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关斯哲看到照片的一瞬间,他忽然重重爆了一句粗口:“操!初三毕业时,老大连毕业照都逃了。我看见过的他的唯一一张照片,是他小学时家里的全家福!”
而此刻,林姝的手机屏幕里,那个少年被顾言惜靠在肩膀,难以察觉的紧张中,还藏着些害羞的神情。
五一假期,顾言惜一直在家里念书,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4号,她一早就来了学校。
本以为上午大课间,或者是中午的时候,贺霖会姗姗来迟,翻墙进来上学,一来便到她班门口找她,她这一天总过得战战兢兢的,心里也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抗拒。可直到晚上,她都没见到他。
下课铃响起,有个坐在后排的值日生还走过来调侃她:“今天贺霖不帮着咱们班做值日了?好日子怎么没让我赶上?”
顾言惜被他说得窘迫,却也无言以对,于是慢吞吞地把文具、书本都放进书包里。
收拾完了,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有点不想回家,于是又掏起手机,看着那张跟他一起在鸭子船里照的照片。
照片里这位凶巴巴的少年,现在在哪呢?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值日生都做完卫生走了——她也该回家了,还在这等什么呢?
“那张破照片还没删啊?”
贺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刚做完什么剧烈运动,微微地颤抖着。
顾言惜一愣,飞快地回过头,见贺霖单手撑在她们班教室的后门上,弓着身子,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全是汗,衬衫前襟也湿了一大片。
像是跑着来的。
他踢足球的样子她看过,拿到球后剧烈的冲刺,或是奔跑一整场,他都不会喘得这样厉害。
想必这一路,他一定跑得飞快。
顾言惜心里紧了紧:“你怎么来了?”
“来补课啊。”他卸下肩膀的书包,伸手一丢,精准地丢到林姝的桌子上。
顾言惜明明是亲眼看着那书包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可还是被最后落下时“咚”的这一声吓了一跳,微微耸了一下肩膀。随即,她便在心里想,他个子又高,扔什么都能扔准,应该去打篮球的。
贺霖勾起唇角,走过来拉着凳子很放肆地坐到她身旁,身上还蒸腾着热气:“你在这等我,我怎么敢不来?”
“谁等你了?”顾言惜偏过身子,把手机相册关掉。
“那张照片照得那么丑,你还留着,还看,还说不是等我?”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垂,勾起了唇角。
顾言惜收起手机,却依旧没转过身来,仍背对着他。
他倒也不介意,浅浅说了一句:“不删了也好,留着看看,你总不会忘了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言惜听言,一下子就回过头:“你要去哪?”
见她着急了,他更加得意忘形:“你在这,我哪也不去。”
她知道他是憨皮赖脸地在哄她,于是敛容正色,更加认真地问他:“你今天……是去跟你爸爸的人谈转学的事情吗?”
他也收敛了些笑,只问她:“我要转学了,你怎么办?”
顾言惜看他这样子,知道自己应是猜得□□不离十,于是杏眼圆瞪,诚恳道:“那我就去看你。”
一双锐利的眸子缩了缩,他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复又勾起唇角,伸手从书包里把课本和题拿出来,铺开在她桌上:“我走了,谁给你讲题?看书吧。”
顾言惜点点头。
他既这样说了,她便愿意信他。
一篇卷子写完,一个严厉的男声从教室后面传来:“贺霖,你干什么呢?”
顾言惜跟贺霖一块回过头,看见七班的班主任站在门外。而他俩这一回头,桌上一沓书本露了出来。
七班班主任一愣:从后门看,俩人依偎在一起,腻腻歪歪的,真可谓“耳鬓厮磨”了,可这么一瞧,居然真是在学习?他清了清嗓子,补了一句:“你白天不上课,晚上倒跑过来用功?你当自己念夜校呢?”
贺霖笑着跟他打哈哈:“白天要也能在三班上,我天天准点来。”
男老师习惯了他这样子,扔下一句“早点回家”,就抱着材料走了。
贺霖低头给她看完答案,龇着牙不怀好意地一笑:“你的差不多了,该我的了吧。”
顾言惜问他:“《归去来兮辞》背好了?”
他把语文书递给她,掏出一张白纸,在上头默写起来。
由笔头落在纸面上,他的字体显得更好看,一行写过去笔直笔直的。他一边写,顾言惜一边打开书检查,依旧是只字没错。
一篇背完,他把笔往桌上一丢:“顾言惜,你好像答应过我,只要背好了文章,就讲一段——”
顾言惜知道,他这是想听香艳之事了,于是红着脸点头:“那我给你讲一段……”想来想去,便忆起自己当初读书时印象最深的一段,提笔写了下来:
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喜孜孜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
别瞧贺霖语文一向糟糕,文言文学得尤其一塌糊涂,之乎者也一窍不通,可看了她这几句话,脑子里也不知哪来的灵光一闪,居然投射出了画面感来。
他勾着唇角,一本正经地指着她的字:“这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倒好懂,可这句,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
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他却还刻意停顿,顾言惜的心里立刻打起鼓来。
“这句话是个什么——姿势?”他本想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觉得来得不痛快,干脆一改口,把“意思”改成了“姿势”。
明明这几句词是她先起的头,她却玩儿不起似地羞红了脸颊,看都不看他:“都讲给你了,你自己想去。”
“要是只听原文,干嘛还叫你讲,网上多得是原文。”他望着她微微敞开的衣领,脑子里便不停地幻想着这样的画面。只是那模模糊糊的画面明晰起来,总是她的脸。
一股燥热在五内徘徊,他也受不住了,想搂一搂她,逗弄一下,偏偏又不知该如何起头,最后只能暗自叹一口气:本以为是调侃她,可到头来,还是自己难受。
他索性将那纸撕了个粉碎,丢进垃圾桶里:“走,回家。”
高三年级还在上晚自习,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都走得差不多了。学校外的小路静得出奇。
顾言惜跟在他身后,心里还在为刚才那首艳词感到窘迫,埋着头走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贺霖也反常地沉默。
两人走到小路口处,从路的另一旁,华英那边,走出了十几个男生,直直把路给堵死了。
继而,从男孩子中间挤出一个披散着一头卷发的女生,趾高气昂地走到两人面前。
她脸上化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浓妆,整个人成熟妖娆。身上穿着华英的校服,衬衫扣子敞着三颗,校服裙子也被改短了,莫说弯腰,步子稍稍迈得大一点,裙底都会一览无余。
这姑娘长得倒是好看,只是周身一股令人不适的社会气息,把整个人的素质拉低了许多。
顾言惜看着她,脑子里便出现一个名字:方韵琪。
随即,贺霖便开口:“方韵琪,好久不见。特意在这等我呢?”
“贺霖。”方韵琪表情冰冷,看了他一眼,便将眸光落在顾言惜身上。她那眼神像是淬了毒,死死盯着顾言惜,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出几个洞来。
她从国外一回来,就看班里几个大个儿鼻青脸肿的。听说是被贺霖揍的,她心里还有些得意。可大个儿又说,贺霖身边还带着个挺好看的女孩子,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提到“挺好看”的女孩子,她想着,一中那群书呆子又土又傻,还不会打扮,怎么跟她比?
然而,今天站在这,亲眼看见了顾言惜,她不知怎的,那股子自信一下子就被灭了一大半。
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不用打扮,光是站在那,就已经好看得惊为天人的女孩子。
方韵琪不仅是没自信了,她甚至有一种,大概跟贺霖没戏了的感觉。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决心不再提什么在不在一起的事情降低身段,只好找另外的托词难为他:“听说你这两天挺嚣张的,两次打了我们学校的学生?”
“打了。”贺霖勾起唇角:“下次看见,还打。”
此时此刻,望着对面来者不善的十几个人,个个手里都拎着家伙,顾言惜想到了原文剧情——方韵琪妒火中烧,找人打了顾言惜。而贺霖为了保护她,被打断了一条腿。
虽然在原文里,这段剧情是最后才出现的。但念及武山让贺霖转校的事情也比书中提前发生了,顾言惜就觉得一阵目眩:她不能眼看着贺霖在这出事。
她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角:“贺霖,我们绕道走吧。”
他伸手把她往自己身后拢了拢:“一会儿你往回跑,回学校去。”
“贺霖——”她抓住他的胳膊,“那你呢?”
他回头,冲她笑:“我一会儿去找你。”
方韵琪再看不下去,给后头十几位使了个眼色。那群学生立马压了过来。
“走!”贺霖忽然回手使力,一把把她推了出去。
顾言惜被推了一个踉跄,回头望着跟对方厮打在一起的贺霖,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得回学校去找人。七班的班主任是个男老师,而且还没回家呢。
她拔腿就往后跑,可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女生,一把就抓住了她。
方韵琪绕过那群男生,冷笑着来到她身边:“你想跑哪去?”
顾言惜被两个人抓着胳膊,根本动弹不得。
“好学生,应该只会找老师告状吧。”倏地,她伸手就揪住了顾言惜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拽:“听说你是新转校来的,不了解行情吧?别说老师了,就是你们学校校长也不敢管华英的事儿。”
“是么?”一个熟悉的男声从头顶响起。随即,一只大手越过顾言惜的头顶,一把捏住了方韵琪的手:“我不是校长,能管么?”
不知是捏在了什么穴道上,方韵琪疼得一下子松了手,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顾言惜回头一瞧,是那个叫武山的男人。
紧接着,从他身后走出几个西装革履的彪形大汉,上前几下就化解了战局。
第27章 校霸和小学渣13-14
顾言惜摆脱开那两个女孩子,上前去扶贺霖。
他手里死死捏着一根棍子, 虎口都发了白。短短这几分钟的时间, 地上已经躺了五个华英的学生, 而他自己脸上、胳膊上也挂了几处伤。
他站直了身子, 把棍子丢到一旁草丛里, 擦了擦嘴角的血,望向武山时,依旧满脸杀气:“谁要你出手了?”
方韵琪此时也抱着自己的右手走过来,目眦欲裂:“贺霖, 你本事了,自己打不过, 叫家大人来?”
“你也可以叫。”武山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方韵琪:“打电话。”
方韵琪咬了咬唇,伸手想打掉他的手机,可在望见手机屏幕的一瞬间,动作僵在空中。顾言惜也低头看去, 见那手机屏幕里, 是一个正在播放的视频。
视频中, 一群学生在殴打一个女孩子。为首的好像就是方韵琪。她手里拿了一把小刀, 看样子应只是想在女孩子脸上划两下。可女孩子一挣扎,直接一刀戳中了眼睛,顿时血流如注。
顾言惜看得心都揪了起来,立刻退了两步,躲到贺霖身后。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方韵琪眼睛瞪得老大, 抬起头望向武山。
“我也正想把这个给你家大人看看呢。”武山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早点让家大人知道,早点替你运作运作。你还未成年,不会判太久。”
方韵琪眸光闪烁了一瞬,自我安慰似地笑了:“你别逗了。只是一个视频,不是完整的证据链,说明不了什么。”
“再加上受害人的证词和诊断证明呢?”
方韵琪依旧振振有词:“她不会去告我的。”
“你认为她不会告你,就像你认为这视频已经毁了一样。”武山转过身,来到贺霖面前,不再看她:“有话,跟该交代的人解释吧。”
贺霖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转身要走。
武山跟在他后面:“不想转学,就别惹这么多事儿。”
贺霖停下脚步转身一把抓住武山昂贵的西装衣领:“你威胁我?”
“我是帮你,按照你爸的吩咐。贺总说,他只帮你这一次。你要是想继续留在这,以后就得记住,身边还有人得靠你护着。”武山偏头看了顾言惜一眼,想起了她说的那句,贺霖是“行侠仗义”。
贺霖一直不跟在贺总身边,因而武山从前很少看见他。只听说贺总的大儿子顽劣得很,跟文质彬彬的贺嘉完全不同,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贺总让他来处理贺霖的事情,他也有很多不情愿。
但是那天,这个又瘦又小的小女孩,居然站出来说,贺霖还会“行侠仗义”。他花了点时间去了解,才发现真的是这么回事。
也许是从前从贺总口中听了太多关于贺霖难管教的事情,让他先入为主了。
不仅如此,他还意外发现了两件事,一件是关于这个方韵琪的,他如实报告给了贺总,这样处理,也是贺总的意思。
但另一件事,他却没有说。
他猜想,贺霖也不愿意让他说。
此时,贺霖也松了手:“我爸——”
“贺总都知道了。”武山顿了顿,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少年:“除了一件事儿。你第二次打人进去,是帮贺嘉背了锅吧。”
闻言,贺霖和顾言惜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