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眉跺脚,瞪他一眼,他的心思她咋看不透呢,“叫你吃你就吃,待会儿你还要骑车出门呢,不吃饱咋行?”她直接把吃的递到他嘴边,秦丰张嘴叼住了。
颜色绿莹莹的糕点冒着热气,一口咬下去先入口的便化开了,就像在阳光下渐渐消融的冰雪。加了玉米面的糕点有些沙沙的粗糙感,这样更增加了口感,玉米的香甜也融了进去。
些微的甜味,并不是很腻,是那种恰恰尝到甜又转瞬即逝的感觉。中间的核桃花生酱蒸出了一点点油,混着糕点咽下去恰好解了干燥,不会让人噎住,而又不会显得油腻。
秦丰是个爱吃甜的人,傅眉做的糕点他都爱吃,直吃了几块这才抑制住食欲。傅眉趁着锅里蒸点心的同时,下了两碗面,菜是先前炒好的肥肠。
秦丰满足的吃了个大饱,放下碗的时候,最后一笼点心已经出锅了。赵海林带来的面跟材料都用完了,傅眉拿出杆秤称了重量,恰好有七八斤的样子。
她拿出一个小笼子,底下铺一层稻草,糕点放在盒子里,规矩的摆好。秦丰用绳子把笼子固定好,推着自行车出门,在门口站定,摸摸她的脑袋,“回去再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
傅眉点点头,“路上小心点,不要着急。”
“知道了。”秦丰把手电筒固定在车头,骑上车就走了。傅眉看着那点小灯光远去,拢了拢衣领,打个哈欠转身回屋。
还是夜间万籁俱寂的模样,远处山岗上太阳还没出来,只有一点红光冒出头。林子间的小路上黑黢黢的,前方好像有什么怪物张着大口等人送上门去。
秦丰独自骑着自行车在黑憧憧的羊肠小道上飞逝而过,心里却很安定,一点也不害怕。虽然他骑得很快,但是还是在路上耗费了半个小时,到赵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赵海林正收拾了东西要去镇上,秦丰把傅眉做的点心拿出来,赵海林尝了一块。瞬间觉得傅眉做的东西怕是供不应求,无他,实在是太好吃了。
糕点香滑可口,入口即化,又有沙沙的质感,还是极少见的夹心的。中间一层酱油油的,跟糕点的味道混在一起,既不过分油腻,也不过分干燥,一切都恰到好处。
赵海林甚至已经想好要什么价钱了,秦秋见弟弟来了,还要喊他吃饭。秦丰拒绝了,等赵海林收拾妥当,他说是要送他去,要不就把车借给他。
谁知赵海林从屋子旁推了一辆车出来,原来是他赊欠了熟人的二手车,分期付款的那种。所以现在他也有车了,姐弟俩看着赵海林消失在夜色尽头。
秦秋裹紧了身上的衣裳,拉秦丰进屋烤火,“你先等一下,这么冷的天气,我去给你滚个热鸡蛋,吃了再走。”
秦丰摇摇头,耳边的汗水还在往下滚,他擦了一把,“不了姐,鸡蛋留着给两个孩子吃吧,我吃饱了才出门的。眉眉还在家里等我,我回去了。”
秦丰就骑着车又回去了,天光渐渐亮起来,田野里鸡鸣声此起彼伏。大约快要八点的时候秦丰回到家,他把自行车停好,秦保山屋里还是鼾声如雷。
他小心推开傅眉房间的房门,一股香香甜甜的热气扑面而来,叫他醉倒在属于她的气味里。房间里很温暖,有种闷闷的颓废感。
傅眉正睡的香,呼吸绵长,面颊红润,面朝外躺着。秦丰静静的看她一会儿,心里就柔软的不行,只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
他小心翼翼凑上去蹭了蹭她的鼻尖,亲了亲她的唇角跟额头,动作饱含爱恋温柔,像是对待什么珍宝。傅眉是个容易惊醒的人,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她还是醒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声音慵懒沙哑,“你回来啦。”秦丰低低的嗯了一声,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再睡会儿,我出去了。”
傅眉闭上眼睛问,“东西送去了吗?姐夫说什么。”她还惦记生意的事。秦丰小声道:“我等姐夫走了才回来的,他说了,你做的东西好吃,一准能全卖光。”
傅眉嗯了一声,放心的睡过去。秦丰趴在她床边缱绻的看了好一会儿,起身退了出去。
第57章
天色已经快要大亮, 去镇子赶集的路人陆陆续续出现在大道上, 早上雾气迷重。骑着自行车飞奔, 冷风从脖子里灌进去,冻的人直哆嗦。
赵海林进了城就挑着人少的小道走, 推着车大大方方的,也不左顾右盼。到了城里一处全是一排矮房子的街道前, 他蹲下来系紧了鞋带,私下里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推车进去。
房屋都很矮, 伸手就可以触到屋檐的样子,他的车子停在墙边, 走到最里头一间,敲门。里头很快响起细细索索的声音,有什么人在往过来走。
赵海林低低又敲了几下门,那是一阵很有规律的敲门声, 门里的人好像确认了什么,放心的打开门。赵海林提着东西跟着开门的四十几岁的大汉进去。
两人穿过天井, 进了后头的一个屋子, 赵海林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栓子叔, 你来瞧瞧,上次不是说有客人想要熟食嘛, 我家里做了些试试。好吃哩。”
他并没有说是什么人做的, 毕竟这样的事情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说是家里人做的,意思就是要多少有多少。还怕人不信,最后还加一句好吃。
钱大栓孤疑的看了看卖相不错的糕点,捻起一块尝了尝,随即眼睛就亮了。拍了拍赵海林的肩膀,“林子不错啊,你家婆姨做的?是好吃,前儿就有那有钱的主顾问哩,你这东西保管叫人满意,还有没有呢?”
钱大栓是赵海林他妈那边的亲戚,干这个事情已经有些年头了,手里不管是客户来源,还是东西来源都很丰富。今年年初赵海林找到他头上,说是家里日子艰难,想参与进来卖粮食。
后来不小心叫人发现了,他硬是全抗下来,关于他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透露。那时钱大栓就看出来这娃脑子清楚,是个能担住事情的。
他们这样的胆子都大,后来赏识这么个人才,又是自家亲戚,他也带着赵海林教他里头的门门道道。比如如何去收货,哪些人家有货还想卖,如何找商家,又咋不得罪黑市的人。
赵海林感念他的恩情,这才把傅眉做的东西送过来,意思想要长期合作哩。赵海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沉稳的道:“只要卖的出去,好吃的那啥都做的出来。”这也是傅眉的原话。
钱大栓道:“可以,我去统计一下,看看大家伙都喜欢啥吃食。话说回来,你这个咋卖,你给定个价,我心里好有个底。”
赵海林心里想了想,他送去的面粉是一毛八分钱收购的,花生五分钱,核桃八分钱,还有其他果木。傅眉做的这些东西七斤五两,中间还有损失的。
开口道:“家里做出来也不容易,大半夜赶出来的哩,跑了这么久还是热的。栓子叔,我想收一块五毛钱一斤,每斤再添点粮票或布票,你从其中抽二分利,这事还要你长久看着哩。”
赵海林叫他抽利,钱大栓也不矫情,毕竟这是为了更好的双赢。两人商量了具体的事项,赵海林就要回去了,虽然现在是农闲的时候,但是年底是算工分的时候,要是村里会计找来他又不在家也不好。
他可是有前科的人,钱大栓在他走了几步的时候叫住他,“我想你要是长期干这个事情呢,怕是要的食材还多哩,我告诉你一个收食材的好去处。”
赵海林忙把地址记下,这才骑上车急匆匆回去了。傅眉睡舒服了起来,秦丰已经做好了饭。虽然味道不及她做的,也还可以,赵永青家里已经有人来信了,说是要接他回去。
徐途夫妇俩也准备要走,傅眉打算趁着过年的好日子做顿好吃的给践行。鸡圈里的鸡鸭还剩一半,另一半叫秦保山父子拿去卖给供销社换生活必需品去了。
傅眉挑了一只鸡杀了弄干净,又洗了好些夏天晒的干土豆片,准备做个干锅鸡。焯好的鸡肉在烧腊了的油里下锅,翻炒一会儿,放陈皮大香桂元等干调料,文火慢炖。
待到厨房里满是混着药香的时候,再放入洗好的干土豆片,焖一会儿出锅。鸡肉已经做好,盐油皆入了味,鸡肉香滑软嫩,带一点绵绵的劲道。
干土豆似乎换了一种出场形式就有不一样的感觉,失去了些许水分,口味更加无穷。又做了个春芽炒鸡蛋,香椿是很早就摘得,用特殊的法子密封在坛子里,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傅眉做好了饭菜,秦丰就去叫了赵永青几人,秦保山还打了一壶黄酒。他倒是个乐呵性子,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傅眉跟秦丰请什么人吃饭他一般也不管。
虽说先前顾忌着一些事情,秦保山跟住在牛棚里的知识分子都没有什么交际,最近倒是跟赵永青熟起来,两人时常一道说话。秦丰喊了人来,一进屋秦保山就叫人过去试试他新打的酒。
傅眉跟张庆春都不喝酒,两人就说些其他事情,秦丰叫几人拉着倒是喝了好些酒。外头天光微暗,月亮从东山上爬起来,露出来一点点。
山村安静的躺在薄雾之中,张庆春跟傅眉说她在国外遇到的人和事,说的人兴致勃勃,听的人津津有味。傅眉忽然就听到有人喊她似的,扭头往外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还当是错觉呢。
刚转过身来,又听到她的名字,拉着秦丰问了一声,秦丰喝酒喝的脸蛋红红,点了点头。既然秦丰都听到了,想必外头真有人叫她哩。傅眉拉开凳子走出去。
站在院坝边上,底下竹林黑黢黢的,瞧着还有点怕人。仔细一看。果然有个人在下头看她,见到上头出现了人,那人才道:“是眉女子吗?”
傅眉答了一声是,问他干嘛,原来是秦丰三爹秦保树家的老二秦波。三言两语就说明了事情,原来秦实那小子今天上山打柴,回来之后说是身上痒的不行。
秦保树只当他是久了没洗澡,在家里烧了一大锅水洗了个干净。原只当该没事了,谁知道天黑这一会儿,秦实身上就起满了红疙瘩,又疼又痒,有的地方还肿起来了。
傅眉听秦波这么说,连忙进屋里拿了手电筒,下了小坡跟秦波去三房。秦丰要跟着一起去,傅眉让他先把家里几个人安顿好,过一会儿去接她就成。
傅眉到的时候,三房几个人都在堂屋等着呢,只有张兰花在秦实屋里。她拿着帕子给秦实擦脸,一脸的焦急,傅眉走近看了一眼,秦实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整个肿的老大,一按一个坑,两只眼睛也挤成两条缝,傅眉检查了他的手足,没发现有伤口。又问他今天有没有接触什么平时没见过的植物。
秦实哼哼唧唧的躺着,精神头倒还极好,说话的声音也有底气。傅眉掀开秦实衣裳看了看,胸口竟然已经起了好些亮晶晶的水泡。
一个挨着一个,有的大的有拇指大,张兰花看见吸了一口凉气,没有想到这么严重。傅眉让张兰花看看秦实的裤.裆部位,是不是也是这样起了好多水泡。
她自己则是到外头去看了一眼秦实捡回来的柴,回来听说秦实腿间也是这样的水泡。傅眉同情的看了秦实一眼,“傻小子你抱了两根漆树回来你知不知道,怕是你对那个过敏。”
一听傅眉说漆树,众人就都明白是咋回事了。农村里有一种树叫漆树,有些地方也叫山漆、瞎妮子,有些人对那个严重过敏。一沾上就会出现瘙痒、水肿、红斑等症状。
秦实这个算是严重的了,以前也有人漆树过敏,大多是自己熬过去,睡个几天自己就好了。秦实这个倒是看着有些吓人,张兰花问傅眉,“那实娃子这么严重,不管可以吗?”
傅眉道:“家里有没有菲菜,压碎挤出来汁水给他敷上,然后明天红豆跟 薏米粉烧水给他洗个澡。这样多弄几次,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张兰花点点头,秦实大嫂孙玲玲已经去厨房找菲菜了。既然病瞧了傅眉就要回去了,张兰花把傅眉送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要不我叫你二哥送你回去吧,这么黑你怕不怕?”
傅眉朝外头看了一眼,挨着林子的小道有个手电筒照过来。傅眉回头笑道:“不用了,秦丰来接我了,三妈你们回去吧,看着点秦实,不要把皮肤扣破了。”
张兰花就瞧着秦丰从小道上过来,几步跳上她家院坝,先看了看傅眉,然后喊了一声三爹三妈。张兰花看着两个孩子,心里一阵暖暖的,对秦丰说,“正说叫波娃子送眉眉回去,你就来了。天也不早了,我不留你们了,快回去吧。冬天冷,路上小心些。”
秦丰点头,转身看傅眉,然后两人就并肩回去了,秦丰小心拉着傅眉过堰沟,手一直没放开。张兰花看着他俩的身影远去,对秦保树道:“这两孩子看着真好。”
秦保树吧唧吧唧抽了一口旱烟,眯了眯眼睛,“丰娃子好歹是秦家人,咋能不好?”张兰花横了人一眼,“就你家的人好,好啥哩,我看下一代里就丰娃子还能有点出息。”
就只看为人,丰娃子老实稳重,头脑灵活。处理事情有一套,最重要的一点不懒,知道疼人。
傅眉叫秦丰牵着往回走,小路上黑黢黢的,可她一点不怕。转头看了秦丰一眼,“家里咋样?”她是问赵永青他们回去没有,秦丰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回去了,都收拾好了我才来的。姐夫来了,说是东西都卖出去了。”
“那好啊,咱们快些,你冷不冷。”她缩了缩脖子,往手里吹了口气。
秦丰一点不冷,甚至走了这一路身上还出汗了,肌肉下都是热气和力量。他把她的手攥紧了些,忽然来了一句,“我喝酒了。”
他喝酒了她当然知道,傅眉疑惑的看向他,大半晚上的视线受阻,她并不能看清他的脸。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眼中的黑跟夜色混在一起,一片深沉。
突然脸就有些热了,手背揩了揩脸颊,果然有些烫,奇怪,她又没喝酒。傅眉目光看向前头一片黑暗的小路,不经意的问,“那个,黄酒好喝吗?”
现在的黄酒大多是玉米酒酿成的,浓度不高喝不醉人,但是架不住当白水喝,也是会醉的。尤其这就刚喝下去没感觉,后劲比较足。
秦丰整个人没入黑暗,安安静静的,就像是黑暗的一体。然后他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在她转头去看的时候绵软带着酒气的唇就凑上来。
第58章
傅眉跟秦丰打着手电筒从三房回来到家时, 赵海林在秦保山的招待下已经简单吃过了饭, 两人正围在炉火跟前说今年自留地的收成以及家里的收入。
秦保山抽了口烟, 缓缓道:“家里的事情,你们两口子商量着来, 秋女子别的不说,总还能给你掌掌眼。”
赵海林微微笑道:“我知道哩, 前儿我跟她说今年也想办法从队里领一头猪,养好了总有些用。”虽然秦秋也跟着上工,但是很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