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荣华录——拜星望月
时间:2019-04-02 09:32:03

  懿皇贵妃并未歇下,而是带人又去了姜贤妃的华阳宫。
  彼时姜贤妃正在正殿中紧张踱步,时不时便出去查看一番。好不容易等到万寿宫方向的天空映出了火光,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那火光便灭了。她便知道小凌子失败了。
  这一失败,不光姜贤妃心中惴惴,生怕懿皇贵妃查到些什么,她身边的锦屏更是害怕得很。姜贤妃已经事先交待过她,倘若事情败露,便要她出面顶罪,否则她在宫外的家人就保不住了。
  锦屏欲哭无泪。想到重云的死因,她更是不甘。同样是妃嫔身旁的大宫女,怎么雪茶的日子就过得那么好,连被贬出万寿宫后懿皇贵妃都时常派兰茹去看顾;而她和重云就要受尽姜贤妃的折磨,还要为她而冤死呢?
  锦屏怨恨地看了正在踱步的姜贤妃一眼,心中有了个恶毒的主意。
  再半柱香的功夫过后,姜贤妃果然听到了那令她恐惧不已的宫女的唱念声——“皇贵妃娘娘驾到!”
  姜贤妃赶紧裹着衣裳往寝殿跑,吩咐锦屏就说她已经睡下了。谁知锦屏却大声喊道:“恭迎皇贵妃娘娘!”
  姜贤妃大吃一惊:“你这死丫头,你听不懂本宫说话吗?”
  锦屏又重重磕头在地上道:“恭迎皇贵妃娘娘!”
  姜贤妃想将她拖进内室,可已经晚了,懿皇贵妃一身盛装走了进来,一看就是根本还没歇息,可以说是有备而来的。她额上凤冠熠熠生辉,那只三头凤仿佛向众人传达了皇贵妃的盛怒般,闪耀着令人不得不臣服的光芒。
  她气势沉沉,姜贤妃还未来得及说话,锦屏突然爬上前抱住懿皇贵妃衣角道:“求贵妃娘娘饶命啊!奴婢都是被逼迫的,叫人去万寿宫放火的是贤妃娘娘啊!”
  姜贤妃震惊到怒不可遏,上前就要拉扯锦屏的头发:“你个小蹄子说什么呢!什么放火,本宫不知道啊!贵妃娘娘,这丫头白日里挨了我的骂她怀恨在心,娘娘您可别信她……”
  话音未落,懿皇贵妃突然抬手,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巴掌!
  姜贤妃瘫倒在地,不可置信地又看到殷淑妃也跟在懿皇贵妃身后,缓缓走了进来,眼中满是忧伤:“贤妃姐姐,这是你第几次背着我害人了?”
  姜贤妃登时说不出话来,只定定看着殷淑妃。锦屏只是跪在懿皇贵妃面前啜泣。兰茹将她拉开去,懿皇贵妃用冰一样的语气说道:“本宫上次为着孩儿的福气,才放过你一次。原是指望你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岂料你却变本加厉一错再错,本宫岂能再容你?”
  她走到姜贤妃跟前,弯腰抬起她小巧的尖下巴,已然化为琉璃色的眸中似有滚烫的海水在沸腾:“万寿宫现在可不只有本宫,还有本宫的孩儿。他还不到一岁!他做错了什么,要承受你这样来害他!”
  姜贤妃被这股气势吓得回过神来,仍然嘴硬道:“臣妾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娘娘若觉得臣妾做错了什么,也得等陛下回来再处置不是?娘娘只是受托照管六宫,并非统治六宫!只有皇后才有此资格!”
  这话可再次激怒了懿皇贵妃,她冷笑道:“你是说本宫没资格统治六宫?好哇,那本宫今天就先统治一回给你瞧瞧!来人,剥去她的妃位服饰,本宫要废了她的名号,打入冷宫!”
  太监们立刻上前摁住她,宫女们开始动手拉扯她华丽的服饰。姜贤妃怒哭道:“你不能这样!锦屏,你这个死丫头,本宫绝不会饶过你!淑妃,淑妃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呀!”
  殷淑妃别过头去,忍住眼眶里的隐隐泪水。看到多年好友落到这地地步,她虽不忍心,但也只能如此了。人总要为自己的错事付出代价的。
  姜贤妃一直呼唤着淑妃着被拖走了。锦屏又爬过来求懿皇贵妃的宽恕,懿皇贵妃却后退几步道:“这深宫里,妃嫔们最恨的就是背弃旧主的人。本宫也不例外。不过,念在你主动告发恶事的份上,本宫不杀你,你自去浣衣局呆着吧。”
  这样的结局比死也没好太多,浣衣局那样的地方可不太好过。里头的宫女分为两种,一种是家贫被卖进来的,一种是犯了错被罚进去的。但无论哪种,都会在里面劳作至死,再无出头之日。像宁蕊珠这样运气好的,那是几十年才能出一个呢。
  锦屏昏死了过去。
  懿皇贵妃处理了这些后,殷淑妃又上前请求道:“娘娘,嫔妾还有一事相求。”
  懿皇贵妃说道:“你是想去看一看她么?”
  殷淑妃点头。懿皇贵妃叹气道:“你去罢,只许这次,下不为例。”
  殷淑妃含泪谢过,只带着大宫女双鹤跟去了冷宫。
  这冷宫原是先帝早年为一位宠妃搭建的戏阁子。后来那妃子失了宠,被活活饿死在戏阁子里,这里便成了一处冷宫。几十年来,不知有多少失了势的妃嫔在此终了。常有宫人说,夜半到此处来,还能听见里头隐约传来的唱戏声,哀戚婉转得令人心悸。
  殷淑妃一步步走过来。戏阁大门上的朱漆已斑驳,几处枯木枝桠从高墙蹿出,映衬在天上散发着寒气的白月中。
  才刚被拖进去的姜贤妃,不,是姜文茵站在高高的戏台边上,无声地哑笑着。殷淑妃惊恐道:“姐姐,你做什么!快下来!”
  姜文茵见是她来,竟丝毫没有流露出讶异,反问她道:“妹妹是来看我穷途末路的丑相的么?”
  殷淑妃哀求道:“姐姐你下来吧!那里危险!”
  姜文茵轻轻摇头,除却华服的她素衣乌发,竟有一种哀戚至极的美:“妹妹,你知道么,我进宫这么多年,始终对你……”
  她含泪笑看殷淑妃,殷淑妃心惊胆战道:“你始终什么?”
  姜文茵无奈一笑:“罢了。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今晚连你也背叛了我。是你去找她告了密,叫她找上我来的对不对?”
  愧疚狠狠涌上了殷淑妃心头。可不再等她答话,姜文茵突然纵身一跃,随着殷淑妃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瞬间化成了这冷宫里又一抔白骨。
  姜文茵死得突然,连句遗言也没留下。殷淑妃回想她最后的话,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可那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地压了下去。
  她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从那以后,殷淑妃便将自己锁在昭阳宫里,闭门不出了。
  懿皇贵妃却对姜文茵的死毫不敢意外。她火烧宫室,三番两次戕害妃嫔皇子,没被直接赐死已经是大大开恩了。
  在这之后,懿皇贵妃一为安抚受惊的六宫,二为在外征战的昭帝祈福,将六宫嫔妃全部晋升了一级。其中云夫人被擢升为云贤妃,一时六宫欢庆,姜文茵很快便被遗忘了。
  等一切妥当之后,懿皇贵妃方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实在太累,她正要捡个暖洋洋的、适合歇觉的天儿好好酣睡一番,却不想收到了一封昭帝不知从哪寄来的信件,上书大大的“家书”二字。
  懿皇贵妃颤抖着手将信件从侍卫手中接过。拆开看时,只见那里头以极熟悉极潦草的字体写着:“朕安好,望你也安好。以后朕会每日写一封信给你。勿回。”
 
 
第55章 阵亡?
  这之后, 昭帝果然每日都会送一封信回来。信虽短极, 却总归是个平安信, 能教整座皇城都放下心来。
  懿皇贵妃将这些信件都锁在一个小匣子里, 白日无事便拿出来看看。晚上便将匣子放在枕边, 这样便仿若他没有离开一般。不仅如此,她还每日仔仔细细写了回信,也与昭帝的家书放在一处。
  这日她写道:“陛下, 阿鼎现在已经会喊‘妈妈’了, 兰茹正在教他喊‘母妃’二字。可他学了许久还不会叫‘父皇’‘爹爹’, 想必是陛下许久不归的缘故。陛下还是快些回来吧。”
  正巧小猴儿爬过来, 咿咿呀呀去拈她手中笔杆,也学着她的样子, 在纸上画了几笔, 便算作给他父皇的回信了。懿皇贵妃宠溺地抱起他逗了一会儿,方才将信收起来。
  这时兰茹进来欢喜道:“娘娘,摄政王来看望了,还在勤政殿等候娘娘。”
  懿皇贵妃让奶娘把小猴儿抱下去, 与兰茹一同去了勤政殿。
  钟离果然一身摄政王的服制, 正坐在御案侧一处桌边处理政务。见懿皇贵妃进来,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懿皇贵妃便在他对面的座上坐下了。
  他仍旧带着那副假面, 气质模样都与从前是一般无二的温和, 全然没有做了摄政王的骄矜。可说出的话却与从前大不相同:“今日军报从前方传来, 说陛下已经到了边境。这军报是十日前发出的, 想必现在陛下已在与播罗国交战了。”
  懿皇贵妃心中一紧:“那播罗国王南荣鹤的尸身还未找到么?”
  钟离摇头道:“没有。说也奇怪,他落水之地,水其实不急也不深,他却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识,简直像是故意躲了起来似的。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根本不是被人刺杀,而是故意假死,好借机挑起大燕与播罗国的战争。”
  懿皇贵妃不解道:“既如此,他直接在播罗国开战不就好了,为何又要千里迢迢跑到大燕来和谈一番?”
  钟离叹气道:“这也是我所疑惑的。就怕他来大燕这一趟,也是别有用心啊。”
  懿皇贵妃沉默了。事实上,她不太懂这些,也不想妄言。今日她来,是还有别事要与钟离商量。
  “钟离,你可知边关徐家现在怎样了?”
  钟离说道:“可是指徐明妃徐家?徐明妃过世时他们确实又疑惑又愤怒,但经由祝家一番安抚,已经平和了。现在正与昭帝一同作战呢。”
  懿皇贵妃忧心道:“不是本宫不信徐家,而是他们常年驻守边关,兴许并不完全在朝廷掌控之中。本宫想,是否要将留守京城的祝家也派去领兵,以防万一?”
  钟离笑道:“放心,陛下身旁自有六十万御林军,就算徐家要反,也不会是对手。再者,京城这边必须有人镇守,否则便成了空城了。”
  懿皇贵妃说道:“原是本宫不懂这些,思虑不周了,还望摄政王莫要见怪。”
  钟离道:“皇嫂不必如此客气。陛下留你我二人在后方,就是为了共同讨论这些的。”
  懿皇贵妃又与他谈了些别的琐事,便出了勤政殿。但她仍然心中不安,还是去了泰平宫,找了云夫人一趟。
  云夫人正在院中浇花,见她来便迎上去行礼。懿皇贵妃将她搀起,两人携手坐在廊下赏花。云夫人笑道:“娘娘此来,可是不放心边关徐家,前来询问臣妾的?”
  懿皇贵妃笑道;“妹妹实在聪明,正是如此。妹妹可别怪本宫多心了。”
  云夫人说道:“不是娘娘多心,若换了臣妾也是一样的。徐家掌边关多年,可以说是势力极大。如今又与陛下并肩作战,战场上又是最能趁乱制造意外的,也难怪娘娘会思虑这些。不过,臣妾现在也是无能为力了。”
  懿皇贵妃叹气。虽云夫人再三劝慰,但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徐家会对昭帝不利。
  她努力劝慰自己道:“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徐家若有阴谋,他定会察觉的。再说了,若单只是为着徐明妃的死,徐家也没必要非得大动干戈地反了不是吗?我这是怎么了,竟会这样多心?”
  这股莫名的紧张感日复一日缠绕着她,令她时时感到胸闷恶心不已。可就像是老天故意捉弄她似的,在半个月后,昭帝的家书便突然断了。懿皇贵妃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数日后,前线传来了新的消息:昭帝阵亡了。
  这个消息是首先传到钟离那里的。而懿皇贵妃却直到整整一个月后才知晓此事。而且,还是经由云夫人的口告诉她的。
  这日她正与淑贵妃坐在一处处理宫务,忽而兰茹来报云夫人求见。还未等门外小宫女们迎进,云夫人便急匆匆自己进来了。淑贵妃摇头道:“你呀,还是这个急火火的性子,就不能等人通报一声吗?可吓了本宫好大一跳。”
  云夫人随意行了个礼道;“得罪了。可臣妾方才从父兄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是陛下……陛下他……”
  懿皇贵妃脸色变了:“他怎么了?”
  云夫人犹豫看着她,一时竟不敢开口。懿皇贵妃急道:“你快说呀!”
  她催促再三,云夫人低低说了出来:“陛下已经阵亡了。”
  淑贵妃惊到不自觉站起身来,拿一双受惊的眼睛瞪着她。而懿皇贵妃,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也仿佛停滞了般,向后一倒,便昏过去了。
  云夫人还未把话说完呢,见此只得连喊太医。一群太医们闹哄哄地来看过后,又给出了第二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懿皇贵妃又有身孕了!
  这下可是非同小可。云夫人后悔极了自己多嘴。她先前还不明白,父兄说昭帝的阵亡已是在一个半月前,照说摄政王钟离早该知晓此事了,却为何迟迟不报进宫来呢?原是为了稳定人心啊!看着六宫嫔妃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她恨不得撕了自己这张嘴。
  懿皇贵妃也恨不得自己死过去算了。她在噩梦中见到昭帝带着一身血与她渐行渐远的样子,吓得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还活着,顿时失落无比。
  兰茹拿着湿帕子轻轻沾着她干裂的唇,想将她怀孕的好消息告诉她:“娘娘,您千万要振作起来……”
  谁知懿皇贵妃却突然抓住她手道:“兰茹,命人封锁六宫,即日起任何人不得进出!”
  她语气极厉,兰茹给吓傻了:“娘娘,您怎么了?为何此时要大举封宫?”
  懿皇贵妃带着泪喘气道:“照本宫说的去做!现在就去,快!连摄政王钟离也不许再放入皇城!若有违者,侍卫可直接斩之!各宫嫔妃全部回自己宫里去,不得惹事!”
  兰茹当真被吓到了,立刻去执行了命令。很快整座皇城大门闭锁,尤其是宫女太监们素日里用来传递东西的南门,更是锁得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蚂蚁都过不去。一群来万寿宫抹泪等消息的嫔妃们也被赶回了各自宫中。
  偌大的皇城,很快变得寂静起来,几乎与外面断绝了一切联系。
  兰茹不明白,宫人们也不明白。但被拒之城外的摄政王钟离却很明白:懿皇贵妃只怕是已经知道了昭帝阵亡的消息,却与他做了同样的事。那就是封锁消息,镇定民心。
  朝廷可以乱,六宫可以乱,唯独天下民心,绝不可以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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