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震北笑:“你师父十几年来出手次数屈指可数,本来就叫乾罗和赤尊信等人吃不准他的真正实力,教出来两个徒弟,一个把江湖闹得天翻地覆,另一个在怒蛟帮对上乾罗,气势上半点下风都不落,这还不够让他们恐慌吗?”
乾罗一定是觉得,与其等邪异门这边回头对放弃联姻这件事后悔,再多生事端,还不如趁厉若海两个徒弟刚回去,邪异门上下没空管外面事的当口,一鼓作气把怒蛟帮拆了,哪怕要因此分好处给赤尊信,那也是赚了的。
这算盘打得很好,只可惜他和赤尊信都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浪翻云的实力,远在他们的预料之上。
“浪伯伯亲自出山,那洞庭那边应该已经没事了吧?”谢临云问。
“之前怒蛟帮内对他不满的人不少,但这趟下来,别说普通帮众,就算是上官鹰,也肯定不会再对他有什么意见了。”
“那太好了!”谢临云高兴极了,“回头得了闲,我又能去洞庭看他了。”
这么说的时候,她完全没想到,她的‘闲’还没来,浪翻云就主动找来了邪异门。
还带着上官鹰,目的是啥可想而知。
谢临云崩溃不已:“浪伯伯,我真没受什么委屈,您就别再记挂我和上官阿兄的婚约了。”
上官鹰也崩溃:“对啊,我都说了,小云她根本不想嫁给我,您怎么就不信呢?”
浪翻云也不尴尬,语气淡淡道:“帮主之前瞒着我和战天的事太多,我放不下心很正常。”
“更何况——”他话锋一转,“婚约要不要继续履行只是其次,先前您闹出那么大阵仗,等于把厉兄和邪异门的脸面往地上踩了,我陪您一道上门道一句歉,这总不过分罢?”
上官鹰:“……”
可能是短时间内差点家破人亡的经历让他多少成熟了一点,这回见面,他看上去稳重了很多,对浪翻云的话也很尊重,当即恭恭敬敬向厉若海赔了罪。
一派之主做到这份上,可谓诚意十足,再加上浪翻云也重新开始帮忙管事了,于是洞庭的动乱平息后,怒蛟帮和邪异门的关系又修复了回来。
至于婚约,大家干脆没有再提起。
之后上官鹰告辞离开,浪翻云却因听说靳冰云和魔师宫的事,留在了邪异门。
他对庞斑极感兴趣,也想知道庞斑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关于魔师宫的消息一日不间断地传回来,可用的始终没有几个。
“那边风平浪静得很,真是怪了。”连烈震北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安排靳冰云接近行烈,肯定是有所图的,现在这主意竹篮打水了,他竟半点表示都没有?这不是他的风格。”
“或许他表示不了呢。”浪翻云道。
“这更不可能。”烈震北第一时间反驳。
“为何不可能?”浪翻云说话直接,“你觉得你比其他人更了解庞斑,因为你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而我没有和庞斑见过面,当然不如你,是吗?”
一派安静。
浪翻云也没觉得尴尬,只继续道:“我却觉得你因为在感情上输给了他,对他始终无法客观看待,而且容易钻牛角尖。”
为了避免气氛变得跟尴尬,谢临云只能强行接口:“那浪伯伯觉得魔师宫为什么始终没有动作?”
浪翻云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在这种情况下,还半点表示都没有,那只能证明庞斑现在什么都表示不了。”
“他这个人对一统江湖和逐鹿天下都没有兴趣,他的追求都在武道上,破碎虚空是他唯一所求。”浪翻云停顿了一下,“那你说,他大费周章,派了一个与他爱上过的女人有关系的姑娘接近你师兄,是为了什么?”
“这么做有利于他破碎虚空?”谢临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举一反三,“那靳冰云中途折返,也就意味着,他的主意没打成!”
话说到这,一直没参与分析的厉若海也忽然出了声。
“当日行烈向那靳冰云说起,我在闭关准备去闯魔师宫,靳冰云很是焦急。”厉若海道,“之后她又火速返回了魔师宫,我们一直当她是知道之后无法再接近行烈了所以干脆放弃并回去通风报信,但若是按浪兄的猜测——”
“她在担心庞斑。”浪翻云接口,“当初乾罗和赤尊信得知你的打算,对你佩服之余,皆认为你必死无疑,偏偏她这个从魔师宫出来的人,听到之后是那种反应,可见在她看来,如果你真的去闯了魔师宫,庞斑极有可能应付不了。”
两个猜测这么一扣上,整件事都变得明朗了起来。
“所以我猜,庞斑大概是练功遇到了瓶颈,派人接近风行烈,就是他想出来的破瓶之法,可惜这法子最后误打误撞被阿云搅和了。魔门功法凶险至极,中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就算能挺过来,也得好好吃上一番苦头。”
谢临云听到这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她偏头去看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发现他俩的反应也和自己差不多。
再看烈震北,似乎还沉浸在之前被浪翻云评价的那句“钻牛角尖”里,久久地怔着,说不出话来。
谢临云想开口劝两句,却被自己师父用眼神阻止了。
等一屋子五个人各自散了后,厉若海才悄悄跟她说,烈震北的确为情所困很多年了,倘若能趁这个机会想开一些,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于庞斑和魔师宫。”他沉吟了一下,“倘若浪翻云的猜测属实,那对武林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师父的意思是,想联合武林中其余门派的力量,一起对付魔师宫?”谢临云问。
“嗯。”厉若海点头,“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若有能顺利拿下魔师宫,解决庞斑这个二十年心腹大患的机会,都会尽一切可能出力。”
这听上去很不公平,毕竟之前靠他们几个可能会“以卵击石”的时候,他们心里都清楚,其他门派大概率不会插手。
但现在主客调转,那些人又绝对会忍不住来分一杯羹。
谢临云思及此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江湖真的好没意思。
“没意思你还不是回来了?”厉若海反问。
“那是因为舍不得您啊。”她毫不犹豫道,“不然我才不回来呢,我在那边当洞庭湖主,当天下第一,谁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湖主,简直不要太开心!”
厉若海被她逗得都露出了笑:“行了,知道你最孝顺。”
……
虽然谢临云觉得这样搞既不公平又没意思,但早点解决庞斑和魔师宫显然是江湖人心所向。
胳膊拧不过大腿,之后没几天,在怒蛟帮、邪异门以及双修府的号召下,黑白两道各大势力就纷纷响应,表示愿意成立除魔联盟,共同讨伐魔师庞斑。
武林一众门派,在这件事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致。
谢临云紧张了这么多天,真到了这种时候,反而兴致全无,干脆没有随师父和师兄一起去除魔联盟。
她一个人跑去了洞庭,在没有惊动怒蛟帮诸多守卫的情况下,溜到了自己记忆里的某个方位。
在这种时候,她就格外庆幸,除了怒蛟帮建立后又陆续用人力填出的几座岛屿,这里其余地方,并没有随时空变换而彻底改头换面。
山还是山,水也还是水。
一切都令她无比熟悉。
洞庭之外,除魔联盟和庞斑的手下打得如火如荼,打到一半,甚至还有蒙古高手和朝廷一起加入。
她则一直待在拦江岛西侧的沙洲上,也无人来打扰,活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在另一个时空的这片土地上闭关的时刻。
偶尔她也会梦见令她觉得遗憾的人。
但离开之后梦到,她再也没对这些梦避之不及。
她想假如她无论如何都不后悔最后选择了回来,那她也不该后悔在回来之前经历的种种。
快乐也好,抱憾也罢。
总归是独一无二,又无法重来的。
洞庭初雪那一晚,外面传来除魔联盟攻入魔师宫的好消息,而她也恰巧做了个有别于平时的梦。
梦里有成千上万的流水浮灯,她走在岸边顺流而下,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两枝作弊的桃花。
其中一枝沉入水中,却像着了火一般迅速化为灰烬。
灰烬里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说话。
那声音说:“不论如何,它们总归比其他灯走得更远。”
时移世易,沧海桑田,能意外相逢,本就是万般有缘了。
谢临云终于明白,也终于不再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应该就到这了,无cp让我不知道除了之前那个黄岛主的还能写什么番外……!不然你们试着点一下吧!
第95章 番外04
谢临云有点没搞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记得自己收到了师兄的信, 被告知除魔联盟即将解散, 他和师父不日即将返回邪异门,然后就……
然后呢?
然后她一睁眼, 看到的就是一座竖着雕像的山洞。
那雕像极漂亮传神, 纵使年岁久远, 也能叫人一窥其原型的绝代风华。
可惜急着回师门与师父师兄会合的谢临云没空欣赏它, 她瞥了雕像一眼, 便出了这座山洞。
洞外野草丛生,长风似水, 荒无人烟, 只勉强能从风中辨认出一点来自远处的哀乐声。
谢临云想了想,干脆循着那哀乐的方向走。
最后她上了山, 远远地望见了一座华美精致的城池。回荡在她耳边的哀乐,便是从那城中传出来的。
谢临云决定进城去看一看, 好确认自己身在何处。
不知是不是她近来武功又有进步, 这么远的距离, 没有车也没有马,她一路走过去, 竟也半点没觉得累。
城中一片缟素,人人面上都带着悲戚。
谢临云找了一个看着面善的问了一句,才知道是这里的皇帝死了。
“我们大理上下, 都知道陛下是位再好不过的皇帝……”
“等等,你说大理?”谢临云骤然睁大了眼睛,心道难道她又回到了之前去过的世界吗?
对方被她问得一脸莫名, 嘟囔着不然呢,然后就撇下她,走自己的路去了。
谢临云惶然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街道,到底不愿意相信。
迟疑片刻后,她决定再找几个人打听一下,结果得到的答案一模一样——
这里是大理国,皇帝前两天刚过世,所以正国丧。
鉴于之前破碎虚空回去后,另一边才过去了一年,谢临云有理由觉得,这回重新来到这里,肯定也不是自己刚离开时的那个时间了。
那到底过去了多久?还有大理皇帝死了,那以前给她送过金玉牡丹的大理太子,是不是就要登基当皇帝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太阳一下山,她就趁着夜色去了皇宫。
国丧期间,大理皇宫里一片愁云惨雾。谢临云不识宫内的屋舍分布,只能一间一间地走。
走了许久,她终于听到有人在聊刚登基的新皇,似乎是要送什么东西过去。
谢临云想了想,干脆跟了上去。
确认了皇帝如今所在后,她又掠上屋顶,揭开一片瓦,往下看了过去。
她以为她会看到段智兴,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个和段智兴眉眼相似,但身量差了不少的青年。
青年一脸疲倦地坐在那,也没有用宫人送进来的汤。
片刻后,他揉了揉眉心,问殿中伺候的宫人道:“智兴呢?可睡着了?”
“回陛下,太子殿下哭了半个晚上,刚和衣呢。”
“那让他睡吧,我就不去瞧他了,你吩咐那边的人,夜里注意一些,别叫他魇着了,他和父皇感情很深,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来。”
殿内的皇帝还在絮絮叨叨地交待着什么,谢临云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怎么可能?她这次居然回到了段智兴的父亲刚当上大理皇帝的时候?
谢临云:“……”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能往前倒的?!
她蹲在屋顶上,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天际的月亮,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爱跟她开玩笑,而且一次比一次开得更大。
吹了一刻钟的风,把自己吹到冷静下来后,她又迅速劝自己宽心并接受现实。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她就算再不乐意,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
在大理皇宫内休憩了一晚后,她就毫不犹豫地离开大理,往中原去了。
路上见到的一切风景,对她来说都再熟悉不过,只是时间不对,她也没可能找故人叙旧了。
途经江南时,恰是那一带最阴雨连绵的日子,穿了蓑衣打上伞,衣衫也不可能保持干爽。
嫌麻烦的谢临云干脆放飞自我,对这不愿给江南春景捧场的天气不作理会。
她走到嘉兴,发现很多年后,自己带阿飞去过的酒楼已经开张在那了,还比她记忆里更加门庭若市,客人们来来往往,俱是一派不会为天气耽误食欲的架势。
就好像很多年后,这间酒楼大堂里竖的那块长匾所写——人生不得意也须尽欢。
谢临云回想着往事,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一个人上楼吃菜没意思,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进去要了一坛酒,再走到南湖边,随便挑了个空闲的船家,让对方带自己游湖。
船家大约看出她不想被人打扰,全程安静地划着船,没试图跟她攀谈。
她坐在船舱里,将两面舱门一起打开,让湖上的风可以从中间贯穿。
借着这阵风,一坛酒很快就喝去了大半。
喝到后面,她恍惚之间好似听到了湖上有人在吹箫。
风雨声甚猛,将箫声切割得断断续续,但她还是认出了其中的曲调。
是她听过的,凤求凰。
谢临云本来在和着雨声一下一下地拍着船板,但侧首辨认了一会儿箫声后,手上的拍子就被带了过去。
之后箫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显,她终于抬起头,朝雾气缭绕的湖面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