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说到最后,似越发觉得自己无颜面对甄柔,肖先生一时情绪所起,言辞慷慨激昂起来,“肖某实在愧对夫人,请夫人再受肖某三拜谢罪!”
    言出即行,肖先生语声未落,就是接连三声“咚咚”叩声。
    额头与光亮可鉴的地砖之间叩出重重的声响,仅是听声音,也可知叩首有多重了。
    肖先生一个中年文士,非曹劲、熊傲这等常年浸淫军中的武人,这叩首的声音传来,落在耳里不由惊心。
    肖先生却没有半点退缩,他三叩首后,就匍匐叩首在原地,听候甄柔发落。
    甄柔先前所言,并非客套话。
    肖先生和熊傲两人确实乃曹劲的左膀右臂。
    曹劲部下众将领部下,文以肖先生为首,武以熊傲为首。
    肖先生在长宁公主的事上虽有过错,但想必曹劲已然惩罚过了,现在见曹劲麾下众将领颇为敬仰、自己也较敬重的肖先生这样叩首,甄柔听得心惊之下,忙出声道:“肖先生快快请起,你本也是一番好意,现在既然说清楚了,就无须再多介怀。”
    甄柔一边说一边就起身,欲亲自走下去请肖先生起来,未料才一动作,就被曹劲按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示意尽管受礼便是。
    在其他人面前,尤其是曹劲的部下面前,她一惯极维护曹劲的威严。一如现在,虽是心里有异议,但还是顺从曹劲的意思,坐在位上不动。
    待甄柔不再起身,曹劲索性也不移开他的手,就顺势握住甄柔的手,对还匍匐叩首在地的肖先生道:“既然夫人已道了原谅,那这件事就此揭过。不过记住了,即使只是权宜之计也不可,你们的主母只有一人,我的女人也只有一人。若真到需要靠联姻稳固地位那一步,我也不需要谈何天下大业了。”
    曹劲语声不变,只缓缓而语,却犹有振聋发聩之感,不怒自威。
    肖先生心中凛然一紧,道:“敬诺。”
    曹劲对肖先生也素来敬重,二人相处已有十余载,肖先生之与他不仅是幕僚人才,也是良师益友,今日的惩罚可说从未有过,加之之前也有惩戒,故颔首道:“嗯,肖先生你请起。”既然说揭开前事,曹劲便当下揭过,又恢复了对肖先生的敬重。
    肖先生依言起身,抬头只见额头上一片血红,此时正有猩红的血从额头流下。
    肖先生是一个儒雅的文士,气宇轩昂,面容温润,又是胸中有丘壑之人,常与人飘飘欲仙之感。
    如此,额头伤重流血一幕,尤显触目惊心。
    念之肖先生与罗神医乃莫逆之交,且罗神医也是可信之人,于是曹劲又让人请罗神医过来,他们则言归正传的议事起来。
    
 
第三百六十章 天下
 
    议事之前,鉴于肖先生额头上的伤看上去很有些严重,还是让侍女拿了干净的纱布按在额头的伤口处,先止住血。
    大概肖先生以往一派儒雅的名士风范太过深入人心,看着他手捂额头的滑稽样子,甄柔委实不厚道的忍俊不禁,她微抿唇,目光从肖先生身上转到她右边悬挂长剑的黑漆剑架上,将笑意忍住。
    这时,却见曹劲声音听不出情绪道:“今日本是要出城,却被禀告已故楚王长子薛镐逃来洛阳,揭发薛钦因先败于我,又大败于太平教,导致楚王不满,欲废黜薛钦世子之位。薛钦为了自保,设计害死楚王,并承袭楚王爵位。故薛镐请我出兵擒拿薛钦,为其报杀父之仇,尔等如何看?”
    一言转了甄柔所有注意,她却是听得错愕。
    实非她对薛钦还有感情,而是她和薛钦毕竟是自幼认识,对于薛钦此人她还能说得上几分了解。
    薛钦虽看重名利,却实难让人相信他会做出弑父之举。
    曹劲像察觉甄柔的反应,他说完蓦然转头,黑眸深邃,深深地看着甄柔,语声沉缓道:“薛钦是否手刃楚王我不能断言,但有一点薛镐没有胡言,薛钦却是因先后大败于我和太平教,尤其是失去荆州一半土地给太平教后,楚王对此震怒非常,的确曾言要废黜薛钦的世子之位。”
    听曹劲细说,甄柔不由一默。
    楚王虽是名门之后,但也是一名能文能武的有才之人,不久前楚王秋猎坠马身亡一事传来时,就引得众说纷纭,几乎世人都对楚王坠马身亡之事深感怀疑,便是她也没想到不过五十开外的楚王就这样命丧马下。
    有了楚王意外身亡的疑云在,又加上薛钦的世子之位一度摇摇欲坠,如此倒真不能否认薛钦有弑父的动机。
    想到曾经温润如玉的玉郎君,为了权势,先是背信弃义悔婚于她,如今又可能再犯下弑父恶行,甄柔心中说不出的感觉,但她知道不是对过去的怀念,应是感叹人心易变、利益熏心一类吧。
    如此思绪之下,有道是相由心生,甄柔面上也随之带出几分叹息。
    曹劲看在眼里,黑眸微微一眯。
    肖先生不愧智囊之名,又一直待在曹劲身边,对曹劲可谓极为了解,一见曹劲特地向甄柔解释了一二,他立马接了曹劲先前的问题道:“薛镐继为原配嫡子,又是长子,理应为世子。已故楚王旧部中,其实不少是拥立这位嫡长子薛镐的。且不论楚王是否乃薛钦所害,有薛镐的证词,加之楚王之死本就疑云重重,我们就此发兵扬州,实乃事半功倍。但这样一来,就与公子最初打算薛陶相争之后,您再坐收渔翁之利违背了。而且一旦我们发兵扬州,就等于为陶忌除了心腹大患。”
    说到这里,肖先生倏然摇头,语气惋惜道:“其实公子开始之计,实是极佳。本以为薛陶二人会来一场持久战,到时双方必会消耗不少,只是未料那陶忌倒真是个将才,先是力压薛钦、邓成二人,占了一半的荆州。如今更是不战而胜,直接拱手送上整个荆州……这……”
    大概觉得太为可惜,荆州就这样办强办送的被太平教夺去,肖先生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只是其又是惋惜又是叹息,早已表达了内心想法。
    曹劲却听得面露微笑,只是黑眸还是十分复杂,他叹道:“陶忌确实乃一人才,还极是坚毅善忍,有力挽狂澜的大将之风。自他化名吴名,建立太平教,至今已有三四年了。我与他数次暗中交手,虽未让他得逞,却也未伤他分毫,甚至让他的暗中势力更为扩大,说来还算是我逊色于他。”
    在甄柔心目中,曹劲是一个自负的人,现在居然承认他逊色于陶忌?
    甄柔讶然。
    然而,曹劲自叹不如的话音未落,只见黑眸遽然一亮,眸中有跃跃欲试的火光。
    待他再开口时,话语里尽是傲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性味道:“他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他日我必将与他一战,不仅是为了这片天下,也是为了……”言及此处,对陶忌的欣赏渐渐淡下,薄唇微抿成冰冷的弧度,却没有再多说下去,他只回头看了甄柔一眼,目光随之暖下。
    看到曹劲黑眸温柔的看来,甄柔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回以一笑。
    肖先生见二人感情如初,未有任何影响,他当下放开心思,只想到曹劲说的与陶忌必有一战,不觉胸中略有动荡,道:“经过公子与凉、交、益三州掌权人联手出兵洛阳,这三州虽未投奔曹家,但他们也俨然以公子为首。此外,除交州为孙束一人所占领外,其余两州皆是四分五裂,根本不足为惧,甚至连兴风作浪都掀不起来。是以,此三州归附不过迟早之事。”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确了。
    熊傲亦不禁略显激动的接话道:“也就说,只要公子拿下薛钦和陶忌,就可以一统天下了!”
    肖先生压下激动,赞赏地看了对面跪坐的熊傲一眼,道:“薛钦其实亦不堪一击,薛家本就实力大减,薛钦又初袭楚王之位,位子尚未坐稳,还有已故楚王旧部怀疑其死因,正是内虚之时,我们利用薛镐之证词,其实很容易挑拨薛家内部矛盾,所以公子想拿下扬州根本轻而易举。”
    “还有薛家盛名已久,如今实力虽不如曾经,但大败薛家之后,与天下人而言,曹家等于已经天下一统。估计这时交、益、凉三州也会争先投诚。”肖先生继续道,“依属下之见,先着手让天下尽归曹家,即便给了陶忌喘息的机会,但到时所有兵力只需对陶忌,他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手到擒来亦成了迟早?”
    言下之意很清楚了,肖先生赞同抓住薛镐投奔这一契机,先攻下薛家,实现天下一统,然后再对付陶忌的太平教。
    听完肖先生的建议,曹劲这时才道出自己的决断道:“先生所想与我不谋而合,今日听禀告薛镐投奔一事,我就打算先发兵扬州。”
    话锋一转,看向甄柔,“只不过这次欲向君侯提议,让夫人兄长领兵。”
    
 
第三百六十一章 身亡
 
    薛家的大本营在扬州,族人在扬州繁衍生息亦有上百年之久。
    薛家这些年来更是年年征兵,军需消耗极大,即使扬州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对于薛家庞大的军事消耗仍是吃力。像前世她被大伯父甄志谦送到建邺为妾时,大量的陪嫁就曾被他们协商充作军资。
    是以,从其军资消耗就足以可见,薛家麾下可谓兵强马壮。
    此外,阿兄甄明廷出任徐州太守也才将五年,虽掌控住了整个徐州的局势,但徐州整州还不足扬州一半大,能调动的兵力连十万都堪忧。如何与薛钦相抗衡?
    曹劲显然不会让阿兄去以卵击石,那么就只有另外派兵增援。
    曹家下面有衮、青二州与徐州比邻,其中衮州乃曹劲的嫡系势力,青州则是曹劲从亡兄曹勋处接手的,让这二州派兵支援也就一句调令的事。但是衮州与陶忌的大本营豫州接壤,遂衮州的兵马不能动。如此就只有从青州抽调兵马,可最多也就能调动五六万的兵力,依旧不足以对抗薛家至少二十万兵马。
    那是曹劲欲让阿兄以少胜多么?
    不对,以曹家今时今日的地位,眼看天下即将大一统,显然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曹劲绝对不会让阿兄铤而走险去以少胜多。
    对了,扬州东面临海,北为徐州,南为交州,西为陶忌占据的豫、荆二州。她记得交州为孙束一人所占据,刚才肖先生又道交、益、凉三州的掌权者已以曹劲为首,归附不过迟早的事。这样的话,阿兄率十万大军从徐州南下,孙束则率兵从交州北上,等于扬州就处于他二人上下围攻之中,无处可逃。
    思绪到此,甄柔心中豁然一亮。
    而以上种种念头转动,也就在须臾片刻间。
    如是,只见甄柔闻言一愣之下,又怔住了一个念头的时间,便是眼睛一亮,直接脱口而出道:“夫君,交州牧孙束已经向你投诚了?”
    此言一出,却是满座皆是微微一怔。
    肖先生和熊傲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曹劲,他们都下意识的以为是曹劲向甄柔透露过些许,才使得甄柔一下猜了出来。
    甄柔一看众人神色,就知自己猜测不错,不由放下心来,略松口气道:“有交州牧孙成和阿兄上下围攻扬州,此战胜算极大。”
    其实岂是胜算大,可谓是十拿九稳了。
    等于是将功勋送到了阿兄的手上,更因为攻破了声望颇高的薛家,阿兄还能就此一战成名,重振他们甄氏一族之荣。
    甄柔说时的瞬间明白个中益处,她跪转过身子,面向曹劲深深一拜,谢道:“妾代兄长谢过夫君的提携之恩。”
    曹劲目中不掩激赏,却不愿见甄柔与他见外,遂说道:“浩然兄虽为我大舅兄,但我岂是任人唯亲之人。这次会让大舅兄担当大任,也是浩然兄自身实力不俗。此外我也是考虑知己知彼之故,浩然兄不仅占地利之便,而且对薛家及扬州都较熟悉,他乃出兵的最好人选,我才会倾向封他为帅。”
    这些理由都没错。
    但甄柔知道,若甄明廷不是她的亲兄长,曹劲确实会让大军从徐州出兵,但绝不会再任用甄明廷为主帅,至多副帅而已。毕竟此次对战,是只许胜不许败,事关曹家天下一统的关键进程,又岂会任用一个重未带兵打仗的世家子弟。
    只是曹劲都这样解释了,便是为了不让她心有亏欠的负担,甄柔心绪一敛,起身附和道:“如何调兵遣将这类军政大事,妾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夫君既说阿兄乃最佳出兵人选,那就望阿兄此战大胜,不负夫君的重用。”
    甄柔都能看明白曹劲的意思,曹劲又岂会看不懂甄柔?
    唯一意外,就是低估了甄柔的聪慧。
    这就念及甄柔聪慧得对今日一系列事几乎一点即明,目中激赏之下又生出一丝骄傲,再加之想到他和甄柔默契地为彼此着想,心里又是一种欢喜,骤然只觉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曹劲当下就赞赏地笑道:“我从未透露过相关信息,先生也不过略提到交州与我方的情况,夫人就推断出交州牧孙束已向我投诚,又怎会是什么也不懂的妇道人家。”
    肖先生一听,方知甄柔就是依靠他们刚下所言推断出来的,一时惊讶之余,也不由赞叹道:“夫人思绪之敏捷,确实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妇道人家,夫人真是妄自菲薄了。”
    甄柔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在曹劲和肖先生面前不过是公关耍大刀,这二人这样夸自己,估计多半曹劲劲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之故,肖先生则是对长宁公主的事存了弥补心态,这便道:“和你们相比,我懂的那些不值一提。可别再夸我了,夫君倒还是与妾说一下,打算何时禀了君侯让阿兄出兵?另外那薛镐可信么?”事关阿兄首次担当主帅出兵,甄柔不免问得更清楚。
    闻言,曹劲神色一正,沉凝道:“今日已是九月二十七,即将入冬,不宜兴战事,却可着手调兵了。故我这两日将与君侯商谈,然后翻年就命浩然兄与孙束发兵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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