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萧煜忍俊不禁,率先破功。
萧弋舟瞪了他一眼,萧煜忙不迭给嘴拉上封条,讷讷地抱着画背过身。
萧弋舟的嘴角也忍不住抽动了数下,嬴妲低着脑袋,说道:“烟绿姐姐说,最近几日不宜生火,要给灶王爷焚香敬祝赔罪七日,请公子吩咐下去,让人每日从外头买熟食回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萧弋舟黑着脸听罢,将她柔嫩的手臂倏忽一扯,便往后院拽过去,“都不准跟来。”
萧弋舟一路拽着嬴妲,先去看过被嬴妲烧毁的灶台,说炸裂确实过分了,但满屋乌烟瘴气,刺溜冒着柴火煤炭的浓烈烟气,原本就古旧的灶火台上伤痕累累,萧弋舟紧攥着嬴妲的手,看了一圈壁上裂痕,皱眉严肃地问道:“你是要拿着锅铲上阵杀灶台?”
嬴妲愧疚难安,“公子……我以后……我……不碰了……”
萧弋舟虎着脸盯着她。
烟绿打圆场,“公子,软软为了做饭,手指也切伤了,她着实不是故意。”
过程之惊心动魄烟绿都不忍直言了,原本以为这门手艺后继有人,将来自己走得能踏实些,没想到教了个笨徒弟。
萧弋舟俯下目光,将嬴妲藏在身后的左手抓了过来,食指上颤了纱布,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将嬴妲拽回了寝房,面对沉默凝视她的萧弋舟,嬴妲浑身不自在。
“公子。”
萧弋舟睨了他一眼,“你们中原人狡诈多计,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头,可我不惧。我以为,我不会死在旁人的刀子嘴下,倒能被你活活气死。”
嬴妲咬咬嘴唇。
萧弋舟懒得与她扯这回事,口干舌燥,他去倒了一杯茶水,靠着轩窗凝视窗外,一饮而尽。
他回头来,“说吧,故人是怎么一回事。”
他还记着这事呢。
嬴妲惴惴不安,心如鹿撞,腮凝红晕,慢慢地朝萧弋舟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跟前一尺远时,抬起了头。
“故人是一个人。”
萧弋舟蹙眉回以一个“少说废话”的眼神,转过了身,院落矮墙高墙错落,皆以青石砌成,施以藤萝翠蔓,蒙络摇缀,萧弋舟扯了扯唇角,手里捏着瓷杯揉玩了片刻。
身后传来嬴妲犹疑未绝、卑微怯懦的嗓音。
“故人是我心爱之人。”
他猛然顿住,十指僵直。险些那一只精巧白净的瓷杯便握不住,他回头来,她还在低着头说着,“我原以为,我这一世,与他相识是缘,欺他伤他是无份。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见他一面。我原以为,过许多年,我会忘了那人的。可这些都是我以为的。造化弄人是不是?我也觉得啊,可我有什么脸,有什么脸呢……”
房间里沉默静寂得可怕。
杯盏落地,砸落成一地碎瓷。
嬴妲的心弦被惊动了,她才茫然地睁大水眸,从自己的遗憾酸楚之中挣扎出来,面对沉着脸色,黑眸如深渊的萧弋舟,忍不住泪珠滚落,从两腮源源不断地往下掉……
说出来了。
泪光模糊了双眼,她已经看不到他的神色。
等待她的,或许是一场凌迟。
嬴妲摇了摇头,失笑道:“你把我现在的卑微当作犯贱吧……”
猝不及防后背一阵痛,她竟被推到墙上,嬴妲忍疼眨着泪眼抬头。
炙热的吻落了下来,沿着她的泪沟,往下,舔舐她的泪痕,吞噬她柔软的心脏。
腰肢被他抓住,被压在墙壁边上亲吻,滚烫的手掌沿着腰线往上,越过她的蝴蝶骨,抓住她的右肩,滑入衣领,烫得要人命,嬴妲闭着眼,软软地感受着他的温柔,心一下绷紧了,又一下松弛,周而复始,重复着这种七上八下,能将人折磨致死的套数。
“萧……唔……”
他将她放倒在床褥上,嬴妲抓着他的背,扯着他的衣衫,欲念驱使下,头烧得一团糊涂,只知道他欺入之时,自己模模糊糊含了一声他的名字,不是公子,亦不是世子,仿佛是萧弋舟,仿佛是水白,仿佛又是别的。
一场酣战。
他搂着汗涔涔的嬴妲,漆黑的瞳仁里充满未褪的情欲,嬴妲知道他还没满足,虽然软绵绵的没力气了,但仍然愿意交付给他,身子往下蹭了蹭。
他捉住她的手,压在枕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再说一遍,故人是你什么人。”
他的嗓音低沉诱人。
嬴妲便泪涌如注,哽咽出来。
“是我心爱的人……”
他又粗鲁起来,将嬴妲弄得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歇下来,嬴妲中途心力交瘁晕过去一回,醒来时意识朦朦胧胧的,被搂在怀里,被他亲着要着,她难受地说不要了,萧弋舟才放过她。
她至此以后再不敢笑话萧弋舟总是绷不住了。
萧弋舟将她抓过来抱进怀里,“嬴妲,这话我信了,你若敢骗我——”
他咬牙切齿,口吻加重变成了威胁,“你若敢骗我……”
他能怎么样?
对她恨之入骨时,也下不了手罚她,他对她从来束手无策。
作为一个男人,他失败透顶,他丢尽男人尊严。
嬴妲摇头,“不骗……不然叫我遭天诛……”
他咬住她的唇厮磨,将怀里的折腾得够呛,嬴妲连呼吸都艰难的,冷气卷着热潮一口一口犹如刀子似的往喉咙里捅,她呛得眼泪汪汪。
他亲完她,将人放下来,朝外看了眼天色,此时才天黑,弄了她一个多时辰了,嬴妲雪嫩的肌肤上到处淤紫红痕,楚楚可怜,眨着水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萧弋舟道:“我去传水。”
她无声地将他的手抓了抓,然后握住。
萧弋舟皱了眉,她又惊恐地松开。
“有什么话等会说,一身汗,不清理一遍易染风寒。”
嬴妲听话地点了点头。
“公子……我就说一句……”
“说吧。”
“我再也不骗你。”
萧弋舟薄唇紧抿,忽然松懈,心犹如羽毛软软挠过,他捏了捏嬴妲的下巴,转身去了。
灶台被毁,单靠炉子烧得极慢,传水便用了小半个时辰,等洗好之后,已至深夜,萧弋舟抱着还提不起一丝力气的嬴妲躺着,嬴妲将手小心地放到他的腰际,他动了下,却未阻拦,嬴妲便更大胆地绕到他的背后,严丝合缝地贴了过来,羞得满脸彤云。
“说。”
嬴妲困惑地眨了眨水眸,“说什么?”
萧弋舟将她手腕一抓,扯到稍远些地方,黑眸迫人,沉沉地压了下来,“说,当年之事。”
他还是没法完全释怀,说出她羞辱他那几个字眼,但既然问出来,便已是打算面对。嬴妲也是时至今日,才确认他并不是真想得到了自己,再羞辱自己,以牙还牙,以恶治恶,但即便是如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不得不说了。
第23章 前因
萃秀宫,到了五更之时, 灯火还未歇, 窗外蒙昧昏昏, 被里头烛火一照显得漆黑无比,侍女脚步未歇, 将还在困倦半醒,读着萧弋舟昨夜托人从城中驿舍送来的尺素书的公主摇醒。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那人, 嬴妲也看不出, 这不是萧弋舟手笔, 一定是经过旁人润色的,但字句恳切柔情, 嬴妲看了许久许久, 久到不愿意入睡, 想着明日他要来向自己求婚, 心如鹿撞,睡不着。
侍女将她推醒, 嬴妲问了时辰, 侍女回话, 她才知已经鸡鸣了,窗外鸡人报晓, 嬴妲便起身来, 膝上薄毯从腿间滑落, 嬴妲慢慢地伸了懒腰往门外走去。
大皇兄说, 那个待在驿馆坐立不安的人, 早就等不及了,恨不能连坑带拐将她揣着抱回西绥去。她羞赧不安,决意大早找大皇兄说说话,下棋解闷。
赢颉对棋道颇有钻研,嬴妲下不过他,输了好几子,耍赖起来,“皇兄你不能让我几子么?”
赢颉拈着黑子,温润而笑:“等日后你成婚了,让你夫君替你翻盘。”
嬴妲都还没准备好,怎么想想已经到了及笄年华,喜欢的男人恰好也钟情她,门当户对,他就要入宫求婚了,她脸一阵热,心思哪还在棋局里。
这一场赢颉开局,落子之后,凝视着皇妹笼罩在薄红杏花光晕里的身影,肌白唇红,娇憨妩媚,忍不住笑话道:“慕名而来的,可不止萧泊一个。”
嬴妲也落子,铿铿一声,她低声道:“可我喜爱他一个。等会我便同父皇说,以后,我要嫁到西绥去。”
赢颉修长的五指顿住,他温柔地说道:“这恐怕不行。”
“为何不行?”
她和萧弋舟之间的缘分,还是大皇兄搓线成结,嬴妲对皇兄素来信任无比,比父皇还要信任。
赢颉说着这样否定的话,嗓音也格外清润谦和:“父皇要的是一个能羁留平昌的权贵之子,至于他是来自西绥、东郡、泽南,本不重要。萧家几代封疆大吏,是父皇最为看重的贵族,但,萧弋舟他若想娶你,便只能留在平昌。”
嬴妲咬住了唇。
从没有人与她说这个,不知不觉,她扔了棋子,手紧扣住石桌,如临深渊。
“皇妹还不明白么,父皇要的不是驸马,是质子。”
“萧弋舟娶你,便必须甘愿为质。时局动荡,忽罗山陈湛落草揭竿而起,势如风雷,天下云集影从,父皇需要拉拢外援,防御内患。”
嬴妲猛然站起,“皇兄,你从前为何不对我说。”
她忘了她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了。
她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便忘了,他父皇曾经利用长姊和亲,将长姊送嫁北漠,换得北境三年太平。三年之后,萧弋舟出征抵御外辱,夷狄退兵,长姊已成红颜枯骨,无处寻觅……
赢颉面露惭色:“我本想,皇妹既心仪于他,他来求婚,你自然欣然。此事,便不提也罢。”
嬴妲愣住,一时讷讷。
她从石墩后走出来,疾步往未央宫去,赢颉忙上前追了几步,要将嬴妲拽住,“皇妹,来不及了,这时辰萧弋舟已然入宫!”
嬴妲扭头充耳不闻,在赢颉双臂搭上来将他推开,“皇兄为我想,妹妹感激于心,但谁来为萧弋舟想,他不能留在平昌!”
他是少年天才,苍鹰之性,倘若要折他羽翼,换他长留平昌与自己厮守,这婚姻不要也罢。
嬴妲走着走着跑了起来,她不顾宫人阻拦冲入木兰殿,她父皇正在与宠妃嬉乐,将妖娆的腰肢曼扭的宠妃抱于腿上狎玩,嬴妲冲进来时,皇帝老脸一红,当着女儿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事来,面红叱道:“问谁学的规矩!你父皇寝宫你也闯得!”
“这里何曾是寝宫。”
嬴妲不服。
皇帝老眼昏花朝外瞅几眼,怀里宠妃忙将薄衫拢上,朝皇帝告了退。
皇帝于是咳嗽声,正襟危坐,“求亲者都来了?对朕说看中了谁。你大皇兄说你对萧家小子甚为中意,朕观之,虽然气性高了些,但不失为正人君子,西绥世子,与你也配得。”
嬴妲觉得“正人君子”四字从父亲嘴里出来,犹如一种亵渎。
皇帝瞥眼她,又道:“待婚后,他留在平昌陪你,你只管缠着你夫君,不可再扰你大皇兄和太子用功。”
果真如此。
嬴妲只觉得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彻骨地发凉。
“谁说,我要他留平昌做我驸马?”
皇帝皱眉,因龙袍不整不便起身,方才宠妃情动温柔将他腰带扯坏了,皇帝只敢借案几稍挡住底下光景,但闻言已经动了火气。
“不留平昌,难道要你嫁过去西绥,此事万不容得!”
皇帝停顿了少顷,又改口柔和说道:“五儿,父皇将你长姊嫁入北漠,致她横死,尸骨无从收殓,是为平生最大憾事,教你父皇愧悔至今。如今膝下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再不能远嫁了!你想想父皇一人,老来无女侍奉,万里迢迢见不得你面,你竟忍心么。”
“我——”嬴妲蹙眉,“也不嫁西绥。”
皇帝这回真愣了。
嬴妲广袖下藏着的双手,遽然攥紧,捏得骨头生疼,连心剧痛。
“我最是不喜那萧弋舟,狂傲自大,刚愎自负,我厌烦这种男人,父皇莫要为女儿费心思,今日我便回绝了他,让他赶早滚回老家去,我沅陵他惦记不起。”
嬴妲说完便不再多待一时一刻,转身风一阵冲出木兰殿,侍女握着披风斗篷跟上,嬴妲信手一抓,“世子入宫了没有?”
侍女道:“早到了!随十二个贵族男子,正候在正和宫外呢。”
嬴妲脚下忽然踉跄了一步,险些被台阶绊倒,侍女从后托住她的身体,但觉公主身体僵硬如冰。
“公主。”
“来不及了……”
她似笑似哭,双掌合起掩面失声。
侍女怯怯说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还是随奴婢去换裳吧。”
嬴妲浑浑噩噩地随着侍女去了,更衣梳洗,被推到正和宫外,十三个年轻勋贵,均眼前一亮,气为之夺,如恍见神女,欲顶礼膜拜,唯独萧弋舟,朝她露出笑容,嬴妲视而不见,走了下去。
他们跪倒在公主脚下,送上他们天价购得的稀世奇珍。
嬴妲一个个看过去,也一个个拒绝,看着他们英俊年轻的脸上露出失望、困顿和迷茫的神情,嬴妲心里并不欢愉,她走到了萧弋舟面前。
他送的是一条丝绢。
是她送的。
她偷跑到演武场,送给他擦汗的,当时她踮起脚尖,用怀揣的手绢将他额头上的汗珠擦拭去,俩人隔得太近太近,几乎能嗅到彼此的呼吸,浓烈发酵,如醇酒般醉人,那是俩人最亲昵的接触,那以后,便几乎已明了彼此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