孤求败问及那要不要跟他学剑的时候,西门吹雪却摇了头。
西门吹雪道:“我有师父了,阿云说拜师是郑重的事,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奶声奶气的话音一落下,一群人全朝谢临云看了过来。
谢临云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尖,承认道:“之前看他练剑的时候,我的确这么说过。”
只没想到,小孩记得这么认真。
所幸独孤求败本来也就是看西门吹雪天赋很好一时兴起,得知他已拜入林朝英门下,便立刻表示,是自己唐突了。
林朝英也很客气:“能得前辈看重,是阿雪的福气。”
谢临云看他们聊得挺好,便也放了心。
回来第三日,她在独孤求败的请求下,与这位昔日剑魔在湖上又战了一场。
受当初神游天外所见影响,独孤求败的招式,其实正与谢临云原本的世界慢慢接近。
这也就意味着,只有和他打,她才能毫不顾忌地展现自己完整的实力,而不用担心一个不小心就把人戳死了。
这一回独孤求败多撑了五枪才输,输完又神采飞扬地表示,他有了新的感悟。
“正巧湖主也回来了,我可以放心去闭关了。”他说。
谢临云:“行,你去,我不在的日子里,多亏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二人已经从湖上回到了岛上,恰好撞上黄药师在岸边吹箫。
谢临云不通音律,只觉得他吹的曲子很动听,同眼前的浩渺烟波很是相配。
于是她就静静地坐在岸边,听完了一整首,待他放下手中竹箫,才荡着腿同他打招呼。
相处至今,她已经不会为他展现在人前的新技能感到惊讶了,只问道:“怎么一大早起来就吹曲子?”
他偏头一瞧,恰好看见她坐在那用脚尖去踩水面的模样,红枪放在手边,全无方才在湖上的毁天灭地之势,下意识勾了勾唇角,道:“看你打架,应一下景。”
答完,他也不等谢临云说什么,又继续道:“听独孤前辈的意思,你不在的时候,是他在护着这座岛安危?”
谢临云点头:“嗯,因为无名的内力也被我封了,岛上除了他,也没别人可以镇场子退敌了。”
“不过现在我回来了,就不必继续麻烦他啦。”
“何必那般费力?”黄药师走到她边上,手执竹箫,弯腰侧身,抬手在她右侧划过一个半圆道:“君山岛四面环水,岛上群山叠翠,树木葱茏,最适布置奇门阵法,叫外人难以闯入。”
谢临云刚刚看到他吹箫,还在想这有什么,他会的多了去了,现在听到他语气平静地说可以在岛上布置奇门阵法,还是难免惊讶。
“你……”她语气里有三分不确定,“你不会连这个都会?”
黄药师迎风侧首,朝正处在自己视线下方的少女看过去,问:“我不能会?”
谢临云:“能能能,当然能!”
那么问题来了,他愿意帮她布置奇门阵法吗?
虽然谢临云对这个一窍不通,但她多少知道,要给这么大的一座岛布置阵法,那绝对是个大工程。
她只能试探着问:“那你……你有没有兴趣在我这儿实践一下你的奇门阵法知识?”
他但笑不语。
“你要是愿意,我肯定不会让你做白工的!”她补充,不过说着说着又气短起来,因为她想不到能给他什么报酬。
“可以是可以。”不知何时,他已经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谢临云一激动,脚尖狠拍了一下水面,发出清脆的一声浪花响。
朝阳初升,流雾尽散,风从湖上拂面而来。
黄药师好像沉默了很久,也好像只思考了一瞬间。
最后他说:“我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说,只盼你到时莫要赖账。”
谢临云立刻拍着胸口表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堂堂天下第一许下的承诺,当然会算数。
“那让你的管家开始准备起来罢,布置阵法,我需要更多的树。”
“欸?好,你要什么树啊,我一会儿就跟他说。”
“这个时节——”他停顿了一下,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最终垂下眼道,“就桃树。”
作者有话要说: 塘主:行,本人立刻帮祖宗的祖宗去采购了
第42章 罗刹03
无名接到谢临云准备移栽桃树的要求时,正为她先前交待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他可以肯定地说, 谢临云以前肯定从没接触过办这种类似大会的具体准备流程, 所以才会毫无常识地表示要一年办一次。
昨天晚上, 他刚花了大半个时辰说服她把间隔改成三年一次, 今早刚开始统筹邀请名单,她居然又来了新要求?!
要不是九阴真经的诱惑实在太大, 他也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她的对手,无名真想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他不明白:“怎么忽然要移栽桃树?我记得湖主去年还夸过岛上的碧柳啊。”
谢临云嗯哼一声, 把黄药师要给君山岛布置奇门阵法的事告诉了他。
无名:“???”
“那小子,不是,那位祖宗还会这个?”他不可置信, “他看着不过十五六大啊。”
谢临云斜睨了他一眼,道:“准你十五六偷学十几家武林世家的武功,不准他十五六懂奇门阵法?”
无名:“……”我他妈当初为什么要把自己老底交待得这么干净?
他只能投降认输:“是我失言,是我失言,我这便去准备, 既是为布置阵法,那想来是要移栽成树了,不知具体需要多少?对种类和花期有要求么?”
这些问题过于细节,谢临云哪会知晓,就让他直接去问黄药师。
无名:“……行。”
谢临云:“你不要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岛上的奇门阵法若是布置好了,你的安全也更有保障啊。”
无名心想你别封我经脉和内力不是更简单,但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下, 面上仍是恭敬道:“是,还是湖主考虑周全。”
“总之这件事你就听黄药师的。”谢临云做了总结,“他要什么,你务必尽量满足他。”
无名想了想,黄药师虽然做派清高,但看这几日的穿着打扮,应该是比较朴素的,提不了什么太为难人的要求。
他拍着胸口答应了下来,还说让谢临云只管放心。
结果接下任务当晚,他就崩溃地来找谢临云诉苦了。
无名道:“五百株白花山碧,三百株红雨垂枝,这加起来都够咱们整座岛大半年开销了啊湖主!”
谢临云并不意外,黄药师本来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必须做到最好的性格,这次移栽桃树虽是为了布阵法,但他绝不会因此直接忽略美观。
她啧了一声,问:“所以这笔开销,我能承担吗?”
“能自然是能的。”无名见缝插针地吹捧了一下自己的赚钱天赋,“这大半年,咱们靠供应城中酒楼,就进账许多了。”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给他买罢。”谢临云摆手,“他这个人啊,只有对着他看得顺眼的事物才能心情好,他心情好了,阵法布置起来也就快了。”
无名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如此大量的移栽,最损耗钱财的不是购买桃树,而是这些娇贵的桃树移栽过来后的护养。
谢临云还是那句话:“洞庭能承担吗?”
无名:“……能。”但是真的好贵啊!他肉痛!
然而对赚钱没有概念的谢临云根本无法对他的肉痛感同身受,态度始终不改——只要还能承担,那就别犹豫,听黄药师的,搞!
无名心累无比,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谢临云初初向他介绍黄药师时说的那句她都要哄着这个人。
瞧这一掷千金的架势,跟史书上为哄杨妃高兴的唐明皇也差不离了。
“关键,湖主她带回来这‘杨妃’,还很难被哄高兴!”无名趁出去谈新一季度瓜果蔬菜供应的机会拐去跟百晓生诉了一顿苦,“我都全按他要求来了,他又说最后一百株红雨垂枝品相不好,得换!”
百晓生报以同情的目光,劝他宽心道:“反正钱是给湖主赚的,她乐意花在谁身上,就花在谁身上。”
无名长吁短叹,说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琢磨这些赚钱门路了。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往好里想,好歹那位‘杨妃’是为了给洞庭布置阵法。”百晓生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话说回来,现在桃树也移栽完了,不知阵法布置得如何?”
“还在布置。”无名对这方面研究不多,便无从评判好坏,“说是只完成了母阵,还有七个护着岛心的连环子阵呢。”
大阵中的子阵看似简单,但真正布置起来,需要考虑许多因素,比如与其他子阵之间的联系等。
照黄药师的估计,剩下七个子阵,起码还需五六日才能彻底完成。
谢临云最初根本没怎么管这事,快乐地当着甩手掌柜,后来发现就算是什么都会的黄药师,要布置这么一座精细的大阵,也非常不容易。
毕竟五行八卦的推演,是极费脑力的。
她顿时十分过意不去,问他有什么她能帮忙的。
黄药师:“你记得别赖账就行了。”
“我本来就不会赖账!”她语气凿凿,“除了这个呢?”
他想了片刻,道:“那你先替我试一试阵。”
母阵一布置出来,君山岛外围就等于竖起的屏障,为此,黄药师在布置完的时候,就扔了一份该如何出入桃花林的路线图给谢临云,让她牢牢记住,顺便教给岛上其他人。
现在他说要她试阵,那便不能按正确的路径走。
谢临云很好奇那样会发生什么,忙不迭答应了下来。
入林之前,他提醒她:“走不出来便叫我,尽量别出手伤树,实在忍不住,也克制一些,一株一株来,千万别一出枪击断一片。”
谢临云:“……”你布置得这么辛苦,我当然不会搞暴力拆迁了!
不过——
“如果我一枪击断一片,这个阵会怎样?”她实在好奇。
“剩下的树会结成一个新阵。”他说,“继续困你。”
也就是说,除非来闯阵的人绕岛一周,把所有的树都击断,才能保证破阵。
当然,还有一种方式是从上岛开始就使出轻功,全程在桃花林上方纵览全局。
可江湖上绝大部分所谓轻功高手,都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君山岛实在是很大。
谢临云倒是可以做到,但她的轻功本就异于常人,不能作为标准。
黄药师摆阵的时候,参考的是欧阳夫人和兰摧的轻功水平,估摸着如果是这两个人这种级别的高手,才稍微有点闯过的可能。
至于比她们两个厉害的那种高手,那光靠阵困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布置这个阵,本来想的也不是去困最顶尖的高手,而是让一些小喽啰和试图蒙混入湖的人无法入岛,减少谢临云的负担。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特地说出来了。
谢临云听他交待完毕,便入了桃花林,抛开正确路线乱走了一通。
眼前红白交错的桃花连结成海,仿佛没有尽头,令她有一种误入桃源深处的错觉。
于是她也就不急着出去,全凭直觉一步步走着,只当是欣赏这些开得正盛的桃花了。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象还是一成不变,她终于有些倦了,方凌空跃起,掠到桃林上方。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已经走到了接近后山的位置。
黄药师在远处,身影成了青色的一点,几乎与湖水同色,但仍旧明显十分,叫她一眼就瞧见了。
谢临云踩着树顶一路回去,在凉风中落到他面前,神色惊喜道:“这个桃花阵真的有意思!”
他抬眼看过来,唇角有意味不明的笑意,道:“可惜半点困不住你。”
“想困我,那起码得用一座城来摆阵。”谢临云还真给他估算起来了。
他敛了神色,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之后几日,他继续折腾那七个子阵,最后赶在三月结束之前结束了所有的布置。
清明已过,草木疯长,桃花也渐渐开始凋落了。谢临云每日清晨起来练枪,穿过桃花林的时候,都能落一肩的花瓣。
日子过得和缓平顺,几乎没有什么波澜,以至于她直接把欧阳夫人的兄长可能会上门要人一事彻底抛到了脑后,直到对方真的找了过来,才堪堪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没解决。
那是四月中旬的一个晴月夜。
谢临云习惯了不在湖上安排守卫,所以玉罗刹一来,便悄无声息地上了君山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