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说罢,不再耽误,直接带着肩上的伤扬长而去。
    看着曹劲消失在茫茫雪夜中的身影,甄柔无语凝噎。
    见状,郑玲珑拭泪,强打精神劝道:“仲策多年来一个人闲散惯了,向来不习惯有人在旁劝他。阿柔你莫忘心里去。”
    说着略一停,目光在四周一尊尊石制路灯下,忽然显得有几分迷离,尔后隔着眼前尚未干的泪光,凝望着甄柔道:“仲策说话虽有些冷硬,但对你的话却是有问必答,看来在他心里你定是不同。”
    对于这一点,甄柔和郑玲珑的看法显然不同,遂转移话题道:“长嫂,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郑玲珑似刚才不过强打起精神,情绪仍有些沉浸在曹勋被害死的惊痛之中,便点了点头,同意了甄柔的话。
    妯娌两结伴而回。
    身旁各自的侍女打伞随侍。
    又见她们久未归,另有侍女提着羊皮灯笼寻来,正好在前提灯引路。
    一路无话,各怀心思。
    不觉走到来时相遇之处,眼看就要分开各自回去。
    郑玲珑忽然慢下了脚步。
    甄柔察觉,脚步一停,回头望去道:“怎么了?”
    郑玲珑上前握住甄柔的手,剖心道:“我知与你认识不过一日,说话难免会交浅言深。但我夫君英年早逝,如今留下我孤儿寡母,在府中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仲策!”
    “你也看到了,我夫君惨遭人陷害而亡,我一弱女根本无法与他报仇,甚至连大人也不大理会夫君为何去世,只有仲策愿为兄报仇!夫妻一体,你是仲策之妻,我私心自当希望交好于你,也盼你在府中立足!”
    她声声恳切,句句肺腑之言。
    而长篇累牍一番话,不过是为让她相信无坏心。
    有道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他人好的人。
    郑玲珑的话,算是有依有据,欲为她母子找一依靠。
    那就暂且一听。
    甄柔微笑道:“你乃夫君敬重的长嫂,我自相信长嫂一番挚诚之心,请言。”
    
 
第九十七章 正名
 
    闻言,郑玲珑欣慰一笑,有些哀愁的眸子攒起清亮的光来,看着甄柔道:“好,那我就一诉拙见。”
    提灯侍女早已远远走开,甄柔长身而立,一派洗耳恭听。
    郑玲珑褪下斗篷的风帽,立于长巷墙下道:“如今天下大扰,大人有匡扶天下之大志,仲策追随其父。为此,大人必会招纳汇聚八方英豪。而姻亲关系,乃拉拢结盟最行之有效的政治手段。”
    甄柔听得一默。
    郑玲珑此话不假。
    联姻,确实是最行之有效的结盟手段。
    自己和曹劲的婚姻,就是一桩为结盟而施行的政治婚姻。
    甄柔默认了这一段前言,只听郑玲珑续道:“大人虽用人不拘一格,为成大事也不拘于旁枝末节,但大人亦是重宗族礼法之人。”
    “阿柔你虽与仲策过了三书六礼,亦在三军见证下完婚。但是一日未得大人首肯,上宗庙写名入谱,你便不是正式的曹家妇,更不是曹劲之妻。而现在——”
    郑玲珑话一停,神色亦是一凝,方一字一顿道:“不过处在一个非妻非妾之地,一旦大人为结盟与仲策另择一门亲事,你的处境将非常尴尬!所以,一定要想办法尽早让大人同意上宗庙,写你名字入家谱!”
    一句非妻非妾直击心扉。
    甄柔蓦地想起薛家和甄志谦的逼迫,她脸上不禁一冷,但到底还是冷静自持道:“那依长嫂看该当如何?”
    郑玲珑面露思忖之色,沉吟道:“大人对下严厉,对几位公子更是如此,在侯府绝不会有掩耳盗铃之事,故仲策的八十鞭刑必定不轻。又有左肩上的剑伤,他即使年富力强,至少也需一个月时间。届时年关将至,到时必会上宗庙祭拜先祖。若大人一直未松口主动给你记名,而那时就将是你被记入族谱的最好时机。”
    甄柔明白郑玲珑的意思。
    这个时候,只有官爵者才能建立自己的家庙,作为祭祀祖先的场所,叫宗庙或者祖庙。
    凡士族婚嫁,新妇入门第三日便会至宗庙,上告祖先新妇入门。
    即使第三日未能如此,也会在入门第一年的年关,趁去宗庙祭拜祖先之时,再将新妇入门之事禀告。
    确实如郑玲珑所言,若曹郑未主动提及记名,那只有趁年关时行此事了。
    而且看今日曹郑的态度,委实不像会轻易认同她这个儿媳妇的样子,自然不会主动提及记名一事。
    想到这里,甄柔不由苦笑。
    原是她不愿与曹劲联姻,一来远离至亲,一来政治婚姻又是高嫁,不免会委曲求全。
    她重生一世,除了期盼至亲平安,家族长存,还就是她能自在畅快。
    现在高嫁入曹府,果然不好相与。
    从她一开始不愿嫁入,到如今却要担心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曹劲之妻,信都侯府的三少夫人,落差实在过大。
    甄柔感慨一叹,道:“长嫂,我知你的意思,多谢提醒。”
    对于甄柔的受教,郑玲珑心下满意。
    甄柔却以为郑玲珑点到即止,不想郑玲珑满意之下又道:“我看仲策对你极为上心,现在只认定你是他妻。而上宗庙这等大事,还得需男人来办。所以,你当打铁趁热,趁仲策养伤这段时间耳提面命,说服仲策为你上宗庙记名之事据理力争。我相信,只要仲策坚持,定能说服大人同意,只是免不得他父子因你生嫌隙,以后你少不得会受两边埋怨。但是总比夜长梦多要好。”
    是这样的。
    受埋怨,比夜长梦多要好。
    但是,无论成为他们父子间的罪人,还是夜长梦多由妻变妾,都对她不利。
    她为何一定要从中择一呢?
    甄柔颔首接受了郑玲珑的提醒,但是没有作声表示是否遵循。
    郑玲珑见甄柔点头,已低头重新戴上斗篷的风帽,告辞道:“今天我就言尽于此,这只是我一番拙见,一切还得看阿柔自己的意思。前面就是转角了,我的院子正好和你相左,就先各自回去,有事尽管差人找我。”
    如此,妯娌俩终是话毕分开。
    路上,郑玲珑身边打伞的秀丽侍女阿致,见前方提灯的侍女乃可信之人,终是忍不住问道:“三少夫人不过初来驾到,到底如何还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郑玲珑一听不禁挑眉,反问道:“你真认为我在帮她?”
    阿致一愣,忽然想到郑玲珑非寻常女子,先是风光嫁入青州牧杜家,后来杜家战败,以为她即使有少见的美貌依仗,至多不过被曹勋收为妾身,却没想到竟能以二嫁之身,直接成为曹家的大少夫人,阿致对郑玲珑充满了信服。
    此时这样一听,阿致眼睛一亮,声音下意识压低道:“那您是为了……”
    犹言未完,郑玲珑忽地破涕为笑了一声。
    阿致不解其意,目光疑惑。
    郑玲珑却举目望向雪夜茫茫的前路,曼声徐徐道:“我当然是为了帮她。刚才我不是说了么,她是仲策之妻,而仲策是我和那个……”顿了一顿,改口复道:“仲策是我母子在府中的依仗么?”
    “可是她能不能上宗庙记名,成为名正言顺的三少夫人还难说!”阿致思忖道,“若是一直不妻不妾——”
    一语未了,郑玲珑直接打断道:“不会!仲策一向言出必行,既然在三军面前与她完婚,必然会让她成为正妻。”
    阿致听得越发不解,“如果她迟早都会正名,那您为何还要如此警示她?”
    郑玲珑转头看着对自己忠心不二的阿致,也只肯吐露道:“她娘家势力不显,即使成为仲策之妻,也会友好我母子。为防夜长梦多,真让其它女子上位,不如就我和她做好姐妹。”
    说毕,不再多说一字,径自回了院子。
    另一边,阿玉听了郑玲珑一番话,一路上心惊胆颤,但顾忌前方提灯引路的人,只得压下不表,一路回了院子。
    好不容易等到张伯离开,亲自带人去接曹劲,就她与姜媪在寝室外间伏侍阿柔,阿玉立马道:“娘子,若一直不予您上宗庙正新妇之名,这可如何是好!?”
    
 
第九十八章 负责
 
    屋舍灯火通明,跟前的大火盆烧得极旺,室内正是温暖如春。
    阿玉的心,却如火盆里熊熊燃烧的大火,心急如焚。
    她很担心甄柔。
    她把郑玲珑的话牢牢记在心上,害怕甄柔就此落得不妻不妾的下场。
    姜媪得知今晚上发生的事,本就心下不安,这一听阿玉说,脸色一变,厉声道:“怎么回事?”
    姜媪外貌白胖,给人可亲之感,乍一见她厉声厉色,阿玉一怔,忙道:“君候反对娘子与三公子的这桩婚事,可能不会承认娘子儿媳身份。”
    姜媪脸上急遽一白,不可置信地看向甄柔,嘴唇翕动,半晌才抖出几字,“娘子,君候他真的……?他……”嘴唇发白,几欲说完,却始终难以成言。
    甄柔看得难受,姜媪是她的乳母,她历来视姜媪为长辈,乃至半母,她不愿姜媪操心,却又隐瞒不下去,唯有沉默地点了点头。
    姜媪浑身一震,目眦尽裂,咬牙恨道:“他们曹家欺人太甚,三公子既然没有求得家族同意,为何不惜抢婚都要娶您!若不是他,您早就和周公子——”
    “住口!”
    才提及周煜,甄柔已猛地厉声打断。
    姜媪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此时说这些还有何意,不是让娘子更加难受么?
    姜媪脸上出现悔意,却不及认错,只见甄柔骤然起身,“娘子……”
    甄柔置若罔闻,只看着门口——张伯正从外撩着帘子,曹劲立于其后,苍白的面上有豆大的汗珠,神色却极为冰冷。
    看来是听见了。
    甄柔定了定心神,径自从南窗下的案前走了过去,欠身一礼,“夫君,您回来了。”
    态度从容,行礼如仪,丝毫没有一点被撞个正着的尴尬之色。
    并于说时,已快步上前,就好像无事人一般上前去搀扶曹劲。
    甄柔面上如常,背对门口跽坐的姜媪和阿玉却是背脊生凉。
    她们刚才只是义愤填膺,心里都是对甄柔的担忧,全然未注意到帘外居然有人!
    而且还是曹劲!
    姜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她怎么会说那些话!?
    这置娘子于何地!?
    想到曹郑不愿认甄柔这个儿媳,甄柔现在唯一能依仗的也只有曹劲,她即使再心中怨曹家欺人太甚,怨曹劲破坏甄柔好生生一段婚事,落得现在这个不妻不妾的下场,也不该怨怼出来啊!这不是害了娘子么?
    万一曹劲将话听进去,认为甄柔心有怨怼,认为甄柔还未忘周公子,那岂不是……
    甫一想到曹劲若真生怒,不管甄柔这不妻不妾的身份,为此正心生害怕之时,身后就传来张伯淡漠的声音:“少夫人,不劳烦您,还是老奴来吧。”
    声音入耳,姜媪猛地转过身,连滚带爬匍匐上前,“砰砰——”磕头不迭,声泪俱下的请求道:“三公子,都是老奴混账,老奴口无遮拦,娘子她没有埋怨您,更没有未忘记……”
    眼见姜媪已经慌乱了起来,又要提及周煜,恐因此弄巧成拙,甄柔赶紧呵斥道:“姜媪,别再说了!”
    姜媪哭声一止,抬头看到甄柔,就想到自己连累了甄柔,多少存了让曹劲不要牵怪甄柔的心思,复又哭得悔恨交加,“娘子,您自从确定与三公子的婚事,就一心只有三公子!当初三公子在小沛被薛邓联军攻打,是您求了翁主和大公子让您提前出嫁,就是为了让那三千骑兵去助三公子!您心意原是这样,却让老奴胡言乱语,让三公子听误解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端是老泪纵痕。
    这一番话又说得有理有据,到让人不禁想起了甄柔在小沛时的付出——若不是认定了曹劲,又岂会甘愿冒险赴前线?而且还是主动求来的。
    曹劲脸上看不出神色,只有一脸的苍白。
    张伯却不由看了甄柔一眼,眼中少了几分淡漠。
    甄柔一无所知,她只望着姜媪“砰砰”几下,磕得红肿渗血的额头,又听姜媪为了她刻意说得这一番话,已是看不下去自己的乳母如此了,忙扶起姜媪道:“姜媪,不说了。”又吩咐阿玉道:“你带姜媪下去疗伤!”
    这便将姜媪交与阿玉搀扶。
    甄柔袖中紧握双拳,凝望曹劲,正色道:“我们什么事以后再说,你才受了鞭刑,先让医士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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