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这些天正是忙的时候,卖出去了好多东西。”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他更加小心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小心隐逸自己的行踪。听说那些巡逻的又抓住了好些人,独他跟赵海林做事情很小心,什么马脚都没露。
傅眉点点头,微微打了个哈欠,孙晓丽说她前些日子太累了才会病倒,也不是没有根据。白天在卫生所忙成狗,回来之后还要再厨房忙活,家里又是很多琐事,觉都没睡好过,不累倒才怪。
生了病这几天却是独有的清闲,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就窝在被窝里面。连饭都是秦丰做好了端进来的,家里的事情他都已经安排的井井有条,再不用她操一点心。
秦丰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着坐起来,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看书,他想了想说道:“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情说给我就好了,你能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的就交给我,不要这么辛苦。”
傅眉头靠在他肩膀上,身上暖和的不行,心里也暖暖的。其实没多少人知道,她是一个特别爱操心的人,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喜欢放在心里。做的干脆利落最好,一旦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就特别容易钻牛角尖,自己跟自己较劲。
她这样的性子,爷爷以前评价,是个搞钻研的好性格,只是在生活中就太累人了些。尤其是你操心那么多,旁人还不一定知道,还不一定记挂在心上,何必呢?
没有想到秦丰会看出来,以至于这么了解她,人都说知己难求,有一个这样了解自己的人。为她忧为她苦,该是很好。傅眉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暖意,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丰转头,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入眼的便是她白皙光滑的额头,眉毛整整齐齐,眼睫毛很长像一把小刷子。鼻梁直挺,真是个不能再俊的姑娘,他的心里充满了一阵满足。
手微微抚上她的侧脸,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挣钱,然后把她风光的娶过门。他这一辈子都在土地里刨食,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际遇,但也会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到能配得上她的样子。
这就是他目前的所思所想,再简单不过,可是做起来好像也很不简单。不过没关系,他这个人什么优点都没有,吃苦耐劳却是下的去心。
过年的日子悄悄临近,这是傅眉在秦家过的第二个年了,十八岁已经过了。秦保山现在已经在有意无意跟秦丰商量,不如什么时候就把他俩的事情办了,依他说现在过年正好。
秦丰不是他爹那样说风就是雨,至少现在还不行,手里头一点积蓄都没有,再怎么着现在也不是一个好时机。所以秦保山说的时候,他只说在等等,至于等什么也没有说。
新年刚过,虽然大队已经陆陆续续开工了,但其实还没有到农忙的时候,所以大多数人还是歇在家里,感受新年的余韵。秦家就更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傅眉身子渐渐好了,就把剩下的那些材料都做成好吃的,赚到了好大一笔收入。
前些日子,秦冬梅生了娃,一个五斤多的大胖小子,可把人折腾坏了。是到卫生所里接生的,孙晓丽是主治医生,傅眉负责打下手。这是从她手里接生的第一个孩子,看着就让人有一种成就感,也对那孩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傅眉很喜欢小宝宝。
满月的时候,她还送了几尺布,说是给孩子做衣裳。不过这对家里来说都是外人的事情,真正还发生了一件事情,来的猝不及防。原来是秦琴来了信,她要去上大学,所以决定来柳树屯插队,时间是一年。
先给家里送了一封信来,秦保山接到信高兴的不得了,连家里的肉都舍不得吃了,说是要留着秦琴回来做给她吃。秦丰没有理会秦保山的发疯,虽然一年多没见秦琴,家里都怪想念的,但也还不至于把吃的喝的都留着。
所以原来是怎样还是怎样,尤其傅眉生了病之后整个人又瘦了一圈。秦丰表面上没说什么,却经常去供销社买土山药回来给傅眉熬汤喝,争取能早日把她身上消下去的肉肉补起来。
傅眉听说秦琴要回来的消息,愣了一下,但也没有说什么。家里人都因为这封信的到来挺高兴的,她也没有和琴琴相处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所以静静的等着就是了。
傅眉把秦丰收购回来的山药做成了山药糕,前些日子三房给她家送来了些獐子肉。傅眉合着豆豉蒸着吃,感觉味道还挺好,所以蒸了糕点之后,她就给三房送去了一些。
没有想到秦阿婆也在,虽然同住在一个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傅眉也许久不大跟秦阿婆说话了,秦阿婆还是时不时的占二房便宜。但是那些都是秦保山主动送过去的,年前还送了一只肥肥的大母鸡。
因着秦丰态度强硬,秦阿婆倒是不怎么到二房来,儿子孝敬的东西也是照收不误。傅眉端了山药糕过来,她二话没说先吃了几块,赞不绝口的说好吃。
傅眉把东西交给秦实,小伙子高兴的端进了屋里去,天气这么冷,三房一家也没有急着下地。张兰花还在赶制衣裳,听说傅眉来了,喊她进屋说话。
张兰花手上不停,缝纫机的针线嗦嗦嗦的滑过布料,脚上的踏板踩的唧唧作响。张兰花低着头,动作很认真,她手上拿着一件涤纶长衫,这个布料在现在这个时候也是不可多得的。
所以她很小心的缝着,不敢有什么马虎,显然这并不是她家里人用的,想必是在外头接的活。张兰花脚边摆了一盆火,她招呼傅眉在床边坐下,一边问她,“家里都怎么样?前些日子送给你们的肉吃了吗。”
傅眉点头,“吃了哩,叔跟哥都说好吃,三妈你们在哪里买的?”
张兰花头也不抬,微微笑道:“是我娘家进山里打的,偷偷打的,所以也不敢送出去很多。”
这个时候虽然严禁私人买卖,也不准私人上山打猎,但是什么事情都是有空子可钻的。虽然防的严,但也还是有人顶风作案,傅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张兰花把衣裳换了个方向继续缝,“我听说琴女子快回来了,是真的吗?这才过去没几年怎么又回来了?”
“听说是回来插队学习,一年时间就可以,然后就可以去上大学了。”傅眉这样说着,心里还是有些羡慕,毕竟现在的大学生名额千金难求。
她没有机会去,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一定会牢牢抓住不放的。她原本有机会,不过出了这么遭事情,什么机会也没有了,也是命运如此。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都知道的,所以也很看得开。
第60章
陪着张兰花说了一会儿话, 傅眉就出来了, 谁知道秦阿婆还没有走。看见她出来一边剥西瓜子一边问, “说是琴女子要回来啦,家里都收拾好了没有?”
秦琴回来需要收拾什么吗?傅眉一愣, 没有立刻回答。秦阿婆一看她迷茫的样子,一拍大腿道:“那她这么久没回来住?屋子被褥啥的不是要收拾, 你咋还不知道?”
确实是要该洗的洗,该换的换,不过这些事情傅眉从来不操心, 都是秦丰父子两个负责的,“会收拾的, 这几天太阳不好,过几天天色好了,可以把屋子好好打扫一下,她就是回来也还有半个月。”
没有想到秦阿婆还会专门问她这事, 秦阿婆对二房的态度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那是一点好处都不愿意让二房占。对秦琴却很关心, 傅眉惊奇了一下。
秦阿婆吐掉嘴里的瓜子壳, “秦女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也不知道能呆多久。这才刚过完年,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给她留着些。”
“不是我说, 人哪一家过年的时候对长辈没有一点表示, 你看你都知道给你三妈家送吃的。你大妈家不也是一家亲戚, 咋就不知道送一些。你这女子还是人小,这么一点相处的道理都不懂,我就跟你说这么一句。”
虽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但该暗示的还是暗示了,傅眉要真的是个聪明上道的,回去就该给大房送一份礼。顺带的既然几家长辈都孝敬了,秦阿婆家里想必也不能少。
傅眉点点头,一副很乖巧听进去了的模样,秦阿婆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了没有。人都还说这女子人聪明,还会医术,在她看来却没有家里其他小辈讨人喜欢。
傅眉从三房回来,秦保山从屋里出来,跟她说,“琴女子屋里的被子一年多没动了,都受潮了,你有空了都抱出来晒晒。她那些柜子啥的都擦一遍,把地扫了。”
傅眉神色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从来都是一个脾气挺好的人,谁跟她说话都是笑眯眯的。今天倒是有些奇怪,脸上没有一点波动,秦保山跟她说话,她只是点了点头。
想必是在哪里跟人家不愉快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嘛,秦保山觉得他也挺能理解。不过傅眉在外面受了气不该带到家里来,还不理会他说的话,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
傅眉直接越过人进了房间,关上房门靠在墙上,心里很有些闷闷的。自从知道秦琴要回来,秦保山就宣传的人尽皆知,遇到傅眉的人都要问一遍。
这也没什么大家都是熟人,只是秦阿婆跟秦保山的态度,让她从中间品出了差距。她再不在意这些,也觉得有些难受。
这天在卫生所,傅眉跟孙晓丽从外头出诊回来,两个人骑着自行车,驶过山冈田野。春风轻柔地拂过脸颊,空气中柳絮飘飞。
一派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田野里又出现了大队生产队的身影,让人的心情都开阔不少。孙晓丽偏头跟她说,“前几天我从省城回来,听说医科大学有一堂关于穴道脉络的公开课,你想不想去听?”
傅眉惊喜万分,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她作为一个医生自然也是向往的,哪有不想去听的,“当然想去,平常想要还没有呢,有这样的机会哪能放过?”
就知道这女子努力好学,这样的课她一定向往,孙晓丽点点头,“巧了哩,就这个月二十三,你要是想去就去吧。回头我把地址给你。”
听说了具体的日期,傅眉有一瞬间的迟疑,没有立刻应话。孙晓丽道:“咋了,你那天有事?”
傅眉道:“不是我有事,是家里有事。那天秦琴要回来。”秦保山一直兴高采烈的样子,心情愉快乐了半个月。早就期待着了,秦琴回来她要是不在家,秦保山一准儿不会高兴。
不过秦琴回来就回来,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她又不是故意缺席。再者,这样的机会她实在不愿意放弃,所以傅眉就答应了,到了那一天她一定去。
下工回去的时候,家里晒在院子里的被褥还没有收,傅眉把医书放进屋里。拿了根棍子,掸了掸被子上的灰,然后把被子抱进去换上新的被套。
秦琴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大多是秦丰做的,秦琴的衣柜上了一层新漆,窗户也重新糊了一遍。比之之前,可以说是焕然一新,傅眉还在她屋里挂了两个驱虫的香囊。
晚饭的时候,三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傅眉才通知了她要去听课的消息。恰好撞上秦琴回来的日子也是没有办法,那一堂课是上面来的一个很有权威的教授来讲,她不想错过。
刚说完话,饭桌上便沉默了,父子两个谁都没有先开口。这样的事情说大不大,傅眉也只当通知他们一声就完了,谁知道秦保山竟然有些不同意。
他放下筷子,同黄土一样颜色的脸挤了挤,有些不大好看的意味,“我看还是不去,这琴女子好不容易回来这一趟,家里人要整整齐齐的接她嘛。”
傅眉虽然觉得秦保山说的有道理,但是她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温声道:“这堂课很重要,是我增加见识的一个机会,我不想错过。叔你俩在家接她也是一样的,我争取早点回来,做一桌子好菜款待她成不?”
秦丰一直听两个人说话,并没有开口,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他爹一眼,跟傅眉说,“你要去听课就去吧,家里的事情交给我,秦琴回来一顿饭我还是做的出来的。既然去了就好好听课,不用操心家里忙着回来。”
秦丰表现出了支持的态度,秦保山再不乐意也没办法说什么,默默的看了两人一眼,起身回屋去了。傅眉也不在乎秦保山的意见,有秦丰的支持已经很好了,就算秦丰也反对她也不会放弃的。
到了二十二号这日一早,傅眉收拾妥当自己,跟家里说了一声,就搭着村里运菜的车去了镇上。然后坐长途汽车,转了两道车到了兴化市。
她已经有一年多没到市里来了,大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那种感觉熟悉而陌生,恍如隔世。傅眉站在车站里,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大家都穿着整齐干净,跟农村里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她以为她早就忘了对城市的向往,直到再次踏进热闹先进的城市,才发现原来她不是忘了,而是将那份记忆好好的珍藏了起来。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再回来也说不定。
傅眉照着孙晓丽给的地址,先到了市里的一个大型招待所,她到的时候是中午,幸好来的还比较早。空着的房间还很多,傅眉从来都不是一抠抠索索的人,她也省钱,但也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所以挑了一个一晚上三块钱的房间,带有能洗澡的热水器,招待所里很干净整洁。傅眉放下了东西,洗了把脸歇了一会儿。想到好不容易来市里一趟,去逛逛也好。
于是锁好门,她沿着这条主街道一路往前走,兴化市真的很漂亮,她要听课的医科大学就在招待所的不远处。从这一路走过去,路上皆是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大家开开心心的说笑,讨论着有趣的事情。
傅眉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前面有一条笔直的长街,在医科大学的西面围栏外,两排整整齐齐的法国梧桐树。春天来了,肥硕的叶子油绿油绿的,地面上干净整洁,树边或站或坐一对对的年轻人。
梧桐树很高很高,好像直耸入云霄,高大巍峨肃穆庄严,一个人站在地下显得很渺小。这样美丽的场景,真正的震撼人心,傅眉围着一棵树转了几圈,三人合抱的那种。
美丽的场景让人心胸都开阔了不少,她面带笑意,眼睛里好像有璀璨的星光。今日出门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外头是粉色的棉衣,裤子也是前些日子刚做的,一双崭新的小皮靴。
整个人有灵气又有气质,长得又好看,皮肤白皙五官精巧,两条辫子粗黑油亮。任谁也不会想象到她是来自农村,慢慢的走在这条长街上,已经成了别人眼中一道惊艳的风景。
陈思齐原本是一个人坐在石凳上面,安静的看书,他微微垂着头。侧脸俊朗而安静,带着一副圆框眼镜,模样很是斯文秀气。他是这所医科大学的在读生,今天天气好才来外面看书的。
抬起眼睛解放视力的时候,前面青葱漂亮的姑娘就这样闯进了他的眼帘,他顿时一怔。向来平静的眼底起了一丝涟漪,他合起书,不由自主的默默跟她走了一段。
最后鬼是神差的上前,跟她打招呼,“你好,你也是医大的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