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下注的确是真的,但被无名这么一说,百晓生那么一宣传,谢临云这个洞庭湖主为白天羽一掷千金的昏君形象立刻立了起来。
这绝对是谢临云二度穿越以来最不想出去见人的时候。
偏偏她答应过要配合,还不能出来反驳。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在无名的渲染下,谢临云下注白天羽赢的行为,直接被解释成了花钱撑场面。
于是去买魔教教主赢的人更多了,这也就意味着,等这场决斗落幕,谢临云可以赚更多的钱。
为此,在无名和霍天青忙着揪小鬼的时候,谢临云每天只干一件事——陪白天羽打架。
“我名声已经没了,不能钱也没了,我跟你说,你必须赢,输了我绝不放过你。”她对白天羽如是说。
白天羽天天在小红枪下叫苦不迭,只恨这个元月不能快点过去。
到了正月二十五,那座修在北边连环岛上的高楼竟真的完成了个大概。
谢临云每日早起练剑,都能在君山上远远地瞧见那座楼的飞檐,很是精巧漂亮。
她问无名:“混进来的人还没露马脚吗?”
无名说还没有。
“我要是霍休,我也不会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行动的。”他说,“最好的时机是摆饯行宴的时候。”
谢临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无名的下一句就是所以还请湖主到时候去那边露个脸,喝几盏酒。
为了不让前面付出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谢临云只能继续配合。
给神刀堂主的饯行宴最终定在了二月初二晚,龙抬头的日子,取个吉兆。
君山岛上的普通侍从不知道他们几人的计划,已然真的相信谢临云色令智昏的人设,得知日子定在二月二,还特地跑到她面前夸她为白天羽思虑深远。
谢临云:“……”算了算了,就差最后一步了,还是忍一忍。
白天羽因为即将离开洞庭,不用再怕她的枪了,在二月二这一晚格外嘚瑟。
两人一起坐船往连环岛过去时,他甚至兴高采烈地问她:“既然都这样了,我一会儿是不是应该摆出些狐媚惑主的妖妃架势来?”
谢临云气得忍不住伸手敲他脑袋,要他正常一点,要是演得太浮夸被拆穿那可就尴尬了。
白天羽这才摆正表情道:“行,那我一定注意分寸。”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饶是谢临云觉得他这人根本不知分寸为何物,也不得不暂时信了他的话,携他一同登上连环岛,上高楼摆宴。
这场宴会的规模比林朝英和西门大夫成亲时还大,无名为了引蛇出洞,前所未有地替她大方了一回,把所有与洞庭有过往来的人都请了一遍。
不得不说天下第一的洞庭湖主对着神刀堂主的脸忽然失智这种八卦真的相当具有吸引力,这天晚上想着过来凑一下热闹的人格外多。
谢临云按无名的计划,半真半假地拉着白天羽喝了许多酒,最后装出不胜酒力的模样。
到这,洞庭依旧风平浪静,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再之后,楼中宾客陆续开始离席,最底下却骚动了起来。
有人探出窗外朝下看,发现楼外不知何时多了一队着黑衣的高手,每一个手里都抓着一个人。
谢临云耳力最好,清楚地听到了他们正在向自家大总管回报,说候了一夜,总算抓到了这些意图纵火的人,可以慢慢审了。
就在此时,楼内也忽然生变。
有几个与寻常客人无异的人陡然朝其余人发难,或是用藏于袖中的短兵,或是用暗器,或是直接用拳掌,片刻之间,就让场面彻底乱了起来。
好在这一点无名和霍天青也早考虑到了,现下应对起来,倒也没有太吃力。
所有这些人中,动作最快的是一个从腰间拿出软剑的剑客。
他像一头敏锐的野兽避开了所有布置在他那一桌周围的人手,直逼谢临云所在方向。
一片混乱之中,撑着脑袋闭上眼的谢临云始终没有动。
持软剑的剑客使得一手江湖少有的快剑,招式凌厉辛辣,不给人留半点余地。
谢临云微眯着眼看着对方靠近自己,感觉这应该就是青衣楼这趟派出来最厉害的杀手。
但她还是没有动。
因为随着此人的靠近,她认出了他的眼睛。
软剑当头甩来之际,她终于轻轻抬手夹住剑锋,道:“是你。”
剑客一愣,本能地想转动剑柄以抽回自己的剑,但无论怎么使力都有如泥牛入海,登时白了半边脸。
“当日我让你好好练剑,练个几十年,至少确认你的剑能伤到我了再来寻我。”她站起来,“没想到你为了报仇,竟去投靠了青衣楼。”
是的,眼前这名用软剑的剑客,正是谢临云初入洞庭时,曾见过并说过话的那名少年。
少年没料到她竟知道青衣楼,动作一滞,心神松动之际,直接被她抽走了剑。
“但区区一个青衣楼,想找我的麻烦,未免有点异想天开了。”她顿了顿,继而疑惑道,“你怎么一次比一次所托非人?”
“……”
“真是白瞎了一身的剑术天赋。”谢临云信手将那柄软剑折成五段,往边上一扔,毫不客气道。
第80章 归路09
青衣楼的纵火计划和刺杀计划最终都泡了汤。
为了补偿那些因前来赴宴而受惊的宾客, 无名又忍痛放了一波血,送了好些礼出去。
他近来愈发小气, 像这样花了计划外的钱, 实在很难不迁怒把场面闹成这样的青衣楼。
所以送走了宾客之后, 他立刻审问起了青衣楼派来的这群人。
谢临云也是因此才得知了那个因为想为上官金虹报仇才投靠霍休的少年叫什么。
他叫荆无命, 这名字还是上官金虹给他取的, 大约是想时刻提醒他, 他的这条命到底是谁救的。
无名对此十分嗤之以鼻:“好晦气的名字。”
谢临云:“……”不就是读音和你的相似了一点嘛。
荆无命刺杀失败,已成阶下囚,但谈到这个来自前主人的名字, 竟皱着眉怒视了回来。
无名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道:“你不必这样看着我, 我可一点都没说错,上官金虹当初救你, 本就是看中了你的剑术天赋,像养条狗一样把你养在了身边。”
荆无命别开眼:“他对我很好。”
无名又笑了:“所以你就爱上他了?”
此话一出,不仅荆无命僵直了身体,就连坐在主位上听审的谢临云都差点没合上嘴。
不是吧, 谢临云想, 你他妈以前在洞庭到底都视奸了些什么啊?
没错, 因为知道早在上官金虹时代,无名就潜伏在洞庭了,谢临云在听到无名那句话时,几乎没有怀疑就信了。
她只是真的没想到, 无名连这些都视奸了个一清二楚。
再看荆无命那如临大敌,却始终没有出声反驳的模样,谢临云登时更加确定。
她咳了一声,试图缓解屋内的尴尬气氛。
“呃,还是先说回青衣楼吧。”谢临云说,“你们今次行事失败,回去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要还想活,最好听我们的话。”
来自青衣楼的这批人早已被见识广阔的无名和霍天青联手卸去了身上所有的暗器,顺便取出了原本藏在舌头下的毒丸,再封住内力,这会儿连自尽都不行。
谢临云那句回去也没好果子吃,大抵是说到了他们心坎上,叫他们忍不住面面相觑了一阵。
无名见状,倒也没继续盯着荆无命了,目光一偏,扫向这群人,道:“我们洞庭好歹是讲道理的地方,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没想多为难你们,但霍休可不是我们湖主这般通情达理的人。”
霍休这个名字一出来,这群人几乎都微妙地愣了一愣。
他们虽出身青衣楼,却从不知道青衣楼背后的真正主人是谁,从来只是拿命令办事而已。
无名也不惊讶,那只老狐狸本来就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青衣楼内的小喽啰不知道,简直再正常不过。
他气定神闲地继续道:“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屋内沉寂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鼓足勇气抬眼道:“洞庭需要我们做什么事?”
语气里有再明显不过的戒备。
这话是很多人的心里话,是以他一说完,不少人都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无名道,“出来做个证,昭告武林,你们是受青衣楼主指使的就行。”
至于青衣楼本身,无名觉得还是交给霍天青去料理最方便。反正有人佐证之后,怎么着都能算是师出有名。
当然,本着让霍天青放下与闫铁栅这个旧主情谊的打算,闫铁栅或许也有参与的推测,他就暂时不说了,让霍天青自己发现,效果一定更好。
“我们是杀手。”之前发问的人考虑片刻后,这么回无名道。
“所以呢?”无名挑眉。
“我们出来做证……哪怕青衣楼顾不上料理我们,武林中其他被青衣楼找过麻烦的人……”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
谢临云率先笑出声来:“青衣楼做的本就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你们从前收钱办事,惹下那么多祸端,扛一扛难道不应该吗?”
无名也拍着大腿接道:“对啊,被其他人找上门算账和回青衣楼领死,你们难道更想选领死?”
一群人顿时哑口无言。
谢临云继续道:“你们得罪过的人里,最难对付的应该就是我,如今只要你们出来说几句话,我这个最难对付的就可以把这次的事一笔勾销,算起来还是你们赚了呢。”
“好好考虑吧,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谢临云这么说着,站起身来,推开门朝屋外走去。
隔天一早,她按原计划把准备去关外赴约的白天羽送到了湖外。
临别之前,她没忘记又提醒他一次:“你要是输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白天羽听这句话已然听到有应激反应,差点当场腿软,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道:“一定赢,一定赢。”
谢临云摆摆手,意思很明显,那就赶紧去吧,我等着赢钱呢。
如此,白天羽也就没再说什么,背着刀转身便走了。
谢临云送完了人,再坐上船回去的时候,恰好碰上昨夜歇在连环岛上的霍天青。
他也正往君山方向回去,远远地看到她,便嘱咐身后行船的人放慢速度,等她一道。
湖上晨雾重,谢临云靠近之后才发现他这会儿眼底一片青黑,满脸都写着困倦。
她一怔:“你昨夜没睡?”
霍天青否认了:“有小憩片刻。”
说罢,他直接换了话题,道:“青衣楼的人同意了,我也得了不少关于青衣楼的情报,可以动身去料理霍休了。”
谢临云:“……这就要去?”
他点头:“大总管说,此事宜早不宜迟。”
霍休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更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此次行动失败,他必有后招。
为免夜长梦多,必须早点处理掉。
“那你一切小心。”谢临云想了想,认真道,“虽然无名说得很轻巧,但青衣楼屹立江湖这些年,霍休又十分老谋深算,总归不是三两下就能对付的简单人物。”
霍天青大概没想到她会对他说这番话,一时怔住了。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压下略微加快的心跳,垂眸道:“湖主放心,我定迅速了结此事。”
谢临云不置可否地唔了声,又问:“霍休的老巢在哪?”
霍天青立刻答道:“青衣楼一共有一百零八楼,据大总管说,霍休常年住在第一楼里,而这座第一楼位于江南。”
谢临云之所以问这么一句,是想着霍天青独自去处理这件事可能有点风险,想给他找个当地的帮手。
她先前开过争霸会,同各方势力都算是结了点缘分,在收拾一个杀手组织的时候寻求一下合作,相信那些势力也乐意之至。
但江南那一片……她还真没什么可以寻求合作的人,总不能去拜托黄药师吧?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她跟他一起去,但她年前刚绕了一大圈回来,正是需要潜心练武的时候。
想了许久,她总算有了个主意。
“你先等等。”她说,“别急着立刻动身,我找个人跟你一起去。”
霍天青想说不用,但一张口,就被她截住了。
“别跟我客气,无名说过,霍休的武功只比独孤一鹤差一点点。”她语气笃定,“你不是独孤一鹤的对手,那单打独斗之下,怕也很难胜过霍休,更不要说他在江南潜伏已久,你却是一个久居山西的人,到了那人生地不熟,做事根本不如他方便。”
霍天青一肚子的拒绝就这么被堵住了。
他只好问她:“湖主是想找谁与我一道?”
“一个也姓独孤的人。”谢临云笑了,“不过我得先陪他打两场,把他哄高兴了,所以才让你稍微等会儿,别急着走。”
怎么说霍天青也当了好一段时间的洞庭二总管了,所以他当然也知道谢临云口中的人是谁。
他惊讶不已,完全没想到,谢临云为了他的安危,竟会去请那尊大佛。
“湖主……”他本能地想说点什么,但只说了两个字便无以为继了。
谢临云只当他是有压力,还安慰了一句:“放心吧,独孤很随和的,有他在,此行至少无人可以伤到你们。”
霍天青:“独孤前辈的厉害,我一点都不怀疑。”
两人说到这里,船也在君山岛岸边停了下来。
谢临云率先起身跳下船,扔下一句好好等着,便一头扎入已然长出或大或小花苞的桃花树间,朝独孤求败的住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