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皇贵妃勉强笑道:“这是件好事。”
昭帝见她笑得这么苦涩,有些不高兴了:“谁又惹你生气了?朕去收拾她。”
懿皇贵妃有心保全雪茶,连忙搪塞过去:“昨夜陛下没过来,臣妾做了个噩梦,醒了没人哄。说起来还得怨陛下呢。”
昭帝一想,这确实得怨自己,于是不好意思道:“那朕今儿一整天都陪着你。要不,咱们去御花园逛逛?”
懿皇贵妃想了想道:“咱们去天香阁看看吧,听说陛下在御湖边装点了许多新灯,就是在白日里也好看得很,可臣妾还没看过呢。”
昭帝起身把手伸给她:“那就走吧。”
兰茹大大松了口气,娘娘果然还是放不下雪茶那丫头,她这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就急着要去看她了。
而雪茶,她选了天香阁本为存了个小心思,想着会不会在这里再碰见那晚那个自称“本王”的人。她断定那人就是南荣鹤。孰料她每日执着扫把等啊等啊,等了半个月,却只等来了南荣鹤要离开大燕、回返播罗的消息。
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却不料再半个月后,又传来一个真正的噩耗:南荣鹤在回程路上,被疑似万太后一党的人给刺杀了,尸首落入了大河中,找不到了。
这个噩耗不仅是对雪茶而言,更是对昭帝与整个大燕朝而言。南荣鹤的死,就意味着播罗国已是王位空悬。但由于南荣鹤来时隐瞒了他的国王身份,万太后很有可能会扶植一个傀儡假作播罗国王,继而向昭帝宣战。
这个消息令昭帝心情非常不好。他派人到处搜寻南荣鹤,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美少年仿若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寻不见了。
昭帝在勤政殿里把自己关了数日,这天终于胡子拉碴地出来了,去到了万寿宫中。
懿皇贵妃见他憔悴至此,心疼不已,亲自去小厨房炖了乌鸡汤喂到他嘴边:“陛下还是多少吃些吧。”
昭帝喝了一口,就将那汤推开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懿皇贵妃,那眼神令她有些不安。
“陛下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昭帝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爱妃姐姐,朕……朕是来告诉你,眼下大燕情势危急,播罗国那边,很有可能会向我们宣战。”
懿皇贵妃的心一分一分沉了下去:“所以,陛下要怎样办?”
昭帝握住她手道:“朕可能会离开你一段时日,朕得亲征。”
懿皇贵妃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饶是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刻还是失了神,那碗热腾腾的鸡汤泼到了地上,碎瓷片散落了一地。
昭帝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对不起,又要让你担惊受怕了。但没办法,朕是皇帝,朕不能做个懦夫,躲在臣民后头叫他们来保护朕。大燕有难,朕必须站在最前面,保护他们才行。”
懿皇贵妃轻声道:“臣妾知道。”
两人含情凝睇,话早已不用多说,彼此心里都是明白的。
这晚昭帝宿在万寿宫,两人将所有情谊都化在对方怀抱里。也就在这晚,边境传来了战事爆发的消息。
次日,昭帝毅然离开温柔乡,去了皇宫外御军大营。
大政六年元月,燕昭帝司寇琮金盔银甲,率六十万大军从京出发,浩浩荡荡前往边境。钟离不得不公开了他皇弟的身份,以摄政王身份监国;而懿皇贵妃不仅仍旧掌管六宫,还彻底掌控了整座皇城的生杀大权,其身份地位已与国母无异。
只是,昭帝若在这场亲征,也就是与万太后的对决中遭遇任何不测,他二人的荣耀地位,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钟离坐着轮椅,与懿皇贵妃一同在城楼上目送昭帝而去。千军万马狼烟奔腾的最前头,便是懿皇贵妃已经开始想念的那个身影。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个身影回过了头,还冲她笑了笑。
第54章 姜贤妃之死
昭帝离开后, 给懿皇贵妃留下的是一座偌大的皇城, 和无尽的失落。不过, 如今钟离恢复了皇子身份, 以摄政王之位监国, 她便毋需操心太多。用昭帝走前嘱咐她的话就是,吃好喝好玩好,看着六宫别让她们搞事情就可以了。
“……可如今没了陛下撑腰, 贵妃娘娘又要照顾小皇子, 又要照管六宫, 谈何容易!”
懿皇贵妃在睡梦中, 似乎又听到了白日里小宫女们的嚼舌。兰茹当即便叫人狠狠掌了她们的嘴,可这些话却在她耳边萦绕了一整日, 令人心烦不已。
懿皇贵妃只觉得头疼胸闷,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睁眼醒来,已出了满额的细汗。她方要抬手去抹,却有一方凉凉的丝帕覆上了额头。她一睁眼, 竟是蕊珠在旁照顾她呢。
“娘娘有些发烧了, 太医说娘娘得好好休息才行。”
蕊珠收起了素日里的大嗓门,轻声细语地说道。懿皇贵妃只觉得疑惑:“什么时候的事?”
蕊珠答道:“就昨天夜里,娘娘一直在说胡话呢, 可吓坏我们了。”
兰茹也端着水进来了, 见她二人在说话, 惊喜道:“娘娘可醒了!奴婢这就把药拿来, 娘娘快喝了吧。”
懿皇贵妃又问:“本宫睡了多久?”
“两天了。不过现在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娘娘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懿皇贵妃说道:“本宫想换件寝衣。”她身上的细汗将寝衣都已经浸湿了,很不舒服。蕊珠立即服侍她换了衣裳,兰茹又喂她服了汤药,进了些餐食,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这两日宫中可有什么事没有?”
“回娘娘,没什么大事。有几个小太监打架斗殴的,奴婢已经处理过了。”兰茹答道:“娘娘尽可安心休息吧。”
她看懿皇贵妃欲言又止的神色,便又主动说道:“御花园那边,奴婢叫雪茶一直看着呢,也没什么大事。”
懿皇贵妃总算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她想自己大概是对那人思虑成疾,又恰逢几日阴雨,故而才病了。
懿皇贵妃生病的消息也传入了雪茶耳中,她却因是戴罪之身,不得探视,心中难过。再加之南荣鹤的死讯,她更是如同丢了魂般,整日里只是坐在天香阁下发呆流泪。
这日见楼阁下落叶成堆,她不得不拎了扫帚下来打扫。忽而那边来了一人,用极趾高气扬的态度吩咐她道:“哎,你过来!”
雪茶听声音有些耳熟,却懒得搭理。她向来心高气傲的,怎么可能如此受人使唤?
那人见她仍背对自己清扫落叶,便觉得面子受辱,叫一个随行的小宫女去扳她肩膀道:“锦屏姐姐叫你呢,你耳朵聋了是不是?”
锦屏?那不是姜贤妃身边的大宫女么?姜贤妃原带进宫来两个陪嫁丫鬟,一个重云去年被害死了,剩下个锦屏居然还怎么不知好歹。雪茶回身就给了那小宫女一个巴掌。她把这些日子的气都撒在了这个巴掌上,直打得她踉跄几步,脸蛋登时肿得像个红鸡蛋。
锦屏目瞪口呆地气道:“好你个雪茶,都变成粗使宫女了还这么嚣张!我今儿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便上前要亲手打人,却被雪茶一把死死攫住了手腕。
她这些日子消瘦许多,往日活泼的眸子也黯淡不少,细看竟像变了个人似的。可现在她眼中似有愤怒的火焰般,直盯得锦屏心里发憷,不由要将手给抽回去。雪茶当然是不让的:“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你何以要这样找事?”
锦屏嘴硬道:“你如今就是个干粗活的,我叫你过来你不听,我教训你是理所当然!”
雪茶冷笑道:“这皇城里,我就算失势了,也只听从一个人的吩咐!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等我日后回了娘娘身边,我才要好好教训你呢!滚罢!”
说着她重重放开锦屏,捡起地上扫帚回了阁子里。锦屏原想自家娘娘向来与懿皇贵妃不和,她又一向嫉妒雪茶与兰茹这两个大宫女,本打算借羞辱雪茶出个气,却不想反被羞辱了。
锦屏又惊又怒,回宫后便向姜贤妃告了状:“她这般折辱奴婢,可不就是在打娘娘您的脸面!可见懿皇贵妃平日里有多么不把娘娘您放在眼里!”
姜贤妃狠狠瞪她道:“就你会添乱!眼下她是皇城之首,本宫避着她还来不及呢,你还敢给我惹事?”
锦屏吓得跪下道:“娘娘饶命!奴婢愚笨,奴婢没想那么多,就想为娘娘出口气而已!”
姜贤妃思索一番,冷笑道:“你替本宫悄悄地去做一件事,若做成了,本宫不但不怪罪你,还要好好赏你呢。”
她招手叫锦屏过去,对她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锦屏惊恐摇头,姜贤妃又威胁道:“你忘了你对本宫的忠心了?还是说你今日惹事,是故意使了坏心思,在给本宫挖坑呢?小心本宫拿你的家人问罪!”
锦屏哪敢承受这样的罪名,只得应下了。
她依照了姜贤妃的吩咐,前往暴室去见了关押在那里的小凌子和小安子二人,对他们说道:“你们不要互相怨恨了。其实,你们如今落得这样下场,还不是因为万寿宫那位轻视你们、糟践你们?眼下你们这样子也与死人无异了,倒不如死前来个痛痛快快的复仇,怎么样?”
小安子有些犹豫。他被陷害实际上是小凌子搞的鬼,跟懿皇贵妃并没有关系。更何况现在小凌子右眼已瞎,他也没什么仇可复了。但小凌子不一样,他的心已经完全扭曲了,现在满脑子恨的都是将他赶出宫被迫与雪茶分离的懿皇贵妃,还有那个处处威胁他不要骚扰雪茶的兰茹。
小凌子捂着空洞的右眼狞笑着答应了。
锦屏将计划与他交待一遍后,又问小安子一遍愿不愿意加入。小安子不欲害人,直接拒绝了。锦屏便冲小凌子点了点头。
等她走后,几个太监将小安子拖入屋角,小凌子拿刀片硬生生将小安子右眼给剜了出来。这便是锦屏答应给予他的报酬了。
锦屏离开了那瘆人的暴室。加之又做了骇人的亏心事,她连脚步都是虚浮的,不得不扶着宫墙站了一会儿,却不想正碰见从此地路过的殷淑妃的轿辇。
殷淑妃本没注意到她,有个开路宫女却在前面喊道:“什么人?敢在此拦娘娘的路!”
殷淑妃一瞧,原来是姜贤妃身边大宫女锦屏,正靠着宫墙发呆,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她不由疑惑道:“姜贤妃身边统共就这一个心腹了,她这么晚出来,定非常事。”
殷淑妃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本宫着人送你回去吧。双鹤,你去罢。”
双鹤答应着,与殷淑妃来了个目光对视,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笑眯眯向锦屏走去:“妹妹不舒服,姐姐送你回去,走吧。”
锦屏慌乱跪下道:“谢娘娘好意,奴婢没有不舒服,奴婢只是出来为贤妃办事的。”
双鹤一搀她的手,手心里满是冷汗。她安慰锦屏道:“妹妹,你看你出了这么多冷汗,可别是着凉了。这几日天冷,连皇贵妃娘娘都着了风寒,咱们可更要小心。不然你若是病了,还有谁能照顾贤妃娘娘呢?”
一听提到懿皇贵妃,锦屏更是神色慌乱,也不敢再多说话了:“是,那就谢谢娘娘好意了。”说着便由双鹤扶着走了。
殷淑妃终于看出了她哪里不对,那分明就是做了坏事又心虚的表情——尤其在双鹤故意提到懿皇贵妃之后更为明显。殷淑妃不做多想,立刻派人去追查方才锦屏所去之处,她自己则去了万寿宫,将锦屏的异常告诉了懿皇贵妃。
彼时懿皇贵妃精神刚好了一些,正由蕊珠陪着说笑。忽见殷淑妃前来说了此事,面色一下就变了。蕊珠觉察到屋里气氛不大对劲,早就识趣退下了。
懿皇贵妃叹气道:“本宫就知道,本宫病了这些天,有些人便要趁机兴风作浪了。如今陛下不在,是闹事的最好时机。淑妃,多谢你来告知本宫此事。”
殷淑妃苦笑道:“臣妾也希望这只是个臆想,兴许就是臣妾多心了。但贤妃她曾做了那样的坏事,臣妾就算与她多年姐妹,也没法再全然信任她了。”
懿皇贵妃好奇道:“本宫记得她曾经那样温和敦厚,怎地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淑妃,你可知道她是何时改变了心思的?”
殷淑妃摇头;“臣妾从前只知与她吃喝玩乐,再未关心过这些。想来她变成这样,臣妾也有错的。”
懿皇贵妃安慰她道:“不要多想了。上次因恰逢本宫生产,那件事也不了了之,才放任她到今天;此次若果然有事,本宫便可一并发落个清楚了。到那时,你再好好问她也不迟。”
殷淑妃点点头,心中满是苦涩。
这之后,懿皇贵妃与殷淑妃一面打探着姜贤妃作为,一面静静等着。三日后的晚上,万寿宫果然出事了。
这日,懿皇贵妃特地命人将万寿宫的灯火早早便熄灭一半,造成了宫人都已歇下的假象。然后命侍卫们在宫墙之上埋伏。等到夜半时分,果然见有个人影在宫墙角处鬼鬼祟祟。侍卫回了懿皇贵妃,她却仍按兵不动。
直到那人骑上墙头,将打火石点燃扔到了院落内一棵紧挨着长廊的树干上,懿皇贵妃才一声令下,叫人把他给按住了。这样才算切切实实拿住了姜贤妃害人的证据。
那火一旦将树木烧起来,势必会烧上长廊。而长廊又是木质结构,且与正殿、前殿均环绕相连,火势很容易将人困在殿中。好在万寿宫早有准备,立刻便将那火苗给熄灭了。
纵火之人被押到了懿皇贵妃跟前。侍卫使劲掰起他的脸来,只见一个空洞洞的右眼窝正盯着懿皇贵妃,左眼则流露出凶恶之光。这副恶模样将兰茹吓得差点没后退一步,懿皇贵妃倒是淡定,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原来是你啊,小凌子。你不应该在暴室么?谁放你出来的?”
小凌子不答话。见事没成,他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愿再在万寿宫受辱。他便要咬舌自尽。谁知舌头咬断了,血流了一嘴,却听见懿皇贵妃冷笑道:“光是咬断舌头是死不了人的。不如本宫再帮你一程?”
小凌子没法说话,只好将带血的唾沫喷到她面前。侍卫照他脑袋狠狠打了一下,他登时晕了过去。
懿皇贵妃厌恶道:“罢了,本宫懒得跟他纠缠。该怎样办你们知道吧?”
侍卫们点头。懿皇贵妃这意思,就是要把此人给了解了,扔到宫外乱葬岗去,叫野狗分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