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想了一想,甄柔还是抬起头,向曹劲诚心道谢:“谢谢,下回若有信函,我一定找张伯,不再让——”
    一语未了,下巴被猛地抬起。
    虽没有半月前那次捏得她生疼,这次只是轻挑起她的下巴,甄柔却不由想到半月前的情形。
    到底还是一个妙龄女郎,对于那样的亲昵之举,心中只觉发紧,已然生出惶然之意。
    她一手紧张握拳,一手紧攥简牍,以为曹劲会做什么,未料曹劲只是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逐一掠过,最终停在她的眉眼之间,尔后神色一凛,道:“甄女,你又怎知我不会私下先看过你的帛书?”
    一语甫落,不等甄柔反应,又是一语。
    “让何近以为我不悦你,你迟早不过下堂妇。这样,何近就不会再拿你阿姐为妾羞辱我,乃至曹家!并且还会看在你们甄氏的声名,为安天下士子之心,放你阿姐归家。可对?”
    
 
第一百零九章 请求
 
    书房很静。
    静到针落可闻。
    周边的空气凝胶在了一起。
    甄柔一颗心狂跳不止。
    曹劲说这番话时,依旧抬着她下巴,头却缓缓低下来,在与她鼻息可闻的地方停下,目光一瞬不瞬直望入她的眼。
    就这样,不容一丝一毫错辨的盯着她,声音如云清寺的暮鼓晨钟般,一字一句沉沉地落入她耳里,灼热的呼吸也随之拂上她脸。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他的目光也太凌厉了,甄柔知道自己已经败迹了。
    她在他黑亮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被发现后那一瞬间的惊色。
    只是她在这一点素来和母亲曲阳翁主如出一辙,正是所谓的输人不输阵。
    甄柔闭上眼睛,拒绝曹劲仿佛可以透过眼睛看到她心底深处的目光,或者是她下意识地出于自我保护的闭眼,心一横,然后道:“既然夫君都已经看了帛书,再问我有何意?”
    听到甄柔承认,曹劲眸中精光一闪。
    在这一刹那,曹劲眼中有恍然大悟之色,也闪过一丝莫名的松快。
    然,待目光触及甄柔紧闭双眼的倔强模样时,眼底深处那曾经因佳人倾心的自得兴味,在经过接二连三知道这只是误会的沉寂后,尤其是半个月前被那样拒绝之后,那几许兴味的火苗成了被浇上油的烈火,猛然大盛,火光映天,映着志在必得的勃勃野心,更映着猎人发现绝佳猎物时的兴奋——那是一种来自血液的沸腾。
    曹劲就这样看着甄柔,薄削的唇不觉一勾,仿佛看见了当年被丢入河西边关大营时,他驯服的一匹性子极烈的野马。
    一时间,曹劲看着便未言,没有回应甄柔的话。
    甄柔觉得很奇怪,良久未听见曹劲的声音,她不由睁开了眼。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曹劲的眼里似乎有奇异的光彩,灼亮如三伏天的艳阳,甄柔微微一怔。
    曹劲看着甄柔澄净的眸子,却慢慢敛下目光,只有手还不着痕迹地感受着指尖的柔滑,淡淡问道:“我何时看过你的帛书了?”
    甄柔正觉下巴有一分酥痒,又好似只是她敏感察觉错了,就不妨听到曹劲这样一反问,心里到底恼怒他曹家人一再仗势私看他人的书信,脱口而出道:“你没看怎会知道我的打算?”
    曹劲闻言不语,只是依旧抬着甄柔的下巴,并静静看着她。
    甄柔被看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错愕道:“你诈我?”
    曹劲放开甄柔的下巴,不置可否的瞥了甄柔一眼。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曹劲根本就是在诈她!
    而她倒好,直接全部承认了!
    甄柔忍不住狠狠咬唇,悻然地瞪着曹劲,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给自己暗指出一条不用联姻的路子,结果当她一步步这样做后,却落得不得不嫁的下场。
    这一次……
    甄柔打住想法,不让自己再继续想下去,只这会提醒自己多么技不如人。
    敏锐察觉到甄柔一股子不服输的愤怒目光,曹劲眼中兴味的笑意一闪,线条冷硬的脸上却神色不变,然后一步上前走到甄柔跟前。
    两人面面相觑,脚尖似乎相抵。
    这动作来得委实突然,甄柔不免唬了一跳,就反射性的要躲了开去,腰间便是被勒住,随即往前一带,她人就跟着撞上了曹劲的胸膛。
    “你要做什么?”
    心里到底还是有介怀,无论如何阿姐是因为曹劲乃至曹家的原因,才会被何近强占为妾,即使半月前她的举动已真相大白,她下意识地还是抗拒。
    感受到胸前撞来的柔软,曹劲深吸了吸甄柔整日沐浴佛香和果香夹杂于身上的淡淡香气,用未抱甄柔的那一只手,拿过甄柔手中曹昕写的尺牍,便是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竟只是为了拿曹昕写的尺牍?
    甄柔一怔,脸上刷地一红,她自作多情了。
    曹劲似未见甄柔的异样,一边郑重卷起曹昕写的尺牍,一边淡淡道:“我并非诈你,在所有人眼里,你是我曹劲的女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与我有关。例如这件事,你就该直接告诉我。”
    听到曹劲提及阿姐的事,适才的情绪刹那烟消云散。
    甄柔也不多猜,直接问道:“如果我如实相告,夫君可会配合?”
    曹劲眉心一蹙,对上甄柔清澈的目光,也不欺瞒或含糊过去,直接承认道:“不会。”
    言简意赅,曹劲惯有的回答。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仍让甄柔心中一紧。
    曹劲极为看重他的兄长曹勋,他必定要血洗陶家为兄报仇。而他的野心,也让他一定要拿下徐州,这也是他兄长未完成的遗愿。
    仅这些,已决定曹劲不会配合她。
    毕竟曹劲娶她,是为了甄家在徐州百年声望,也是为了兄长能和他里应外合,以最小的代价万无一失拿下徐州。
    如此,必然要让世人知道他对她的重视,这是为安兄长的心,安甄家麾下大军和治下百姓之心。
    在徐州之于曹劲如此重要的情况下,曹劲岂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妻姐,承担哪怕一丝的不利。
    知道这些,更知道前世曹劲在没有兄长的帮助下,仍势如破竹的一路攻下陶家的地盘,血洗陶家满门。
    是以,有了这些保证,她才会如此而为。
    不过此举到底不利于曹劲,她又无法将重生的事告知曹劲。
    而如今既已说到这个地步,她少不得要一表态度了。
    甄柔踌躇了一下,双手侧于一边腰间,曲膝了下去,道:“我知此举不利于夫君,妾身甘愿受责。但还请夫君听我一言。”
    对于甄柔的识时务之快,曹劲已见过多次,他“嗯”了一声示意甄柔说下去。
    甄柔欠着身道:“我知,我与夫君的关系,干系到对徐州用兵。所以在送去的书帛中,我让阿兄以后若听到一些流言,不要当真。此乃我和夫君的权益之计,一切只是为营救阿姐出长安。而如此一来,我兄长和族人见夫君极看重这门姻亲,必定会投桃报李,为夫君效犬马之力。”
    心中全是惦记远在长安为妾备受羞辱的阿姐。
    甄柔抬头深深凝望向曹劲,一字一顿请求道:“现在帛书已送去兄长处了,只求夫君以全阿柔救姐之心。
    
 
第一百一十章 演戏
 
    油灯火旺燃着,煌煌的光清楚照映着甄柔眼里的请求。
    曹劲看了眼一脸渴求之色的甄柔,一时并未回应,他将曹昕写的尺牍在书架上仔细收捡妥当,才转身俯视甄柔,一步步地走近。
    “你都已经先斩后奏了,何需再问我。”他低沉的嗓音没有任何起伏,薄唇却牵起一丝危险的气息。
    甄柔敏锐察觉曹劲一脸平静下的不悦。
    她咬了咬唇,心中焦急,欲再次进言,“夫君……”甫一出口,便见曹劲脸色已微微一变,一股凛冽肃杀之气,转瞬即逝。
    曹劲盯着甄柔的眼睛,见甄柔眼中已凝起惶惶之色,他方牵动薄唇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自己此举,即使被曹劲发现,但在木已成舟之下,曹劲多半会愿配合。
    只是终于听到曹劲应了,还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甄柔再次深深屈膝一拜,唇角不由自主地微翘,“阿柔谢夫君成全!”言语间,已多了一丝亲近。
    这时,书房中央的大火盆,好似为了响应甄柔的喜悦,“噼啪——”蹦跶了两声。
    曹劲却只若有所思看着掩不住一身喜色的甄柔,稍一思忖,便有了决断,道:“你是我妻,你嫡亲堂姐却是何近的妾室,何近此举确实是为从旁压曹家一头,也令我面上无光。你且先说,对于你阿姐的事如何打算。”他说时,走到案前坐下。
    听到曹劲说出这一番话,甄柔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曹劲竟愿意亲自过问,甚至是一派主动相帮之态。
    莫名地,在这一刻,心中真切意识到他们真是夫妻了,荣辱与共,利益一体。
    不过眼下不是感怀这些的时候,甄柔心神一定,也回到坐塌坐下,尔后沉吟道:“何近拥有京师二十万大军,阿姐一弱女,若无何近首肯,岂能将书信传出?”
    曹劲颔首,道:“自何氏母以子贵,封为皇后之后,何近作为其兄,也跟着平步青云,官拜大将军。这几年,朝廷已成为他一人所言,但其野心远不止于此。屡次挑衅各州牧,欲进一步扩大势力范畴。其中,尤以我曹家及薛家最为其记恨,但因我三方势均力敌,皆不敢轻举妄动。是以,何近以占京师之地利,为向天下昭示其更胜上一筹,便以各种手段羞辱。”
    说到此处,曹劲眉峰间毫不掩饰的露出厌恶之色。
    他道:“此外,也是为激怒我等用兵。然一旦我等出兵司州,剑指长安,便走上汉室逆贼之路,届时各方势力必要纠集一起讨之,趁势谋利,而我等就将成为众矢之的!”
    语气微微一重后,曹劲薄唇一勾,带出一抹极浓的嘲讽之色,“何近非色令智昏之人,如今不顾甄家在长安的声望,也要强占你阿姐为妾,想来不过是看我为娶你,不惜亲自带兵直捣彭城,以为我会偏听枕头风,再次冲冠一怒。”
    说到后来,声音里已是带出一丝明显的玩味。
    却听得甄柔愤懑盈胸。
    她在想出此计救阿姐时,以上的种种她非未想到。
    可当听到身为天下弄权者之一的曹劲,这样轻松的议论起此事,她……
    甄柔放在腿上的双拳紧握,心中一片悲凉。
    他们争权夺利,为了野心,为了有朝一日霸占汉室天下,却一再将她们这些女子卷入。
    前世的她是,被至亲送入楚王宫。
    今生的阿姐也是,被霸占为妾。
    甚至于她们的长姐甄姜,也为薛钦的权势,来设计陷害自家人。
    她们何其无辜?
    他们却习以为常。
    看来仅以为不再为妾,家族又暂得以保全,还远远不够。
    未来的路,还长。
    天下一日不平,一日难宁!
    甄柔将眸光垂下,掩去那复杂之色。
    这时,曹劲的声音说道:“所以,确如你所说,你阿姐的书信能送出长安,必是何近首肯。”
    听到曹劲对她话的肯定,甄柔不再想其他,接着道:“夫君说过,信都各方耳目众多,若城中传出夫君弃我如敝履的流言,必然会到何近耳中。而年后夫君又将对徐州用兵,到时何近应会相信夫君娶我,根本只是为了拿下徐州,再见我一直未被君侯认可记名,便会知道以阿姐为妾根本不足以让你乃至曹家难看堪。”
    说着,甄柔眸光闪动,掠过一丝狡黠,“这时,再传出我伯父病危的消息,由阿兄帛书一封至京城,请求何近让我阿姐归家。他本身就非恋女色之人,顾及甄家声望,必会同意放我阿姐。”
    言及此处,已将全部打算倾囊相告。
    曹劲“嗯”了一声,算赞同道:“如今甄家家主乃你兄长,他与你阿姐是隔了一层的堂兄妹,你阿姐确实无甚可被人惦记之处,那就这样吧。”
    这一切不过自己所思量,现在被曹劲赞同,甄柔只觉救阿姐之事多了一分把握。
    她压下心中喜色,又面露歉意道:“不过如此一来,明日就不能随夫君去接四公子了,还望夫君代阿柔致歉。”
    念及曹昕,曹劲目中有轻浅暖意闪过,口中却是直接拒绝道:“不用,你明日还是随我同行。”
    甄柔愕然,不是同意配合她了么?
    “夫君这是……”甄柔颦眉不解。
    曹劲看着甄柔,黑眸微狭,神色莫测,道:“你不是让我配合么?我们同去,你却被独自遗弃在城外庄园过年,这场戏不是更逼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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